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非妩捻起一片灰烬瞧了一瞧,又仔细嗅了嗅上面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她嗅觉不够灵敏的缘故,灰烬上除了一股淡淡的焦炭味道,再也没有其他特别的气息。

    她捻动指尖,掸掉身上的黑灰,疑惑地合上了窗。

    客栈对面的茶楼第三层,两道浅浅的人影相对而坐,影子映在窗纸上,身形几乎分毫不差。

    “这局不算!都怪那女人擅闯幻境,打乱了我的安排。要不是她从中作梗,此刻那小子的神魂我早已拿到手了!”

    左边那人扯下身上的斗篷丢到一旁,露出灰扑扑没有一条花纹的衣裳来。

    不知是屋里光线太暗,还是透过窗纸映在他身上的月光太冷冽,他整个人、包括几无血色的脸看起来都是灰色调的,活像个死人,唯独那张苍白的脸分外好看,娇而不媚,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右边那人戴着一顶带黑纱的帷帽,叫人看不清长相,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线隐约窥见一双微带媚意、异常明亮的眼睛。

    他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无声笑他:“这次的赌局是你设下的,你在这玥湖城筹划了多日,还能被区区一个凡人打乱计划,如今又要耍赖不认账?”

    灰衣人不忿:“你休要笑我!说起来,你似乎早就知道那女人有问题,这局是不是你作弊还说不定呢。”

    “你不也亲自去了幻境,救了那个江落月一命?”

    “你……”

    “你我各有押宝的对象,谁也别说谁。”

    “你押她?”灰衣人有些意外,“她灵根全废毫无修为,我动动手指就能要了她的命。你押她,输定了。”

    他唇角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眼中是志在必得的光。

    可对面那人却全然不在意,平静地道了声:“我们还剩一个赌局,这次轮到我来做主。”

    灰衣人皱了下眉,却也没有拒绝,爽快地向后一仰,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子背上:“好啊,赌什么?”

    “赌无定剑宗这群人里,谁能第一个发现,他们仍在幻境之中。”

    灰衣人一怔。

    这玥湖城的幻境是他布下的,他随时可以更改,甚至是不承认,对方这样赌,和认输有什么区别?

    不过白白送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好!”灰衣人一拍桌子,倾身向前,“你押谁?”

    “江写意……不,姜非妩。”

    “绝不可能!我的三重幻境,不到戮仙境的人绝不可能勘破!”这局不管对方押谁都必输无疑,但押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我就押她。”

    灰衣人盯着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瞬,突然咧开嘴角笑了。

    “好啊,既然你对那姜非妩这般有信心,那不如我们赌个大的……”他笑得愈发恶意,“我押,除她之外的任何人,都有可能。”

    这是个不公平的赌局,对方赢的几率几乎为零。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面那人几乎没有半点犹豫,欣然接受:“好。此次对赌你我谁也不能插手,若是我赢,我要你最后三滴心头魔血。”

    灰衣人心头一震:他的心头魔血只剩三滴,如果再输给他,他必会灰飞烟灭。

    这样不公平的赌局,他怎么还如此笃定自己能赢?难不成那姜非妩身上,还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隐秘?

    不对,姜非妩的确是个废人,顶多运气好些,但也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幸运。

    思考片刻,灰衣人应了下来:“好,你赢了,我心头魔血全都给你。你若输了……”

    这场赌局他赢面很大,不如趁机敲他一笔。

    “……我要你,归我所有。”

    “成交。”

    *

    玥湖城南,红袖坊外。

    江落月一行人赶到时,天将破晓,戏耍了一夜的姑娘与恩客偃旗息鼓纷纷睡下,老鸨打着哈欠倚在门柱上,指挥着手下人将门上的红灯笼熄灭。

    看到十几号人气势汹汹地直奔自家门口而来,登在高处的手下慌忙爬下梯子报知了老鸨。等到老鸨起身眺望,无定剑宗弟子已杀到了眼前。

    “这……”这行人中有男有女,而且还挑这种时间登门,必然不是来消遣的。

    那就是来找麻烦的。

    老鸨一脸震惊,不知自己何时惹到了这些修士,她一介凡人,就算仗着平日里给官府送了不少银钱,在玥湖城颐指气使惯了,可面对修士还是不由得犯怵。

    江落月懒得与她客气,拔出剑来开门见山道:“红袖坊中有妖作祟,还不让开?”

    “有妖?”

    老鸨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城里这些日子有不少人离开城南的花楼后便死于非命,据说就是被妖怪给害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她这红袖坊以后谁还敢来?

    “这位仙子,这话可不敢随便说啊!我这楼里漂亮的姑娘是不少,可都是本本分分的良民,少说也在楼里呆了好几年,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是妖呢?”

    老鸨喋喋不休地开始狡辩,凤决站在众弟子身后,抬头看向红袖坊二楼,一间窗户半开的房间。

    窗后有一双妖异紫眸,躲在暗中观察着楼下吵嚷的人群——正是他离开红袖坊去追姜非妩时,无意间看见的那个面带白纱的抚琴女子。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双紫眸幽幽瞟向凤决,慢慢染上些许笑意,以及一丝不加掩饰的挑衅。

    凤决眉头一紧,猛地感到一阵心慌。

    他挥开身前众人,走向老鸨,开口便问:“这几日此地可曾出现任何异象?”

    上次离开红袖坊前他给老鸨下了药,三天内她都是他的傀儡,无法拒绝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也无法对他撒谎。尽管他现在化作了叶迟的模样,那药也一样奏效。

    眼前这男人老鸨虽然不认识,却不知为何恐惧地周身一抖,实话一箩筐直接倒了出来,连扯谎的想法都不敢有。

    “昨儿晚上有位客人在二楼歇下不久,就说隔壁房中有动静,像是爪子挠墙一样窸窸窣窣吵个没完,我以为是耗子,就让那群蠢货去抓,结果那间房里别说耗子,连只虫子都没有,可是他们也说房里有爪子挠墙的声音,好像……好像是从墙里面传出来的。我没敢声张,给那位客人换了个屋子。”

    “哪间房?”

    “就是那间,二楼最西边那间。”

    凤决顺着老鸨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方才那抚琴女所在的房间,只是此时窗子早已合上,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间房平日没人住么?”

    “没有,那屋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比旁的屋子潮,还冷,姑娘们是住进去一个病一个,后来没办法,就空置下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间房里一定有鬼。不等那老鸨说完,精力出奇旺盛的江落月抬手一挥,率人进了红袖坊。

    “留下几个人在外守着,其余人进楼,就从二楼那间房开始搜。”

    “是!”

    见其他人都进了红袖坊,凤决迟疑一瞬,也跟了进去。

    他倒不是急着去杀魅妖,原本他答应江落月来玥湖城,就是想看看自己拿到了叶迟想了多年却还没得到的吞魔丹,姜非妩会是怎样的表情。可在幻境里走了一遭后,他突然觉得这样做好没意思。

    她对他只是同情,对叶迟也不见得就有几分真心,他想拿吞魔丹气她,怕是到头来只会气到自己。

    他之所以进红袖坊,是因为那个紫眸女子。

    先前在红袖坊第一次遇见她时,他便觉得不太对劲,可当下他急着去追被魅妖缠上的姜非妩,没工夫细想,如今在二楼窗后再见到她,总觉得一股诡异的寒意顿生,被那双水晶般晶莹的紫眸盯上的一瞬,他似乎感觉到一条冰冷湿滑的蛇尾顺着他的手臂攀上了脖子,紧紧地缠绕住他,在他耳边“咝咝”地吐着信子。

    这女子八成是妖,而且是个不易对付的大妖。

    虽然不能肯定这女子是不是制造幻境的人,但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地方也不可能同时盘踞多个大妖,只要抓住她,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制造幻境,想要逼疯他的幕后黑手。

    “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不好,这里也有!”

    “墙里!在墙里!”

    不等凤决上到二楼,那间房中便传来一声声无定剑宗弟子的惊呼。

    凤决忙加快了脚步,冲入房中,才发现那堵有怪声的墙上不知何时被凿出个大洞,一只只通体暗红无毛、状如硕鼠的怪物如潮水般从墙里涌出,蹦得又高又快,爪尖齿利,见人便咬。

    他迅速扫视了一圈房间,抓住一个弟子问道:“可曾见过一个白衣紫眸的女子?”

    “什么女子?我们进来后便被这群妖物缠上,没见到什么女子啊!”

    不好!

    凤决瞬间反应过来,他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这些小妖根本不是魅妖,而是她留在此处故意纠缠他们的小喽啰。

    之前魅妖夜袭姜非妩不成,被他拦下,难保它不会再去找她……

    “顶住了,我去去就回!”

    “哎!大师兄!”

    那弟子刚喊了一声便招来一只小妖的血盆大口,只好放弃了追随凤决而去的心思,挥剑杀起这些小妖来。可这小妖着实诡异,砍掉了头,会长出两个,砍成两半,便分裂成两只小妖,越杀越多,似乎怎么杀都杀不完,他们人少,没过多久便被冲破了防线,小妖一只只顺着门缝和窗户跳下楼去,很快,红袖坊中、大街上便传来一声又一声惊恐的惨叫。

    “啊!”一个弟子挨了小妖一爪子,痛得险些把剑都丢了,一旁同样狼狈不堪的师兄弟见状忙带着他退出了房间。

    “不行,太多了。大师兄呢?”

    “不知道啊!”

    ……

    方才他们都在红袖坊中对付小妖,不曾察觉楼外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那小妖蔓延极快,凤决没走出多远,便落入了蜂拥而至往城外逃难的人流中。

    被接连冲撞了几番的凤决烦躁不堪,正欲将向他冲来的人尽数斩杀,就在抬眼间,发现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中,坐着那白衣紫眸的抚琴女。

    她手中牵着一条极细的银色琴弦,琴弦的另一端,赫然系在姜非妩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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