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黎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还因为宿醉有点疼,她只迷迷糊糊地记得林景池把她送回家,扶着她让她卸了妆,在她床边安静地坐着哄她睡觉,然后容黎就慢慢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林景池已经不在了。

    她打了个哈欠,看到林景池发来的“早安”,一时间有点心乱如麻。

    昨天和林景池都亲了,如果她不是醉酒后意识混乱,那她好像还表白了,林景池也回应了表白……

    啊啊啊啊!

    容黎有点崩溃地翻了个身。

    她也太快原谅这个讨厌鬼了吧!

    容黎拍拍脸,决定先不理他,当务之急是工作,不能为儿女情长所困!

    ***

    容黎有点意外,她本来都做好心理准备要走那种哼哧哼哧的山路了,结果一路上路途平缓,虽然略有蜿蜒,但完全可以行车,并没有想象中要坐个大三轮吃土的景象。

    除了张希,基本所有人对容黎都有点拘谨,容黎也没当过领导,想可亲一点吧,又怕深山老林的到时候员工们不听指挥;想要高冷一点吧,又怕太高冷了到时候员工集体造反甩手走人……

    因此容黎也显得有点别扭,一行将近十个人硬是没怎么说话,众人就这么沉默地在六点左右抵达了碧山村。

    碧山村有个招待所,就在村中心,看起来很干净整洁,张希提前打好招呼,让招待所的老板在一楼做了饭菜,饭菜的味道也颇为可口。

    容黎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作为老板还是应该先说两句,她说:“咱们在这边最起码要待上半个月,今天是环境最好的一天,之后可能会更辛苦,真的辛苦大家了。等回去,我肯定也不会亏待大家,一定让你们劳有所得。”

    先画个饼……

    原本低头吃菜的张希放下筷子,疯狂鼓掌:“好,好!”

    容黎说:“大家吃吧,别把氛围搞的那么尴尬,我其实也刚开始干正事儿,肯定有很多东西做的不好,你们可以直接提意见。也都别太拘束。”

    众人点头,容黎吃过饭,迟疑了一会儿,起身说:“我到处走走,去消消食。”

    她离开招待所之前,问了一下老板娘,碧山村是不是有个开了很多年的“老福小卖部”。

    招待所老板娘说很近,给她指了路。

    容黎早上给谢秋言发消息问了一下谢秋言他们以前住哪里,谢秋言说不记得具体地址了,但记得离老福小卖部很近,就在旁边,可以问一问。

    谢秋言回答完,还问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容黎当然没理他。

    两地确实相隔不远,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在一个拐角就看到了,这就是林深后来工作的地方。

    这个“老福小卖部”看起来环境还不错,已经像个小超市了,东西繁多,装修也比较新,容黎刚走进去,门口收银的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的女人愣了愣,然后突然说:“咦,真来了?”

    容黎:“啊?”

    女人站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容黎,最后点头:“这么漂亮,我不会认错的——”

    容黎仍一脸茫然,女人转头对着里头吼:“老福!小林的老婆来啦!”

    容黎:“欸……”

    很快一个看起来同样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留着平头,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的,皮肤黝黑,看见容黎一愣,随即居然也认出她了,笑着说:“哎呀,还真来了……”

    那个女人说:“小林结婚的时候我们就去网上搜了,看到他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真开心!一直喊他有机会带你回来,他说你忙……昨天他给我们打招呼,说你有可能会来看一眼,也可能不来,哎呀,没想到你真来啦!”

    老福直接拖了个在卖的塑料凳子过来,说:“来来,你坐下,听小林说你是来出差的啊?”

    容黎简直懵了,但看他们两个一脸热情,只能坐下,说:“嗯。他怎么和你们说的啊?其实我就是刚巧,想来看一下他以前生活的地方……我就是纯好奇啊。”

    “哎呀,就是按你这么说的哇。”女人笑了,“他说你出差,如果没那么忙可能好奇会过来看一眼。让我们别惊讶。”

    容黎只能硬着头皮说:“我记得他爸以前是在你们这儿工作的……”

    老福点头:“是啊,那时候我媳妇儿在外头打工,我腿脚不方便,就找人帮忙嘛。老林人好,又厚道,我就请他帮忙了。”

    老福的妻子也说:“哎,老林真是个好人啊,还有小谢,也很好,可惜啦,好人总是没好报,哎。”

    老福撞了一下妻子,说:“别胡说八道,怎么没好报了?小林现在这么出息,不就是好报?”

    其实容黎原本真的只是想要来随便看一看,听到他们提起谢星云,不由得心里一动,故意说:“小谢是谁啊?”

    老福的妻子说:“咦,你不知道吗,是老林的远房表妹啊,城里人,长得特别俊,讲话也温声细语的。”

    容黎说:“哦……好像听林景池提过。那她一直住在林家吗?”

    “是啊,为了她,老林还特意在院子里另外砌了个小房子自己睡——你知道的,咱们这里人少,大家就爱说闲话嘛。”老福的妻子说着,突然道,“欸,你还没看过小林家吧?我带你去看看?”

    容黎应了一声,老福的妻子也不耽搁,雷厉风行地站起来,老福也跟着站起来,把店门暂时关上,一瘸一拐跟在两人后头。

    绕过一条小路,便是一排有些破旧的老房子,老福的妻子指着第一栋,说:“喏,就是这里。”

    容黎愣住。

    这……

    确实比自己想象中还破旧许多。

    那是一栋瓦屋,院子里因为常年无人居住,青苔重重,草木乱横,潮湿而粘腻,如阿福妻子所言,院子里还有个独栋的明显是后来砌的小房子,看着异常可怜,孤零零的。

    时值秋日,秋风萧索,还有很多落叶被吹的在地上打转。

    容黎盯着那院子,有点无法想象,自己在别墅里逍遥自在的同时,林景池和谢秋言……

    她说:“这看起来未免有些……”

    阿福妻子笑着说:“哎呀,没你想的那么吓人咯,这都好多年前嘛,那时候大家都住这种房子,也是这些年国家强了,人民富裕了,大家才都翻修了,显得这屋子更老旧而已,而且又好久没人打扫了。”

    阿福说:“是啊,小林一直就是咱们村最聪明的,从不调皮捣蛋,人又乖成绩又好,可把大家羡慕坏咯!而且他这孩子啊,还念旧情的很,当初他家里,哎,你也知道的,一家子都太不容易了,他爸也是个硬气人,后面实在没办法,才找我们借了点钱,其实他后面自己都病成那样了,谁舍得催他还呢。那时候小林才十四五岁吧,记得可清楚啦,他后面一毕业赚到钱,第一件事就是回村里,把钱还清了。”

    容黎说:“啊……这样吗。他这个人,好像确实不会占别人便宜。”

    阿福妻子感慨地点头:“不但还了钱,还想给我们利息,看我们不肯收,就把我们超市给翻修了一顿。”

    容黎一怔,回头,眺望来时的地方。

    昏暗的路灯下,隐约可见小卖部的轮廓。

    难怪,看着还挺新的……

    “不止,知道我腿脚不好,还非给我们买了个面包车,说是方便我自己进货卖货。”阿福感叹地说,“欸,他没跟你说吗?咱们村的这个公路,也有他的份。”

    容黎摇头:“……没有。他捐钱修路了?”

    “是啊。”阿福说,“就三年前的事,他说什么他做的一个游戏成功了,赚了不少钱,就捐钱给大家修路了。还捐了个希望小学呢。喏,就那边那个,你看得清不,那个红旗那边。”

    容黎微微瞪大了眼睛,顺着阿福指的方向,隐约可见红旗飘扬,那是学校操场上用来升旗的。

    她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此时此刻只能沉默,心情极度复杂。

    阿福妻子突然想起什么,说:“欸,阿福,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春节我回来,那个开照相馆的老赵给我们一群人拍的照片?容黎,你想不想看啊?”

    容黎根本来不及多想,脑袋就诚实地点头了。

    她又跟着他们回到超市,阿福翻箱倒柜,总算找出一本非常有年代感的相册,前面都是阿福和阿福妻子还有他们自己女儿的照片,后面有一张大合照,阿福和阿福妻子牵着小孩站在旁边,还有很多容黎不认识的人,容黎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林奶奶,她两边是林深和谢星云,两人看起来状态其实都不太好,一个憔悴一个疲惫。林奶奶面前站着两个小孩,一个严肃,一个则穿着裙子……

    等一下,这张照片?!

    容黎瞪大了眼睛。

    这张照片她在林景池的办公室看到过啊!这也是导致她认为Chris是女性的罪魁祸首……

    容黎说:“说起来为什么谢秋言穿着裙子啊?”

    阿福妻子说:“哦,你说秋言啊,哈哈,他那时候没衣服穿,刚好我女儿比他大两岁,长得快,就把旧衣服给他穿了。景池的衣服太破了那时候。”

    容黎沉默了片刻,又说:“没想到这个照片居然是大合照。”

    “是啊。”阿福笑呵呵地说,“当时我们村里有个人叫老赵,开了个照相馆,为了拉拢生意,就喊了大部分人一起拍照,分了两三组吧,我们就是其中一组。”

    阿福妻子说:“说起来,当时好像每个人只要交五毛钱就能拿到冲洗出来的照片,我记得老林也要了一张……容黎,你是不是看过这张照片啊?”

    容黎说:“算是吧……”

    她只是没想到,林景池悉心保存的那张合照,居然是一张被裁剪过的半个村的大合照。

    或许,这甚至是林景池为数不多的一家人的照片。

    容黎一时间心情复杂,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招待所的,偏偏回去之后躺在床上入睡前,林景池还发消息问她今天顺不顺利。

    容黎一天没理他,犹豫了一会儿,回他:还行。

    想了想,又发:他们说你捐路捐学校,大善人啊你。你不会是故意和他们打招呼让他们给我吹嘘你的吧?

    林景池:如果我是故意的,那我会嘱咐他们告诉你,我在隔壁村也捐了两栋小学。

    容黎:……

    容黎又好气又好笑,回了个“……我睡了!”

    林景池那边发来消息:稍等一下。

    林景池:有空的话,看完再睡。

    容黎一愣,林景池的信传了过来——仍是手写,被林景池拍成照片发了过来。

    容黎没有回复,却点开了图。

    ***

    “我们的关系好像难得地好过一段时间,我能感知到,虽然你对我的态度还是那么嚣张,但你得知我的梦想是去M大之后,还向容叔叔申请了夏令营。

    于我而言这确实是一段宝贵的经历,尤其是在赶走那个种族歧视者之后,你突然告诉我,春游的时候,我背的人是你。

    明明已经吓得在流眼泪了,但你居然还不忘试图给我一些打击,真的非常容黎。

    参观过M大之后,我更加坚定了要去M大的想法,容叔叔也主动找到我,给了我很多帮助,否则我很难本科就去M大。

    容叔叔跟我透露,你可能要去美国读研,如果到时候我还在,一定要帮忙照顾你。

    虽然当时才高三,但我还是答应下来,或许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在期待四年后的事情了:大学毕业,创业成功,奶奶身体健康,秋言考上好学校,你来。

    这些想象,一半实现,一半没有。

    说老实话,发现你那么喜欢关逸,我心里真的憋了一口气,去M大也成为我正式远离你的契机,我避免从秋言或容叔叔那里得知你的消息,认为我们就这样也再好不过。那四年我唯一做的和你有关的事,就是在每个游戏里设定了一个坏脾气但不讨人厌的角色。

    海边小镇你知道了,是那个来收购主角超市的女反派。

    风云变你没玩,大概不知道,里面也有个类似的卡牌,隶属火系,原画就是一团火焰,只要打出来就会引炸场上所有的牌,不分敌我,如果到最后都没打出来,它也会生气,会引炸拿到它的玩家的所有底牌。

    风起云涌你没往后玩,目前最难副本的引导人是一只白绒绒的灵兽,很凶,必须要先通关它设下的小游戏才能进副本,如果没成功,会被它嘲讽,如果成功破解了,它则会气急败坏。

    有兴趣的话,等你回来我可以给你演示。”

    今天的信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肉麻的部分,不过容黎看完,忍不住给林景池发了个消息:为什么你后面给我安排的角色都不是人类啊?!

    林景池很快回了消息:你的角色仇恨值又偏高,如果设定为漂亮的女性角色,可能会有部分男玩家针对你的角色发表污言秽语。

    容黎愣了愣,捏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就知道……

    林景池这家伙,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是可以细心到吓人的地步。

    容黎没有再回林景池,而是去搜了一下“风起云涌爱生气的NPC”,居然真的找到了。

    这个角色就叫白绒绒。

    绒,容……

    容黎看了点视频资料,发现这个白绒绒还真是人如其名,它是一团毛茸茸的白色灵兽,有点像一团萨摩耶,盛气凌人地飘在空中,表情很欠揍。

    在玩家破解了它的关卡之后,它会大为生气,脸上都气得粉扑扑的,化作一团流星团子,对着玩家们的背后狠狠一击,把他们毫无预兆地送进副本,还会发出愤怒地“咕噜噜”的声音。

    容黎:“……”

    可恶,还真的挺可爱的。

    容黎笑着看了一会儿,直到林景池再次发来消息:是不是在搜这几个NPC?等空下来再看吧,时候不早了,你明天估计要早起,赶紧休息。

    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自己手里装监控呢……

    容黎撇撇嘴,回了个“知道了,睡了!”,林景池也很快回了个“晚安”,容黎想要再回个“晚安”,又觉得这样没完没了的,而且她才不要和他说晚安……

    容黎把手机一关,翻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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