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万籁俱静的夜晚,一声尖鸣声划破天际,紧接着呐喊声、讥笑声如浪潮般袭来,瞬间将她淹没。

    “糖糖,跑...”

    熟悉的声音,如细丝竹线般缠绕在她耳边。

    女人发髻凌乱,双眼猩红,华服也不复往日荣光,沾染星星鲜血,手臂和腰腹间鲜血直流,跌跌撞撞的护着苏瑭向大门逃。

    紧接着白光一闪,尖刀贯穿女人腰腹,她软软倒在地上,眼睛紧紧瞪着苏瑭的方向,再也没了声息。

    漫长的黑夜与恐惧瞬间将她吞灭。

    “娘!娘。”苏瑭猛然惊醒,四周亮的刺眼,令她不住地恍惚一下。

    眨眨眼睛,眼前视野逐渐清晰起来,不是熟悉奢华的金丝檀木桌,取而代之是古旧的柜台。

    她揉揉硌的生疼的胳膊,不适极了。

    身侧久未失修的门窗吹得嘎吱乱响,冷风顺着缝隙灌入,吹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赶紧紧紧身上毛褐。唉,以往哪受过这份罪啊。

    斜对侧一身着麻絮缊袍的姑娘见状,轻叹口气。

    放下手中的丈量尺,走上前去将大门拢上,抄起一旁煮沸的水壶灌进汤婆子,塞进她怀里,再次规劝道:“姑娘你还病着呢,此番大雪应当不会有顾客登门了,不若咱回去吧。”

    见眼前的少女掩面不语,代梅默了默。

    自家姑娘的脾性她是清楚,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谁劝都没用。

    “好。”苏瑭清冷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代梅讶异。

    少女一身素衣,面庞白的不带一丝血色,嘴角轻抿,眼神坚毅盯着某处发愣,目光中还夹杂一丝看不分明的情绪。

    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姑娘近期似乎与以往大不相同,大约自前几日为救隔壁顽童落水后,便一直萎靡不振。

    莫非是为进账发愁,她暗暗瞅了瞅身后常年积灰的布料,可是收益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天寒地冻大家连厚衣服都穿不上,谁会来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呢。

    想到这,代梅赶紧宽慰两句,“姑娘别太忧心,天总有回暖的时候,一切都会过去的。”

    苏瑭瞧着屋外,跟着重复:“都会过去的...”一阵风吹来,雪花在空中打了个转,转眼消失。

    那天与今日很是相像,落雪纷飞,万街空巷。

    昭明二十二年,冬月。

    “糖糖,快躲开。”一温柔熟悉的女声自苏瑭身后传来。

    下一刻,“啪”的一声,拳头大小的雪球自她肩头散落开来,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女子轻拍了下始作俑者的脑袋,佯怒道:“不许胡来,忘记姐姐怕冷了吗?”

    苏磊自知理亏,低头踢踢脚边团好的雪球,不语。

    脑门不出意外又迎来两个爆栗。

    “啪,啪”话音刚毕,苏磊身上也被砸了两个雪坑。

    二人愣了一瞬,视线转移,就见一身着锦衣华服,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奢侈的少女又得意洋洋的扔来几个雪球。

    苏磊气的吱哇乱叫。

    夜幕将临,苏夫人乔宜瞧着门外忧心忡忡开口,“官人今日怎么还未归来。旺福,你去打听打听。”老奴领命出门。

    不过多少时,院外脚步声大响,大批人马驻足门口,使得原本静谧的傍晚充满了诡异。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门房以及旺福的尸体率先被扔入院内,砸倒了苏磊方才堆好的雪人,血水与雪水混合着上蔓延开来,红的格外刺眼,苏瑭不住轻颤。

    身后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已吓得失声夹叫,抱作一团。

    紧接着,大批人涌入院内,手里举着的火把将院内人恐惧的神色无限放大,刹那间,院内边被围的水泄不通。

    乔宜一把捞过苏瑭、苏磊将他们护在身后,紧惕着盯着对方。

    为首的官员气定神闲站立,欣赏够众人慌张不安的神色后才慢条斯理开口。

    “逆贼苏桡,贪污军资,包藏逆心,联合太子蓄意谋反,今证据确凿、叛党已除,圣上下令将逆贼家眷捉拿归案。”

    说着将供状甩到她们面前,字迹潇洒有力,跟父亲的往日教他们的如出一辙。

    苏瑭脑袋内嗡的一声炸开声响,他的父亲苏桡出身百年世家金陵苏式,现任家主兼兵部尚书。平日里温和待人、两袖清风,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身正不怕影子斜,这绝无可能,一定是你们屈打成招。”。

    那官员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夫人莫要说笑,此案是我们许大人亲申,看着苏大人签字画押的。”这笑容在闪跳火苗下显得格外阴森。

    “许哥哥与父亲一向交好,怎么可能?”苏瑭不信。

    “苏大姑娘。许大人公私分明独来独往惯了,不会跟任何人交好,尤其是罪臣。”

    是了,监察院左使许连川,出了名的铁血心肠不近人情,日常的客套不代表什么,她冲动了。

    “上。”

    随着他招手,身后的大量官兵一拥而上。

    后方的领头兵一个大跨步上前,石光电火间,手中长刀一送、一收,贯穿苏磊腰腹。

    他瞪圆眼,尚未有所反应,便软软倒下。

    霎那间,兵器对击声四起,与闻讯赶来的的侍卫护院撕打在一起。

    “阿磊!”“阿弟!”苏瑭哆嗦着接住他的身子,悲剧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她强忍悲痛,目呲欲裂厉声道:“卢大人何为?”

    卢淹重目光绕着苏瑭一行人转了一圈,抖抖衣袖,恩赏般回:“自是奉旨捉拿朝廷反贼。”

    苏瑭强行镇定,伸出手:“那圣旨呢?”

    “官家得小子冲犯,重疾卧床。”

    “那就是假传圣旨了。”苏瑭难以置信,质问卢淹重,“卢大人如此大胆,不怕官家怪罪吗!”

    对方嗤笑一声,“你倒是天真。”接着摆摆手,耐心耗尽:“愚愣小儿剩下的话还是下去跟阎王爷说吧,动手。”

    一声令下,士兵围冲过来,苏夫人摇晃着起身,推着苏瑭往门口奔去,“糖糖她们是有备而来,快跑!”“一定一定,要相信你爹。”

    血水沾满了苏夫人的锦衣华服,面容凌乱也不复从前那般光景。骤然白光一闪,尖刀贯穿腰腹。

    苏瑭听见母亲倒地的声音想回头,却被护卫牢牢摁在怀里动弹不已。

    “快跑,别回头,跑...”

    泪水雪水还有血水混在一起,周围尖叫声,狂笑声分外刺耳,此刻苏瑭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惶恐、不安、愤恨充斥着她的心头,她只有一个念想。

    逃,一定要逃出去,大家不能白白牺牲,她还要为家人报仇!

    离院门越来越近了,忽然膝盖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击打一下,苏瑭重心偏移,恰巧对面一白衣男子持剑而来,她的心肺不偏不倚撞上剑尖。

    是他,许连川。

    鲜血喷涌,浇洒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衣上,就如冰原妆点的片片红梅,煞是好看。

    许川连,你当是眼瞎无情,只看的见那一张伪造的白纸黑字,却瞧不见苏式上下白余冤魂。

    如再重来一次,她必亲手报仇雪恨。

    今夜的风格外大,吹凉了她的身心,也吹灭了苏式一族经久不息的神话。

    ......

    “姑娘,姑娘!”额头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苏瑭猛地回过神来。

    “您没事吧?我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代梅收回手,喃喃道,“这也不发烧呀。”

    面前碧瓦朱墙渐渐消散,取之的房舍破旧但温馨,贫穷却安全。

    对上少女关切的目光,苏瑭给了个安抚地笑容,“放心,我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婢子说,天寒地冻的也不会有人光顾,不若咱们回家吧?更何况您还...”

    苏瑭瞧着她期盼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哦吼!”少女欢呼一声,撒丫子往店铺内跑,边喊道:“走了小春哥,回家喽!”少女的心事总是来的快忘的也快,刚才没来得及说出去的话也很快抛之脑后。

    苏瑭注视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嘴角的微笑也渐渐冷却下来,视线上移,看着身后这家名为“瑭衫坊”的裁缝铺。

    那日风云突变,朝堂格局大洗牌,这分明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杀,只可惜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许是老天有耳,听到了她的祈愿,让她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前几日,她在水池中醒来,发现穿成了边陲乡县与自己姓名年龄相仿的姑娘,名苏瑭。

    瑭,去掉些许甜,蛮好的,世上哪有这么些甜,多的皆是些苦难罢了。

    至此世间再无苏糖,只有合丰县瑭衫坊的老板苏瑭。她定要好好活着,为爹娘复仇。

    这具身体比苏糖小两岁,去岁方及笄,便失了爹娘,尚在孝期,无婚约,无打秋风的亲戚,身边仅有代梅代春,三人相依为命。

    况且少女原本性子孤僻,无什么朋友,问就是落水失忆,也无人关心深究,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但很快她又惆怅了起来,此地极北荒凉寒冷,又逢边关战乱,高官奢靡,百姓苦楚。裁缝铺已久未进账,入不敷出,仅靠原身父母留下的微薄家产迟早坐吃山空,等想法子生财才行。

    边想着她打了个喷嚏,摸摸身上厚重但效果甚微缊袍,更加坚定了心中想法。

    回身掖起账本,顺带着拿了两匹布料,手感还是粗糙了点,但眼下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勉强可以做两件里衣保暖。

    代梅和身着青衣的愣头少年自店里走出,细细上锁,一行人顺着小道往家走。

    街坊行人稀少,店铺零败,天凝地闭,路边仅有鲜少的枯枝随着寒风摇曳,竟肃静的有些诡异。

    途经老巷子口,苏瑭瞥到一旁斑斑血迹顺着台阶往下流,一阵冷风刮过,她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紧紧领口,加快脚步离开。

    低头直走,全然未注意拐角的另一面也有道身影摇摇晃晃前来,那人好像没力气般软绵绵的,二人相创,竟直直向苏瑭扑去,身上的人将她压的严实。

    苏瑭整个人发懵,臀部生疼,手腕也在正在挣扎中磕到一旁的台阶。

    离谱死了,真人倒霉到一定程度,正常走个路都能被扑倒,以后出门必看黄历。

    越想越来气,对着那人连踢几脚,却不想对方身子连动都不带动一下的,头却渐渐歪向自己,最后竟和他脸颊贴在一起。

    “......”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有些烫的惊人。

    手在对方鼻下试了试,行还有气。行,不至于吃官司。

    她放下心来,压下火气,微微歪头打量眼前人。

    借着余晖隐约可看到他脸庞棱角分明,眉眼冷俊,鼻梁高挺,在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浓密的睫毛。

    倒是个长相精致的年轻人呢,不知道把人送到阳元馆能换多少银两,反正近一年的开销是没问题了。

    事情发生在石光电火之间,落后几步的代春代梅根本来不及阻止。

    而后疾步上前,将他移开,扶苏瑭起身。

    手腕处传来丝丝镇痛,苏瑭掀开袖子借余晖细细观察。

    豆大的血珠顺着细腕流下,侵入玉镯,好似小时候见过的血玉,她好奇地覆手一蹭。

    指尖玉镯忽然变烫,苏瑭大惊,骤然眼前白光大现,而后又慢慢消散,面前景象发生极大变化,苏瑭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并不算大,进深只有两丈,边缘摆着两方案几。

    苏瑭暗暗观察沉静片刻,轻踱过去,在两个案几中间站立,面前赫然立着一铁制器物,其高八尺,宽约六尺,前后两开,内里透黑别有洞天。

    她随手捞起身侧一本制作精美的古迹,大体翻阅苏瑭心有估量,这本书记载了身侧器物的使用方法,言简意赅地来说可以将稀松平常的物什加工成罕见中用的瑰宝。

    强力压下心头震撼,她又分别走到另外两方案几前,翻阅两部书籍,这两部一本记载着布料的制作与生产,另一本则是有大量花纹样式,十分新颖好看。

    将这几样结合起来设计出的服装必不愁售卖,金钱、温饱一切都迎刃而解。

    苏瑭握着书,指尖微微颤抖,有此相助,复仇有望!

    “真是上苍恩赐啊!”苏瑭喃喃道。她一手握着书,一手欣喜的摸摸镯子。

    眼前再次白光浮现,须臾过后苏瑭回到刚才的环境中,她看着带出来的书,愣了愣神,发现身侧两人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悄摸摸把书夹在两匹布料之间,压下激动惊讶的心情走到二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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