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恢复的时候,林挽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头顶华丽的水晶灯。

    她晃了晃脑袋,将昏睡欲驱散,然后强装镇定地环顾四周。

    这儿貌似是一个很大的房子,装潢十分奢华。窗外一望无际的花园,使这里繁华得像个庄园。

    而她,正处于客厅中心的长沙发上。

    若不是有几个看守在楼梯口坐着,林挽几乎要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客厅很大,三个看守坐在另一头,离她有些距离。其中两个她见过,是上次飞机上除了素恩以外的两人,有一个年龄偏小。

    看到熟悉的人,她大概明白了这件事的策划者是谁。

    她是造了什么孽,需要天天被绑架。

    而楼梯口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林挽醒来,仍在谈论她听不清的话题。

    眼下是最好的逃跑时机。她不敢耽搁,将脚步压到最轻,借着家具的遮挡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口。

    林挽庆幸着没有被发现,刚握上门把手,就被突然从外打开的门撞到了墙边。

    她被撞得生疼,抬头,对上一张同样有些错愕的脸。

    急促的心跳灌满胸腔,紧抿的唇透露出不安的痕迹。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希望被浇灭成湿漉漉的余烬。

    ——这次行动失败了。

    与此同时,陈炙越的手还停留在门把手上,看见她明显一愣,疑惑的样子似乎对她出现在这里十分意外。

    他蹙眉,望向楼梯口的人:“你们把她弄过来干什么?”

    查侬纯真的眼神透着愚蠢:“越哥,你不是让我把她带到别墅吗?我怕她拒绝,就直接绑过来了。”

    “你能不能先把中文学好?”陈炙越觉得他治好了也流口水。

    这就是为什么他更愿意让素恩做事。查侬总是一声不吭地给他意外惊喜。

    林挽插嘴:“既然是误会,能先把我放了吗?”

    “不算误会,因为我确实跟他们说过要把你带到这儿。”陈炙越移步进屋,把门带上锁。

    门打不开,林挽只能跟着回客厅。

    她追在后面,锲而不舍地问:“为什么?我最近可没有惹你,你也不需要拿我当人质威胁谁。”

    陈炙越靠躺上沙发,疲惫了一天的身体放松下来,姿态随心所欲。

    听到这话,他朝她扬眉望来,薄绯色的唇角轻扯,慵懒的嗓音暗含压迫,敛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哦,那我让你别见那个小白脸,你听了吗?”

    林挽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旧账重提,她吞吞吐吐地解释:“……我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

    陈炙越当时只说了一遍,她还以为他根本不走心。

    “至今为止,我跟你说过的哪句话不是认真的?”

    “如果你乖乖听话,我肯定不会伤害你身边的人,我对他们也没有兴趣。”

    说着,他撩下眉峰扫她一眼,故作惋惜地降低音调:

    “可惜,你好像并不听话。”

    闻言,林挽紧张起来:“你对他们干什么了?”

    她的朋友们帮她这么多,林挽还没来得及感谢。如果再有人因为她出事,她真的会自责一辈子。

    陈炙越倒答得云淡风轻:“我没有伤害他们,毕竟还要把那些人当筹码。”

    他利用的就是林挽的善良。自私的人不会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但林挽会。

    她重视身边的所有人,却唯独对他恨之入骨。

    陈炙越顺手抄起茶几上的烟盒,脖颈微微下压,咬了一根在嘴里。一时间,淡淡的烟草气息弥漫四周,但并不难闻。

    都说二手烟比一手烟伤害更大,林挽身边的人却天天制造二手烟给她吸。

    董思嘉吸烟也猛,一天几根,弄得整个别墅都飘着烟味。陈炙越就更不用说了,打火机随身携带。

    林挽觉得,如果哪天自己得了肺癌,一定是他们害的。

    “你无家可归,我好心给你找了个这么大的房子,你却不感谢我,真是白眼狼。”陈炙越总能理直气壮地说出炸裂话语。

    他一直在监视她的动向,不然也不会连她看房子的事都知道。

    林挽辩驳:“我租了房子。如果不是你突然让人把我绑过来,我现在就躺在里面睡觉了。”

    “你是指那个导航都搜不到的小区吗?”陈炙越对她的话感到十分可笑,“住了八年豪华别墅,居然还愿意回到那种破败的小地方,我真是小看你的毅力了。”

    烟雾裹挟脸庞,露出一双轻蔑的眸子,隐含嘲弄之意。

    从林挽被朱咏涵带入别墅后,她享受的待遇,是普通人远远不及的。

    她曾拥有过触碰巨额财产的机会,可惜她选择了放弃。远离禁锢自由的牢笼,奔向渴望的自由和未来。

    “可在遇见你之前,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比那里还要简陋。”

    那些财富,本就是不属于她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给我地方住。这里不是我的家。”

    莫须有的财富会给人短暂的欢愉,可一旦离开靠山,她便会跌入谷底、一无所有。

    产生依赖就有被抛弃的可能,那是比从未拥有过更可怕的事情。

    所以,她宁愿从一开始就斩断念头。

    ——她不会让任何人掌控自己的人生。

    两人微乎其微地争论着,楼梯上的三人就坐在一边看热闹。

    陈炙越天性疏冷,对待女人没什么风情,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事业上,没事的时候就懒得废话。

    查侬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画面,只可惜离得有点远,听不太清两人的对话,但能分辨出大概内容——

    他那不解风情的雇主,此时正强迫一个女生住在自己的别墅。

    可他明明最排斥外人留在他家,就连认识最久的素恩,也只能在陈炙越的别墅里呆个一会。

    查侬好奇地碰了碰旁边的人:“索哥,中国有个词语,强行把别人关在自己家叫什么来着?”

    那人用胳膊肘捣了回去:“小孩子少打听。”

    “我不小了,已经十六了。”

    查侬撇撇嘴,眼看着陈炙越踏上手扶楼梯。

    而身后的女生没讨到答复,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

    查侬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二人,问:“唉,他们要去哪儿?”

    “二楼,应该要回房间。”

    查侬观察着一男一女的去向,直到陈炙越进了三楼最右侧的一扇门。

    “那是越哥的卧室吧。”他指着那扇门。

    说完,查侬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猛然愣住:

    “等下,那个女生……不会也要跟进去吧?”

    陈炙越从来,不允许别人进他房间。

    -

    另一边,林挽一路跟随陈炙越来到卧室门口。

    “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

    “我明天起就恢复工作了,不可能一直呆在你家。”

    “而且我跟朋友约好了今晚出去吃饭,她见不到我,肯定会担心的。”

    “你别走了,说句话啊!”

    起初林挽还在好声询问,可陈炙越一直自顾自地往前走,不搭不理,导致她脾气逐渐暴躁起来。

    “跟朋友吃饭”那句是她编的,只为了说服陈炙越放自己回家。

    她快要气疯了。莫名其妙地被绑到这儿,没名其曰给她一个家,实际上却是禁锢她的牢笼。

    如果真要长期呆在陈炙越的地盘,那她的行动计划就全泡汤了。

    然而,陈炙越依旧像没听到似的,不理不睬地进入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默不作声带来的未知性使林挽更加恐惧。她拧开门把手,踏入房间的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陈炙越。

    眼前的人已经脱掉了蓝色外套,两手交叠拽住T恤下摆。腰侧露出一小截皮肤,从林挽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紧实的腹肌和流畅的腰线轮廓。

    暧昧的气息发酵,林挽忍不住想要往里探究,却在回过神来的下一秒,及时打住离谱的念头。

    她是来跟他谈判的,不是来对着他身材发呆的。

    而看着林挽手足无措的样子,陈炙越倒是很满意,嘴角勾着玩味的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浑样儿:

    “我要换衣服,你也要看吗?”

    话语被他直白地袒露出来,附带调戏的口吻,林挽顿时感到有一丝热度攀上脸颊。

    她用冰凉的手敷在脸上,降温后慌忙别开视线,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嘴上却依旧质问不停:

    “我刚刚说的你听见了吗?我不可能长期留在这儿,我有自己的工作和住所。”

    陈炙越停下手中的动作,终于有了答复:“你一个律师,哪有固定的工作地点?你把位置定在哪,客户就去哪。至于法院,这附近多的是,不比你那个贫民窟方便?”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干涉我的生活和自由?

    “因为我看见你,心情就会好起来。”

    “所以只能是你,必须是你。”

    说这话时,常年清冷的眼眸谴绻着无尽的深情,忱长的视线快要将她溺毙,疯子的眼里竟也会流露出几分温柔。

    “但我看见你并不开心。我们不是亲人,不是伴侣,也不是朋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本来就不该有交集。”林挽对陈炙越说话时,除了愤恨永远没有别的情绪,平淡得如同陌生人。

    她吝啬对他施舍一分热情和暖意,怕他对自己产生一点儿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陈炙越宁愿她对自己生气,至少饱含愤怒时,她是有思想的。他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而不是死气沉沉的木偶。

    所以当她倾吐出这句话时,他的心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丝裂纹。

    “真的毫无关系么?”

    他自嘲地扬起嘴角,深色的瞳孔随即与她相对,似在暗流涌动的海洋中找到共鸣:

    “这样的话……我应该在六年前就放任那个讨厌的女人和陈健霖结婚。”

    话题跳转性地提及过去,林挽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假如他们结婚,我们就是名义上的兄妹。那样的话,你还能信誓旦旦地说我们毫无关系吗?”

    以亲人之名,将她束缚在身边。

    不是家人也没关系,反正她一样离不开他。

    林挽摸不清他的脑回路,只是在听了这句后,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你疯了,你这是希望朱咏涵跟你父亲在一起吗?!你不是声称恨他们恨得要死吗?”

    当年,他为了不让两人结婚,不惜犯下罪行将她弄死;而时隔六年,他却饱含懊悔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真是疯了。

    “你才发现么?我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

    陈炙越抿下唇线,云淡风轻地陈述着:

    “在中考结束那天的巷子里,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抓住。”

    接受过几次催眠式心理治疗,林挽对早年的记忆模糊不清。

    头脑混混沌沌,电影似地抽帧闪过那夜淋漓的雨,以及高悬空中的月亮。

    依稀中,一道冷硬且意味不明的声音冲破嘈杂——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别后悔。”

    心脏宛如刺满冰碴,固定狼狈的瞬间。

    当时林挽只想着救人,觉得这个男生莫名其妙,以为他是被打后神志不清。

    现在想想,那句毫无根源的话其实就是警告。

    原来早在初次见面,他就提醒过她。

    可她却毫不知情、懵懵懂懂地往火坑里跳。

    看着她捂住耳朵,近乎崩溃的模样,陈炙越反而笑得很开心。

    他太了解林挽了。

    只要对她有一丝心软,这个白眼狼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匕首对准他的心脏,然后跑得无影无踪。

    既然林挽想要离开,那他就折断她的翅膀。

    没有翅膀的鸟儿一样能存活,“仅仅”是失去了自由。他并不在意玩物的心情好坏,只要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是囚禁都可以。

    陈炙越不懂得健康的爱,他病态的感情无法与正常人相提并论。但他喜欢这种感觉,通过伤害感知她对自己的态度,索取着同类的痛感惺惺相惜。

    恨也不错,至少在她心里占据了绝大部分面积。

    沾沾自喜着她还记得自己,同时又痛不欲生。

    这太刺激了,正合他意。

    林挽就像他养的金丝雀,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接触外界的阳光,因为饲养者给了她最昂贵的金制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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