“徐峤之——”
电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徐峤之皱眉静心听了一会儿，刚刚好像有听到林祈在喊他的名字。
此时，电梯在四楼处暂停。
“哥哥你好高啊。”电梯门打开，进来一对母女，女孩子有酒窝，望了好几眼徐峤之后，大方地夸赞道。
徐峤之前一秒报以微笑，后一秒烦躁不安。他一直在想那到底是幻听还是林祈的求救声。电梯门听不见他的心声，正一点点地合上。
“啪”一声，徐峤之抬手奋力阻止电梯门关上，然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妈妈，哥哥怎么跑了？”
“这样做很危险，不要学哦。”
危险的徐峤之从安全通道一路往下飞奔，越接近一楼，越能捕捉到一些稀碎却能证实坏预兆的声音。
还剩几级台阶，徐峤之飞身而下直接踹中了正拽着林祈头发“痛下杀手”的男人。被踹倒的动静很大，男人闷哼一声，爬起来就要往外跑，他也知道女人打不过男人，男人打不过比自己更强壮的男人。
安全通道的光线本是充足的，奈何天气骤变加之电灯没有及时维修，使得一切都在灰暗中进行。
“他用棍子打你了吗？”徐峤之的担心掷地有声。
林祈伏在地上，仅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已经被虐得记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或许就是被当头打了一棒才脑子一片空白，最后只剩下挨打的份了吧。
“好像。”她吃痛地回答，然后瞥见落在她脚边几厘米远的棒球棍，差点痛哭流涕，“你快去追他，逮到他就给我往死里打！他肯定用棍子打我了，还抓掉我这么多头发……我要哭了，我的头发……”
“我现在就去弄死他！”
徐峤之非常听话，也十分生气。他将自己身上的单薄外套脱下，然后轻轻地盖在半坐起的林祈身上，看了她一眼省去叮嘱的话后，立刻冲了出去。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林祈嘟嘟囔囔地爬起来，不知道该庆幸自己福大命大，还是庆幸徐峤之多事跟着她不放，总之生命只有一次，千万不能过于莽撞地逞英雄。
跌跌撞撞地来到外面，远远就看见徐峤之在小区门口将那个男人拦住，一个回合过后，又见他狠狠的将那男人踹翻在地，补了几脚之后还骑到人家身上疯狂地进行拳头伺候。
这会儿的雨下得猛烈，雨中的两个男人严格来说她都不认识，但他们两个为了她打得不可开交，这种电视剧名场面真是看一次感叹一次。
“警察！都别动！”
正义之声如雷贯耳，林祈浑身一颤立马跑进雨中，疯狂解释：“警察叔叔！就是他！在下面的那个男的就是拐卖小孩的坏人！上面那个和我是一伙的！”
徐峤之被迫离开已经制服得无法动弹的男人，转身望向费劲跑过来的林祈，这才看见她脸上、嘴角受的明显的伤。于是，趁警察不注意的时候，他又弯下腰迅猛地补了一拳。
“喂喂喂干什么呢？说了别动！”
大雨天在居民区暴打恶人的场面还是吸引了很多撑伞的人驻足观看，警察担心影响不好，使劲拉开徐峤之。
“我们能理解，但是你克制下。”警察既要安抚徐峤之，又要和他讲清楚其中的道理，“让你女朋友坐警车先去医院。”
林祈已经站到了徐峤之旁边，迫不及待地说：“还有一个女的，据说是他妹妹，孩子在她那里！你们得先送孩子去医院。”
这个时候，一名女警跑了过来，看到林祈受伤的脸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说：“柴队，站牌那儿发现一名带着孩子的可疑女子。”
林祈欣喜地看向了徐峤之，两个人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只是来时清清爽爽的二人，此刻都沦为了落汤鸡。
半小时后，暴雨平息，太阳又出来了。
“阿嚏——”
做完笔录的林祈坐在派出所大厅有了感冒加重的迹象，身上的不适感让她坐立难安，尽管那位女警及时给她干毛巾擦身子了，也还是难挡突如其来的风寒。
“警察说卖家给那个男人打电话了，现在正骗那个卖家来这边，预备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徐峤之也从询问室走了出来，轻声地告诉林祈这一消息。
林祈疑惑地问：“卖家都卖了孩子，怎么还会联系买家？”
“听警察的意思，应该是卖家后悔以这点价格成交，要求买家再补款，否则就反咬买家一口，说是他们拐走了他的孩子。”
一些轻描淡写话语背后的真相带来的冲击让林祈有瞬间说不出话来，她确信自己的思路没错后，才不敢相信地问：“你的意思是父母卖了自己孩子吗？”
徐峤之点了点头。
这时候，负责案子的警察过来通知林祈和徐峤之可以离开，若之后还有案件相关情况需要了解的会再找他们。
“你的手机。”女警将林祈被袭击后掉落的手机交还给她，“安全通道本来是给人逃生用的，他却潜伏在那里伺机伤害你 。你比他勇敢，但危险的事还是少做。”
林祈想对女警说声谢谢，结果一起身就咣当地倒了下去。就像突然断电的机器人，被动地进入了休眠。
“林祈！”
昏倒的林祈像是风暴中心，大家都不得已地围着她转。警察每天都焦头烂额的，却总能很好地处理每天发生的突发情况。
“去第一人民医院。”徐峤之当机立断道。
“好。”
于是警车又成“救护车”在这个城市间匆忙穿梭，过于灿烂又猛烈的阳光好像在消灭暴雨存在过的证据，唯有失去意识的林祈依然在重复那场暴雨——
不同今日的雨天，困住林祈的是一个雨夜。周围空无一人，就连手中的伞也不知所踪，她站在噩梦的中央任由雨水浇灌全身。从岸边惊慌失措地跑入水中，又迫不得已的从水中沉入水底，每一秒发生的事都在啃食她的理智。
她挣扎出水面，只望了一眼远处朦胧的灯光，又重新陷入无法掌控的水下世界。被屏蔽的声音，被堵住的喉咙，被控制住求生的双手……
不是水在吞噬她，是有人想将她淹埋进为自己准备好的坟墓中。
“会是谁呢？”
后来，他们说“那是救了你的人”。
梦中的声音渐渐小去，取而代之的是人间各种各样的动静。林祈慢慢地睁开眼，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林祈睡了一觉，各种感觉都被放大了十倍。她一边发出疼痛地低哼声一边努力坐起身子，而病榻前竟然一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刚洗完胃，但应该没什么用了。”
“哎。”
两名护士路过时悄声感叹了一句。
林祈朝隔壁病床望了过去，与自己孤身一人的病床不同，隔壁床围着医生与父母，躺着的是一名看着身强体壮的青年。
“得进行血液灌流和透析。”
隔壁床的医生下方案，这是想全力以赴挽回生命的必要步骤。林祈听不懂，但看到他们紧急拉起隔壁床的帘子，她知道这人病得应该很厉害。
帘子遮挡林祈全部八卦视线之前，隔壁床病人举起的手一晃而过。
“今天是黑色星期五吗？”林祈闭眼长叹息，想将因为自己多事看见的那条死死缠在青年手指上的黑线晃出脑袋。但几秒后，她与自己和解了，“就是生命有危险才会来到医院，这条黑线应该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眼花的话，这条黑线的出现就应该获得这般解释。林祈这么想，但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那股“非自然死亡”的不安念头。
“你是被警察送进来的，身上的衣服也是一位女警给你换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头虽然被棒球棍打了一下，除了红肿外没有任何问题。”这时，护士见她醒了过来交代了所有事，“其余身上有磕碰的伤我们也给你处理过了。”
林祈有道了声谢：“好家伙，原来被打中头了。”佩服完自己后，又想起好像是自己身手敏捷，才躲过了实打实的暴击。
“嗯，还有就是徐……”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正常地走出医院了？”林祈问。
护士想了想，“是的。”
林祈立刻下了床，穿鞋子时才注意到自己的牛仔裤被换成了一条新的运动裤，上身则是一件均码的纯色短袖。
“回头我得拎着鸡鸭猪羊去感谢那位女警。”林祈有点感动，这辈子除了妈妈，她是第二个给自己换衣物的人。
离开病床后，她特意绕到了隔壁床，透过帘子她看到了青年的名字——李戊。其余的，她没有想要深入探究。
一天只够多管闲事一次。
悠悠地往外走时，林祈才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正好，再去挂个号，先把今天的正事给干了。
“精神卫生（心理）科。”
林祈拿着号走到了三楼，轮到她的时候，有个大爷突然出现并且毫不客气地插了队，还回头微笑地解释了一句“我就是开个药”。
“你排队开药去！”林祈蹙眉，一个跨步抢回了属于自己的第一。
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医生的对面，先是抱怨这椅子不舒服，而后看见了桌面上散落的名片，“徐峤之，精神卫生科副主任，心理咨询师二级……”
徐峤之？原来是这个“峤”啊。
“徐峤之！”
林祈猛地抬头，错愕的目光正好被徐峤之逮了个正着。才一会儿没见，换上白大褂，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的徐峤之看起来陌生得不得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会儿赶来搭救自己的徐峤之还会骂脏话。现在这个文质彬彬的徐峤之好像就算被人骂了脏话，也会邀请对方再骂一遍的样子。
“怎么了？”徐峤之问。
林祈盯得有点出神，听到声音后才不可思议地说：“能猜到你是医生，就是没猜到你居然是精神科医生。”
“所以呢？”徐峤之平静地问，“会影响你就医的心情吗?”
林祈反应过来后别扭极了，感觉白瞎了挂号费。她想走，想尽快离开，尤其是离开这双见过自己狼狈样子的眼睛。
“我能看见黑线我告诉过你吧？”
算了，他算个什么玩意，我要怕他？林祈的想法一秒变一个，医生有医生的操守，除非忍不住，否则绝对不会笑她的遭遇。
“嗯。”徐峤之放在键盘上的手动了起来，例行公事地询问，“平时睡得好吗？”
“多梦，但三分钟之内就能入睡。”
徐峤之不可闻地笑了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十分频繁，频繁到让人觉得他在赶时间。这种感觉一出，林祈忽然不满了起来。明明之前还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此时此刻她却成了他的“病人”，并且是机械对待的病人。
“去隔壁测一下。”徐峤之开了张单子给她，然后看着她像是在解释他例行公事的原因，“门诊人多见谅下。”
林祈拿起单子就推开了隔壁测试的门，还不忘腹诽：“见谅个屁。”
下午三点十五分，林祈在进行了埃森克个性测验、卡特尔16项人格测验、宗（Zung）氏抑郁自评量表、宗（Zung）氏焦虑自评量表以及症状自评量表后，差点要去掀徐峤之的桌。
这题目也太多了，让耐心本就不足的林祈备受折磨。
“挺好。”徐峤之做出判断，“没什么问题，就是性格有些内向。”
“我吗？”
林祈继怀疑自己有病之后，又怀疑起了自己开朗的性格。就她这样的人，居然内向？这些测试到底准不准的？
“大多时候，人很难看清自己。”徐峤之循循善诱，他将测试结果翻了个面，掏出一支笔置于其上，让林祈在空白处作画。
林祈这会儿又觉得自己与徐峤之的关系更像是老师与学生，极其不对等且她竟然还对他产生了敬畏的心理。
白纸上多了一棵树，一幢房子以及一个象征自己的小女孩。
“房子越高表示你人越聪明，你画了六层，每层都有两扇紧闭的窗户，这个代表你现在所处的空间让你觉得郁闷。”徐峤之逐个进行了分析。
林祈笑了下：“地铁上和你相处的每一秒我都觉得郁闷。”
“我所持的意见正好和你相反。”徐峤之用黑色的笔在小女孩身上画了个圈，继续说，“你是个懂得自娱自乐的人，小女孩身上元素越多越明显。你不仅在她身上画了纽扣、口袋，甚至还画了她在跳绳的动作。整体都不错，剩下的问题就是你不是个会听别人话的人。关于这点，我还蛮有发言权的。”
林祈瞪了他一下，现在确信此刻的徐峤之和几小时前的徐峤之是同一个人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画的小女孩，一点就通，“就因为我没给她画耳朵？”
“我就说你聪明。”徐峤之摘下笔帽套上，看起来是要结束这个问诊了。他看着林祈，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是黑线的问题，你不需要就医。”
“为什么？”
徐峤之摘下眼镜，似乎同她距离更近了些，“你能看见，我证实过了。”
他看不见，却证实了他看不见的东西的真实性。这让林祈费解的同时产生了深深地怀疑，她回忆起昏倒时的画面，突然有个细节在她脑子里炸开来。
她按兵不动，直视徐峤之问了句：“那这棵树呢，我画的这棵树呢，徐医生好像还没有为它做深刻的分析。”
沉默的时间充满戏谑，林祈没想得到任何答案。
可——
“你14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答案，震耳欲聋。
电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徐峤之皱眉静心听了一会儿，刚刚好像有听到林祈在喊他的名字。
此时，电梯在四楼处暂停。
“哥哥你好高啊。”电梯门打开，进来一对母女，女孩子有酒窝，望了好几眼徐峤之后，大方地夸赞道。
徐峤之前一秒报以微笑，后一秒烦躁不安。他一直在想那到底是幻听还是林祈的求救声。电梯门听不见他的心声，正一点点地合上。
“啪”一声，徐峤之抬手奋力阻止电梯门关上，然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妈妈，哥哥怎么跑了？”
“这样做很危险，不要学哦。”
危险的徐峤之从安全通道一路往下飞奔，越接近一楼，越能捕捉到一些稀碎却能证实坏预兆的声音。
还剩几级台阶，徐峤之飞身而下直接踹中了正拽着林祈头发“痛下杀手”的男人。被踹倒的动静很大，男人闷哼一声，爬起来就要往外跑，他也知道女人打不过男人，男人打不过比自己更强壮的男人。
安全通道的光线本是充足的，奈何天气骤变加之电灯没有及时维修，使得一切都在灰暗中进行。
“他用棍子打你了吗？”徐峤之的担心掷地有声。
林祈伏在地上，仅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已经被虐得记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或许就是被当头打了一棒才脑子一片空白，最后只剩下挨打的份了吧。
“好像。”她吃痛地回答，然后瞥见落在她脚边几厘米远的棒球棍，差点痛哭流涕，“你快去追他，逮到他就给我往死里打！他肯定用棍子打我了，还抓掉我这么多头发……我要哭了，我的头发……”
“我现在就去弄死他！”
徐峤之非常听话，也十分生气。他将自己身上的单薄外套脱下，然后轻轻地盖在半坐起的林祈身上，看了她一眼省去叮嘱的话后，立刻冲了出去。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林祈嘟嘟囔囔地爬起来，不知道该庆幸自己福大命大，还是庆幸徐峤之多事跟着她不放，总之生命只有一次，千万不能过于莽撞地逞英雄。
跌跌撞撞地来到外面，远远就看见徐峤之在小区门口将那个男人拦住，一个回合过后，又见他狠狠的将那男人踹翻在地，补了几脚之后还骑到人家身上疯狂地进行拳头伺候。
这会儿的雨下得猛烈，雨中的两个男人严格来说她都不认识，但他们两个为了她打得不可开交，这种电视剧名场面真是看一次感叹一次。
“警察！都别动！”
正义之声如雷贯耳，林祈浑身一颤立马跑进雨中，疯狂解释：“警察叔叔！就是他！在下面的那个男的就是拐卖小孩的坏人！上面那个和我是一伙的！”
徐峤之被迫离开已经制服得无法动弹的男人，转身望向费劲跑过来的林祈，这才看见她脸上、嘴角受的明显的伤。于是，趁警察不注意的时候，他又弯下腰迅猛地补了一拳。
“喂喂喂干什么呢？说了别动！”
大雨天在居民区暴打恶人的场面还是吸引了很多撑伞的人驻足观看，警察担心影响不好，使劲拉开徐峤之。
“我们能理解，但是你克制下。”警察既要安抚徐峤之，又要和他讲清楚其中的道理，“让你女朋友坐警车先去医院。”
林祈已经站到了徐峤之旁边，迫不及待地说：“还有一个女的，据说是他妹妹，孩子在她那里！你们得先送孩子去医院。”
这个时候，一名女警跑了过来，看到林祈受伤的脸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说：“柴队，站牌那儿发现一名带着孩子的可疑女子。”
林祈欣喜地看向了徐峤之，两个人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只是来时清清爽爽的二人，此刻都沦为了落汤鸡。
半小时后，暴雨平息，太阳又出来了。
“阿嚏——”
做完笔录的林祈坐在派出所大厅有了感冒加重的迹象，身上的不适感让她坐立难安，尽管那位女警及时给她干毛巾擦身子了，也还是难挡突如其来的风寒。
“警察说卖家给那个男人打电话了，现在正骗那个卖家来这边，预备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徐峤之也从询问室走了出来，轻声地告诉林祈这一消息。
林祈疑惑地问：“卖家都卖了孩子，怎么还会联系买家？”
“听警察的意思，应该是卖家后悔以这点价格成交，要求买家再补款，否则就反咬买家一口，说是他们拐走了他的孩子。”
一些轻描淡写话语背后的真相带来的冲击让林祈有瞬间说不出话来，她确信自己的思路没错后，才不敢相信地问：“你的意思是父母卖了自己孩子吗？”
徐峤之点了点头。
这时候，负责案子的警察过来通知林祈和徐峤之可以离开，若之后还有案件相关情况需要了解的会再找他们。
“你的手机。”女警将林祈被袭击后掉落的手机交还给她，“安全通道本来是给人逃生用的，他却潜伏在那里伺机伤害你 。你比他勇敢，但危险的事还是少做。”
林祈想对女警说声谢谢，结果一起身就咣当地倒了下去。就像突然断电的机器人，被动地进入了休眠。
“林祈！”
昏倒的林祈像是风暴中心，大家都不得已地围着她转。警察每天都焦头烂额的，却总能很好地处理每天发生的突发情况。
“去第一人民医院。”徐峤之当机立断道。
“好。”
于是警车又成“救护车”在这个城市间匆忙穿梭，过于灿烂又猛烈的阳光好像在消灭暴雨存在过的证据，唯有失去意识的林祈依然在重复那场暴雨——
不同今日的雨天，困住林祈的是一个雨夜。周围空无一人，就连手中的伞也不知所踪，她站在噩梦的中央任由雨水浇灌全身。从岸边惊慌失措地跑入水中，又迫不得已的从水中沉入水底，每一秒发生的事都在啃食她的理智。
她挣扎出水面，只望了一眼远处朦胧的灯光，又重新陷入无法掌控的水下世界。被屏蔽的声音，被堵住的喉咙，被控制住求生的双手……
不是水在吞噬她，是有人想将她淹埋进为自己准备好的坟墓中。
“会是谁呢？”
后来，他们说“那是救了你的人”。
梦中的声音渐渐小去，取而代之的是人间各种各样的动静。林祈慢慢地睁开眼，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林祈睡了一觉，各种感觉都被放大了十倍。她一边发出疼痛地低哼声一边努力坐起身子，而病榻前竟然一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刚洗完胃，但应该没什么用了。”
“哎。”
两名护士路过时悄声感叹了一句。
林祈朝隔壁病床望了过去，与自己孤身一人的病床不同，隔壁床围着医生与父母，躺着的是一名看着身强体壮的青年。
“得进行血液灌流和透析。”
隔壁床的医生下方案，这是想全力以赴挽回生命的必要步骤。林祈听不懂，但看到他们紧急拉起隔壁床的帘子，她知道这人病得应该很厉害。
帘子遮挡林祈全部八卦视线之前，隔壁床病人举起的手一晃而过。
“今天是黑色星期五吗？”林祈闭眼长叹息，想将因为自己多事看见的那条死死缠在青年手指上的黑线晃出脑袋。但几秒后，她与自己和解了，“就是生命有危险才会来到医院，这条黑线应该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眼花的话，这条黑线的出现就应该获得这般解释。林祈这么想，但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那股“非自然死亡”的不安念头。
“你是被警察送进来的，身上的衣服也是一位女警给你换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头虽然被棒球棍打了一下，除了红肿外没有任何问题。”这时，护士见她醒了过来交代了所有事，“其余身上有磕碰的伤我们也给你处理过了。”
林祈有道了声谢：“好家伙，原来被打中头了。”佩服完自己后，又想起好像是自己身手敏捷，才躲过了实打实的暴击。
“嗯，还有就是徐……”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正常地走出医院了？”林祈问。
护士想了想，“是的。”
林祈立刻下了床，穿鞋子时才注意到自己的牛仔裤被换成了一条新的运动裤，上身则是一件均码的纯色短袖。
“回头我得拎着鸡鸭猪羊去感谢那位女警。”林祈有点感动，这辈子除了妈妈，她是第二个给自己换衣物的人。
离开病床后，她特意绕到了隔壁床，透过帘子她看到了青年的名字——李戊。其余的，她没有想要深入探究。
一天只够多管闲事一次。
悠悠地往外走时，林祈才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正好，再去挂个号，先把今天的正事给干了。
“精神卫生（心理）科。”
林祈拿着号走到了三楼，轮到她的时候，有个大爷突然出现并且毫不客气地插了队，还回头微笑地解释了一句“我就是开个药”。
“你排队开药去！”林祈蹙眉，一个跨步抢回了属于自己的第一。
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医生的对面，先是抱怨这椅子不舒服，而后看见了桌面上散落的名片，“徐峤之，精神卫生科副主任，心理咨询师二级……”
徐峤之？原来是这个“峤”啊。
“徐峤之！”
林祈猛地抬头，错愕的目光正好被徐峤之逮了个正着。才一会儿没见，换上白大褂，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的徐峤之看起来陌生得不得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会儿赶来搭救自己的徐峤之还会骂脏话。现在这个文质彬彬的徐峤之好像就算被人骂了脏话，也会邀请对方再骂一遍的样子。
“怎么了？”徐峤之问。
林祈盯得有点出神，听到声音后才不可思议地说：“能猜到你是医生，就是没猜到你居然是精神科医生。”
“所以呢？”徐峤之平静地问，“会影响你就医的心情吗?”
林祈反应过来后别扭极了，感觉白瞎了挂号费。她想走，想尽快离开，尤其是离开这双见过自己狼狈样子的眼睛。
“我能看见黑线我告诉过你吧？”
算了，他算个什么玩意，我要怕他？林祈的想法一秒变一个，医生有医生的操守，除非忍不住，否则绝对不会笑她的遭遇。
“嗯。”徐峤之放在键盘上的手动了起来，例行公事地询问，“平时睡得好吗？”
“多梦，但三分钟之内就能入睡。”
徐峤之不可闻地笑了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十分频繁，频繁到让人觉得他在赶时间。这种感觉一出，林祈忽然不满了起来。明明之前还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此时此刻她却成了他的“病人”，并且是机械对待的病人。
“去隔壁测一下。”徐峤之开了张单子给她，然后看着她像是在解释他例行公事的原因，“门诊人多见谅下。”
林祈拿起单子就推开了隔壁测试的门，还不忘腹诽：“见谅个屁。”
下午三点十五分，林祈在进行了埃森克个性测验、卡特尔16项人格测验、宗（Zung）氏抑郁自评量表、宗（Zung）氏焦虑自评量表以及症状自评量表后，差点要去掀徐峤之的桌。
这题目也太多了，让耐心本就不足的林祈备受折磨。
“挺好。”徐峤之做出判断，“没什么问题，就是性格有些内向。”
“我吗？”
林祈继怀疑自己有病之后，又怀疑起了自己开朗的性格。就她这样的人，居然内向？这些测试到底准不准的？
“大多时候，人很难看清自己。”徐峤之循循善诱，他将测试结果翻了个面，掏出一支笔置于其上，让林祈在空白处作画。
林祈这会儿又觉得自己与徐峤之的关系更像是老师与学生，极其不对等且她竟然还对他产生了敬畏的心理。
白纸上多了一棵树，一幢房子以及一个象征自己的小女孩。
“房子越高表示你人越聪明，你画了六层，每层都有两扇紧闭的窗户，这个代表你现在所处的空间让你觉得郁闷。”徐峤之逐个进行了分析。
林祈笑了下：“地铁上和你相处的每一秒我都觉得郁闷。”
“我所持的意见正好和你相反。”徐峤之用黑色的笔在小女孩身上画了个圈，继续说，“你是个懂得自娱自乐的人，小女孩身上元素越多越明显。你不仅在她身上画了纽扣、口袋，甚至还画了她在跳绳的动作。整体都不错，剩下的问题就是你不是个会听别人话的人。关于这点，我还蛮有发言权的。”
林祈瞪了他一下，现在确信此刻的徐峤之和几小时前的徐峤之是同一个人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画的小女孩，一点就通，“就因为我没给她画耳朵？”
“我就说你聪明。”徐峤之摘下笔帽套上，看起来是要结束这个问诊了。他看着林祈，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是黑线的问题，你不需要就医。”
“为什么？”
徐峤之摘下眼镜，似乎同她距离更近了些，“你能看见，我证实过了。”
他看不见，却证实了他看不见的东西的真实性。这让林祈费解的同时产生了深深地怀疑，她回忆起昏倒时的画面，突然有个细节在她脑子里炸开来。
她按兵不动，直视徐峤之问了句：“那这棵树呢，我画的这棵树呢，徐医生好像还没有为它做深刻的分析。”
沉默的时间充满戏谑，林祈没想得到任何答案。
可——
“你14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答案，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