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的手收了收,“私闯宫闱,可是死罪!”有怀看得真切,特制的簪子一端无比尖锐,蓄势待发。

    进宫这段时间,荼夫人有意无意使绊子,自己难得见一见皇上。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知道皇帝会经过如舒殿,更别谈如今的高升。

    有怀不敢掉以轻心,“小人来了,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来,必是死路一条。”

    “而且,小人不是空手而来的。”

    清婉勾了勾嘴角,“是么,说说看。”清婉对进宫的目的很清楚,她做到了,也就足够了——她不过是一只甘愿牺牲的棋子。

    有怀误以为这带有轻蔑意味的笑在嘲笑自己朝秦暮楚,道:“奴才是楚王举荐入宫,如今皇上对楚王起了疑心,如果追查起来,小人怕是脱不了干系。就在方才,翁主被召进宫了......奴才愿意追随贵人,只求贵人能够保小人一命!”

    “翁主?她竟然还在这里!”她竟然没有跟楚王一起走,这是何意?

    “没错,皇上已经召见她了,奴才听得清清楚楚,翁主大义灭亲指认了楚王的罪行!”

    “你说的这些,荼夫人也能做。”

    有怀摇摇头,苦笑道:“荼夫人,又怎会帮我?”说着他卷起自己的袖管,只见匀称的手臂上布满了条条淤青。“我只是她的一个玩物罢了。”

    清婉暗自思忖:这人能在两年被被皇上器重,又被荼夫人收入麾下,必有些许本事,只是,万一他是细作......这人绝不可轻信。她心中的警惕稍减,但是目光仍然警惕。

    “我凭什么相信你?”

    有怀神秘兮兮,突然伸头凑近清婉,幽幽道:“奴才知道一个秘密.....”

    清婉内心翻涌,脸上依然是淡淡的。不等清婉发问,有怀又道:“荼夫人几年怀不上孩子,心里着急,对丫鬟说若是怀上了就许巫医百两黄金,若是没怀上就杀了巫医以儆效尤。”

    清婉心道,果然如此,那巫医从不让别的医者近荼夫人的身,荼夫人喜上眉梢竟也没有发现端倪。

    “贵人将这件事交给奴才,这就是——奴才的投名状!”

    残月当空,院子灌满了风,显得有些寂寥。

    有怀加快了脚步,一转头却顿住了脚步。

    对面的人显然也有些诧异。

    “夫人有礼。”有怀行了一礼,“让小人来吧。”他一抬头,看到池书南握住竹篮的手捏紧了。“不用!”突然提高的音量让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好,那小人送夫人回宫。”有怀躬身将灯笼引在池书南面前。

    “好。”池书南脸上心中怦怦跳,知道再拒绝反而显得刻意,她将手搭在有怀手背上,另一手的竹篮揽在身侧。

    两人不紧不慢走着,周围都很黑,只有一小团黄色的亮光指引他们往前走。有怀不时提醒留意脚下的台阶,池书南月份大了,走得不快,却渐渐沁出了汗。

    池书南以为他会问,但是他没有,他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到房门。

    池书南站在房门后,握在门后的已然泛白。

    忽然一阵风打了一个旋,竹篮上的一块灰布歪了,露出一只碗沿。池书南下意识想去护住那块布,很快又忍住了,便道:“你退下吧。”

    有怀应是,转身退下。

    池书南恨不得有怀马上离开,却突然看到他停下脚步。

    “怎么?”

    “御花园的菊花开得很好,夫人有空去看看。”

    皇宫对于池书南来说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牢笼,禁锢她摧毁她,在不久的将来埋葬她。

    但这是池书南在漫天寒意中捕捉到了一丝温暖。她含笑点头,将对方的视线关在门外。

    池书南等到夜半时分,才敢在帐后将那只碗翻转。她用簪子尖锐一角在碗底沿着边缘撬了几下,白色粉状物体簌簌往下掉。看到不过黄豆大小的纸团,池书南露出了忐忑的笑。

    “见信如唔,”池书南看到熟悉的字迹鼻头一酸,展颜继续读下去。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在窗纸上。最后一句写道:“秋风寒雨,万望厚自珍重。”字迹有七八分相似,但撇捺间更遒劲有力。池书南一眼便看出主笔之人,心底是又苦又甜。

    为了掩人耳目信上从未出现过称呼,她也未敢回过信,但是她仍然忘不了第一次收到来信时的惊喜与紧张。她擦去眼角的湿润,将微卷的信笺轻握在手心,任微凉的雨落在脸颊。“放心吧,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有怀来到麒麟殿外时,肩头已经被打湿了。

    一名宫女嗔道:“贵人有孕要早寝,怎么这么晚才来?”

    见有怀不应,她也不敢造次。“快进去吧。”

    “贵人,”有怀跪在榻前,荼夫人枕着右手,听闻人来,轻轻睁开了眼眸。

    “鱼上钩了。”

    荼夫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你是怎么说的?”

    “她一向视贵人为眼中钉,小人三言两语便说服她了。”有怀闻到了荼夫人身上的香味,纸醉金迷般的诱人,他不由得阖上了眼睛,深叹道。

    荼夫人笑了,勾了勾手,“你生得一般,这张嘴巴却灵巧得很,深得我心。”

    有怀抬头,他伸手将荼夫人的手包裹住,“贵人呐,......”

    “夜深了,贵人要早些歇息呀......”身后的红帐随风鼓动,只剩朦胧的烛光注视着两人。

    荼夫人吃吃地笑,葱根般的食指轻轻点在有怀额头上,“还装!”

    有怀动作快,抢先在她动作之前握住了她的食指,惹来一阵轻笑。有怀倾身向前,将头轻轻凑近如瀑的秀发中。

    荼夫人合上眼眸,手抚/上有怀的侧脸,情不自禁地仰起了头。有怀的吻很温柔,他总能如愿地落在每一个自己意想中的位置,温暖柔软。

    荼夫人像是做了个梦,但酥/麻的感觉提醒她这并不是梦,她轻轻唤了一声,有怀很快抬起头来,用眼神询问。

    荼夫人舒了一口气,这可比和皇帝在一起舒服多了,她侧身而卧,“来这里。”有怀依言上前,取来手帕轻拭荼夫人额角的细汗。荼夫人也在对方的温声细语中困意渐浓。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

    “皇上,贵人她已经歇息了!”宫女慌乱不已,跟在永盛帝身后。“皇上,贵人最近害喜,好不容易才......”

    永盛帝眉头一皱,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坏了,反而加快了脚步。宫女半句话噎了回去,不敢再跟,只盼着里面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

    “嘶啦——!”床帘被突然掀开,突来的光亮惊醒了熟睡的人。

    荼夫人不悦地蹙眉,“怎么回事?”

    永盛帝心底的那丝疑虑消弭了,尽管他也不知道刚才的不安从何而来,“吵醒你了。”

    自从清婉被宠幸后,这是永盛帝第一次到麒麟宫来,想到这里,荼夫人语气不禁软了下来。“怎么突然来了?”

    “来看看你。”

    荼夫人在永盛帝身旁久了,早就熟读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可是朝堂有烦心事?”

    永盛帝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诉说心中的烦闷,“梓人在通天寺闹事,有人趁乱逃了出去,甚至伤了御林军。”荼夫人坐直了身子,惊讶道:“怎么会突然闹起事来?”

    “要不是夏嘉年那天恰好和亲友到通天寺上香发现不对劲,朕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永盛帝烦躁道。荼夫人听罢,轻拍帮永盛帝顺气,“幸亏没有酿成大祸,定要派人彻查,好好惩治一番才行!”

    永盛帝没有因为这番话感到宽慰,摇头道:“这只是其一......夏嘉年也在通天寺受了伤,伤势还不轻,大理寺那边查到,那些杀手似乎和韩松有关。这个韩松,竟然藏得那么深!”

    荼夫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永盛帝知道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太医署的人已经回来,这儿扎了个洞,”他用手在胸前比了一下,“伤是假不了的,太医说伤势再深几分就危险了。”

    虽然永盛帝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荼夫人多少也懂得其中利害关系。夏嘉年之前被调往边境,明迁实贬一事已经惹得许多臣子非议,这次他在京城被刺杀,如果不妥善处理,恐怕会引起更多的不满。虽然夏党的力量已经被削弱,但仍然不容忽视。

    但永盛帝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新政离不开夏嘉年,他一旦告假,那些蛰伏的反对派必定会找到理由推卸责任,之前的努力必然大打折扣!

    “戴晨他们应该也到了,你好好歇息,朕过去了。”这也是他连夜召见几位大臣的原因。

    “好,你们好生侍候着。”荼夫人嘱咐道。门外几名宫人应诺,其中一个不起眼瘦长的身影握着琉璃盏灯在前候着。

    暮色深沉,宫墙绰绰。永盛帝不紧不慢走着,对掌灯的人说道:“从前好像没见你在麒麟殿服侍。”

    有怀笑道:“皇上好记性,小人是最近才来麒麟殿的。”

    永盛帝脚步顿了顿,突然道:“你这脖子是怎么回事?”

    撑伞的宫人定睛一看,有怀右颈赫然几道鲜红的指甲印。

    “哦,”有怀摸了摸脖子道,“这是喂猫的时候抓的,总养不熟。”

    永盛帝点了点头,他记得黎予喜欢猫,还收留了好几只猫。忽然又轻蔑地笑了笑,自己在疑神疑鬼什么?

    转过身去的有怀也笑了笑,心里说道:皇上,这是您的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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