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甬道,天桥下车马穿行。阳光被调成橘调,可并不小气,反而格外浪漫。

    “喂,你吃不吃鸡爪?”说话的同时,陈炙越已经把一盘无骨鸡爪送到她面前。

    林挽不满:“你这人不能好好喊我名字吗?我又不叫‘喂’。”

    陈炙越好不容易吐出那两个字:“行了,林挽,快吃吧。”

    “你们两个……”彭旭察觉到了一丝猫腻。

    “怎么了?”

    “算了,万一我说错话,被越哥揍了怎么办?”

    “没事,你说嘛。”林挽托着腮,伸长脖子窃听。

    “没事,吃饭吧。”彭旭不由分说,把鸡排塞到林挽碗里,试图堵住她的嘴。

    林挽没再追问,低头吃起了饭。

    彭旭坐在对面,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其实那天,他想问的是,她和陈炙越是不是有点什么关系。

    因为他很少见陈炙越露出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

    渴望爱与被在意的眉眼深沉又苦涩,像一堑被潮水覆灭的平原,他在其中游走。绵延愁绪介怀,跌宕起伏。

    -

    林挽回到家后,正准备收拾收拾课本给陈炙越补习,却接到了来自陈健霖的电话:

    “小挽,不好意思啊,今天陈炙越出了点事,恐怕不能听你上课了。”

    林挽的心一同跟着揪了起来:“叔叔,他怎么了?”

    陈健霖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那龟儿子,没事干跑出去喝酒,然后不知怎么的就跟人打起来了,警察局都给我来电话了!”

    “我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啊,正好我马上也要去一趟派出所,到时候我开车送你过去。这不省心的兔崽子,净给我惹麻烦……”

    “那麻烦叔叔了。”

    电话挂断后,林挽想给陈炙越发消息,问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跟人打架,但转念想到,派出所不会随便给他手机,她又把编辑好的消息删掉了。

    外面风大,她披了件外套,便匆匆下了楼。

    -

    两人赶到派出所时,一眼就看到了审讯室内正在做笔录的陈炙越,墙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对母子,孩子跟陈炙越差不多大,脸上许多地方都挂了彩。

    看到陈健霖,警察放下手中的笔:“你是孩子的家属吧?”

    “是,他又犯什么事了?”

    还没得等警察开口,就见中年女人站起来,眉头紧锁着把男孩往前面一推:“我说,你们做家长的能不能管好自己孩子?看看你孩子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这、这儿,全都是伤……哦对了,我家儿子的小臂也骨折了,马上还要去医院看,万一出了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付得起责任吗?!”

    “实在抱歉,我平日业务繁忙,疏于对孩子的管教。”陈健霖转头,一把揪起板凳上的少年,呵斥道:“你这个惹事精,还不快给人家道个歉!”

    众目睽睽之下,陈炙越甩了两个字出来:

    “不要。”

    “你再说一遍?!”陈健霖气得要打他,“反了你!”

    他扬起手的那一刻,警察和林挽纷纷出面阻止:“冷静一下,不要打孩子!”

    陈健霖放下手,压着火。

    “叔叔你先别急,我们听听他怎么说。”说完,林挽转头看向陈炙越,质问他,“说吧,为什么打架?”

    “没有理由,就是想打。”

    听到这儿,陈健霖又气得跳起来:“怎么讲话的你?!”

    林挽仍然好言相劝:“没关系的,我相信你不是会无缘无故打人的人,有什么苦衷就说出来,我和陈叔叔都可以为你做证。”

    “哦,因为他长得像沙包。”

    “……陈炙越,你怎么就这么倔呢?”林挽叹气。

    因为陈炙越死都不肯跟被害者道歉,对方家长自然不同意和解,两方一直争论到十一点多。

    陈健霖知道,让陈炙越道歉是不可能了,只好赔了对方家属两万块,并且亲自跟对方道歉。

    开车回家的路上,陈炙越教训了陈炙越一路。

    林挽坐在后驾驶,把脑袋往前伸了伸,随即戳了戳陈炙越,贴在他耳边小声问:

    “这里没有警察,你爸也听不见,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打架了吧?”

    “你烦不烦?”

    陈炙越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就跟点了火药一样,谁问冲谁。

    “还有,下次说话的时候别跟我离这么近。”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味,一看就是喝多了。微醺的酒香,口齿中的酸涩,沉重的呼吸声,共同点燃了空气中的躁动因子。

    林挽经不住他这么一冲,把委屈藏在心底,小声应:

    “好的,我下次不会了。”

    他总是这样,仿佛浑身长满了刺,一次又一次地把人推向离自己更远的地方。

    -

    接下来的两天,林挽都没有在班里发现陈炙越的影子。

    听朱咏涵说,他是被陈健霖关禁闭了,罚他闭门思过。

    期间,林挽好几次带了削好的水果去看他,可每当提起打架的事,他都闭口不谈。

    问的次数多了,林挽也懒得管了。

    她索性对陈炙越说:“如果你甘愿自暴自弃,那神明也救不了你。”

    直到第二天,她在学校听见班里几个女生喊她——

    “林挽林挽,你知道陈炙越怎么样了吗?”

    “你们怎么都知道他出事了?”

    “亲眼所见!他可太勇了,一个人把二班那群渣滓打了,听说那群败类都骨折了!”

    林挽对此毫不知情,迷惑道:“渣滓?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不知道呀,二班那几个人渣就喜欢对女生的样貌评头论足,我们都是敢怒不敢为。可他们越来越嚣张,上次不仅议论你的身材,还拿你开黄色玩笑!多亏被陈炙越听见,他当即就来了一个上勾拳,那人直接趴下了……就是苦了陈炙越,为民除害还赔了一大笔医药费!”

    风吹过,心里的落叶被簌簌地卷起。

    听到后面,林挽似乎明白了什么,逐渐有些诧异:“你们说……他是因为这个才打人的?”

    “是啊,他又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挑事的人,总不能莫名其妙冲上去把人家打一顿吧?不过话说回来,他打架的原因还是为了你呢……”

    后面的话林挽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陈炙越打架是为了她,她只明白了这点。

    可她还对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快放学时,林挽翘了最后一节体育课。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陈家,顺便从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小块芒果蛋糕。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林挽猜测陈炙越应该在睡觉。

    似乎是怕吵醒对方,林挽进入卧室前先轻轻敲了下门。

    “咔哒”,门被从里打开。

    陈炙越睡眼惺忪,嗓子也跟着低哑起来:“有事么?”

    林挽邀功似地把芒果蛋糕亮出来:“我给你带了小蛋糕!”

    陈炙越扫了林挽一眼,把门敞开:“……进来吧。”

    说完,转身坐回了床上。

    林挽跟着走进去,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到床头柜上。

    她看着卧室内凌乱的被褥,开启话题:“你一直睡到现在吗?”

    “嗯,我爸把我手机没收了,我在房间里又干不了别的,只能睡觉。”

    他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说吧,给我带蛋糕做什么?”

    他睡了一天,大概是饿了,平日里号称坚决不吃的“油腻食物”,此刻也吃得狼吞虎咽。

    “奖励你。”林挽眯眯眼。

    “奖励我什么?”

    林挽嘴角一扬:“为正义冲锋的勇士。”

    正吃着东西,防不胜防地听见她这么一句话,陈炙越差点被蛋糕噎死。

    他擦了擦嘴,嘟囔着:“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你做得没错,他们造女生黄谣,确实该打。就是这样太让自己吃亏了,赔了好多医药费,算便宜他们了。”

    她就这样灼热地注视着他,让他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开。

    林挽忽然从包里“变”出一盒草莓:“吃吗?我刚洗好的。”

    陈炙越调侃道:“你是哆啦A梦吗?怎么包里什么都有。”

    林挽比了个剪刀手,笑着说:

    “我是哆啦B梦。”

    闻言,陈炙越轻嗤一声,拿起一颗草莓,放在了芒果蛋糕的顶端。

    “这样好看吗?”薄冷的音色如冰棱般割破了早秋的暮光。

    “好看。”

    狭小的空间里,似乎有一种模糊不清的东西在蔓延。就像平静的海面上掠过的一群海鸥,只需轻轻扇动翅膀,就能带来一片波澜。

    犹记那日午后,尘光蝶舞唤醒熟睡的眉眼,月步履蹒跚,赶了半个钟头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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