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勇柱这一嚎,躲在门后、窗缝里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也不好假装看不见了,纷纷出来拉架。

    刚送完鱼,空车回来的何孝勤,一进家属院就听到这边吵嚷,他匆忙奔过来,正瞧见黄勇柱一把将张越甩开。

    张越本就瘦小,被人高马大的黄勇柱这么一甩,整个人都腾空了,及至落地,脚下一崴,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

    她“哎呦”一声,朝一边歪去,眼见就要摔在地上,好在何孝勤及时赶到,堪堪扶住了她,才没有伤上加伤。

    剩下的几人也被邻居们拉开,一场混战,这才停了下来。

    至于战损嘛——

    郑芳头发被薅掉了几撮,脸上又红又肿,身上更是有不少青紫。

    黄勇柱断了半颗牙,甩开张越的时候,没防备翟文,被她一爪子挠在眼睛上,一时泪如泉涌。旁观者看来,就像是这个半大小伙,被两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孩打哭了似的。

    翟文摔得鼻子血流如注,前胸染满了血,疼得龇牙咧嘴的;

    张越更是崴了脚,站都站不起来。

    方照清本来可以毫发无伤地退出战团,可她担心两个孩子吃亏,起身救援之际,被郑芳从后抓挠撕扯,头发被挠得乱七八糟,衬衫也被扯破了。

    算算总账,两家人都没讨得什么好去。

    看起来更惨的是方照清母女,但实际上更吃亏的还是郑芳母子二人。

    邻居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劝架。

    “别打了,别打了,多大点事。”

    “就是,邻里邻居的,大家有话好好说嘛。”

    也不知道方照清是被气懵了,还是怎么了,她站起来就自顾自地往家走,两个孩子都没管。

    几个邻居倒是热心,帮着把翟文同张越送了回来。

    何孝勤背着已经不能走路的张越回来,在张家门口嚷嚷:“老张,在那儿探头探脑做什么?你老婆孩子被人打了,你不管呀?”

    张逐安一撸袖子,怒气冲冲地装样子,“谁?谁敢欺负我老婆女儿?黄金富吗?”

    “不是,我收车的时候看见他还在仓库搬货呢,没回来。”

    张逐安愣了一下,“他没在啊?”

    翟文懒得看张逐安装腔作势,她眼里只有张越。

    她走过去,想要扶张越,可惜她一手的血,只好担心地问:“阿姐,你怎么样?”

    张逐安见坡就下,立刻把报仇的事丢在一边,从何孝勤手里把张越接过来,“怎么了?伤哪儿了?”

    “脚,脚疼。”张越脸色都白了。

    张逐安跟何孝勤招呼一声,“老何,谢了啊,我先带孩子进屋检查检查。”

    这才一弯腰,把张越抱回家,放到了床上。

    一转头,又问翟文,“你怎么回事?哪儿流血了?”

    “我没事,我就是流鼻血而已,你先看看阿姐。”翟文担心得不得了,这也就才几分钟,张越的脚脖子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张逐安伸手往脚踝按了一按,疼得张越连声惨叫。

    “诶诶诶!阿爸你轻点!轻点!”翟文急了,也不顾自己满手的血,就去拽张逐安的手。

    “轻了怎么按得到骨头,”张逐安挥开翟文血呼啦子的手,又按了两下,“没事,应该没伤到骨头,养两天就好。”

    翟文才不相信这个医牛的蒙古大夫,“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至少得照个片吧?”

    “你阿爸就是医生,还花那冤枉钱做什么?我说没事就没事,”张逐安皱着眉头看向翟文那一脸血,“自己去把脸洗了,衣服也自己洗干净。”

    翟文见张逐安说不通,转身就去找方照清,转过帘子正见方照清在换衣服。

    “阿妈……”

    不想翟文刚一张口,方照清冷着脸,就是一声叱骂:“出去!”

    翟文呆了一呆,一时有些心寒,心道,我们是帮你打架才搞成这样,你刚才自己走了就算了,现在还凶我!

    想到这里,翟文委屈得不行,她连还在冒血的鼻子都忘了,冲上去就打算跟方照清理论理论,“阿妈,你怎么能这样……”

    话还没说完,翟文的目光正落在了方照清换下来的裤子上,见那条裤子的裆部湿漉漉的,一句话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阿妈,你尿裤子了?”

    “叫你出去!”方照清脸色铁青,把那裤子揉成一团,塞到了床下。

    翟文忽然想起之前也曾有两次,见到方照清裆部有可疑的水渍。

    电光石火间,翟文脑中闪过一个知识点,那是她曾经在网上冲浪的时候见过的科普——

    “阿妈,你是不是只要用力,或者蹦跳,或者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这样?”翟文轻轻地走上前去,“这个症状是不是生孩子后有的?”

    方照清猛地看向翟文,“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我听别的阿婶聊天的时候说的……”

    方照清压低了声音,“小孩子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也别跟别人说。人家要笑话的。”

    翟文心中了然,阿婆也同那个时代许多的女性一样,会对自己的困境羞于启齿。

    可来自未来的翟文并不在乎这些教条,她拉着方照清的胳膊,“为什么要笑话?这个情况很多生过孩子的女性都会遇到。这是一种生产的后遗症,是需要治疗的。”

    方照清神色略缓,她随手扯过手边的枕巾,捂住翟文还在冒血的鼻子。

    帘子那边,张逐安在用药酒给张越按脚,疼得她惨叫连连的,刚好把方照清的声音掩在其中,“这话怎么说出口?跟医生说,我因为生孩子憋不住尿了?”

    翟文有些心疼,她接过方照清手里的枕巾,自己给自己按着,瓮声瓮气地说,“阿妈,你这个后遗症多少年了?”

    她见方照清不答,便自顾自算起来,“阿姐十二岁了,我都七岁了,你这症状少则七年,多则十二年了。”

    翟文越算越心疼,“这么多年,你就自己忍着吗?”

    “那不忍着能怎么办?”方照清自嘲地摇了摇头。

    “咱们去医院看看吧,这个能治好的。”翟文拉住方照清的手,摇了一摇。

    谁想方照清还没说话,帘后传来张逐安的声音,“医院医院,一点小毛病就上医院,咱们家有多少钱给你们霍霍。”也不知他说的是张越还是方照清。

    方照清没说话,只是面上浮起一抹混杂着自嘲的苦涩。

    谁知张逐安还不肯罢休,他拽开帘子,数落起方照清,“你也是,打这一架有什么好处?弄得大大小小都一身伤。先说好,我可没多余的钱给你们上医院去。”

    “不用你掏钱,我自己难道没有工资了?”方照清沉了沉眼眸,懒得跟张逐安多说。

    张茂哆哆嗦嗦走上来,看着像是要哭了,“阿妈,你没事吧?”

    “阿妈没事。”对着孩子,方照清的态度温和多了。

    张茂低着脑袋,“都怪我,不该招惹黄勇柱的。”

    “不怪你,要怪就怪他们一家子都是番蛮,我好好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却打横来讲(蛮不讲理),一味只知道护短。你也别怕他,他要是再敢欺负你,跟阿妈说。”

    “你少没事找事,”张逐安打断他们,“他跟你说,你能怎么样?又去找人打一架?你打得赢吗?”

    方照清的个性,哪里是肯忍声吞气的,当场选择回呛:“打不赢也好过像某些人一样,只会做个缩头乌龟!”

    这话可骂得有些狠了,张逐安当即炸了。

    他在外面唯唯诺诺,对着自己老婆,可从来不怂。

    “我那是息事宁人,本来都没事了的,”张逐安恶狠狠地指着方照清,“就是你一张嘴得理不饶人,才搞成这样!”

    “我只是让他们跟阿茂道歉而已,明明是他们没有道理讲,才会恼羞成怒的。”方照清寸步不让。

    于是乎,这场征战迎来了回屋后的加时赛。

    平房隔音差,倒是颇为丰富了邻里邻舍的业余生活。

    翟文捂住鼻子,无奈地退出了战圈,去灶房给张越拿帕子热敷去了。

    正在重新烧热水,张茂也闷头走了进来。

    “我给阿姐烧水吧,”他看了看翟文,难得有了一点阿哥的样子,“你鼻子怎么样了?还流血吗?”

    翟文拿手蹭了蹭鼻底,“唔,好像还有点流。”

    “我给你弄点凉水擦擦吧。”张茂说着拿起翟文手边的盆子,去水缸舀水,走了两步,他忽然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盆子,有些疑惑,“咱们家什么时候多了个盆子?”

    翟文大惊,她差点忘了,这个盆子是她从系统商店兑换的,之前一直藏在灶房中,没给张茂看见过。

    眼下也只好胡乱糊弄,“啊……这个不是一直都有吗?都用好多年了。”

    “这样呀。”张茂以为自己记错了,也没深究,转身就去舀水。

    *

    第二天临近中午,灶房里面传来张逐安“噼噼啪啪”的做饭声,以及他吊长了的抱怨,“我就是命苦,命苦哟。有老婆有女儿,还得自己烧饭。”

    没法子,这一家五个人,三个都负了伤。

    方照清可不讲什么轻伤不下火线,她优哉游哉地坐在床头,看她的书,就是不肯劳动自己半分。

    就连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人家都表示,手上有伤,不能沾水,让张逐安做完饭顺便帮她搓了。

    张越脚还肿着,她倒是觉得自己单腿做饭也是没问题的,没奈何翟文在一边悄悄掐她,她便也只好从善如流,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至于翟文,她倒是手脚无碍,可张逐安并没有叫她去做饭。

    一则,最小的孩子总还是有些特权的,二则,张逐安了解她的尿性,知道自己要是单独叫她做事,她肯定得把张茂先推出去挡着。

    张逐安舍不得使唤儿子,只能自己去做。可他事儿是做了,气也得发出来,他不舒坦,别人也别想舒坦。

    大抵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张茂到底良心难安。在张逐安的吵闹声中,他终于无可奈何地把课本一合,起身去灶房帮忙了。

    见他走了,翟文蹭一下,蹿到了床边,一骨碌爬了上去,“阿妈,这个病真的得去医院治疗的。”

    方照清愣了一下,想不到这孩子还记着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我都习惯了,不过是少做点搬搬抬抬的事情就好了。”

    “不是的,阿妈,你这个是……是什么……盆底肌松弛……”翟文是真不大记得科普里面的内容了,但是也不影响她言辞恳切,“这个一直拖着会越来越严重的。真的,阿妈你相信我。”

    “你哪儿听来的这些东西。”方照清无奈地放下手中那本《南越史稿》。

    “阿妈,你就去医院看一看嘛,”翟文见讲道理不行,干脆撒起娇来,“让医生看看,不然我不放心,阿姐也不放心。”

    翟文把头扭向张越,“对吧?阿姐。”

    张越根本没闹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可这不妨碍她做翟文的拥趸,更何况,她也是真心担心方照清的,“是呀,阿妈,你就去医院检查检查吧。你不去,我们都不放心。”

    翟文摇晃着方照清的手臂,“你要是觉得尴尬,到时候我和阿姐陪你一起去。我帮你跟医生讲。”

    方照清掐了把翟文的脸蛋,终于失笑,“你们俩呀。”

    然而翟文到底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是真没想到,看病这么重要的事情,张逐安居然会跳出来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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