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第三日,皇宫大摆庆功宴。

    如今的京都已入秋,天气很好,入夜很是舒服。巫风故意在宫门口与阴雨偶遇,把手伸到阴雨面前,牵着她走了进去。

    一路上的宫女太监以及巡逻侍卫都是跪着的,没有人抬头,也没有胆子抬头。

    巫风明目张胆、无所畏惧的牵着她的大祭司。

    阴雨穿着一袭紫色的大祭司华服,头上带着珠钗,尊贵无比。巫风穿着象征皇权的明黄色太子华服。两人一同进入会场,引起一阵骚乱。百官忙着行礼,女眷忙着偷看英明神武的太子、雍容华贵的大祭司。

    巫风与阴雨身份尊贵,所以不管什么宴会,从小他们两人都是安排在一起。战离这次凯旋而归,大败北燕,也是今晚的主角之一,坐在了两人对面。

    献舞的舞姬换了一批又一批,大臣们都在推杯换盏,许多女眷聚在一起,一边讨论,一边往巫风阴雨这边看。

    没过多久,皇上和皇后也来了,后面还跟着长公主与驸马......

    今日的庆功宴特别热闹,请了许多有名的乐师、舞姬、戏班来献艺,听说还会有一场盛大的烟花秀,整个皇城的百姓都可以看到。

    巫风与战离被一群世家子弟拉着敬酒,阴雨被云淡霜陪着,一群女眷围了上来,试图与阴雨攀上关系。阴雨笑盈盈的回答着她们的问题,因为她在这群女子中,看见了好几位年少时一同在学宫的同窗好友。

    巫风拿着酒杯,站在不远处,望着被一群人簇拥的阴雨,是明媚的蔷薇、是不败的玫木、是遗世的启明......

    他和阴雨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巫风初遇阴雨时,是南夷王奉召回京述职。那日南夷王到京都时已经接近黄昏,父皇仍旧带着百官亲自去城门接人,南夷王与父皇少年兄弟,他的女儿被封为大祭司更是享有无上尊荣。

    少年太子巫风站在皇帝身边,一边听着南夷王与父皇闲聊,一边盯着马车,马车上的帘帐随风飘荡,车里面的蓝裙衣角若隐若现,直觉告诉他,马车里的人,也在看他。

    果然,南夷王府的马车里飞出一个蒙面的少女,手中执剑,向他刺来。巫风心中念叨不好,立马拔出手中的剑,挡在了皇帝面前。

    女子的目标明显不是自己的父皇,而是他。

    夕阳西下,巫风提剑与少女对峙,一旁的皇帝和南夷王却是一副没看见,无所谓的样子,两人依旧在寒暄。百官很默契的往后退几步,给两人留出了比试的地盘,闲聊的闲聊,谈论公务的谈论......

    最后,以巫风挑落了少女的面纱,两人执剑相对,结束了这场闹剧。

    巫风:“巫风。”

    阴雨:“阴雨。”

    阴雨:“太子殿下,一般。”

    巫风:“南夷郡主,尚可。”

    那年,阴雨十岁,巫风十三岁。

    也就是那年开始,大安王室开始传言太子爷与大祭司不和。

    “看什么呢?接着喝——”已经快喝趴下的越听突然拿着酒杯,继续搂着巫风,嘴里碎碎念叨着。

    “太子殿下——我——我们俩继续——他们——他们都不行——我们不醉不归。”

    “喝。”巫风收回自己的思绪与越听碰了个杯,继续喝起来。

    “希孟,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突如其来的一声在顾筠楚耳边响起。顾筠楚闻声而望,是连明朗。连明朗身子不好,即便是盛夏,也比旁人多穿几件衣服,今日赴宴,也身着一件披风。顾筠楚挪了一点位置,连明朗坐在了他的旁边。

    连明朗问道:“不进去吗?”

    “不了,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顾筠楚淡淡道,“不言,你不过去打招呼吗?”

    “不去了,我今日本就是来见见故友的,可惜他们太忙了。”连明朗一进来就看见快要喝趴下的巫风,被一群女眷簇拥的阴雨,他根本就没法过去。去巫风那里,自己肯定也要附庸喝上几杯,尚可应付。阴雨那边,那群女眷肯定会缠着他不是说亲,就是送花。到时候更麻烦,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南夷郡主?”顾筠楚望着被人簇拥的女子,一眼就认出,她是那日在桥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姑娘。顾筠楚那日照旧去清音桥静心,没想到那种恶劣的天气,居然还有姑娘家出来,可那姑娘长得太明艳了,随着河上那片舟一同出现在了他的画中。

    “对,不过现在要改口叫祭司大人了。”

    “阴氏一族为何有两个世袭爵位?”顾筠楚问出来自己的疑惑。

    “当年太祖打天下时,阴氏一族受到巫神指引,出山来助太祖,立下汗马功劳。第一任大祭司曾用计活捉蛮蚩,蛮蚩临死前曾立下诅咒,阴氏女子蛇蝎心肠,不得好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句临死前的恶语,没想到一语成谶。没过多久,阴家女子开始莫名暴毙,新出生的女婴也活不了几天。太祖觉得愧对阴家,便给了一个世袭大祭司的爵位,享无边荣耀。”

    连明朗叹了口气,“可惜啊,这些年阴家阳盛阴衰,族中几代才能生出一个女儿,更何况能健康成人。”

    连明朗给自己和顾筠楚都倒了一杯酒,拿起酒杯,自顾自的与桌上顾筠楚那杯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顾筠楚没有喝,望着桌上的酒杯陷入沉思,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故事似乎没有完......

    “祭司大人,好久不见!”围着阴雨的女眷好不容易散开了,又有一个男子叫住了她。阴雨转过身来,只见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走到面前,面若冠玉,嘴角带笑。

    “秦镜霄?!”阴雨试探性喊了一个名字。

    秦镜霄是京都守备秦天之子,京都四大纨绔之一,听说后来从军去了。去年求娶了当朝长公主巫昙与驸马江晚舟的独女温酒公主。当初阴雨接到两人要成婚的喜帖时可是大吃一惊,捧在手里看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平静下来,确定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两个人。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婚约是秦镜霄用军功跪在金銮殿上求来的,公主愿意嫁就嫁,不愿意也要嫁。

    此言一出,震惊朝野。

    再后来就听说秦镜霄抱着圣旨跑去公主府入赘了......

    长公主当时对他这个未来女婿很是不满意,毕竟有个纨绔的名号,但驸马爷对秦镜霄却颇为欣赏,赞叹有加。颇有故人之姿!

    大婚之日阴雨还遣人送去了一对送子观音。

    阴雨讪讪道,“怎么没见公主?”温酒公主素来喜欢热闹,这种场合不可能缺席。

    “公主有了身孕,在府上静养,不方便。”

    阴雨灵光一现,原来秦镜霄是故意来说给她听的。

    秦镜霄走后,阴雨望着他的背影,依旧想不通,他俩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

    “想不通吧?我也没想通,他们两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突然在一起了?”云淡霜走了过来,站在阴雨身旁,一起摸着下巴,望着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就像当年巫风突然喜欢上阴雨一样,都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阵欢呼声突然袭来,莲池中的舞台上站着一位绝美红衣舞姬。原来是冠有天下第一舞姬称号的挽芳姑娘登台献艺,请来给她奏乐的是京都第一琴师孟若年。

    “听闻他们二人,今日是第一次合作。”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挽芳姑娘今日献的舞唤《灼花》,孟琴师普了一首新曲,听说叫什么《金陵》——”

    “一舞一曲,千金难求。”

    ......

    宴会上传来一阵讨论声,大家对接下来的表演甚是期待。

    阴雨本来被云淡霜拉着去看跳舞,可是却瞥见巫风独自一人踉踉跄跄走了出去,阴雨放心不下,悄悄追了出去。

    阴雨出来时,就见巫风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摇了摇头,似乎很难受。

    “喝多了?”巫风低着头,只见一袭紫色华服映入眼帘,笑着抬头,“没——”

    阴雨被巫风伸手牵着,顺势坐了下来。

    “难受吗?”

    “出来透透气好多了,酒量没那么差。”其实巫风刚出来时就吐了,想着自己缓缓以后再进去找阴雨,谁知道阴雨自己追了过来。

    “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巫风借着院里微弱的灯光,静静的望着阴雨的侧颜。回了京都,似乎不像在军营里,想见就能见了。宴会上人太多了,似乎想讲一句话都要穿过万水千山,历尽千帆。

    阴雨感觉到巫风灼热的目光,转过头,没有说话,眉目带笑,让眼前人可以明目张胆的望着自己。

    “好看吗?”

    “好看!”

    “砰砰砰——”烟花在空中绽放,划破夜空,璀璨夺目。

    巫风突然凑近阴雨,吻了上来。

    我愿与你共享,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我们私奔吧!”

    “好啊!”

    “五姐姐,你看,那烟花好美啊——”

    “我们去池边看——”

    云淡霜拉起身后人的手,一路跑了过去,眼睛一直看着空中绚烂的烟花。

    “五姐......”姐字哽在了云淡霜的喉间。

    云淡霜突然回头,一脸惊恐,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她不是牵着阴雨吗?怎么变成战离了?

    “战——战离——”云淡霜赶紧松开握着他的手,“对不起啊,我以为你是阴雨,她方才站在我旁边的。”

    “没事。”战离很平静地回答她。

    云淡霜心里一阵发怵,她到底干了什么啊?明目张胆的拉着战离跑了一路?怪不得擦身而过的那些宾客望向他们的眼神带着不可思议?

    完了完了完了——

    明日整个京都都会传遍相府千金宴会上当众调戏大将军、相府千金对大将军求而不得......

    云淡霜已经想到不假时日街上的话本子会怎么写他俩——爱慕、调戏、生情、抛弃......

    云淡霜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我为什么要来参加宴会啊?

    战离望着痛苦不已的云淡霜,似乎猜到了什么,安慰道:“看烟花吧,所有人都在观赏烟花秀,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云淡霜低头瞟了一眼周围的人,的确所有人都被烟花吸引了注意力,没有人往他们这个方向看。

    云淡霜长舒了一口气,“看烟花!”

    在那场盛大的烟花里,没人知晓我对你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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