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然从浴室出来,正看见苏白月在书房擦地,擦完铺了张凉席。

    他看着眼熟,去她房门口一瞧,果真床上只剩下床单。

    她正从阳台换了块毛巾来擦席子,看见他:“你洗好了?吹风机在洗手台柜子里。今晚你就睡这,总比沙发好,你凑合凑合。”

    “席子给我了,你睡什么?”

    她一愣:“我睡床啊。哦,没事,我怕冷不怕热,总不能让你直接睡地板。”

    又说道:“我说你现在怎么老挡道,人往这一站整个门都堵住了,人高马大的能不能有点自觉性。”

    他侧过身让她,看她跪在地上边擦席子边说:“我家什么都独一份,枕头我可舍不得让给你,你拿床被单枕着,将就一下。”

    说完站起身正面对着他。

    江亦然一边听着她讲话,一边看着她为自己忙忙碌碌的模样,心里的喜悦难以抑制。

    忍不住晃着脑袋像只刚洗完澡的小狗,猛甩湿漉漉的头发。

    他居高临下,水滴甩了她一身。

    苏白月往后一逃,手里的毛巾冲他一丢:“江亦然,你发什么神经,快去吹头发。”

    他一把接住抹布,头凑得更前,一阵猛甩:“就不吹就不吹。”心里乐开了花。

    ——

    “苏白月,你家是不是连有线都没啊?”

    江亦然坐在沙发上,在屈指可数的几个台之间换来换去,无聊至极。

    “你说什么?”

    她头发还没吹干,关上吹风机从卫生间出来,半湿半干的黑发像海藻一样披在肩上。

    “我又不看电视,交那个钱做什么。你凑合看吧,等等,别换,就这个新闻不是蛮有意思?”

    江亦然听了,白眼一翻:“苏白月,你还真是一点人生追求都没有。”

    他感觉沙发一沉,转头看见坐下的她头发还湿着,忙起身:“这头发还没干呢,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她一摸头发:“没事,差不多了,就这个天一会儿就能干,天干物燥,正好当加湿器用。”

    他笑出声来:“懒就懒,理由一大堆,小心头痛。”

    他把吹风机交给她,郑重其事地说:“知道曹操为什么会得偏头痛吗?”

    她正看着新闻,脑回路一时跟不上:“啊?”

    “就因为他洗完头老不吹干。”

    苏白月一个抱枕打过去:“我听你瞎扯!”

    他麻利地一闪:“这真的,有史可据。你理科生,我文科生。”

    然后煞有介事地凑上来:“你看你,孤陋寡闻了吧。”

    苏白月嗤之以鼻:“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都没吹干,刚甩我一身。”

    江亦然想到刚才,不由得笑了:“你跟我比,我头发这么短,甩两下就干了。人家曹操和你可都是披肩长发。”

    “额,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她强压住心里的不适,“有点让人反胃怎么回事。”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聊着笑着。

    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和他身上的一样。

    江亦然像踩在云朵上,漫步在云端,整个人开心到飞起。

    他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先前说今晚让我睡书房,那明晚呢?”

    “明晚……”苏白月发愁,她也没熟悉的男同学可以把江亦然打包托付过去,“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报道?”

    “八月十七号。”

    “啊?还半个多月,江亦然我是非常想把你赶出去。”

    ……

    江亦然:“苏白月,我能切木条。”

    江亦然:“我会打扫卫生。”

    江亦然:“我还会买菜做饭。”

    江亦然:“我今天耽误了你进度,后面一定快马加鞭帮你赶上来好不好。”

    “你还好意思提,江亦然你就是个bug。你看你一来,我早上也报废了,晚上也报废了。”

    她指了指为了不挡着电视挪到一旁的工作台。

    “我保证,坚决保证!今后绝不耽误你做事,苏白月你就可怜可怜我,收留我好不好。”

    “江亦然你很吵。”

    苏白月抬手拢了拢头发,袖口掉下来,他又看见她左手臂那条七八厘米长的疤痕。

    他问过她,那是她小学留下的伤疤。

    几个女同学和她打架,她寡不敌众。

    一个同学鞋底有碎玻璃,踩她的时候在她胳膊上划拉出一道血口。

    缝了十几针住了半个月的院。

    讲的时候她云淡风轻,三两句好像只是在转述哪本杂志上看到的小故事。

    “苏白月你恨那些人吗?”十二岁的他和十六岁的她坐在山坡上。

    “谁?”

    他指指她的胳膊:“那些伤害你的人。”

    “不恨。”她摇摇头。

    他很诧异:“为什么?”

    “因为要放过自己啊。”她把草叶子绕在手上一圈又一圈,“我不想记得他们,我只想忘记,忘记。可这道疤,老在提醒我,你说讨厌不讨厌。”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他:“江亦然,我不会去恨,可是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

    他也看着她:“我也不会原谅他们。”

    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草屑:“我们也是自作多情,谁稀罕我们的原谅。”

    她把双手合拢在嘴边对着远方大声喊:“苏白月——没关系——”

    他站在她身旁跟着喊:“江亦然——没关系——”

    “苏白月——”

    “江亦然——”

    “没关系——”两个人一起大声喊道。

    所有的烦恼好像都在这一声声的叫喊中烟消云散,他俩相视而笑。

    后来在分别的日子里,他也常常一个人跑到没人的地方一声声大喊。

    给自己安慰,给自己力量,在叫喊中跟自己和解。

    渐渐地,他越来越少喊自己的名字。

    他一遍遍喊着的都是:“苏白月,没关系。”

    一边喊一边回想起那时站在山顶上的她。

    山风很大,她身形单薄,感觉随时会被风吹走,可是风只是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转头冲他一笑,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苏白月,没关系,我长大了。

    我不再是小兔子,我已经成为了真正的老虎,我会一直保护你。

    现在的你脱下那层老虎皮也没关系,如果有不长眼的狼想欺负你,我就去抽他耳光:要你不戴帽子要你喝水要你吃肉。

    一切的一切都没关系。

    苏白月,今后我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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