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查和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带领下,林挽跟随他们到了一座地下监牢。

    脚底是通往地下的入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让本就提心吊胆的她感到更加不安。

    林挽停滞在入口,拽住身前的帕查,紧紧咬住下唇:“我想问下,我们去牢房是干嘛?”

    总不能是关她的吧。

    她最近应该没惹陈炙越生气才对。

    见她紧张的模样,帕查不由浅笑起来,扶上她的肩,吐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下去你就知道了。”

    他以前总疑惑陈炙越为什么喜欢逗林挽,现在明白了。她瞪大眼惊慌的样子,会给人一种堪称愉悦的满足感。

    “只要你听话,越哥不会伤害你,你只需要跟着我们来就行。”

    帕查就站在她身后,腰间的枪明晃晃地摆着。林挽不能止步于此,只好跟着二人下了阶梯。

    随着外界的最后一抹光亮被黑暗吞噬,林挽正式进入地牢内部。

    在外面看不出来,进入以后,她才知道这个监牢究竟有多大。

    这里关押着数不清的犯人,常年不见天日的折磨,使他们瘦得只剩皮包骨。

    林挽不清楚他们犯了何罪,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全都是被陈炙越弄进来的。

    这里是属于他的地盘,那么被关进来的人是否有罪,会获得什么样的下场,也应当由他来决定。

    血腥味渐浓,比普通监狱更甚。这里遍地都是腐朽的气息,那是长期杀戮留下的痕迹。

    林挽想快点离开这个瘆人的地方,可越往里走,两侧牢房里的犯人状况就越惨,几乎难以直视。

    隔壁是个处刑室,一个犯人被绑在中间,后面的两名看守则轮流对他施以刑罚。

    仅是扫了一眼,林挽就被那儿惨无人道的景象和哀嚎吓得挪回视线。

    触目惊心的画面犹如噩梦的前奏,她不禁开始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担忧。

    地牢里只有两类人,审判者和罪犯。

    那么,她将会变成哪一类?

    片刻后,帕查带着林挽来到最靠里的一个牢房。

    与其他房间不同,面前这个被墙壁包裹得严严实实,从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悲惨呻吟。

    不出意外,牢房内正进行着一场惨绝人寰的“审判”。

    帕查叮嘱林挽在外面等他一会,自己则拉开铁门进入牢房。

    等他关好门,林挽回头扫视后方。

    地牢每隔几个牢房就会有看守巡逻,且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建筑物,她不可能从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溜走。

    林挽只好蹲下去,瘦小的身躯被黑暗包围,脑海里不时浮现出疯狂的幻想。

    等待的期间十分难熬,源源不断的焦虑使她控制不住地陷入情绪深渊。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摧毁。

    直至微弱的神采自那双漂亮的瞳中熄灭,沉默的压抑击溃了孤独的人。

    林挽忍不住站起身,反手拉开铁门。

    进入牢房的第一眼,视线就情不自禁地移向前方被捆住手脚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是被抽打出的血痕。原本曼妙的身姿在此刻伤痕累累,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林挽一眼就认出了白星竹,只是她不敢相信,昔日风光的人竟会被迫变成这副惨样。

    而幕后主使就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指尖的烟燃得正旺。

    他懈怠地往后一仰,双腿交叠,眉目流转间满是淡漠的痕迹,仿佛这一切都不足为奇。

    铁门开了半截,陈炙越将目光转了一个角度,灰白的烟雾从薄唇呼出,一双含情眼微微眯起:

    “谁允许你进来的?”

    缄默的烟圈飘荡在密不透风的四方暗室,不可抵挡的阵阵压抑如浪潮袭来。

    “你们把我丢在外面,一直没动静,我就想着进来看一眼。”

    解释完,林挽怕自己无意触犯了什么规矩,立即拉开铁门把手,低着头轻声说:

    “抱歉……我现在就出去。”

    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椅上的人却突然喊住她:“等下。”

    “……怎么了?”

    “进来看一眼,看到想要的画面了?”

    刺眼的白炽灯交汇在头顶,他黑曜石般的瞳孔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林挽讨厌刁难她的副市长,更憎恨试图放火烧死她的白星竹。

    白星竹犯下的罪行差点害死她,可眼前这个情景并非她所期望的。

    陈炙越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杀掉白星竹,却非要吊着她一条命,又用这样残暴的方式折磨她。

    “其实……我觉得没必要这样。哪怕直接把她杀了,都好过让她在痛苦中存活。”

    纵火那天,白星竹的右腿中了枪,本来活不了多久,但偏偏被陈炙越救活了。

    救她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便于让她恢复身体的感知。

    死人没有痛觉,所以他要让白星竹活着,清晰地感知这份痛苦,却迟迟不能解脱。

    这种精神临近崩坏的感觉就好比被枪决前的恐惧,但你却不知道何时处刑,只能日复一日地为明天恐慌。

    “你在同情她?她可是想把你烧死。”陈炙越将指尖的烟送到嘴边,慢悠悠地吸了一口。

    透过白茫茫的烟雾,林挽看见他戏谑的双眼。

    人在地牢,她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只能用相对礼貌的语气回答:“没有同情,我只是认为把她交给警察处理更合适,他们会依照法律给犯人定罪的。”

    “警察?”

    听到这儿,陈炙越不禁冷声嗤笑:“她可是被警察亲手送到我这里来的。”

    烟蒂的猩红氤氲着浓浓倦意,随后被丢在地上,抬脚碾灭。

    林挽愣了一下,丝毫没注意到他已经从椅子上起身。

    白星竹犯的不是小罪,如果能把她从警察手中要回,那么陈炙越一定与警察局的高官有勾结。

    林挽必须弄清哪些人是跟他有关系的,哪些人又属于追捕他的那一类。

    不悦的音调又在耳边响起:“起火那天,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而是向素恩求救?”

    这点让陈炙越介意了很久。她宁愿向他的保镖寻求帮助,也不愿问他本人。

    素恩做什么事都得经过陈炙越同意,绕了一圈还是得转告他。即便如此,林挽也不肯向他求助。

    面对质问,林挽只是弱弱低下头,两个食指互相戳了戳:“我……我没有你的电话。”

    听她一说,陈炙越才想起自己压根没给过她号码。

    无名的火压了下去,他渐渐恢复平常的心绪。

    林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下去,迫不及待地问:“既然没事的话,我可以先走吗?”

    “谁说没事了?”陈炙越话锋一转,淡然地命令:“前面这个人,你来动手。”

    林挽望向那个被绑住的女人,足足怔愣了几秒,才迟缓地问:“什么意思?我该怎么动手?”

    话音落下,陈炙越忽然抄起桌上的手枪。林挽以为他要伤害自己,吓得往侧边一躲。

    可下一秒,那把沉甸甸的枪却被送到了自己手里。

    只见陈炙越走到她跟前,把枪递给她,随后缓缓吐出两个字:

    “开枪。”

    其实他一直在想,像林挽这种心善的女生,杀人时会是什么样。

    是否也会同他们一样,成为沾满鲜血的败类?

    多么精彩的画面,想想就觉得兴奋。

    ——真令人期待。

    听闻此言,林挽并没有伸手接枪,而是茫然地问:“对谁开?”

    “你觉得呢?难不成是我吗?”

    接连重复几遍,陈炙越愈发觉得她像个傻子。

    平时挺聪明的,还知道设计陷阱对付他。怎么一让她杀人,就变得跟痴.呆一样。

    见她不为所动,陈炙越逐渐失去耐心,晃了晃手里的枪:

    “愣着干什么?”

    林挽不敢相信:“为什么要让我动手?”

    开玩笑的吧……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杀人的。

    不光林挽,牢房边缘的帕查也对陈炙越的抉择十分诧异。

    这个女生看上去就像那种涉世未深的乖乖女,从小到大估计连动物都没杀过,更别提杀人了。

    众目睽睽下,陈炙越没有为自己疯狂的举动解释什么,只是轻扬嘴角,用异常平静的口吻说:

    “因为想亲眼见到你杀人的样子。”

    开口的那一瞬,本该是残忍的目光,眼里袒露的缱绻却将林挽覆没。

    陈炙越是一个疯子,所以将自己病态的感情施加予她,渴望对方也变成和自己一样的疯子。

    他太害怕失去林挽了,所以在身陷泥潭之际,毫不犹豫地把所爱之人也拖了进来。

    她不能离开他,不能抛下他独自触碰光明。

    从一开始,她就应当同他一起坠入万丈深渊才对。

    ……

    “何况白星竹是一个罪人,她想伤害你,就算死也是罪有应得。”

    引人沉沦的嗓音一步步引诱着她,让她拿起枪,如同撒旦诱惑贪婪的人类自甘堕落。

    痛苦本可以规避,却被他强行塞进她的身体。虚妄的低语,斑斓的罪恶深深困住她,让她不得不打破自己的守则。

    要说罪有应得,那陈炙越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混乱的秩序,鲜血蜿蜒成河。位于地下的审判没有黑白之分,当四方暗室内的刑具落下,受伤的那一方即为罪人。

    见林挽迟迟不接枪,陈炙越断眉轻挑,催促:“我可没什么耐心。”

    “对她开枪,不然就把你一起丢在这个牢房里。”

    威胁的话起了作用,将神游的林挽拉回现实。

    她不要被关在这里,不要在暗无天日的笼子里度过余生,那样她会疯掉的……

    当危机真正来临的那一刻,人便无暇再顾及其他。

    身体体本能的自保反应促使林挽机械般地伸出手,拾起那把沉重的银色手枪。

    她……真的要把枪口对准白星竹吗?

    那她不就变成和他一样的杀人犯了吗?

    紧张的汗水打湿刘海,林挽把枪抱在怀里,手紧紧攥着握把,不知该如何选择。

    沉重的大雪在眼里崩塌,指尖的每一次颤动都与心脏共鸣。

    而陈炙越始终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就是这个表情,与在咖啡馆重逢的那天一模一样——悲哀的痛苦与撕裂心脏的恐惧。

    她害怕时流露的胆怯和身体情不自禁的颤抖,都能轻易点燃他心底的欲望。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在林挽心里的份量,并非毫无波澜。

    被陈炙越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挽不得不打开枪支保险,拉开套筒上膛。

    食指卡在扳机前停止了下一步,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枪,却见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后颈,没等林挽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就迅速握住她持枪的手,食指贴在扳机上,连带着她的食指一起下压——

    子弹精准无误地射中心脏。血花四溅,疯了似的逃离那副空壳。

    冰凉的血水溅在林挽身上,染红了她的白裙。

    林挽身形一振,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不敢相信自己杀人的事实。

    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她是呆滞的。

    这并非她的意愿,可陈炙越却控制着她的手,强行让她开了枪。

    林挽失魂落魄地低着头,眼神空洞地望向已经冰凉的尸体。

    蜿蜒的血海铺成脚下的路,原来她早已置身于刀尖之上。

    她终于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陈炙越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地上的尸体,那个被她开枪杀死的人。

    近在咫尺的距离,那张一眼惊艳的脸附在她耳边,嘴角牵起残忍的弧度,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嘲弄语气道:

    “现在——可是你亲手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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