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咱们真的不等公子回来吗?”寒风灌入梁大的喉咙,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

    “不等了!”白瑾瑶用力一挥马鞭,三匹骏马消失在白皑皑的背景中。

    原来,在白承允奉命前往荆王府之时,白瑾瑶当即决定北上前往洛阳。

    白瑾瑶的双手被冻得发紫,忽然她勒住缰绳,眯长着眼向远方望去。同行的梁家兄弟也注意到了,“是官兵!”

    “而且是朝廷的兵!”白瑾瑶望着远方的图腾道。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来到了!”梁二在心头默算一番,“不对!这应该是急行军,大部队应该还在后头!”

    只是,他们回程特意绕开了楚国,急行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白瑾瑶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往后一看。

    只见十几个骑兵出现在来时的路上,他们如同即将出手的捕食者,谨慎地步步往前。

    事到如今,白瑾瑶反而不慌了。

    她扯下面巾,任凭雪花飞落在发髻和睫毛上,“你们主将呢?”

    一匹黑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银枪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摄人的寒光。看到他的身影,白瑾瑶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大胆!还不跪下!”身后一小将喝道。与此同时,黑马的将领一拧红缨枪,空气中发出“锵”一声。杀机涌动。

    梁大梁二突然脸色一变,按捺着不动。

    黑马突然加速,漫天雪花被搅乱,那只红缨枪在风中嗡嗡作响,白瑾瑶的心跳开始加速,望着呼啸而来的兵马,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她的身体腾空而起。

    不远处的军营里,詹平接过一杯稍微有些烫手的茶水,窝在长榻上,轻轻摇头吹了吹茶水,喝下一口,砸吧几下舌头,又望了望炉子,“再加些炭火。”

    “是,将军。”

    这次他奉圣上之命,作为讨伐逆贼韩松的主将南下,不可为不光荣。只是在那之前,他们还要顺路将白远的逃犯女儿缉拿归案。

    “杀鸡焉用牛刀?”詹平忘了一眼被吹起的帘子一角,雪花纷飞,“快些把帘子盖好!”

    “这个时候,夏副将应该找到人了吧?”他喃喃自语道,温暖惬意的空气让他有些困意。

    “报——报——”一名士兵冲了进来,“夏将军,来了!来了!”阵阵寒气让詹平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这么快!”詹平看着士兵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忍不住数落,“来了便来了,急什么急?人抓到没有?”

    突然,侍女被突然出现在墙角的黑影吓了一跳,“哐啷”一声摔碎了茶具。

    詹平扭头一看,军营外黑影重重,他疑窦渐起,又往另一边扭头一看,也是同样的光景。

    “夏嘉年呢,叫他来见我!”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詹平仍不肯下榻一步。

    “反了!反了!叫夏嘉年来叫我!”詹平叫道,“来人,来人!护驾!”

    “嘶啦——”飞舞的门帘断成两截,詹平吓得从榻上跳了起来,“怎么回事?”而下一刻,伴随着一阵激烈的破空之声,军帐被割裂开来,詹平的双眼被漫天飞舞的雪花迷了眼,凛冽的寒风让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但目光所到之处更是让他胆战心惊。

    重重叠叠的黑衣在雪地中显得格外刺眼,詹平很快在人群尽头找到了夏嘉年,在这时,一股气从他的腹腔中升起,让他暂时忘却了恐惧。他一步步朝人群尽头走去,身后留下毯子被拖拽的痕迹。

    “夏嘉年,你狼子野心!你这逆贼,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朗朗乾坤,天下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人潮中出现一条小路,詹平边走边骂,但对面的人只冷冷看着他。

    静谧之中,突然出现一声轻笑,这笑就像点燃了一个信子,士兵开始开始躁动起来,举起手中的武器齐声呼喊。震天的呼喊声中,一面红底的大旗跃然出现,只见上书:剿逆贼,匡兴安。詹平再回首之时,已经被红色的海洋包围。

    士兵身上的血腥味让詹平开始眩晕,这是战场的味道。黑色的人群如同一个漩涡,将他包裹。凌乱的雪花中,士兵们高喊着离去,只有那匹白马还在原地。

    “詹大人,回京的路山高水长,你多保重。”

    如此耳熟的一句话。詹平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对面的人很好心地将兜帽往上掀了掀,“没错,是我。”

    夏嘉年伸手把她的兜帽压了压,拉了拉缰绳,背影看上去十分自得,“走吧。”

    马儿在雪地中走得不快,但身后的呼喊声还是很快被风声吞噬。

    “京城那边怎么了?”

    “皇帝很心急,消息说今天已经启程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白瑾瑶听到自己心里这样说。

    他们之间有很多话想说,但好像又什么都不用说。白瑾瑶脱下驼色手套,握住夏嘉年裸露在空气的手,夏嘉年想避开,但被白瑾瑶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指节。

    “我在家里等你。”

    夏嘉年执起她的手,吻了吻她雪白的手背,随即将额头埋在手背之上,虔诚得如同宣誓,“好。”

    岔路边,梁大梁二已经等候多时。白瑾瑶率先转开了脸,用力一夹马肚,“走吧,我们要尽快回到京城部署。”

    梁大梁二望了一眼山岗上伫立的身影,齐齐抱拳,喝地一声追上白瑾瑶的马匹。

    几人马不停蹄,赶到京城一带已是三天之后。

    这趟路不可谓不折腾,马匹都累翻了好几只。而沿途的光景与来时有天壤之别,叫人堵得心里发慌。

    地面的雪开始融化,马蹄踏上去的时候发出喀喀的声音,黄色的泥水溅在雪块上。两侧的商铺都有被打砸过的痕迹,街道上间或走来几个人,皆是背着行囊,或沉默着将行李搬上板车准备启程。

    梁大在侧门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并没有开门,而是问道:“是谁?”

    “是我,梁大!”

    里面的人这才开了一条缝,谨慎着扶着门招呼道:“快进来,进来再说。”

    白瑾瑶这才看到,开门的人是六韬。

    经过边境历练的六韬显得沉稳了不少,看到白瑾瑶的时候他没有丝毫意外,叫了声:“家主。”

    “有人来闹事?”白瑾瑶接过梁伯递过来的热毛巾,看着庭院严阵以待的侍卫们,多少猜到了点。

    “人一旦饿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六韬沉吟道,转而道,“家主放心,廷狱那边属下已经打点过了。”

    两家兄弟心里有些不解,六韬对待白瑾瑶的态度很恭敬,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恭敬过了头,似乎还带着一丝敬畏。而他们两兄弟都知道白瑾瑶不是那种会为难属下的人,所以这里面有什么他们错过的事情?两兄弟决定有空了要好好和六韬叙一下旧。

    而白瑾瑶已经预料到时局动荡的后果,但真的身处其中还是五味杂陈。毛巾的热气让她的手和脸恢复了知觉,“吩咐下去,今晚我要去一趟诏狱。”

    “女郎,先歇息一下吧。”梁伯轻声说。

    “梁伯,我不累,真的,一点都不累。”白瑾瑶的眼眸中折射出喜悦的光,她能感觉到一颗心激烈地跳动着,此时的她好似坐不住一样。

    孙大娘看着白瑾瑶雀跃的背影,悄悄揩去眼角的泪花,时隔三年,终于找到了机会与父亲相见,她是真的为女郎感到高兴。

    夜色正浓,白瑾瑶将握得温热的玉佩系在腰际,望着镜中的孙大娘为自己梳好发髻,轻轻笑了笑。简单的梳洗让她看上去精神焕发,一双眸子的光格外耀眼。

    一个时辰后,诏狱门口的一个矮个子守卫忽然面露难色,他的伙伴踢了一脚他的屁股,“快去!”那守卫陪着笑捂着屁股跑了,剩下高个子守卫独自看守。

    就在这个空挡,两个人影来到诏狱门口。高个子守卫朝两人略一颔首,两人随即闪入门中。矮个子守卫回来的时候一身轻松,推了推同伴,“没啥事吧?”最近京城乱得很,各路人马明争暗斗,流民也各成帮派到处烧打抢掠。同伴耸了耸肩,“能有啥事。”

    黑暗中,白瑾瑶的心紧了紧。也许是因为昏暗,她觉得这里的冷更让人难以忍受。但她却觉得嗓子眼干得冒火,同时一股强烈的酸涩直冲鼻腔。她用力握紧托案两柄,低头含胸让自己更像一个无名小吏。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沉住气。

    近了,更近了。几人脚步停下。

    领头一人与六韬对视一眼,将钥匙交予后者,随后走到通道一头望风。

    京城乱了之后,六韬找过机会探望过白远,此时很快找到了相应的钥匙。

    “吱呀——”门被推开。

    白瑾瑶动作缓慢而沉静,双腿抬了又抬,似乎跨不过去那道门,目光黏着在角落的人身上。

    六韬眼眶一红,上前轻轻唤了一声,“丞相,有人来......”

    随即他眼前一黑,一颗心如同掉入了冰窖——榻上的人早已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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