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女士穿的正是那条分明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淘汰的真丝睡衣,嘴里还在絮絮叨叨。

    “吃早饭没有啊,真是的,回来也不说一声,就站在门口,我还以为是小偷......”

    女儿一改平时的活泼好动,一言不发的坐在那。

    罗珍停下絮叨,诧异道,“怎么不说话?”

    郑艺摇摇头,沉默的站起身,一手抱住那只包,心里有一个想法不住地往外冒。

    “妈,我回校了,还有早课。”

    她急匆匆走到玄关,踩上门口的鞋子,在罗女士追出来的时候,一步踏入电梯。

    “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在学校犯事儿了......”

    电梯下行,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远,显示楼层的红字不断翻滚。

    郑艺眨了下眼睛,透过黑色屏幕的部分,看到十九岁时自己还有些青涩的脸庞。

    她急匆匆走到玄关,踩上门口的鞋子,在罗女士追出来的时候,一步踏入电梯。

    “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在学校犯事儿了......”

    电梯下行,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远,显示楼层的红字不断翻滚。

    郑艺眨了下眼睛,透过黑色屏幕的部分,看到十九岁时自己还有些青涩的脸庞。

    突然想起。

    她和齐涵是相亲认识的。

    那天休假,郑艺睡过中午,被母亲叮叮咚咚的锅碗瓢盆夹杂问候中,赶出家门。

    男生的个人信息发到她手机上,26岁,顶尖科大硕士生,某大厂工作。

    有些曝光过度的照片,能看出挺清秀的长相,大概就是父母最钟爱的那种邻居家的乖乖学生,和她从小成长的路径大相径庭。

    那是她和齐涵的第一次见面。

    说实话,第一次有男生在看过她的照片之后还表示愿意见面,不知道是母亲大人拿了以前高中哪一张照片糊弄了别人。

    并不是因为郑艺不好看,而是太过好看,

    她像一支野玫瑰,肆意妄为的生长。锁骨到肩颈黑色线条的人鱼尾海浪弯月纹身,漂过太多次紫灰色大卷,吊带裙的长度永远只到屁股下面。

    没人会喜欢她这一款做老婆,没有任何一个男的觉得能拿捏得住。

    他们只想,和她谈谈恋爱。

    郑艺对着车里的镜子,在唇上涂上带细闪的棕色复古口红,算是对她今天这身打扮的最后交代。

    涂完,她朝镜中挑眼一笑。

    还挺好奇,大概率只看过她高中乖乖女照片的男人,对于碰到社会恶迹女这样的照骗,会有什么的反应。

    约见地点在市中心的聚合城。

    她搭着电梯从地下停车场上去,一面划开手机给那头发消息。

    Blot:请问到了吗?

    语气可谓前所未有的礼貌客气,生怕把人先吓跑了。

    齐涵:你好,我在一楼星巴克的门口。

    郑艺舌尖抵着上颚,弹出清脆的响声,没有理会身后两个男人在她腿上流连的目光。

    她露出顽劣的笑容,眼皮上折射出漂亮的细闪,在电梯停在红色的1层时,快步走出电梯。

    星巴克人满为患,她只是扫过一眼,大概就能确定,人应该是站在盆栽旁边,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

    气质干净的像个学生,皮肤挺白,身材瘦削,还挺高,只是站在那里安静的比旁边的盆栽还安静。

    至少盆栽还挂了一串热闹彩灯,他只有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

    郑艺看了两秒,看到男生视线不大确定的跟随一位齐刘海乖乖妹妹,又随着乖乖妹妹走远而轻轻移开。

    她噗呲笑出声,踩着脚下黑色长靴慢慢往那里靠拢。

    很确定,齐涵的目光在短暂的几秒,从她身上掠过。

    但也只是略过,甚至没有任何停留。

    几乎可以确定,她坑爹的母亲大人果然是拿着她高中的清纯照片诱哄了刚从学校毕业的男大学生。

    哪怕是这会儿,差不多到了郑艺再跨过两步就要和人擦肩而过的位置,齐涵也没有看向她。

    他在看另外一个方向,向这里走来的另外一个齐刘海妹子。

    郑艺啧了声,迫不及待的将细白指尖搭上男生的肩膀,黑鸦片中调的香味凑近,挟裹微微甜哑。

    “齐涵。”

    男生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出身前女生那头冷灰香芋紫的卷发。

    他的目光出现片刻迷茫,很快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念出名字。

    “郑艺?”

    一个把郑艺的名字念出疑问句的人。

    她特别想笑,眼尾已经抑制不住兴趣大起,明知故问,“怎么,和照片不像吗?”

    齐涵的反应慢半拍,他的目光定格许久,才按下锁屏键,微笑着摇了摇头。

    啊,就这反应......

    郑艺有点失望,也没有幻想过应该是什么反应,但至少不该这么平淡吧。

    男生不是话多的类型,郑艺更直接,翻开挎包戴上一副墨镜,解释只有一句:“不好意思,紫外线过敏。”

    齐涵看了她的墨镜几秒,温声问:“吃饭了吗?”

    被赶出家门,她只顾得上穿战衣,哪里来得及吃饭。

    不过郑艺点点头,看他一眼:“吃了,有什么安排?”

    一般相亲流程都是约来吃个饭,再看个电影,就算结束,刚到饭点就吃过饭再来赴约,还真挺少见。

    齐涵愣了下,“去看电影?”

    郑艺漂亮的菱形唇勾出笑容。

    “行啊,去看电影。”

    她打开手机,也没怎么选,看到一个听起来就像是恐怖片的名字,点进去定了最近时间的两张票。

    “看这个吧,我喜欢恐怖片。”

    郑艺有穿鞋之后有172,但男生的身高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

    郑艺纤长的睫毛刮过墨镜。

    她瞟了他一眼,随口问:“你多高啊。”

    齐涵熄灭手机屏幕,里面是已经订好的两张电影票。

    “188”

    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斯文干净。

    郑艺笑了下,“还挺高。”

    “还行。”

    这是她经常混迹的地盘,轻车熟路的将人带进电梯,偏僻的客梯只有他们两人。

    她摘了墨镜,目光一点没收敛的打量。

    腿很长,比例也挺好,虽然有一点瘦。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他的脸上,自然没有错过男生镇静的面色下,耳朵红的快要滴血。

    浇点水,怕是还要冒出丝丝热气。

    郑艺舌尖扫过上颚,眼中全是戏谑的笑,只要齐涵一回头就能发现。

    只是他自以为自然,实际浑身紧绷着,僵硬的盯着电梯数字滚动。

    “刚毕业吗?”

    电梯数字滚过2,齐涵抬着头,“毕业2年多了。”

    “哦?”郑艺有点惊讶,“你几岁上的大学?”

    电梯数字滚过3,齐涵默数着。

    “17岁。”

    这个答案怕是谦虚了......

    郑艺有点头疼,母亲这是上哪里搞来的宝贝疙瘩。

    她突然觉得有点烫手,把国家的好苗苗给摧残了,心里很愧疚的,好伐?

    “所以说是,科大的紫金苑?”

    和某个大厂的专项研究对接,为了打破漂亮国的垄断技术,直接输送相关人才。

    像郑艺这种门外汉,也在校招的时候,打开某厂的网站看过这个xx天才计划。

    就挺变态。

    电梯门在第六层打开,齐涵绅士的伸手挡住电梯门。

    郑艺在跨出的同时,得出定论。

    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

    这一段飞行,大概有两小时,清晨的飞机很少人,行李转盘也是空荡荡。

    机场有到学校的专线,她不爱坐这个,以前总觉得人多嘈杂,下车点在隔壁学校,走回本校至少还要三十分钟。

    柜台员工在刷手机,瞧见有人靠近,掀了下眼皮子,“去哪,现在最早只有大学城的专线。”

    郑艺递过身份证,“大学城。”

    “保险加五块,六十五块钱,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

    取走票的一瞬间,她晃眼看到对面的KFC。

    有人和她说过,“X市T3楼的KFC二十四小时开放,还可以充电,去那里买一杯可乐,坐到早上,刚好有到学校的专线。”

    郑艺在KFC的立牌下站了会儿,推开门走进去。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杯可乐。

    她喝的挺慢,隔着车窗打量这一座应该熟悉但却感觉陌生的城市。

    刚好是石榴花初的季节,零零碎碎的红色才打花苞。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看似清晰的目的地,又十足十的茫然。

    车窗倒映出她的脸庞,彼时十九岁的模样,就算不化妆皮肤也好,还没有纹身,也没有漂发。小短裙泡泡袖,一双靴子,看着挺乖巧。

    车子靠点停下,外面‘大学城候机楼’几个复古大字标牌立在黑青色的瓦楼上。

    她想起和齐涵的玩笑话。

    “假如回到过去,我来找你吧。”

    齐涵沉默很久,才露出一个笑,“还是不要。”

    当时她有点不高兴,鼓气去掐齐涵:“为什么,你是不是以前有小女朋友啊?”

    齐涵任她掐,许久才说:“我觉得你不会喜欢那个时候的我。”

    郑艺没怎么思考过这句话的意义,

    她的身体素质一向好,出国三年来头一回发烧,一整天三十八度稳居不下。

    庆幸的是雨停了,却迎来A城一年中的最低温,好几个州下起大雪,票圈刷到几个朋友抱着雪具的照片。

    林微盖着被子,一眼看见齐冉在朋友晒出的蓝蟹和面包蟹,懊悔的心情堪比挂科。

    天知道,新鲜的螃蟹煮粥有多好喝。

    她评论,留两只给我过几天吃。

    齐冉回了个表情包。

    两人微信聊了几句昨晚的事,林微才想起自己没有回复徐卓的消息。

    但一翻开徐卓那栏的聊天框,她却突然不知道应该回复什么。说没关系?还是我也有问题?

    她问齐冉,那边拨来个电话:“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徐卓,还是觉得无聊想找人试试谈恋爱啊?”

    林微默了半响:“不知道。”

    齐冉在那头噗嗤噗嗤的笑,“其实,我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多半是受了我和周璇的怂恿。”

    也有可能,齐冉那时候还有个小弟弟正谈着,周璇和国内的男友也并没有分手,每天她跟在两人身边啃狗粮,徐卓时不时的贿赂和夹击,齐冉常开玩笑,答应了吧,这追一年的劲头,你怎么着也要给别人一个机会,再下死亡宣判啊。

    林微对感情的态度,缺乏意识和主见,徐卓带着她去过两回网红店打卡,旁边一对对小情侣,女孩儿又惊喜又娇羞,摆好姿势让男友拍照。她却偏过身躲开徐卓的镜头,说自己不喜欢拍照,两人坐着喝了一下午饮料。

    她不懂恋爱的状态应该怎么样,甚至不会去模仿,总有一种难以随意的感觉,不管是与徐卓的相处还是亲密,就像是一种病状,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甚至于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适合谈恋爱。

    齐冉哔哔叨叨在电话里,关心过她的感冒,又关心她的感情,最后总结——不希望一个好好的花季少女,恋爱没有到热恋期,就直接转为六十年金婚老夫妇的平淡。

    “你就没有韩剧里面,女主遇到男主时候,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吗?”

    “那是韩剧啊,现实怎么能一样。”林微反驳她。

    “想象,你要想象!”齐冉口头还原场景:“你看《鬼怪》里面,男主坐在枫叶国的椅子上,女主在阳光下跑向他,枫叶跟着风飘落,阳光变成慢镜头。”

    “这不暖吗?不够心动吗?”

    “嗯嗯。”林微点头,“要是孔刘,我也会很心动。”

    “说屁啊你,换谁谁不心动啊?我大叔无感我都心动。”齐冉笑骂完,顿住,然后幽幽的冒出一句,“所以还是人的原因吗?”

    “我怎么知道啊?”林微抠手指,“等我谈过七八九个,有经验了再告诉你。”

    “宝贝,你要知道,恋爱这玩意儿,就是在你看男朋友的时候添个滤镜加成,懂吗?”齐冉灌下一口水,继续:“就像周璇那小傻比,之前那男朋友长的跟进化失败了一样,她夸他啥?”

    “滨水吴彦祖”

    “A城彭于晏”

    “晓得吗?但凡你对徐卓有点心思,不说跟周璇一样恋爱脑,沉迷男人不可自拔,怎么你也要有种小女生心态啊。”

    “嗯......”林微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我感觉他好像变了很多,可能这段恋爱到现在偏离了我的预期。”

    齐冉:“他对你没追你的时候好了,对吧?”

    “有点。”

    “那你要分手吗?”

    林微静了一会儿:“我想想怎么跟他说。”

    “过几天他生日了,不能给这么大个惊喜吧,怪吓人的。”

    林微笑了下:“我没打算那时候说。”

    “生日之后再说比较好。”齐冉简单结束,说明天回来再聊。

    林微看时间,刚到八点。

    天乌沉沉的,巷子对面的红色砖砌成的矮墙,挂着几根被风刮断的树枝,另一条的蓝楹花被冲到楼下草坪上。

    又要清理草坪了,离上一次检查快满三月,中介估计是这两天过来。

    除草机去哪里借呢?她心里计算,如果请清洁公司过来大概要多少刀。

    体温降下来,但是头还疼,林微在衣柜里取出顶帽子戴上,然后下楼去弄点吃的。

    冰箱储粮很多,每周两三次的大采购,齐冉都会算上她的那份儿,回头转钱。

    没和齐冉租房前,她住在City里的学生公寓,三天两头被人偷菜。

    那个学护理的舍友姐姐,遇见她的话题,永远离不开移民,所以后来那妹子最常做的就是往家里带人,金色头发的,黑色皮肤的,或者是拿到了永久居住权的日本人。

    直到林微合同到期,搬出公寓没多久,微信收到了她的婚礼邀请,是个学法律的华人小哥哥。

    护理小姐姐的婚礼邀请的很热情,让林微一定要到单身party,她未婚夫有很多单身的华人朋友。

    齐冉来了句:“是我的四合院不好住,还是国内的饭不香?”

    林微没说什么,只拒绝了,后来元旦群发祝福短信,发现护理姐已经把她拉黑。

    她用开水泡了番茄,去皮,然后切成小颗丢进锅里。一把花蛤肉和虾仁,配上面,最后放青菜。

    煮出来的汤色红澄澄,看起来很有食欲。

    林微吃之前拍了照片发票圈,感冒之后好像胃口更好了。

    她用筷子凉面,看到韩昭在评论抱怨昨天的雨太大,赌场旁边的桥淹了一半,回去的时候导航没显示,远哥差点开下去了。

    她回复:泰伯那座桥吗?

    好像那座桥走势往下,只要逢下雨,河里涨水,必定是要淹的。

    韩昭像是住在票圈,说,我当时也是懵了,车下坡开一半儿,哪里有个屁的桥,全是水。

    还有野鸭子和大天鹅。林微开玩笑:怀疑到底是不是在A城呆了四年,这都不记得。

    失误失误,韩昭发了个笑脸,你知道那两哥们儿做什么的吗?

    谁?林微脑子想起梁淮,卖红酒的?

    对!韩昭继续:A城一半儿酒庄都是他的,我昨天听远哥说,高兴死了,这不以后买酒可方便。

    林微回复他:你加他微信了?

    韩昭许久才回复:!!! 我给忘了!

    ......

    韩昭又问:你有吗?

    林微:你看我像有吗?

    聊天到这里直接死亡,很快跳出韩昭的一条新朋友圈———以为自己认识了个大佬,结果聊的太高兴,忘记留联系方式(大哭)

    林微嗦面,在底下留言:说不定大佬是在酒庄葡萄园里摘葡萄的呢?

    韩昭回复她:现在谁还手摘葡萄?那气质至少也是开葡萄采摘机的。

    林微一个人笑了阵子,喝干碗里的汤,抱着碗去厨房洗。

    因为这一个月的电话影响,和一些骚扰的短信,电脑时不时就会跳出一些法律服务在线咨询的广告,甚至某些还能称呼出姓氏“林小姐”。

    林微关广告关的心惊胆战,虽然这可能是大数据采集的效果,但对于网上说,某些人还能控制到电子设备的摄像头,未免太让人害怕。

    远处的天主教白色教堂开始有规律的鸣钟,时间刚到十二点。林微瘫回床上,重新给自己量了体温,37.6。

    体温好转,心情也受到暗示般的变好。

    她盖着被子,望着天花板发呆,想起刚才和韩昭的对话,突然有点担心,梁淮会感冒吗?他的衣服好像比自己湿的严重点。

    那时候应该要个微信的,欠了这么多人情,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还。

    她的思路跳跃的厉害,从人情跳到徐卓的生日礼物,再爬起来看手机,还剩两天。送什么呢?

    网上的推荐多半不靠谱,手织围巾,定制易拉罐头,DIY书籍,要是在国内就算了,从马家购物什么都方便,但是在A城,漂洋过海大半个月,转运费用比礼物还贵。

    她知道徐卓爱玩鞋,于是询问了男生朋友,敲定一双,顺便用上个月打工的费用犒劳自己一瓶香水。

    G家的中性调香,用齐冉的话形容,“你喷了这个,半夜睡在我身边,我会感觉自己在和一个雪松般清冷,又阳光般温暖的男人睡觉。”

    话里话外极其狗血言情。

    .

    快递是第二天下午送到的,林微没听到敲门声,丢垃圾的时候才看到卡在门口地毯下面的手卡,旁边摆着两只盒子。

    “竟然这么快?”齐冉以为是自己的快递,激动的单脚跳出来,抬起的那只脚,指头上甲油亮蹭蹭的还没干,不小心就在楼梯栏杆蹭花了。

    “艹,劳资刚涂的!”她哀嚎一声,奋力的单脚往楼上跳,“等下,我把美甲灯拿下来烤。”

    林微提醒她:“你可以走上去的。”反正另外一只已经花了。

    很快,齐冉从楼上冲下来,匣子里面一套齐全的美甲装备,经过鞋柜时,她扫了眼那只大的快递盒,跃跃欲试:“这个你不拆吗?”

    “那个是徐卓的生日礼物。”林微哪里不知道齐冉就是想拆快递过手瘾,“你想拆,就打开看看,那个鞋行不行。”

    齐冉没听她的,在玻璃桌上排开指甲油和美甲灯,用卸甲水擦干净,重新给脚指甲上色。

    “买的鞋吧?”

    林微点头。

    齐冉涂好一个指甲,塞进灯罩里,开始涂右脚,“他生日都谁去啊?”

    “估计他那帮朋友?”林微想了想,“你去吗?那边人我不熟,挺怕尴尬的。”

    齐冉挑着眼笑,用手肘撞她,“你叫我去,我肯定去。那我还算娘家人吗?带不带礼的啊。”

    林微点了下头,还没分手不是吗?脑子里又突然想到,徐卓的消息自己还没回复呢。

    他倒是很迫切的又倒了几次歉,报备自己昨天和今天的行程。

    徐卓的消息停留在十六点一刻,说自己和朋友去保龄球馆打球,下面有一张普瀚拎着8斤重的球,准备扔出去的姿势。

    说什么呢?她对着手机思索,然后发出一句:昨天感冒睡了一天,没注意看消息,你吃饭了吗?

    “没注意看手机?”齐冉一眼瞄见,在旁边嘲笑她:“你是不是自带渣女buff啊?”

    林微有些恼,“你不想回复消息的时候,没这么说过吗?”

    “得。”齐冉看到她手机上几乎秒回的徐卓,笑:“徐卓内心可能是,这个女生好冷淡,好有个性,我一定要征服她!”

    林微没理齐冉,在手机上和徐卓聊了几句保龄球,顺便问了,自己能不能带上冉冉一起。

    徐卓:完全没问题啊,宝贝,你另外那个朋友想来的话,一起叫上都行。

    周璇去滑雪了,温温估计闲着,林微想了想,可能是普瀚想见温温?

    林微:我让冉冉问下温温吧,她应该放假了。

    徐卓:不是她,那天不是还有一个绿色头发的女生吗?我怕你不认识我这边的朋友,到时候拘束了,想多几个人陪你比较好。

    林微:周璇去滑雪了,而且那是蓝色。

    徐卓:哈哈哈哈,我对女生染头发什么不了解,就那颜色还挺特别的。

    林微收了手机没再聊,想起周璇那发色,是挺扎眼。

    10.0

    徐卓的生日趴定在西区靠海的尼尔湖餐厅,虽然叫做湖,但其实是个内海。餐厅建在水面上,四面玻璃,延伸出去的露台,近处看海景,远处可以看到衔天的海岸线。

    “大冬天定这里,风把人吹死。”齐冉欣赏不了男孩子的浪漫,里外贴满了暖宝宝,又套上长外套。

    “有暖气,进去了就不会冷。”林微在那边做过几个月兼职,“只是露台风大,夏天好玩点,冬天就不能出去拍照了。”

    她看了眼齐冉的小短裙,“当然你不怕冷,当我没说。”

    女孩子的新衣永远自带恒温buff,林微虽然这么说着齐冉,但是自己的打扮也好不到哪儿去。透明网纱内搭,针织吊带,短裙,G家长靴,冷茶棕的长卷发垂在腰间。

    齐冉一直在夸她好看,“我终于懂了,甜冷风是个什么意思了。”然后过来揪林微露出的一截腿肉,诧异道:“艹,你连光腿神器都没穿?”

    “我买的那几双颜色不自然,发黄。”

    “痛风套餐?”齐冉比了个大拇指,突然笑嘻嘻去掀她的短裙:“里面穿的什么?徐卓的生日惊喜吗?”

    林微没想到这一层,虽然上回在火车上,他电话里做了点成年男女都懂的小暗示。

    “打底裤,看吗?”

    “真就一点机会都不给啊,微姐?别人小徐馋了多久了,还不给开荤啊?”

    林微白她一眼,没接话。腾出手拿手机回复徐卓的微信,这边已经收拾好了。

    徐卓:宝贝,我一分钟到楼下。

    没多久,门外一声车鸣,两人拎包出了门。

    徐卓看见林微很高兴,从驾驶座绕下来。

    风撩起她的外衣,露出里面的衣服,徐卓搂着她的腰,低下头亲昵道:“今天这么漂亮吗?”

    温热的呼吸就在她耳边,林微不大自在,问他:“有看我给你的礼物吗?”

    徐卓的眼神落在她唇上,“看了,很喜欢,谢谢宝贝。”

    林微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头在他低身的一瞬间,偏了偏。

    吻落在脸颊上。

    “我涂了唇釉。”她解释。

    徐卓扬了扬眉,拨开她粘在颊上的发丝:“没事,反正一整晚都和宝贝在一起。”

    齐冉看不下去,把林微塞进副驾驶,自己钻进后座。

    车上开了暖气,林微眨着眼睛湿润隐形眼镜,没怎么说话,反而是齐冉和徐卓两人从期末考试聊S城滑雪,完全停不下来。

    “放假一起去吗?”徐卓手挪过中控台握住林微的。

    他的手温热,有些汗湿,从林微指缝间穿过,五指扣住

    林微微微挣开,“你握的太紧了”。

    齐冉注意到前面的小动作,替林微回答:“她想去查利岛。”

    “冬天岛上不好玩吧?很多动物不上岸,还很冷。”徐卓看了眼林微,“我觉得去S城滑雪比较有意思,你还可以购物啊。”

    “我想去看看,四天时间就够了。”林微说。刚到T国,就是在S城转机,她顺便去看了朋友,停留了小半月,几乎玩遍了。

    “那挺可惜的,那不我陪你去岛上?然后再去滑雪?”徐卓问她:“你不是有个朋友在那边滑雪吗?”

    “周旋啊?”齐冉接过话,“她漂了个新发色,撩小哥哥正开心。”

    “嗯?我还以为她不是单身狗。”

    齐冉笑的呛住,“是什么给你这错觉,你看我们几个,除了微微有家室,其他人喝酒那架势像有家室吗?”

    “给你们介绍?”徐卓半开玩笑,“我兄弟单着的可多。”

    齐冉没客气,列了自己的要求,一个字,帅。

    徐卓看了眼林微,“那正好,我兄弟跟我眼光一样,要求也很简单。”

    “什么?”

    “漂亮。”

    “wowwww~”齐冉朝林微眨眼,看看你家男人,多会说。

    两人贫嘴到餐厅。近海的风浪很大,女孩子的大衣根本挡不住冬天的海风,徐卓直接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从餐厅的员工电梯上去。

    餐厅原本不大,两层的矮楼,徐卓包了一楼,白墙上挂了油画,四处落地的晕黄色小灯,每个桌上摆了洋桔梗和绣球。

    “妈呀。”齐冉脱下大衣,挂在椅背上,小声和林微说话,“这布置风格也太会了吧,下次我也要来这家店过生日,老板布置的太让人心动了。”

    林微笑了下,肯定是员工布置的啊。这家店老板都快六十了,以前随车去他家中取新到的餐具,看到庭院里供奉的佛像,到处一股檀香味。

    “那边有甜品。”齐冉很快找到填饱肚子的目标,“走走走,开饭了。”

    林微看了眼徐卓,他正招揽各桌的朋友,杯子里的酒很快喝尽,又被添满。

    让林微注意的是给徐卓倒酒的女生,个子并不高,打扮却很大胆。黑色包臀吊带裙,刚遮住大腿边,往上开了一道叉,露出搭在里面的网袜,车厘子暗色口红,头发梳成恶魔角。

    女生眼睛边上贴了颗小钻,笑起来酒窝很明显,和徐卓聊了几句,碰了杯,就拉着身边的男生到旁边入座了。

    齐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拉着林微往边上走,“别看了,没你漂亮。玩咖妹,喜欢集邮懂吗?是个男的她就会睡,叫什么Linda,名声都响到S城去了。”

    她压低声音,小声道:“要徐卓给这种女的吃住,你连什么考虑都不用,直接甩了就是了。男人是没几个正经的,但没点底线,咱不要。”

    林微没听过这事儿。

    齐冉八卦上头,朝她挤挤眼,“以前我还看过有人分享她的视频和照片。”

    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照片,大家心知肚明。

    .

    用餐时间是正六点。

    夜色再深些,海面有波光,浪潮阵阵,桌上点了香薰烛,微微海盐和鼠尾草的味道。

    林微挖着蛋糕,听他们说话。

    这个场地布置的很漂亮,女生多半都在对着餐桌拍照,徐卓的位置围上一圈人,来问的女孩子难免多些,提到餐厅的订位方式。

    徐卓给她们转了微信名片,又说可能微信的回复不能很及时,因为店里只有一个领班是中国人,另一个电话可以打进来直接定位,是英语的。

    靠着他平时还不错的人缘,来和林微打招呼的也挺多。

    几个男生勾肩搭背挤过来,笑着和徐卓碰杯,“生日快乐啊,兄弟。”

    徐卓就着杯子一口干了,“好久不见你们。”

    “我这儿也刚放假,听你说生日,早上飞过来的。”一个穿着ow白色箭头外套男生说。

    “谢了,飞子。”徐卓用力握住他的手,两人靠拢碰肩,算是打过招呼。

    叫飞子的男生,头探过徐卓的肩,才看见个女的坐在徐卓后边儿。大眼睛,皮肤忒白,一时嘴里没忍住,‘嘿’了声儿,“你老婆?”

    声音没遮着,全落进林微耳中。

    徐卓锤了飞子一拳,侧过身介绍林微给他们认识,“我女朋友,微微。”

    “哟呵,老婆就老婆,大家都知道啊,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徐卓笑了下,揽住林微的肩,“少不了你们的。”

    “成,等着了,哥们儿。”

    七七八八打了招呼,那几个男生头往旁边扬了扬,“边上随便聊几句?”

    徐卓便凑到林微耳边小声说:“我过去和他们说几句,你有什么想吃的,多吃点。”

    几个男的到临海的窗户边去,林微拿起碟子喊齐冉一起去取热菜和主食回来吃。

    室内禁烟,徐卓和那几个男生靠在玻璃露台上,几个人纷纷点了火。徐卓后背仰在栏杆上,眼睛扫过她,转头和‘飞子’说了什么,那几个男生便都往林微这边一瞥,齐齐笑了下。

    齐冉朝露台努嘴,“说你呢。”

    “知道。”林微夹了食物,回座位时,换了个方向,刚好背对着露台。

    齐冉手里是一份儿刚在炉子上滋热的和牛,切成小块喂嘴里,口齿不清道:“你别不习惯,那帮男的逮住谁有女朋友,都这样,恨不得拿X射线把你扫穿。”

    “看看看,徐卓那嘚瑟样儿。”

    林微没回头,从齐冉背后的玻璃墙,视线穿过热闹的餐厅,看见两手撑住栏杆的徐卓,烟叼在嘴边,一口白气,眼睛微微眯着扫过她后背,几不可查的烦躁从他脸上一晃而过。

    徐卓嘴型很快的说了几个字,然后身旁的男人们意味不明的大笑出声。

    齐冉用锯齿小刀拍了拍林微的手,“快看,快看啊,又笑了,就是在讨论你啊,我前男友之前就说,男生在一起讨论女朋友的八卦心情,一点也不会少于女生。”

    “他们会说什么?”林微垂下眼睫,往烤肉上挤柠檬汁。

    “像我们一般吐槽男朋友,男生之间其实夸的比较多。”

    柠檬汁淋的并不均匀,林微被第一口鸡肉酸到。

    齐冉随口罗列了一串渣男行径。

    “但有些奇葩,就爱换女朋友玩,喜欢单纯又漂亮的,还会在群里和兄弟分享PY或者女朋友的私密照片。”

    “哦,还有床上细节,是不是CN,甚至更过分的,反正男的说要拍私密照,千万别心软,上头就答应了。”

    “有些男的,和女的在一起就是为了s,骗不上还和兄弟抱怨。”

    “说别人妹子,这女的真难搞。”

    “你说这种人渣不渣?”

    “嗯?”林微被柠檬汁酸的皱眉,面前齐冉的嘴皮子翻的飞快,她脑子里却突然闪过徐卓在露台上说的很快的那句话的嘴型。

    她不会读唇语,那句话仅靠嘴型,却莫名其妙的和大脑对接成功。

    就在刚才齐冉说话的一刹那,她读出了徐卓说的那句话,甚至按照北方人说普通话吞字的习惯,发现徐卓版本的‘TM’后面还有一个被吞掉读音的‘D’。

    齐冉拿手在林微面前晃,心里懊悔自己刚才嘴巴一时快。

    面前这位还没分呢,本来感情没火候,自己拿那些渣男案例瞎几把煽什么风点什么火?

    齐冉:“徐卓应该不是吧,听他跟你说话那甜乎乎的口气,张口宝贝闭口宝贝的,感觉不至于。”

    林微瞧着玻璃愣神。

    她眼里映着玻璃上露台那边的倒影。徐卓刚好看着她,露出林微以往所熟悉的,很阳光,也很年轻男生气息的笑容。

    就像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

    8.0

    “我们一起?”

    “还有你表妹吗?”不等梁淮回答,她继续,“这要回去问下徐卓......而且我可能要一两个月之后才有这个计划,和你的时间没那么凑巧。”

    “顺便问问。”梁淮不在意,把袖口濡湿的纸巾抽出来,又垫进去一张干的。

    林微看着他另外一只仍潮着的袖口,和那只已经半干的袖子,两边的区别待遇。

    为什么不同时把两只袖口都垫上纸巾呢?

    “要毕业了吗?”

    “嗯?”林微抬头,“差不多就是一月后,还有个毕业论文在收尾。”

    “有什么打算吗?毕业后。”他腾出右手,往左边袖口垫纸,目视前方的视线,一点余光瞥见她正专注的,且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林微看着,先蹙眉,又思考回忆,表情走马观花在面上几趟。

    直到梁淮忍不住,好笑的一瞥,她突然恍然大悟。

    “我记得了。”

    “什么?”他带着笑。

    林微的语气甚为笃定,“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在oriana打过桌球?”

    “哪一晚?”

    “楼下抽烟那天。”她拽着安全带,为自己的发现开心,急于求证,“我就在你们台球桌后面打游戏,看到你的手了,第一击是黑球。”

    “记性挺好。”他一笑,没有直接否定或者承认。

    林微得到回答,无意识的开心着,记起刚才的问题。

    他问了自己毕业后的打算?

    其实一直是没有打算的,过了考研的时间,就是准备工作。

    雨点砸在车窗上,近似于玻璃破裂的声响。

    “应该是工作吧。”

    想起国内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的声音跟着变小,“都差不多。”刚换了手机,也不知道能安静几天。

    车驶入隧道,暴雨被甩在身后,耳目瞬间清净。

    遗留的雨点蓄成大滴的水珠,滚落。

    他没忽视那句小声的话,和女孩从开心到低落突如转换的小情绪,难得的玩笑,“回去继承家业?”

    “怎么可能。”

    林微听出语气里的揶揄,下意识抬头一眼,梁淮的表情偏偏比谁都淡白,像是刚才那句不是出自于他。

    她没接触过这个年龄阶段的男人,身边多数二十左右的男生,直白且青涩,习惯喜形于色,讲起带颜色的段子,个个笑的比谁都猥琐。

    想想身边这个人开玩笑,自己却没什么表情,实在太奇怪了。

    梁淮不知道自己这句好心的调侃,被小姑娘做了‘奇怪’的解读。开过一遍路,已经有大致的记忆,车在路口顺利掉头,后视镜能看见被甩在车后的灯光,还有远处蒙蒙的雾灯。

    “等下。”梁淮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提来她的包和雨伞,下了车,绕到了副驾,黑色的伞严严实实挡住暴雨,隔着窗也能看见,风衣的袖口再次被雨水漂湿。

    车窗被叩了两下,男人微微俯下身,“下车?”同时拉开车门。

    林微脚落地,伞依着她的身高,往下低,她从门缝里看见,副驾皮椅上明显的水印。

    梁淮顺着她的视线,“没事,本来就要洗车的。”

    冷风穿过巷口,能听得见呼啸的响动。

    到门外,林微在包里摸钥匙,手碰到冰凉的塑料包装袋,滑过几次,想了想,跟着钥匙一起拿了出来。

    “暖宝宝要吗?”她比划,“可以贴在衣服里,不会那么冷。”

    梁淮看着暗橙的几张,抽出一张,带进衣袋,说:“谢谢。”

    林微飞快的看了眼撑伞的那只手,转身去开门,“不用谢,帮忙的话,还是麻烦的你更多。这个东西也没什么用,手冷拿出来应急,对叠一下,放进兜里挺暖的。”

    门打开,不等她邀请,梁淮主动退了两步,不曾往屋里打量一眼,只浅浅落在她身上。

    “回去了。”

    “谢谢,太麻烦你了。”林微道谢,又指着他身上半湿的风衣,“害得你衣服跟着湿了,回去要注意别感冒。”

    他笑了下,拍了拍落在袖口的水珠,将要转身。

    “站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门突然被拉开,徐卓搭上林微的肩,一眼看到立在门口的男人。

    很成熟,不论从面容,穿着还是气质,周遭分明是风雨混着,让人狼狈的,却不失清越。

    徐卓与伞下男人视线相对,难以忽视其中的淡漠。他不爽的环上林微的腰,皱起眉,“他谁啊?”

    “啊?”林微诧异的看他,又转头去看梁淮。

    不认识?

    “不是你朋友的......”她想说,不是你朋友的哥哥吗?被截断。

    “你朋友的哥哥。”梁淮没看她。

    “我他m......哪个朋友?”徐卓把口香糖顶到一边,语气跟着不爽了,这tm这年头,见过亲兄弟挖墙脚,就没见过还有兄弟的哥哥来挖墙脚的。

    “你应该不认识我。”梁淮像是没看到徐卓的气急败坏,反而笑了,“但是我见过你。”

    “欣宜,记得吗?”

    徐卓嚼口香糖的动作一顿,肩胛的肌肉紧绷。

    林微在分辨这两个字,原来不姓梁,而是‘xin’吗?

    两人的表情差别在无限放大,梁淮不动声色的看过,很淡的笑了下:“你还没介绍给林微吗?”

    徐卓沉默,环在林微腰上的手臂收拢。

    “那还是尽早认识最好。”梁淮视线淡淡划过他,然后朝林微颔首,转身上车离去。

    .

    林微上楼简单换了衣服,就下来了。

    桌上有煎好的小牛,黑椒汁,土豆泥和西蓝花。

    只有他们两人,林微能明显感觉到徐卓的状态不对,虽然是一如往常的说笑,甜言蜜语的逗她。

    徐卓切了牛排给她推过来,“今天没去图书馆吗?”

    林微‘嗯’一声,叉起一块西蓝花,“风太大,和组员去了就近的一个甜品店。”

    “噢。”徐卓似不经意,抬头看她,又问:“然后碰到了那个人?”

    “对啊。”林微低头吃肉,耳边的发丝垂在颊边,还是湿的,刚才只拿干毛巾裹了下。

    “宝贝。”徐卓低声喊她,“虽然我知道你是很乖的,但是有的时候也要小心,像刚才那个人,他说认识我,你就信了,如果运气不好,碰上骗子呢?”

    “你们喝醉那天,就是他和他朋友送的人。”林微奇怪的看他,“你没问我,我以为你和他联系过呢?”

    那晚梁淮对几个男生醉死,让她一个女孩子劳心,明显很不满。

    她也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是坏人。

    徐卓丢下叉子,餐盘发出‘铛’的一声,他撑着额头,“你不懂男人,没有男人无端端这么好心,三番五次的帮你。”

    林微叉肉的动作停下,看着面前眉头紧皱,一脸不耐,声音提高的徐卓,忽然觉得很陌生。

    “他不是你朋友的哥哥吗?”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徐卓幅度颇大的靠上椅背,摊开手,“那个男人凭什么好心帮你?”

    她费解,“别人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顺便帮我吗?”

    徐卓哑然,半响抓了把头发,径直站起来,把面前碟中的牛排倒进了垃圾桶。

    “走了。”

    林微‘嗯’了声,叉着肉裹黑椒汁,然后吃下。

    徐卓立在门口,看着她的动作,心情复杂。原本该庆幸的,他却憋得慌。

    没有想象中的质问,也没有不依不饶,或许她根本没注意,那个男人口里的名字是男还是女。

    他站在原地两秒,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林微慢腾腾吃完饭,把碗碟刀叉堆在洗碗槽中,用洗碗布一遍一遍的打泡,冲水,再擦净。

    她知道徐卓在生气,却不太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

    是因为梁淮送她回家而生气?还是他和那个朋友之间有什么过节?

    回到楼上,林微拎着手机,再三思索,把事情经过发给了齐冉。

    还没等到回复,她裹着湿漉漉的头发睡着了。

    暴雨落在屋顶的声音意外催眠,有种难得的节奏感,一阵大一阵小反复交替。

    在梦里也是这样,爷爷老房子的木头钢琴,蹲在上面的黑白花猫,二楼外槐树上翠绿藏白的花串。

    两岁的记忆,其余都是空白,只有这一段跟按了循环建似的。

    直到醒来,她睁开眼,鼻息呼出热气,头又重又疼,房间大致的轮廓逐渐清晰。

    林微伸手摸自己的额头,起身开灯,去柜子里拿了什么病都能吃两颗的万能药,和水吞下。

    雨小了,天还没亮。

    手机上的时间刚到五点一刻。

    徐卓的消息占据整个屏幕,从昨天的十点开始,断断续续发到凌晨两点多。

    ‘宝贝,我不该冲着你发脾气,昨天我是看到你被别的男人送回来,一下气昏了。’

    ‘我当时急了点,但是也想你多理解我,当时和那个朋友闹得不愉快,他们可能还会造谣我,让你误解。’

    ‘我追了你那么久,当时你答应在一起,我开心的整晚都没睡着,所以不想因为别人让我们的感情出问题,以后你离他远点好不好?’

    ‘宝贝?’

    ‘睡着了吗?’

    ‘晚安,宝贝,我也睡了。’

    最后是齐冉的消息,一个大大的翻白眼表情包。

    齐冉:就这?他没接到你电话,大暴雨天,因为他朋友的哥哥主动送了你,就发脾气?

    《小撩精》

    有月无灯/文

    2020.10.9

    ——如果忠贞可测试,那么爱情将是愚人的固执。

    .

    昨晚,是她毕业前的实习收尾,喝完酒回家倒头就睡。

    直到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整个床都跟着震动。

    安仙翻身起来,一头乱毛,耳目稍微清明,才看到在床头震动的手机,‘亲亲男朋友’的备注亮起——男友蔡彦霖的微信语音。

    “宝宝,醒了吗?”

    她喝了床头的隔夜水,润润嗓开口:“醒了,怎么了?”

    蔡彦霖沉默了片刻,声音轻柔,“仙仙,我这个月末特别忙,下个月初要评职称,部门名额只有两个,我和其他人比业绩还差...”

    “周天也要加班吗?”安仙有些失落,抠着熊崽身上的毛,“那等你见完客户,我们再一起吃个夜宵呢?我可以自己打车回来。”

    “可能不行,宝宝。”蔡彦霖叹一口气,“晚上还有局,脱开身也是凌晨。”

    “嗯......”她垂下头,看那只被自己薅秃的熊腿子,和满手的软毛。

    “...也是为了我们结婚做准备,我爸妈那边的房贷还没有还清,本来是计划你毕业求婚...”

    手机里蔡彦霖说话的声音被楼上突然响起的噪音盖住,安仙支棱着耳朵也听不清楚那头在说什么。

    等四周安静,听筒里面‘嘟嘟’两声,电话已经挂断,她突然想起件事情 ——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一周年纪念日。

    刚好是秋分。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平平常常的过,今年奶茶营销商就像是和安仙过不去,打开朋友圈全是一水儿的‘秋天第一杯奶茶’的文案,各种红包恩爱狗。

    安仙沮丧的趴在被子里,咬了咬唇,还是把截图发给了蔡彦霖。

    那边消息很快就回复。

    亲亲男朋友:?

    她在床上,手指敲敲打打:看到她们今天都在朋友圈发,什么秋天第一杯奶茶的梗,还挺好玩的。

    亲亲男朋友:那我给你点一杯。

    亲亲男朋友:有个奶茶活动,买一杯送一杯。

    不是...安仙打字的手顿了顿,删掉了对话框里面那句,要不你发个520给我吧。

    显然这是奢望。

    楼上和邻居装修声同时炸开,她闭上眼睛一头栽回被子里,捂住耳朵。

    从年初的情人节、元宵节、妇女节,年中劳动节、端午节、儿童节和七夕,到九月六号她的生日。

    他们有过无数次吃饭,无数次AA,安仙尝试过主动制造惊喜,买一些轻奢的礼物给蔡彦霖,但是那些鞋子衣服蔡彦霖也只穿过几回。

    蛛丝马迹的不对劲,从来不会限制女孩子的联想力。

    安仙脑子里面闪过无数电视剧狗血情节,脸色开始难看,她一个跟头翻起来,给梁冉冉发消息。

    仙儿:蔡彦霖好像有点怪怪的,你有没有觉得?

    梁冉冉:tm你男朋友啊,姐妹,你跑来问老子啊?

    仙儿:今天一周年,他还要加班...

    梁冉冉:不是吧不是吧,这加班频率他别是个喜欢在办公司搞岛国艺术的大佬啊。

    安仙没握紧手机,径直砸在了脸上,鼻尖被砸的一阵酸痛。

    她摸着鼻子,一边看屏幕弹出的消息。

    冉冉:集美,蔡冒泡这人,回回节假日出来冒个泡,□□会员续费都没他准时。

    冉冉:就口头表示那几句话儿,老子听出ptsd了晓得不?

    安仙瘫在床上,没有像以往给蔡彦霖做过多的辩解...实在是冉冉说的句句属实。

    蔡彦霖对她除了口头上,似乎就没有其他实质性表示。

    她不算是特物质的女孩儿,但是免不了喜欢小浪漫,想要收到一些礼物,想要鲜花或者是口红,偶尔俗气的520。

    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就连她的生日也只是微信上普通的文字祝福。

    安仙看着微信置顶的亲亲男朋友几个字,把聊天记录来回翻,脑子有些糊。

    可是蔡彦霖还是给自己买了奶茶啊,他很勤俭,品性端正,承诺了要娶她,两个人会好好的一辈子。

    安仙抿着唇笑,觉得自己还是想多了,然后打开蔡彦霖给自己买奶茶的聊天记录,发了个票圈。

    未读消息亮起,安仙点开,看见梁冉冉发来一张名片。

    梁冉冉:忠诚度测试搞过没?你把你男朋友的小号弄来,名片里面这姐妹专门测试渣男的,蔡冒泡打灰机要几分钟都能给你套出来。

    安仙:......那倒大可不必

    她看了眼名片,发送了添加申请。

    说心里不虚,那是假的。

    安仙盯着手指划开的拨号键盘许久,缓缓按下一串数字。

    是蔡彦霖办公室桌上的座机。

    等待音乐一遍一遍的响,那边都没人接起,最后转到前台,“您好,这里是瑞考金融服务集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安仙迟钝几秒,才开口:“你好,麻烦转接一下咨询部门的蔡彦霖先生。”

    “好的,请稍等,正在转接中。”

    大概半分钟,那边声音甜美的前台小姐姐给到了回复:“女士很抱歉,蔡彦霖先生休了月假,您方便的话可以留下联系...”

    “不用了。”

    一口浊气涌上来,安仙脑中空空,胡乱掐断电话,撑手想从从床上爬起来,几次没站稳,又重新跌回夏凉被中。

    夏末阳光的曝度丝毫不减,刺眼又炙热,从窗户一点点往床沿上烤。

    前台那几句话像箭矢一样,从她左耳进又从右耳出,如此反复,绕着乱哄哄的脑子打圈。

    安仙气冲头,点开蔡彦霖的微信,想要质问他,盯着滞留在一小时前他的消息:

    亲亲男朋友:这什么奶茶比星巴克还贵,你要喝完不要浪费了。

    她露出死亡微笑,在消息中维持自己温柔乖巧的女友人设。

    仙儿:你现在公司忙吗?

    亲亲男朋友:对呀,宝宝,奶茶到了吗?

    手机消息叮咚过来,她脑中一辆油罐车呼啸而过,瞬间爆炸,抨烂了一腔心肝脾肺,呼吸窒息,眼睛生理性的酸痛,泪水吧嗒落在胸口。

    她抬头对上落地窗前的自己,脸色素白,两双眼睛通红。

    “我去你妈的!死渣男!狗比东西。”

    手机砰的一声,从墙壁弹到门口地板上,屏幕裂的跟暴雨天的玻璃一样。

    安仙跳起来满屋子找那个渣男送给自己的东西,想像电视剧里面的女主,收拾满满一箱子,然后砸到蔡彦霖脸上,潇洒的说声滚那你妈的。

    很可悲的是,她溜达的几圈,只看到茶几上码了一摞他们出去吃饭AA后,蔡彦霖从一块钱一包的没用完的纸巾里分出来给她一半的纸巾。

    又薄又透,拿来揩鼻涕都会直接破掉,然后脏一手。

    用梁冉冉的话来说,就是堪比冈本0.001。

    都是渣男最爱。

    时间从晨早九点转到中午,外卖小哥送来的奶茶,也不是真的奶茶。

    蔡彦霖口中的奶茶活动,买一送一,是两杯黄橙橙的芒果汁,撒了半袋子,像是在哪个粪坑里面捞了黄金屎。

    安仙眼泪愣是被气笑,拉出微信修改备注——小箕簸。

    修改完,退出去就看到微信上刚刚加的‘忠诚度测试’小姐姐的对话框。

    安仙抹干净眼泪,忿忿不平敲字。

    凭什么渣男请了月假逍遥自在,自己要在屋里跟两坨shit面对面。

    仙儿:你好。

    忠诚度测试小店:您好!本小店为了更专业的保障每位顾客的爱情纯度,特意推出了以下套餐——

    1.渣男程度测试。

    2.打击报复渣男:让渣男十天爱上再甩掉。

    3.挽回特供:五天让渣男劈腿对象移情别恋。

    保质保量,无效全额退款。

    仙儿:第一项多钱。

    忠诚度测试小店:亲亲,这是本小店的基础服务哟~原价999,打个八折800。

    安仙皱眉,心绞痛。

    花800去测试一个渣男定性的人,他配吗?我买只子弹头不香吗?

    她翻出自己的微信小号,有模有样的把头像改成一个靠在海边的大胸妹,发了几条网图朋友圈,再找到蔡彦霖另外一个小号,她记得微信号是蔡彦霖的生日和几个零。

    生日不会错,零是五个零。

    这是那个人的幸运数字。

    搜索到的人昵称仅一个‘南’字,头像是黑黝黝的路上两盏灯。安仙放大数倍看了无数回,确实只有两盏灯,就是马路上普普通通的两盏灯。

    和蔡彦霖大号上的萌宠头像,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申请吗?

    她低头在申请上认认真真的打出 —— 哥哥,可以认识一下嘛~

    跟求职时递交简历一样,来来回回确认那几个字,最后按下申请。

    几乎是差前错后,安仙微信退出没几分钟,手机上就弹出了一条已添加消息。

    南:想怎么认识?

    她捏住碎屏手机,一会儿看渣男那句‘想怎么认识’,一会儿翻他的朋友圈,全是金融相关新闻的转载,和她在网上看过的那些似曾相识的渣男套路无缝重合。

    虽然蔡彦霖不是一个好的时间管理大师,但这票圈摆出的高端大气神秘的样子,就像当初他做出沉稳踏实上进的姿态,不断地用恋爱只为结婚的好男人人设来把她打动。

    想怎么认识?

    她咬住嘴唇,拿出梁冉冉怼人的劲头疯狂扣字。

    兔兔吖:老子连夜去蓝翔学挖掘机从北荒开到你家祖坟,然后掘地八尺把骨灰对照族谱摆放依次装进你用过的冈本和你的子孙万代一起挫骨扬灰,再按照圆周率无限循环每日坚持朗诵,这样认识够不够深度?

    南:?

    安仙掐着点儿撤回,红着眼继续发消息。

    兔兔吖:啊~不小心发错了。好不容易拿到小哥哥的微信,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边的渣男没有回复。

    一直到天黑,安仙出门去买新手机,站在烧烤摊边上撸了两把鱿鱼串,手机震动。

    南:想钓我不知道名字?

    她看一眼手机,像只热风中的呑铁巨兽,把铁签子在嘴里咬的咔咔作响。

    钓你?

    凭你月薪不过万,凭你先天不足小拇指,后天□□6.1?

    cnm死渣男!

    刚才还拿菜刀凶神恶煞,这会人一多又装可怜,死妮子演什么演!

    吴水仙脸上难看的很,而且这种事情怎么能闹到台面上!

    本来想大赚一笔,等三百块进了包包,佳军娶媳妇怎么也不愁了,现在还怎么说!全都打水漂了!

    恨了眼张嘉如,又朝罗春菊打眼色,吴水仙讪讪笑:“哎呀,都是误会,罗家姐姐搞错了,我就是托人去问问家里那个混账有没有赊烟钱,顺道关心了下罗家姐姐儿子嘛。你们想,佳兰就算不是我生的,也是我女儿,我哪里舍得把她往火坑里推,是不是?”

    “你说谁是火坑?你说谁是火坑?”

    罗春菊跳起来,手指戳在吴水仙脸上,唾沫横飞:“你少在这里给老子装,你喊的就是金家湾李广泉家里的来问我,现在你人多你就不敢认?我告诉你,就你张家这种破落户,要不是张大妹长得漂亮,老子眼皮子都不会给你掀一下!自己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东西!敢说老子家里是火坑,我儿子二月二龙抬头生的,算命的说了那是金窝窝里的富贵命!”

    吴水仙不讲理了一辈子,还没这样被人踩着尾巴骂过,气的大声嚷嚷:“放你狗屁的富贵命,一个傻子二十岁还在尿裤子,你天天对着你儿子的尿照咋没看清楚?我把张嘉如许给你,都便宜你了!”

    “你再说一遍?你再给老子说一遍?”罗春菊瞪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吴水仙正在气头上:“你自己生的傻子,还要我说一遍?”

    罗春菊气的大叫一声,跳起来就扑过去,一把揪住吴水仙的头发,两个人很快纠打成一团,旁边的人拉都拉不开。

    胡三青叉着腰,“不用拉,让她们打!”

    两个人名声人缘都不好,旁边的人拉扯两下,拖开后丢在边上。

    胡三青握着张嘉如的手,劝她把刀放下来。

    张嘉如挺直的脊背瘦弱且单薄,憋红的眼眶藏不住恨意,女主的情绪感染着她,只觉得打的鼻青脸肿还不够。

    张嘉如一刀劈断挡住路的树枝,“你敢进张家一次,我就砍你一次,谁不让我活,我就不让谁活!”

    一把菜刀亮蹭蹭的横在罗春菊面门上,吓得一声尖叫,:“张大大妹疯了......”

    其他人看她的样子,也被吓到,不知道是不是受刺激真疯了,没人敢去劝,躲在树下面。

    “把人都逼疯了。”

    “就是,我还说她长得好又勤快,讨回来做媳妇儿。”

    “使不得使不得,惹毛了拿刀砍人,吓死了。”

    直到村口,斜旁的浮桥走来一行人。

    罗春菊从眼缝里认出来,是丰口村的村书记,林宗荣。

    罗春菊回头看了眼身后拎着刀阴魂不散的张嘉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跳起来招手:“书记!书记!”

    林宗荣身边有两个人,都是清一色的白衬衫和黑西裤,打扮干净,像从城里来的。

    张嘉如也看到了银灰色头发的老人,在罗春菊喊人的空荡,她把刀别到后腰上。

    林宗荣和张嘉如迎面。

    林宗荣年纪五十上下,以前村里的老高中生,鬓边头发花白,但身板挺直,精神很好,对于张家这个小姑娘,他多有关注,以前去张家劝诫张进发别再喝酒打牌,好好守住家里一亩三分地,好好对待亡妻留下的姑娘。

    可惜效果并不大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作为村书记也同样不好插手太多。

    明眼人都能看出罗春菊跑的慌忙,张嘉如眼睛通红,脸颊上都是泪水的痕迹。

    林宗荣皱了皱眉,停下来问:“怎么哭了?”

    张嘉如低下头遮掩,声音却哽咽着,“没、没事。”

    倒不是她装可怜,张家不管事的爹,恶毒的继母,还有继妹和继弟欺压,摆开看就是一个随时能把她淹死的深井,今天闹这一场暂时不用嫁给傻子,可后面还有多少像傻子一样的人上门提亲?

    她需要一把保护伞,至少能让她喘口气。

    林宗荣不相信张嘉如真的没事,大概是小姑娘不敢往外说,因此,他放缓了语气,柔和的问:“都哭了,还没事?你跟书记说,书记能给你做主。”

    张嘉如抬起眼睛,有点小心翼翼:“真的吗?”

    林宗荣点点头。

    张嘉如眼睛又红了一圈,许久才道:“妈要把我嫁给何家香烟铺去。”

    林宗荣背手回忆了片刻:“何家的儿子我没见过,但何家家里应当是还不错的啊。”

    张嘉如哽咽了一下,快要哭出来:“......可那是个傻子,妈说收何家三百块钱,要把我嫁给一个傻子,就算我不肯,只要妈点了头,让我死也要死在何家......”

    林宗荣眉头一紧,沉缓问:“你妈是这样说的?”

    张嘉如抹了泪点头:“她亲口说的,村头上的人都听见了。”

    林宗荣沉吟半响,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那这样,你先回去,等晚些你爸回家了,我上门和他们谈谈。”

    “您真的会来吗?”张嘉如抬眼看他,目光中都是希冀。

    “放心,你们家的情况我都了解,这个事情如果是真的,书记一定给你做主。”林宗荣承诺道。

    张嘉如很感激,往回走时,仍然回头看了林宗荣好几次。

    林宗荣身边还有两个男人,年纪都在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其中有一个戴着银边眼镜,眉目深邃,身姿挺拔,看起来很是斯文,像城里的读书人。

    原书和女主记忆里对于这两人的描述极少,隐约闪过:张佳红从象南学校兴奋地跑回家,说新来了一个知青老师,长得可好看了。

    那段时间,张佳红还成天闹着要嫁给知青老师,但吴水仙狠狠骂了她一顿,说下乡的知青里头就数长得好看的那个家里最穷,穷得叮当响连住的窝窝都没有。张佳红才收了声儿。

    张嘉如隐隐记起一个名字,再对上那张脸。

    对了,是叫沈自明。

    .

    林宗荣带着三个人,朝象南镇上的象南学校去。

    “镇上的环境不比城里,上学的孩子比前几年多一些,很多都是断了学习,这两年才回来的,所以水平也参差不齐,你们三位到这里来也是屈才了。”林宗荣指着校门,开了个玩笑。

    站在林宗荣左侧的男人叫何敬中,他长得微胖,说话声音洪亮,“林叔接收我们两个落难户,已经很感谢了,对不对,自明?”

    沈自明笑了下:“没什么好表示的,以后林叔的儿孙学习上的事情,我们负责。”

    “组织交代我的,我完成了,那你们答应我的也要说到做到啊。”

    林宗荣没和他们客气,大致说起学校和当地的情况。

    “教育这块,支持孩子来上学的家庭多,但是旁边几个村还是有些比较困难的、子女多的家庭,孩子没办法都来上学,就像刚才村头上的姑娘,张家的大姑娘,早早退学回家干农活帮衬家里了。”

    何敬中问:“就是刚才说爹妈为了三百块的彩礼,要把她嫁给傻子的姑娘?”

    林宗荣叹了口气,“她不容易的。”

    剩下的他也不好同旁人多说,免得成了闲话。领着两位到学校宿舍办完入住,然后去校长办公室报道了。

    .

    张嘉如刚走到张家院子外面,张佳红从屋里跑出来大喊大叫:“你还有脸回来,你把妈害成什么样子?养了个白眼狼,平时没少你吃穿......”

    张嘉如瞥她一眼,从背后把刀掏出来拎在手里,张佳红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噎在喉间,半天回过味儿来,又支着脖子,“你少吓唬我,我知道你不敢砍我,你把我砍死了,你也完了。”

    张嘉如轻飘飘的笑,“你试试呗。”

    张嘉如吓得脸都白了,风一样跑进屋里,喊:“妈,妈,张嘉如疯了,她说要砍我。”

    屋里叮叮咚咚一阵响,吴水仙的叫骂声传出来:“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要脸的婆娘生的狗杂种玩意儿,老子倒了八辈子霉嫁进来碰到这不要良心的东西......”

    张嘉如当做没听到,进了炤屋,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菜地里刚掐的嫩菜叶,卧了一个荷包蛋,坐在门前吃。

    她要好好补充营养,才有战斗力。

    落日下的村子,傍晚的风带着山间的凉意,拂过她的发丝。

    张嘉如畅快的喝口加猪油的汤,一边想着明日砍两窝菜送去给胡婶儿,谢谢她今日帮了大忙,还有旁边邻里,日后少不得他们帮自己说话,不打好关系可不行。

    张佳红和下学回来的张佳军趴在窗子上,小声给吴水仙打报告:“她煮了一碗面条,面汤黄澄澄的,卧了一个荷包蛋,汤里还加了一勺猪油,闻起来溜溜香,她把家里好的都吃完了!”

    香味儿顺着风飘进屋里,吴水仙肚子咕噜咕噜几声响,感觉被罗春菊踹瘸的腿好像更疼了。

    张佳红和张佳军看着吴水仙:“妈、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门前张嘉如端着吃完的空碗进炤屋,吴水仙气的额头青筋两跳,忍不住踹了跟前两人一脚:“两个饭桶,养你们这么大两人,煮饭都不会,要你们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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