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听到他的名字不会感到肉.体的痛苦,看到他的笔迹也不会发抖,我不会为了在街上遇见他而改变我的行程,情感现实逐渐地变成心理现实,成为我的精神现状:冷漠和遗忘中跳跃的浪花。  』

    ——乔吉拉德

    九月上旬,暑气未消,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林挽和朋友相继刷脸出了校门,挤进凝滞的热浪,像往常一样讨论着每晚的伙食问题。

    时尧一般在食堂用餐,但今天林挽带了个校外的朋友,三人只能到马路对面的小卖部买点东西吃。

    小卖部就在一中正对面,已经开业好几年了。因为和学校挨得极近,林挽总能在这儿发现自己的同学。

    但他们往往不会跟她打招呼,因为她并不属于这个群体。

    无论是在班级,还是在学校,她似乎永远是被排斥在外的那一个。

    走到店门口时,林挽停下脚步:“我不饿,你们先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时尧关心地问:“挽挽,你有想吃的吗?我帮你买。”

    “不用了。”林挽昨夜一夜未眠,现在走两步路都困,根本没精力吃东西。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噩梦。

    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梦见他了,大同小异的剧情反复上演,重蹈覆辙地折磨她。

    而那个人作为梦魇,在她的血肉枯骨中扎根。

    目送朋友进去,失眠了一夜的林挽有些疲倦,整个人无精打采地靠在小卖部门口。脑袋混混沌沌,不知在思考什么。

    熟悉的面孔进进出出,却无一人停留在她面前,同她说上一句话。

    巨大的落差席卷孤独,让林挽迫不得已开始思考,自己为何会落入今天的境地。

    所幸还有这两个朋友陪着她,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落霞亲吻着云汀,烟雨沉醉了风帘。

    没过多久,校外的朋友拎着一袋面包过来,掰了一块给她分享。

    “谢谢。”林挽接过那点食物。

    刚把面包送入口中,旁边的人就拽了拽她的袖子:“欸,你看那个男生……”

    林挽抬起头,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视线中的男生赫然与梦中的身影重叠。

    他长得很好看,黑眸冷清配上标志性的断眉,极具侵略性的皮囊惹眼又疏离。

    此时,他正站在朋友身侧,半耷拉着眼听他们闲聊,像只傲慢懒散的猫。

    看见与梦中如出一辙的脸,林挽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下一秒,条件反射地背过身去——

    “挽挽,你怎么了?”

    林挽没有回应,直至余光中瞥见那个人离开,才勉强松了口气,缓缓转过来。

    “你刚刚为什么突然背过去了?你认识那个男生吗?”

    “……不认识。”林挽别开视线,故作平静。

    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可是——她彻夜难寐的梦魇。

    好友觉得不对劲,还想再问,就被突然赶来的时尧打断:“那不是陈炙越吗?”

    “陈炙越?是刚刚走过去的那个男生吗?”

    听着校外好友云里雾里的发言,林挽简单向她概括:“他是我的同学。”

    也是和她住在一起的人。

    时尧对林挽逃避的行为十分不满:“我说,你刚刚为什么要背过去啊?你又没有对不起那个浑蛋,是他一直在找你麻烦!”

    “尧尧,别讲了,被他朋友听到就麻烦了。”

    “骂就骂,我就不信他眼线能多到这里来!”时尧愤愤不平,随后又觉得奇怪,“你和陈炙越到底发生过什么啊,我记得你们高一那会儿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还能在一起说说笑笑。哦对,你们还谈过恋爱。后来怎么变得针锋相对的?”

    时尧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这些问题,但每次都没能得到确切的解答。

    说是针锋相对,其实一直都是陈炙越单方面在针对林挽。

    而这一切的孽缘,也只有林挽知道。

    昏倦的夏夜迷失了方向,只留下一段关于记忆的片段。

    -

    中考结束的那天,为了庆祝升学顺利,有朋友约林挽喝酒。

    酒醉三巡,弦月长伶残云出轴。

    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路过家门口的那条巷子时,林挽突然听到男人的唾骂声。

    她下意识地想凑近瞧瞧,结果竟不小心踢到了脚下的碎石子。

    这一动静立刻引来了巷子里的人的目光。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回过头,视线聚集在林挽身上。

    与此同时,林挽也注意到壮汉脚边有个靠坐在墙边、伤痕累累的男生。

    小雨淅淅沥沥,混着伤口上的鲜血面目全非。

    “你谁啊,大晚上的一个人?”一名胳膊上有疤痕的男人看向林挽。

    她立马明白了局势,现在不是她救人,而是要以保护自己的安全为主。

    但她还是无法做到对他坐视不管:“我刚刚已经报了警,警察还有几分钟就到,你们确定还要继续吗?”

    男人神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记住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别后悔。”

    几个男人相继离开。

    林挽这才蹲下身,为地上的男生查看伤势:“你还好么?”

    男生脸上混着鲜血和泥水,看不清神色。但光看这个脸型和轮廓,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

    “他们不是说了,不要救我么?”

    “你什么意思?忘恩负义,早知道就不救你了。”林挽有些气恼。

    “我不是这个意思。”

    道谢后,男生又不紧不慢地问:“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有胆量一个人在大半夜走这么偏僻的巷子?”

    “我跟我朋友出去玩,他们都回家了。”林挽补充,“我家就在这附近。”

    “你知道我是谁么?”

    林挽摇头:“不知道。”

    “你都不认识我,怎么还敢救我?”

    不知为何,男生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不用你救”的意味。

    她不禁联想到刚刚男人的话。

    ——“你知道我是谁么?”

    ——“记住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别后悔。”

    当时,林挽没听明白男人的话中意,而是等到多年以后才幡然醒悟。

    可为时已晚,冥冥之中皆为定数。

    ……

    高一报道的那天,林挽意外地发现自己正好和那个男生分在了同一个班。

    从同学口中得知,他的名字叫陈炙越。

    很受欢迎。

    林挽天生不善言辞,人际关系对她来说是个严峻的问题。所以她一直很羡慕那些人缘好的人,可以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同时,陈炙越的家人也知晓了这件事。那晚的几个男人正是潜逃的通缉犯,现已被逮捕。为了报答林挽的救命之恩,陈炙越父亲邀请她到家中做客。

    林挽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便愣住了。

    面前的自称陈炙越父亲的男人,正是电视上常年报道的本市有名的大股东兼s市首富——陈健霖。

    现在想想,男人和陈炙越的那些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们都认为林挽救陈炙越是为了讨好陈健霖,毕竟对方财大势大,多得是想巴结他的人。

    怪不得陈炙越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与此同时,陈健霖打量着眼前的女孩,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在她过来之前,陈健霖就查到了林挽的家庭信息:她是单亲家庭,父母离过婚,她常年跟母亲居住,家境也不是很好。

    这些悲惨的身世足以获得男人的怜悯,再加上对方救了自己儿子的命,陈健霖给了她一笔可观的财产,并提出有机会想和她母亲见一面,当面道谢。

    面对如此热情的谢礼,林挽母亲自然不会拒绝,很快两人就熟了起来,经常互相串门。

    如果只是这样,生活本该会很美好。

    但随着两人愈发亲近,陈炙越母亲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家里,陈健霖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及朱咏涵,脸上带着笑容;再者,林挽的学费都是由陈健霖提供的。

    为了此事,陈健霖经常和妻子吵架,感情也逐渐出现了裂痕。

    大家都觉得是她太敏感了,劝她不要在意。

    只是林挽和陈炙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商场看到陈健霖和朱咏涵亲昵地搂在一起,姿势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

    林挽早就听邻居传言,说两人有关系。但亲眼见到后,她却彻底懵了。

    每一寸呼吸都被碾碎,沉默将她洞穿,游荡在一个失重的时代。

    陈炙越当场就甩了朱咏涵一个巴掌,恶狠狠地让她滚。

    结果当然是换来陈健霖的一顿打骂。

    回家后,陈健霖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喜欢朱咏涵的事实,同时把错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喜欢她是我的事!”

    “是我单方面喜欢林挽母亲,别冲着她发脾气……”

    “我婚内出轨确实有问题,但你们真的觉得,我跟我妻子的感情还像当年一样吗?现在她有事没事就和我吵架,我们早就提了要离婚……”

    不久,陈健霖就和妻子离了婚,想娶朱咏涵过门。

    自从离婚后,陈炙越母亲就终日郁郁寡欢,一病不起,最终选择了跳楼来结束自己不堪的一生。

    葬礼的那天,所有人都到场了,包括朱咏涵。

    在看到害死母亲罪魁祸首的那一刻,陈炙越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死的怎么不是你。”

    有陈健霖的庇护,他不敢对朱咏涵动手,于是就把所有的气全撒在了林挽身上。

    回家后,他狠狠踹了一脚林挽的肚子。

    看着对方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的神情,陈炙越冷冷地笑了:

    “如果不是你,我妈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她,陈炙越母亲就不会死。

    都是她的错。

    可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一个善意的举动,会导致一个家庭的破碎,甚至闹出人命。

    初见的那一夜,林挽出于好心救了一个陷入困境的少年。

    这就是所有罪恶的开端。

    相遇的开始温柔刻骨,设下悬念。而后荆棘束缚,插进骨髓,撕开血肉,迸出鲜血。

    荒谬是世间不变的情缘。一场荒谬的邂逅会引起狂风巨浪,淹没每一个无辜的神经细胞,然后诞生一场谬误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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