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沈子墨朝女孩喊了一声,走两步发现人没有跟上来,又回头喊了声,“你在发什么呆?”

    凌霜裹着沈子墨这宽大的外袍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她还没想好怎么装可怜让他答应让自己跟一路,居然沈子墨先开了口。

    于是奇道:“你为什么让我跟着你?”

    “你要是想继续被人骂小乞丐那么你可以离我远点。”

    “哦。”

    他们并肩走在宽大的石阶上,此时通往宗门的山道旁桃花正开,飘落的花瓣铺在青石板上厚厚一层,踩在上面软软的。

    “你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吗?”凌霜紧了紧身上的外袍。这山风确实有点冷。

    沈子墨瞥了她一眼,手指不着痕迹地捏了一个咒。周围的山风小了许多。

    “我知道。”

    “你知道?”凌霜停下脚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沈子墨面不改色地回道:“叫小乞丐。”

    “.…..”凌霜一脸无语,收回目光沉默地大步流星向前走。

    看着那负气的背影,沈子墨似是觉得有趣,竟然向上扬了扬嘴角。

    这把身后两人看稀奇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凌霜觉得自己恐怕是要在这山路上断了气。

    原书里也没有写这条通往大门的路那么长啊。凌霜扶着自己发抖的膝盖,看着旁边三个人,各个一脸轻松的模样。这惨烈对比让她更加郁卒。

    为了与原书初遇时乞丐的身份相符,她刻意饿瘦自己。再加上她为防身怀三清毒泄露,所以不敢修炼。导致体质差到上个山都差点丢了条命。

    见沈子墨向自己走来,凌霜以为他是想帮自己一把。

    她是在是累的说不出话,刚想打手势表示这是考核的一项,不允许作弊。就听到他一本正经地往她旁边一站,比划比划然后真诚地建议道:“实在不行你就把自己一团,顺着这山道再滚下去?”

    凌霜气得想开口骂他滚,但是一张口喘得直接咳了起来。

    于是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气鼓鼓地把他丢在身后。

    “少主……”其中一个下属觉得这女孩实在是大不敬,正要开口。就听自家少主点评道:“我就觉得之前那柔弱是装的。”

    两属下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答道:“是。”

    待走到桃花不再开放之地时,一块巨大的山石伫立在山道旁,上面笔劲苍遒地刻着“苍穹派”三个大字。

    山道的尽头便是那高耸的山门。

    苍穹派吗?凌霜站在山门前。回想起原书中女主初来时见到这扇门的震惊与兴奋,以及对于未来的美好向往。不免心中长叹一声。

    如果她知道这是她此后虐身虐心长达百年的伤心之地。她还会再踏入这里吗?

    她不知道女主会怎么选择,但是她必须要按照原书中的安排,重新走过一遍。哪怕知道未来会被同门戕害,被所爱之人一剑穿心,被审判被折磨到魂飞魄散。

    她都必须要去面对。

    之前她尝试过不遵从原定的命运发展,在重要的选择上去故意逃避。

    但是毫无例外的,一觉醒来她又会回到做选择前的那个时间点。直到她完成了命定的轨迹。

    有点像从前打游戏里的重新读档。只不过她这是被强行读档。

    而且读档是有代价——是来自于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她尝试的最多的一次读档是三次读档。但是代价就是连烧了七天七夜,药石无医。

    那是她自天道别后第一次再见到系统,系统警告她如果尝试第四次,那么降下的惩罚将会是直接强行剥离她的灵魂。

    “傻站着干什么?走。”被猝不及防地一牵,打断了凌霜的思考。沈子墨就这么拉着她的手,带着他走进了山门之内。

    面前的山门突然消失,连带着身后的山道与漫山遍野的桃花。

    此刻在他们站在崖壁上,下面就是一片苍茫的大海,一直延伸扩展,最后与天空相连。

    海面上烟气浩渺,看不清远处是否有岛屿存在。不知为何,刚才还算晴朗的天此刻完全黑了下来,温驯的海浪此刻化身猛兽一样,咆哮着朝岸边滚来。

    “少主,我们……”

    凌霜一把按住侍从的手,阻止他从芥子符里掏东西。

    “没用的,任何法宝在这片海域上都不起作用。就不要掏你那破船了。”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是被剧透了我才知道啊。就你那破船还没走二里地就被吞了。

    凌霜懒得搭理他,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对沈子墨问道:“你愿意相信我吗”

    “相信。”沈子墨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完了看凌霜没反应过来,怕她没听清,又再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你。”

    “少主?”身后一直沉默着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从他们身后的影子里迈出。手里掐着诀,死死盯着凌霜的眼里充斥着浓烈的不信任。

    凌霜突然笑了。

    “你愿意相信我吗?”缩在水牢角落,被捆仙锁绑的奄奄一息女主看着负责主审自己的沈子墨,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烛火的光自他身后敞开的狱门久违地洒进牢里,刺地她根本看不清沈子墨的表情。

    但是却清楚地听到男人对她说——

    “相信。”

    同样的相交未深,却是同样的回答。

    是命运吗?是命运吧。

    “好。”凌霜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沈子墨,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中,拉着他一同跳入了那片仍在怒吼咆哮的大海里。

    “嘭!”

    苍穹派主峰,近千名弟子整齐地排列在重华宫外的广场上。而在大殿里,数十名弟子恭敬地立于两侧,通向中央的阶梯尽头,坐着三位尊长。他们围着一面漂浮于半空中的水波镜,看着不同的试炼情景。

    “开来今年的新生里不乏藏龙卧虎啊。”左边穿着青衣,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笑着看着画面中的这些新生,颇为满意地点评道,“看来这一波资历都挺好的啊。我们苍穹派也算得上是后继有望。”

    “藏龙卧虎。”右边坐着的一个四五十岁大汉冷哼一声,“确实是好一个藏龙卧虎。不仅玄冥宗家的小子来了,甚至连五世家里的墨家也敢派自己的女儿来。”

    “我听净明这口气像是对这玄冥陈家的小子颇为不满啊。”左边那中年人侧过头,果见净明尊者眉宇紧皱,大手一拍扶手愤愤道:“竟敢在试炼过程中对我苍穹派的管事指指点点。这玄冥宗是觉得他们在仙盟里管的不过瘾,要把手伸到我们苍穹派里面吗?”

    那中年人眼神一敛。知道净明尊者看上去愤慨的是玄冥宗对苍穹派的不敬,实际上气的是这小公子当面打他这执掌刑罚的长老的脸。

    正当中年人准备说些什么劝劝这脾气火爆的同僚继续开骂时,就听高居首座的老人沉声道:“净明。”

    刚还像火药桶的净明尊者哑了炮,闷闷地收回手指坐回椅子里。不忿地看着水铂镜,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对玄冥宗在仙盟中的得势而恼火。”过了一会,老者叹了口气,终是开口。

    “宗主你既然知……”

    “那是因为这盟主轮到了他们玄冥宗宗主头上。”老人的声音直接压过了净明尊者,“我和你说过,皓月盈亏,江潮涨落那是万物必要遵循的法则。宗门也是一样。更何况这一甲子对于你我不过弹指。何必紧抓不放?”

    “净明,你的路走窄了。”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

    只见站在宗主身后,一个身着蓝衣,白净俊朗的青年用手中的折扇往水波镜中一指,笑盈盈地对宗主说道:“看来这藏龙卧虎不止来自世家宗门,还有来自民间。”

    “你!”沈子墨一张口,嘴里便涌进冰冷咸涩的海水。

    水里面又黑又冷,而且浪潮汹涌,人别说是在里面游泳,就算是浮出水面去换口气也是没有办法。

    他想要施展术法,但是不知为何一点灵力也感受不到。

    但是在这绝望与黑暗中,家族多年来的训练让沈子墨迅速冷静下来。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下,圈着自己腰的那双手一直没有松开。

    刚才抱着自己坠海的那一刻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小乞丐是人派来在试炼中刺杀自己的杀手。

    理智告诉他应该抽出匕首砍断这乞丐的双手,然后逃出升天。

    但恍惚间,他想到女孩刚才问他,问他愿不愿意相信自己。

    那双眼睛伪装在纯良之下,却带着探究与不信任。

    就像一个顽劣的孩童在做着一项测试,测试一个她心知肚明的结果。

    所以他直接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与女孩预期相反的一个答案。

    虽然不明白女孩的用意是什么,但是既然选择相信,那么就不要出尔反尔。

    两人就在这无尽的黑暗与刺骨的寒冷中,向着海底沉落。

    凌霜闭上了眼,对于这令人发疯的孤独和犹如死亡的寂静,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久违的熟悉。

    这是她童年的底色,晕染了她之前的整个人生。

    在雪夜中被人遗弃,也在三十多年后同样的一个雪夜中被人谋杀。

    这是什么首尾呼应的人生?

    真的是令人恶心啊。

    隐藏多年的怨恨在心底里不断蔓延,无数疯狂的念头在不断冒出。一刹那,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要是真的死了,忘记了,那该多好。

    这个念头就像是魔咒一样在脑海中不断地重复,不断地在蛊惑她。就像传说里海中的塞壬,像童话里递出毒苹果的巫婆,在催促她“放弃吧,放弃吧。”

    突然怀里的人开始剧烈地挣扎,从嘴角溢出大量的气泡。

    拉扯与推搡惊醒了被困在过去情绪中的凌霜。她猛地睁开眼,残留的神志让她在沈子墨即将被海水卷走的那一秒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太可怕,这个幻境。凌霜心跳如鼓。即使她提前知道了所有,但是还是差点被蛊惑,栽在了这个幻境之中。

    沈子墨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内外水压让胸腔里的空气被疯狂挤压。从肺到喉管全是火辣辣的刺痛。

    要被淘汰了吗?他心里一阵苦笑。

    他知道试炼不会让他真正死在这。但那份对于女孩莫名的信任确实使他损失惨重。

    沈子墨睁着眼,看着这漆黑的海水。

    没有阳光,幽暗宁静。就像他刚才感受的那样——被装在一个很冷的长棺中。不能动,不能说话。

    只能听。

    他隐约听见一个女人在哭,趴在长棺外面哭。

    似乎哭的很伤心。

    这份悲伤传染给了他,他很想伸手,伸手去触摸那个女人模糊的脸,去擦干她的泪水。告诉他,不要这么难过。

    但是他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份无能为力让他想要痛苦地挣扎,想要摆脱束缚。

    之后从鼻腔倒灌的咸腥海水猛地把他拉回现实。

    要结束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散去,沈子墨突然被人死死地摁在怀里。一只手不容分手地掰起他的下巴,然后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什,什么?

    沈子墨瞪大了眼睛,就这么任凭别人撬开牙关。鲜甜的空气从交接的地方渡到他口中,肺部令人发疯的痛终于得到了缓解。

    这个吻不长。但这口气足够撑到他们潜到海底。

    凌霜皱着眉,牙一咬。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两只手指轻轻一抹,微不可见的灵力迅速地钻入海中。

    刹那间,在凌霜眼中,刚才还深不见底的海水下突然出现了她一直所寻找的海底。她赶紧拉着沈子墨急切地朝海底游去。

    就在触碰到海底的刹那,天旋地转,包裹着他们的海水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阳光和身下柔软的草地。

    “这是哪?”沈子墨头晕目眩,伸手想要揉揉额角。没想到睁开眼就看见凌霜被他压在身下。死去的记忆又再次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唇上柔软的触感还在,沈子墨捂着嘴猛地起身,又惊又怒的还退后了好几步。

    凌霜躺在地上,偏过头咳了几声。瞄了眼如临大敌脸色通红的小帅哥,上辈子那点不良嗜好又开始了,也不管惹得起惹不起,就直接开口打趣他道:“沈子墨,真的,没死在海里,差点死在你怀里。”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没说什么啊。就单纯说你太重了。”完了凌霜还无辜地眨了眨眼,偏过头颇为纯良地看着他。

    “你!”

    “拉我起来。”凌霜大刺刺地伸手,雪白如藕的胳膊坦坦荡荡地展现在沈子墨的眼中。

    让他更说不出话。

    一把把女孩从草地上拉起来,沈子墨一言不发地扭头朝树林里走去。

    还没走两步又倒了回来,沉着脸把凌霜的肩膀掰过来,然后不是很客气地拢了拢披在她身上的外袍,从芥子符里抽出一根腰带往她腰上狠狠一勒,在凌霜的抽气声里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霜憋到沈子墨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出声笑了出来。

    想到少年刚才挺拔到僵硬的背影,凌霜心想现在的小孩真好逗。

    恼羞成怒不打紧,该做的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凌霜背着手,一脸轻松地也跟着走进了那片茂密的树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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