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嵋从宫里出来的当日下午,宫里发出两道懿旨。

    一道:赐婚定安侯之女嘉宁郡主与郢王褚临岳,命择日完婚;

    另一道:免去慕施蒙副枢密使之职,迁为襄州大观察使兼防御使。

    二公主捐建的佛寺由礼部出面进行合并,对于想要还俗的僧人予以安抚后遣散。

    而对二公主如嵋的处罚,削减一半食邑和俸禄,收回赏赐的公主府邸,阖府奴仆减半,衣食住行的规制一律降级三等。

    萧后和永王得知,不免幸灾乐祸起来,拍手称快,真是玩火自焚,可惜没把庆王也一同拉下水。

    而符贵妃和左仆射则大松一口气,忙派人去安慰如嵋,为了庆王,她做出此番牺牲也是值得的。

    瑞王和薛放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到了郢王府。

    “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是哪里出了纰漏?”瑞王一进门就嚷嚷起来,全然不顾一旁的影卫头领陈隐。

    “你先下去吧!”褚临岳看了一眼陈隐,陈隐麻溜地行礼退下。

    薛放倒算冷静,托腮凝思了片刻,说道:“嘉宁郡主的背后是定安侯,这时候把嘉宁赐婚于你,又打压了慕大将军,这两者之间绝不是巧合,二公主进宫说了什么,会让圣上一日之内连下两道懿旨,这下朝堂和宗室都要翻了天。”

    “听起来倒像是岳丈从慕大将军换成了定安侯。”瑞王接着薛放的话茬说道。

    “岳丈?!”薛放恍然大悟,和瑞王不约而同地望向褚临岳。

    只见褚临岳脸色有些凝重,缓缓说道:“最坏的猜测便是颜溪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只有这个可能了,嘉宁爱慕二哥也不是一两日了,圣上也不是不知道,真是要成全嘉宁也不至于等到现在。”瑞王说着,不免替褚临岳担忧起来,他有多厌恶嘉宁,世人皆知,如今却要......,还有那慕大小姐又该怎么办?他对慕颜溪的情义,自己这个做弟弟的可都看在眼里。

    “前些日子还嘲笑人家沈郎中,如今只怕自己也要做那负心人喽!”薛放故意打趣道。

    “咳咳!我说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想想法子啊!”瑞王飞来一个眼刀,薛放忙住了嘴。

    褚临岳此时才长出一口气,从桌上拿出一封密信递给他二人,“眼下我娶不娶嘉宁并不是最重要的,最紧迫的是这个!”

    薛放和瑞王忙接过那密信,看完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这密信是从定安侯府传出来的,陈隐带影卫在半路上截获的,密信中将远至孟津关,近至京城内外的军事布防描述得一清二楚。

    “看来慕大将几日前得到的军报是真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向圣上禀明便被贬职交了军权,而接任的人又是左仆射符大人的人。”薛放认为眼下应该尽快禀报圣上才是当务之急。

    “可是,我们几个只怕现在连父皇的面都见不到,得找个人去禀报才是。”瑞王开始在脑海里搜索人选,很快他想起来一个人。

    城外官田里,驸马崔稔正挽着裤脚在给新引进的种苗浇水,自那日长公主如岚到官田来看他,两人在官舍亲近了一次后,如岚便有了身孕。

    太医说怀孕的女子脾气都有些暴躁,崔稔为免总惹如岚生气,便躲到了这官田里来。

    见是郢王殿下驾到,崔驸马扔下手里的水瓢,笑着拱手道:“在下提前向殿下道贺了!”

    褚临岳笑着摇摇头,为避人耳目,褚临岳就在马车内将陈隐截获的密信和慕中霆带回来的军报交给了崔稔。

    崔稔大惊失色,知道事关重大,当立表明定不辱使命。

    “记住此事务必要保密!”褚临岳再三交代,崔稔重重点头。

    次日清晨,崔稔便进宫去了,按照惯例要将今年新收的第一瓮五谷奉给圣上,以示五谷丰登。

    他进宫时正好遇见悻悻而归的兵部侍郎薛昭,心里十分清楚他定是来禀报军情却被拒见了,却也不好说明,只是无奈地叹了叹气,随即加快了脚步。

    没想到,崔稔也没见到圣上了,大监陈彧代为转交了盛有五谷的瓷瓮,崔稔情急之下将密信和军报放在瓮中,又提醒陈彧事关紧急,请务必让圣上御览。

    让人沮丧的是,崔稔进宫的次日,薛昭也遭贬斥,外调到青州任防御使去了。

    至此,朝中原与瑞、郢二王交好的重臣都先后离京,庆王十分得意,笑着对定安侯说道:“元公应该再没什么顾虑了,太医说了父皇的身子骨撑不了多久,如今瑞王失势,慕施蒙又因为庶女一事失了兵权,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

    元德威本就黝黑的脸使人难辨他的真实表情,魁梧的身躯下却有一颗诡诈玲珑的心,他哈哈一笑,捋了捋八字胡,“殿下放心好了,本侯已准备就位,殿下只管放手一搏,兜底的事情就由本侯来完成。”

    庆王满意之余又有些疑虑,“可是,如今这郢王殿下可也是您的金龟婿了,侯爷可不能心存幻想,三心二意啊。”

    “哈哈,殿下多虑了,圣上赐婚给熠儿和郢王为的是什么,您还不清楚吗?熠儿也就是图个新鲜罢了,日子长不了。”

    元德威当下就给女儿的婚事叛了死刑,只因他对郢王的个性是了解的,那可不是个一般人能征服的主儿,元熠与他只怕是有缘无分。

    庆王见元德威交了底,便放下心来,不过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让郢王和瑞王受到冷落而已。

    钦赐的大婚,自然是推脱和马虎不得,郢王府上下却没有一个笑脸。

    “这回有的受了,来了这么个姑奶奶到咱们府里,只怕这郢王府再无宁日了!”握青抱着一堆大婚用的红绸往榻一扔,气呼呼地说道。

    “早知道如此,殿下就该让溪娘和慕家相认,再以慕家小姐的身份嫁到咱府里来,也早就是堂堂正正的郢王妃了,哪还有这位的事儿?”松丹也义愤填膺。

    没想,云姑这次却没像往常那样教训她们,反倒也跟着叹起气来,“都说是好事多磨,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眼下这,再过十日就是大婚了,溪娘她.......”

    云姑说着竟落下泪来,惹得松丹和握青也越发难过。

    三人正伤感着,郗烈走了进来,“姑姑,殿下说让您派人把寝殿封了,大婚的婚房安置到西院去。”

    “西院?”松丹和握青还一脸疑惑着,云姑立刻明白了王爷的心思。

    寝殿可是溪娘留宿过的地方,何况那寝殿的寝具都是王爷特地为了溪娘准备的。

    “老奴知道了,这就去办!”云姑忙拭干了眼泪找人封寝殿去了。

    府里张罗喜宴,布置婚房,忙得不可开交,褚临岳却仿佛与这些事情全无关系,早出晚归,毫不过问。

    每月一度的大朝会上,大臣到得最齐整,新任兵部侍郎提出天气转冷,边军秋冬御寒的军需也要尽快筹措好运到边境去。

    圣上很快准奏。

    定安侯又提出,边境安宁了十几年,除了正常换防外,军士远离故土太久,难免有些思乡心切,为稳固军心,安定边防,朝廷应该派一位重要人士随军需一道前往边境劳军。

    “嗯,定安侯这个提议甚好,本来劳军也是正常的例行公事,只是近些年国事繁忙,兵部倒是把这件事给疏漏了。”左仆射符大人忙附和道,一干大臣也纷纷附议。

    “那依诸位爱卿看,派谁去劳军好呢?”邺帝顺着他们的话问道。

    “依臣看,瑞王殿下游历四方又年富力强,入朝议事后又连办几件大事,政绩斐然,堪当此任!”兵部侍郎收到定安侯递来的眼色后,忙出列禀奏道。

    站在队列中的瑞王和郢王也交换了眼色,就知道此次大朝会必有异事,果然,他们在这儿等着呢。

    在元德威和庆王内外勾结,酝酿战祸的时候,去边境送军需劳军,这打的是什么算盘?

    往好了说,让你葬身边境,往坏处想,战事一起,立刻将串通外敌谋逆叛国的罪名嫁祸于你,那便是阖府杀头之罪!

    然而,既然有人点名了要瑞王去,瑞王此时若不表态,便立刻要落下一个不敢担当的恶名,圣上也会有想法。

    瑞王整了整朝服,正要上前接应这差事,却看到褚临岳投来一个狠绝的眼神,示意他勿要轻举妄动。

    瑞王正疑惑,只见褚临岳已走上前跪倒在地,“启奏陛下,臣自幼受陛下抬爱,屡获恩赏,却少有报答,陛下又将嘉宁郡主赐婚于臣,臣难表感激之情,恳请陛下恩准,许臣前往边境劳军,以报圣恩!”

    此言一出,众臣一片哗然,定安侯元德威也没想到,半路里会杀出个郢王来,随即与兵部侍郎面面相觑。

    邺帝沉默了一阵,点点头,“准奏,此去路远,郢王要多加小心!”

    瑞王气恼二哥为何要替自己挡刀,褚临岳安抚他,这是最好的安排,要他留在京城定是另有用意。

    次日宫里又赏下许多贺礼给郢王府。

    嘉宁得知此事大为光火,跑去跟她父亲吵闹,“父亲,您明知道我和岳哥哥马上就要大婚了,为什么不拦着岳哥哥,他要是去了边境不就扔下我一个人在京城了吗?不行,他去我也去!”

    “熠儿,这是国事军政,容不得你使小性子,如果再这样不顺思路,为父只有进宫面圣退了这婚事!”元德威使出杀手锏,元熠这才消停下来。

    兵部为了配合郢王大婚,特地将前往北境的时间推迟到十天后,也就是大婚后三天启程。

    郢王大婚前,慕施蒙便要离京赴襄州上任,特地到郢王府辞行。

    “老夫知道,您此次主动请缨前往北境劳军,除了护全瑞王殿下,也是为了溪儿吧?”

    “大将军请放心,本王此去一定将溪儿完完好好地带回来。”褚临岳语气坚定。

    “嗯,老夫相信溪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慕施蒙觉得有必要跟郢王通个气交个底,继而又说道:“众人都替老夫打抱不平,但依老夫看来,圣上才是最明断的。殿下此番前去劳军只管打好前站,要尽快和溪儿还有李琼等人取得联系。哦,这是踏白营的将令,殿下此番前去可让踏白营随军同去,随时听候殿下调遣!”

    慕施蒙说着将一块令牌交到褚临岳手中,褚临岳再度被慕施蒙的宽广胸襟和大将气度感动,躬身深深一拜。

    打了一辈子仗的慕施蒙再清楚不过,襄州对于河西边境意味着什么,圣上让他节度襄州便是明断之处。

    中霆虽不甚明白其中的奥妙,但相信父亲的判断,见父亲坦然淡定,便与如岫和母亲告别后,踏踏实实地随父亲赴任去了。

    “放心去吧,你姐姐若有了消息,母亲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你和父亲的!”慕夫人知道他牵挂长姐,安慰他道。

    郢王大婚,全邺京城的姑娘们都像发了春似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的李郎不理我了,是我还坚持的不够久!”“论温柔贤淑,我们哪个不比那嘉宁郡主强,凭她都能得偿所愿,我们又有何不可?”

    褚临岳穿着大红的金绣喜服骑在马上将嘉宁迎回了郢王府,直到喜宴结束,宾客散尽,他都没进婚房。

    今日喜宴上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他颇感意外,庆王的侧妃高氏,什么时候再度博得庆王宠爱,竟能陪伴庆王左右抛头露面了?

    书房里,褚临崧和薛放争着给褚临岳倒酒,“喝吧,喝吧,喝醉了免得回去应付那泼妇!”褚临崧将一满杯烈酒递给褚临岳。

    褚临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后,哐当一声将酒杯砸在地上,然后提剑径直走了出去。

    “二哥!”褚临崧正要去拦,却被薛放拽住,“也罢,他心里不痛快,让他发泄发泄也好!”

    庭院中,一身喜服的褚临岳,运剑起势,一招一式都用劲气力,每一道剑影里闪现的都是颜溪的影子。

    在襄州大牢里奄奄一息的样子,被自己带回邺京时愤怒无奈的样子,初次进郢王府委屈隐忍的样子,还有在上清寺救自己时奋不顾身的样子,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给自己出这样的难题?

    为什么两个人不能早早地倾吐心声,彼此心意相通?

    颜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心甘情愿地呆在自己身边,你我二人永不分离?

    收剑入鞘,杏叶纷落,云姑躬身道:“殿下,都准备好了!”

    “走吧!”褚临岳擦了擦额头的汗,整了整大红的喜袍,径直去了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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