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士要成亲

    每当月圆之时,月光潭底总会发生天崩地裂般的剧烈异动,似乎是在提醒着三界众生永远不要忘记五十年前的那场浩劫。

    那场浩劫已经无人再能说得清原由,但凡上了战场的大都有去无回,只有那累累白骨在诉说着不甘,就算侥幸归来也早已神志不清。

    传言众说纷纭,有说妖族与人族的斗争是由妖王苏屠称霸三界的野心而起;也有的说是妖王掳走了帝王的公主才挑起战争;更有甚者说那浩劫是那妖王贪图人族美色而起。

    原由之说三界众生争论不休,却唯独对那传说中的人族英雄始终坚定如一,即使是那神圣的月光潭也总会浮现他的倒影。

    传说中那人族英雄是天山上修行高深莫测的道士,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本可以得道成仙的,却不知何缘故而突然叛离师门,顶着欺师灭祖的名声脱了道袍还了俗,从此隐遁三界。

    当师门的人都以为他不会再出现的时候,他却身着红绸喜服,手持望尘剑拦在妖族大军阵前。

    他的眼神依旧犀利,身姿依旧挺拔,唯独额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的眉头将他的思绪显露了个干净。

    从前杀伐果断的诛妖战士有了牵挂,便有了软肋,有了软肋便不再战无不胜。

    妖王迟迟按兵不动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儿女私情英雄冢,他或许是想要招降他的吧。到底有没有招降他,无人清楚,就算有,他也决不会投降。

    这位人族英雄自小便立下了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信仰。与其说想知道他与妖王一战是否被招降,倒不如说众生更想知晓他当天为何会穿一身喜服来战?

    若是他成亲了,那新娘又是谁?谁又会冒着天下大不韪敢与道士成亲?

    这些疑问恐怕也就只有那望京上官家才能答疑解惑了,这上官家便是这位英雄的出身处,他出生于七月子时,因此被上官老爷取名为上官七月。

    在七月十二岁生辰那年,他突然昏厥倒地,这可把老来得子的上官老爷急坏了,不仅四处遍访名医还重金酬谢。

    足足一月有余,名医换了一茬又一茬,可都未见好转,直到一个自称来自天山门的老道士突然从天而降改变了这一切。

    那道士身姿飘逸颇有道风侠骨气度,笑谈间便施法治好了七月的晕厥症,上官老爷感激涕零地拜了几拜,又赶忙转身拿出准备已久的万两黄金双手奉上。

    老道士淡定自若地摇了摇头,一刻也未曾正眼瞧那万两黄金,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七月的眼睛,眼神里的寒光仿佛要将他刺透。

    上官老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道儿从始至终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他的宝贝儿子罢了。

    但只要想到那命定浩劫最终会要了七月的命,他就不自觉的心窝子疼,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思想,他最终信了这老道儿,最终送爱子进天山门修行避祸。

    这一避祸转眼便七八年过去了,上官老爷日思夜想的爱子却突然还俗归家,这离与老道士约定的日子还差了三年。

    但自从见到爱子七月这一刻,他早就将那约定抛掷脑后了,什么命定浩劫不过是那老道儿的把戏罢了。

    他越瞧七月越难掩心中悲愤,那瘦骨嶙峋的身子遍布血痕,这好端端的孩子都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可见这天山门都是些无耻又穷凶极恶之徒。

    上官老爷轻柔地抱住了他的肩膀,满脸羞愧自责呜咽道,”孩子,你受苦了,都是爹听信了那妖道的话,才让吾儿遭受如此磨难!都是爹对不起你…呜呜…"

    还未等他哭完失而复得的爱子,又一个天大的喜事接踵而来,那便是上官七月要成亲了。

    他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修道那么多年的道士居然动了凡心?

    儿子要成亲,作为老子哪有不欢喜的,只是一切都太突然了。

    望京人人都晓得上官家少爷自小便入了天山修道,早已看破红尘不再过问俗世。可这刚下山还俗便要成亲是会让上官家被人耻笑的。

    上官七月也看出了他的忧虑,随即对着上官家祖宗牌位虔诚的拜了又拜,继而平缓有力地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上官家一脉三代单传,决不能在我这里绝了后,这罪过我承受不起,更对不起列祖列宗。”

    上官老爷听闻此言,眉头舒展间不禁心中大喜,上官家延续香火才是大事,什么耻笑不耻笑的,终究还是自己短见薄识了。

    连着几日,上官家上上下下忙着操办喜事,灯笼挂了,喜纸糊了,喜帖发了,酒宴备了……等这一切都筹备好之时,才发觉这新娘还没定下来。

    这可愁坏了上官老爷!

    (二)消失的新郎

    就在上官老爷一筹莫展寻思去哪抢个新娘的时候,一身素净衣杉的姑娘突然出现在府中,乌黑的瞳仁仿佛凝聚了天地灵气,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想到了天上那清冷的月光,只可远观不可亵渎,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姑娘,这不就是他儿子的新娘嘛。

    他并不想深究这姑娘的来历,只想着如何为上官家尽快传宗接代,随即喊道,“沧海,快!“

    这上官老爷只一个眼神便低过千言万语,对于沧海来说,他们主仆多年来的默契无人能及,即使是亲如少爷也无法企及。

    萧沧海迅速掏出后腰带内的麻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眼看就要将那姑娘绑住手脚,她却丝毫不反抗,任凭眼前高大的管家随意捆绑着。

    突然间绳索全部脱落,任凭他如何使尽蛮力却再也无法将其捆绑,这是修行之人的法术,而这府上唯一的修行之人便只有少爷了。

    他刚想到此处,却不知上官七月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左侧,来得悄无声息,这让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上官七月长叹道,“萧沧海,莫怪世人说你有眼无珠,幸好我的夫人没事,不然你又该叫我如何惩处你呢?”

    “夫人?“他们几乎异口同声惊诧道。

    此时的上官老爷早已羞愧的低下了头,而萧沧海似乎还想替自己辩解着什么,只是说出来的那些话早已被上官七月当作了耳旁风,因为他很了解自己的爹,这事怪不得萧沧海。

    上官七月对姑娘微笑道,“我来晚了。”

    他温柔地捉住她那双纤纤玉手,拉起身便往门外走。

    从那时起,府外便流传出上官少爷要迎娶天仙姑娘为妻,府外的人日日挤破了脑袋也要远观一下这传闻中的天仙美人。可真等到吉日那天,大家闹洞房时,新郎却消失了。

    那姑娘坐在红色帐幔中,等了一晚上,却迟迟不见新郎。她原以为新郎是在大喜之日喝醉了酒,此时说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睡了过去,便未曾放在心上,想着明早便能回来了。

    可直到第二天早上给老爷敬茶时,才发觉七月是真的不见了。她突然心头一紧,这是她们狐族天生的预兆能力,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鱼玄机便找了过来。

    “姐姐,大祸临头了,你怎么还留在这儿啊!“鱼玄机大口喘着粗气道,”妖族与人族开战了,很快这里就会被夷为平地的,我们快逃吧!”

    她知道夫君一定是去了战场,守护天下苍生一直都是他最想做的事。

    七月哥哥曾说过,牺牲是英雄的宿命。

    一想到此,她的心就剧烈疼痛不止。

    她急切道,“去天山!”说罢便腾云驾雾而起。

    “什么?苏樱,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再管那个臭道士了!”鱼玄机紧跟在她后面骂骂咧咧地吼叫道。

    半炷香的功夫,她们便来到了天山脚下,这里战火纷飞,地面满目疮痍,看来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这时,有只断耳猪妖迎面而来,它慌慌张张地东跑西跑,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东西。

    苏樱伸出血红色的长指甲扼住了它的咽喉,将它举过头顶,呲牙威吓道,“说!”

    低等猪妖一见高等狐妖便吓得尿起了裤子,哆哆嗦嗦低声下气地说道,“妖王死了,它的妖毒成了瘴气,谁靠近便会死得凄惨,我们妖族大军都被瘴气毒死了!”

    苏樱听到那句妖王死了犹如被雷击般变得四肢瘫软,她突然像发疯似的冲向毒瘴最深处,疯狂地找寻着什么。

    鱼玄机则用法术吸食着毒瘴,这是他们鱼族特有的能力,因此百毒不侵。

    苏樱的身体被毒瘴侵蚀地千疮百孔,她跪在血泊之中,紧紧抱着面色苍白的七月,他身体里的血早已流干了,只剩下这干枯的躯壳。

    她吻了吻他的额头,泪流不止地喃喃道,“七月哥哥,你不可以死,我会救你的……”

    苏樱说着便面无表情地将血淋淋中跳动的心脏掏了出来,随即将它放入了上官七月的胸膛里。

    传说中狐妖的妖心有使凡人起死回生之能,可失了妖心,妖也会死的。鱼玄机眼看无法阻止她,只能将自己的鱼丹吐了出来,喂给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苏樱。

    “这枚鱼丹只能暂时延续你的生命,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你现在已经变得跟凡人没什么两样。只要你把妖心拿回来,就不会死,可你不会。姐姐,爱到底是什么?它怎么可以比命还重要?”

    苏樱侧身枕在上官七月的胸膛上,缓缓闭上眼睛,她无法回答鱼玄机,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懂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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