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办法通过牧草找到牧场,

    就不可能拥有使人察觉的盲目。

    我爱,却不被爱,这是我最终预见的结局,

    因为你并非生而被爱,而是碰巧被爱。

    ……

    她的嘴唇和头发像过去一样美丽,

    我仍像过去一样孤身一人在牧场。

    我合上诗集,陷入无眠的夜晚,侧着身睡,把手压在脸底,一眨不眨望着轻晃着的纱窗,月色透过窗格泻进房内,在地板切割成几何阴影。

    我的眼睛一团漆黑,只有墙壁隐隐发白,外面很安静,似乎什么都不存在,只有闹钟在喧闹中走动。

    不知为何地,眼角淌出一滴眼泪。

    思念如潮水般猛烈地涌向我,淹没过我的眼睑,眉毛,额头,直到变成一团虚空。

    夏天很漫长,时间过得比昨日更缓慢,我就在无休无尽的仲夏之夜中,活在对鹿槐的想念里。

    失眠成瘾。

    ……

    八月初,高三毕业生要提前一个月返校,我没有能力忤逆秩序,只能乖乖就范,走进学校大门,来到教室,虽然知道不会看到鹿槐的身影,我还是多留意几眼。

    开学一星期后,我忍不住给鹿槐发信息,询问她近况。

    [开学了么?]

    暑假我们偶尔联系,但很少,知道她在亲戚家的鞋厂打暑期工,忙得甚至一周不回复我。

    这次,她回复得很快,仅隔了半个小时。

    [嗯。]

    我心狂喜。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

    [这周末能去找你么?]

    我静静的守着手机,过了很久她才回。

    [我只有半日假期,就星期天下午,晚上还要上晚自习。]

    言外之意是我很忙,我不想见。

    但我脸皮厚,死乞白赖是我的绝活,我打字回:[半天也行,我没什么安排,就是想陪你吃顿饭。]

    [行吧,你在校门口等我。]

    得到她应允,我缓缓笑了,很没出息的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

    我没跟她说,

    其实我们上课时间一样统一。

    ……

    周日,我买了早上九点的高铁票,上完两节自习课后就偷偷溜出来了,一秒不耽的打车去高铁站。怀着悬悬而望又夹杂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高铁上度过了两个小时,从衢州站出来后,面对陌生的环境,我竟然觉得万分亲切,犹如重回故里,来过很多次一样,身体里亿万个细胞在踊跃,在叫嚣,命令着我赶紧回到鹿槐身边。

    我坐上去衢州一中的公交车,车上大妈们用本地方言侃侃而谈,我脑海中不由自主的代入鹿槐说衢州话的音容笑貌。

    我喜欢这座城,因为这里有鹿槐。

    约莫半个小时,我在九华北大道下车,过了红绿灯路口,衢州一中东校门映入我眼帘。

    我莫名有些眼眶湿润。

    脚步有了自主意识似的,朝那里走去。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时间指向十一点四十分,正值放学时间,校门外有不少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家长们,电动车和小轿车见缝插针似的摆成一列列,乱糟糟又井井然。

    我就站在伸缩门对出的一块空地,穿着温州校服,整齐且规矩,像一棵树纹丝不动的站着。

    铃声传遍偌大校园,连校门外都能听见。不一会儿,一片拥趸的脚步声刷刷而来,同学们像一条条河流一样奔涌出校门,校服红白相间,肆意又青春。

    我看着他们有的回到父母怀抱,有的三两并肩行走在林荫路,好似多仔细观察他们,就能窥见鹿槐的生活轨迹。

    就能融进她的生活中。

    站着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汗满脸颊,有人靠近我,我下意识回过眸,落在那双熟悉的眼睛里。

    日光刺目,视线陷入一时模糊。我的心砰砰砰快速蹦跳起来,前所未有的剧烈,像极了沸腾的火山口,喷薄而出炽热滚烫的橘色岩浆,沿着脉络缓缓流淌出我的眼睛,冻结成一片热带雨林的小雨天。

    阔别已久,一接如旧,我第一反应竟是在她面前落泪。

    哭是个很强大的东西,它无字无声,概括了我所有长久以来积累的崩溃和直到见到她那刻涌动的情感。

    鹿槐音色不变,眼瞳清冷,她喊了声:“陈浥。”

    我一时哽咽,无尽话语梗在喉间,幻化为一句极委屈的:“鹿槐,好久不见……”

    红白校服穿在她身上尽显生命力,却比记忆中的她更瘦了,肩背很薄,手臂纤细,撑不住宽松校服,袖管松垮垮的耷垂,我仔细打量她,她又问:“等很久了吗?”

    “没……你瘦了好多。”

    “有么,没什么变化啊。”她说,注意到我的穿着,皱眉,“你今天怎么穿着校服?”

    未等我圆谎,聪明如她,一眼看穿了一切,“你今天也要上课,对吧?”

    我不作回答,难得和她重逢,我不愿纠结于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转移话题,“鹿槐,你饿不饿,你吃饭了吗?”

    她说:“你可以不来的。”

    我笑了笑:“我只想见你。”

    她默了默,转而说:“没吃,你吃了吗?”

    我下意识的去卸下她书包,帮她拎着,她摇头拒绝,说不重,我没坚持,答了句:“没吃,等你一起吃。”

    “那走吧,我带你吃一家特别好吃的铁板烧。”

    “铁板烧是什么?”

    “原来你没吃过啊,铁板烧是一道特别好吃的美食。”

    “你喜欢吃,那一定很好吃了。”

    我们如往常一样聊着天往前走去,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天空一碧如洗。

    来到一家叫龚记铁板烧的小店,我和鹿槐走进店里,说实话,环境不怎么样,狭窄又油腻,生意倒是不错,养活不少一中人,还有我眼前这位,意中人。

    鹿槐拿纸巾擦了擦油光水滑的桌面,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格外依顺她,支愣着脑袋眼也不眨地看她:“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行吧,老板,要两份铁板炒Q.Q面,两份搁袋饼,若干烤串。”

    “好嘞,等着昂!”

    日光从窗外渗透进来,落在筷子筒,切割出明暗部分。我的目光穿过尘埃,穿过一切阻碍,落在她分外唯美的脸庞。

    恨不得把她安放在我的记忆密藏容器里,和雅各布斯提出的“文明窖藏”设想——保存人类文明到这个时刻所有收集的知识有异曲同工之妙,永不褪色,永远不会丢失,连时间这个怙恶不悛的老头都无可奈何。

    鹿槐低低咳了声,善意提醒:“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不让看?”

    “看得我如坐针毡。”

    “……”我噗嗤一声笑了。

    “鹿槐。”我叫她,忽然一时无话,笨拙的脑袋跟不上飞快的嘴巴,在她等待的目光下,我随口问,“学习压力大不大?”

    “不大。”她眸光黯淡下去,“就是不大,我才压力更大。”

    我不解:“为什么?”

    她叹口气,说:“因为卷子太简单了,考的知识点也浅,和温州一中的卷子简直云泥之别。”

    我蓦地灵光一闪:“你想做温州一中卷子的话,那我每周都来给你送一套呗。”

    鹿槐毫无情面拆穿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

    我撇撇嘴,失落道:“你要是在某些事情上不那么聪明就好了。”

    不一会儿,两份铁板烧端上桌,色泽味俱全,冒着热气腾腾的雾。

    “赶紧尝一尝。”鹿槐不等我,便动筷了。

    在她的迫使下,我夹了一口裹满酱汁的面放进嘴里,我承认它味道不如何,一股很浓的酱汁味,但有了鹿槐的引诱加持,我说了句:“无敌好吃!”

    鹿槐轻轻笑了。

    我又夹了一块小土豆,上面蘸满了红通通的辣椒面,火辣得很,我看着她,想逗她开心,便忍不住开起文字玩笑,把夹着土豆的筷子举到她跟前:“look,a fondant potato 。”

    鹿槐一愣,有些许迷茫,两秒后终于反应过来,被这个谐音梗戳中了笑穴,她咯咯笑起来,在天然光底下如春日野穹里绽放的花蕾,唱和:“真是一颗‘放荡’小土豆呢。”

    我冲她一笑,放进嘴里嚼,软绵绵的土豆泥在齿间流连:“鹿槐,你总能理解我这种无聊的小把戏。”

    她开口,语气轻佻:“哪里无聊了,我觉得这种行为很可爱,陈甜甜。”

    这回换我一愣,防不胜防,被这个毫无预兆从她口中跳出来的久远称呼定住了,下意识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陈甜甜啊。”

    “我喜欢这个称呼。”

    “你之前还很嫌弃呢。”

    “当时是觉得不够酷。”

    “那现在嘞,不装酷盖了?”

    “现在……我只想做你的陈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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