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园是索菲夫人暂住和工作的地方,所以来往的贵族少之又少。不比在赫恩豪森宫里那样贵族来往频繁,卡罗琳得以有更多的机会和索菲王后在庭园里散步。

    等到索菲夫人忙于工作时,索菲王后打断卡罗琳阅读的想法,拉着她出来在园中散步。庭园较大,她甚至能觉得它比柏林王宫的花园还要大。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还没有成为选帝侯,我们却来过汉诺威。”她笑着说,“我还带过你母亲来过这里。”

    她指了一下面前的一块空地,“在我们小的时候,这里有秋千。”

    卡罗琳看着她欢喜地指着眼前空地的每一处角落,“曾经这里还有一大片玫瑰花。”

    庭园里突然起了风,卡罗琳搓了搓自己的双臂,看了一眼身后的爱丽丝·布朗,转头对索菲说道:“披巾被我落在房间里,让布朗先陪你,我马上回来。”

    “不如让布朗回去——”她的话还没说完,卡罗琳已经跑开一段距离。索菲王后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咳嗽几声,爱丽丝连忙上前扶着她往别处走去。

    卡罗琳赶往房间时看见门前一道男子身影,他穿着青色长衣,扎好的头发是耀眼的金色。他魁梧挺拔,可是他在卡罗琳房门前探头探脑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出声,“你在找卡罗琳小姐吗?”

    她的房间门前绕满了青藤,从窗户就可以看见房间里的摆设。

    他听见声音回头,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卡罗琳。

    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卡罗琳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开口,那熟悉的五官让她有如梦回赫恩豪森宫的那次初见。

    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卡罗琳微笑道,“你是要找...我吗?”

    他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我只是路过来看看,听说以艺术涵养闻名的卡罗琳...你住在这里。”

    “上次匆匆一面,还没问清楚你的名字。”

    名字。他不假思索,立马回答:“伯恩·约瑟夫。”

    “伯恩?”

    “在。”

    卡罗琳忍俊不禁。

    “那你是选帝侯王子的朋友吗?记得让他去见索菲夫人。”她上前去开门,“约瑟夫先生请止步门外,多谢你的到来。”

    他只能放弃跟着她入内的想法。他站在屋外等待卡罗琳取完披巾从屋内出来,她对于他的等待感到意外,也是隐藏不住的欣喜,她愿意陪着他走一段路程。“你到黑伦豪森有多久了。”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他淡淡一笑,“让我想想我错过了和你见面有多久。”

    *

    卡罗琳取完披巾就往索菲王后散步的地方赶。她在原地找不到他们的身影,顺着小路走,在树林的阻挡间她匆忙寻找,直到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才找到索菲王后。

    她上前去查看时却发现重重女侍将王后包围,爱丽丝·布朗在一旁泣不成声。卡罗琳看不见王后的情况,只是随着王后被带走的方向跑去。

    她提着厚重的裙摆赶到时被挡在门外,“王后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爱丽丝说她不小心滑倒掉入水池里,”女侍哭着说,“等到我们赶到时陛下已经不省人事了。”

    为何会这样,她只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时间。

    她正想出去找爱丽丝问个清楚,却见爱丽丝匆匆赶来跪倒在卡罗琳的脚边,“公主殿下,陛下突然出事,是我疏忽的责任。”

    “陛下为何会掉入水池里?”

    爱丽丝抬起头看她,满目委屈,“陛下看见那处水池,说要走过去看一看,却没想到失足滑到掉进了水池里。等到我奋力将她从池里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过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为何会如此凑巧且突然,卡罗琳满心都是对王后的担忧。她守在门外寸步不离,直到医生从屋内走出来时,她才能直到王后现在的情况,索菲夫人也正好赶来。

    “王后因为掉入水池里,加上她原本就染上了一些风寒,水进到了她的肺部,情况很不乐观。”

    “陛下会如何?”

    “可能挨不过今天晚上。”

    医生说池水进入了王后的肺部引起了她急性肺炎,卡罗琳也知道依靠这个时代的医术染上肺炎也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她还是不肯相信事情会发生的如此之快,她连忙扶住在听到消息后快要昏厥的索菲夫人。

    她伏在卡罗琳的肩膀上哭泣。

    卡罗琳安慰她,“我们只能进去陪伴她度过最后时光了,索菲夫人。”

    “我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快地离我而去。”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医疗技术的匮乏,落后的一切,如何能够应对发生的如此之快的病变。卡罗琳先是在幼年失去了生母,如今长大了获得了生存能力之后,却要面对亦师亦友的养母的逝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时间悄悄从她的等待中溜走,只剩下逐渐变深的夜色和灯盏不灭的死寂。索菲夫人不肯离开,她愿意和卡罗琳一样守在床边守候着王后醒来。

    在许久后才等来王后在垂危之际勉强睁开双眼。

    索菲夫人拉住王后的手,柔声呼唤她的名字,“索菲,我的好孩子。”

    王后勉强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交给卡罗琳,“这一切来的太快,不知道我在上帝的怀里,是否能够拥有转生的机会。”

    “你会没事的我的孩子,”索菲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我不许你走,我不允许你去上帝的身边。”

    王后看向泣不成声的卡罗琳。“我没有这个荣幸,送你出嫁了,卡罗琳。我不能按照埃莱在信中的嘱托,将你的手交给你未来的丈夫。”

    “不会的陛下,你看天快要亮了,你也会随着这崭新的一天,好起来的。”

    “母亲,请你代替我照顾好卡罗琳,”王后的面色渐渐苍白,苍白的好像白雪,不见一丝血色。“代替我...将她交给别人...”

    她的双手在她们两人的目光中滑落,如同失去支撑的雕塑一般摔在死寂的平面上,摔得稀碎。卡罗琳伏在她的身上哭泣,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悲伤,如有好几双无形的手在撕扯她的心肺,难以言喻的疼痛,也是难以言喻的折磨。

    1705年1月21日凌晨,普鲁士王后索菲·夏洛特因为失足落水而感染肺部导致的急性肺炎而不幸离世,年仅36岁。

    *

    致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先生:

    我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给你写下这一封信,我的养母,尊贵且令人崇敬的普鲁士王后索菲·夏洛特于今在黑伦豪森庭园盎然病逝。她的灵柩将被运送回普鲁士,在柏林的大教堂里长眠。她的逝去有如灾难降临我的身边,这场灾难使我悲痛欲绝,我只希望能尽快追随她的脚步以告慰我沉痛的心灵。

    ......

    索菲王后的突然离世让原本安排好的一切不得不改变,索菲夫人沉浸在逝去女儿的悲伤里,却不得不看安放女儿尸体的灵柩离开汉诺威。

    灵柩送离的那天汉诺威的许多人出来相送,卡罗琳忍着巨大的悲痛随着灵柩一起离开汉诺威。灵柩停在宫廷里已经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她都不得以安睡。

    失去至亲的悲伤不断萦绕在她的身边,卡罗琳回到普鲁士后跟随着威廉处理关于索菲王后葬礼的事宜。

    失去妻子的腓特烈一世犹如失去了生活的主心骨,他也想不到在王后启程前的那一别竟然是永别。

    他在妻子逝世的第二天就得知消息,他并没有参加葬礼。也许是害怕自己在葬礼上的失礼,他不肯出席。

    一向不苟言笑的威廉王储在葬礼上一言不发,他低垂的时候看不见他脸上的任何变化。直到葬礼结束之后,他才肯和卡罗琳交谈。

    “母后的病故很突然,希望你不要过于悲伤。”他缓缓说道,“母后本是想让你一直留在普鲁士,却也不知道在她逝世之后,你对于此种安排是否还乐于接受。”

    “等到我从悲伤中完全脱离,或许我才能能真正安心离开这里。”她道,“希望在柏林余下的时光能够告慰我的心灵。”

    她接受在普鲁士短住,在索菲王后逝世后,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她在葬礼结束后的日子里渐渐淡出贵族的视线,她疲于在沙龙里和贵族调笑,除了和索菲生前赞助的天才们来往谈话之外,其他的时间里除了房间和书房,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经常见到她。

    在葬礼的一周后,卡罗琳收到了一封来自伯恩·约瑟夫的来信。

    好像除了他之外,暂时没有人能够提起卡罗琳的兴趣。

    “请原谅于我的失礼,我也是在王后去世的多天之后才得知这个消息。我是从我的好朋友乔治王子的口中得知王后对于你来说的意义,只可惜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能让我作为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来帮助你缓解这种久久无法释怀的悲伤。现在的我多么希望这封迟到的信件能够帮助你,哪怕效果只有一点点,我亦十分欢喜。”

    卡罗琳悄悄抹去眼角泪水,动笔给他写以回信。

    “对于你的来信,我的心情无比的愉悦和惊喜。在我将要尝试把自己从悲伤中拯救出来的时候你的信无异于是锦上添花,我对你的诚挚问候满怀感激,感谢你在我身陷孤寂之时对我致以慰问。”

    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卡罗琳一直在和伯恩通信,直到1705年5月末卡罗琳才动身返回安斯巴赫居住。

    ——亲爱的姐姐卡罗琳,怀着神圣的心情告诉你一个决定。我和阿米莉亚的婚礼将在六月初在教堂悄悄举行。我和她一致认为需要获得你的祝福,也希望我们的结合能让你从悲伤中走出来。

    卡罗琳在忙碌中抽空阅读另一封信,她和伯恩的友情已经通过几封信件而逐渐加深。她在准备离开柏林的前夕给伯恩写下最后一封信。

    “我想我即将启程离开柏林,离开承载了我多年美好记忆的地方。很感谢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日子你能通过信件出现在我的身边,或许我不会再到柏林来,它承载了我的成长轨迹,却也在某个时刻失去了我对它的依恋。如果将来某一天有机会,我希望能在汉诺威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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