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被罚额外劳改一个月是种怎样的体验?

    景末:谢邀,这题我会。

    哐当哐当哐当。

    阿卡姆的洗衣房依旧沿袭了整栋建筑灰败的风格,滚筒洗衣机暴躁地转着,由于使用日头较久,机器运作时候还会往前直跳。

    景末弯着腰掏掉堵住下水口的一股股头发,扫干净地面上的污水后,抬起头看着那几个好像有脾气的洗衣机,有点担心它们转着转着就会自己跑掉。

    于是她挨个踹了每架洗衣机一脚,把它们都蹬回墙边。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也不至于拿它们当出气筒。”

    声音冷不丁在门口响起,景末心一跳,在原地愣了半秒,又僵硬地转过身。

    交叉骨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那旁边有大储物柜挡着,形成了绝佳的视觉死角,因此方才忙得不可开交的景末压根儿没注意到他。

    “那个,我我我不是拿它们跑掉,我是怕它们出气——”

    呃,糟糕。

    她边朝他的方向走,边局促地摘掉脏兮兮的橡胶手套,觉得自己有点缺氧,以及语言中枢出现了点毛病。

    现在一撞见朗姆洛她就紧张。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景末咽了下口水,觉得这种尴尬真的没法化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边抱着人家的大腿边大呼小叫地喊爸爸。

    恐怖毒气逐渐褪去效用的那个清晨,终于恢复理智的她只觉得自己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逃出阿卡姆,这辈子都别再碰见他。

    然后她果真看见他一脸无奈地皱起眉,眼神代替了他未说出口的语言: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我的意思是,”景末指着身后又开始跳狂野舞的洗衣机,生硬地比划起来,“你看它们……”

    “好了,不用解释,我明白。”

    朗姆洛从嘴里吐出一块口香糖递给景末,指了指墙顶的监控摄像头后,他把自己完好地藏匿进储物柜与门边的阴影。

    景末乖乖闭上嘴,又返回去把口香糖糊在监控上。

    其实她很想问他,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必要的话,布洛克.朗姆洛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然而这次该他果断说明来意的时候,他却选择了沉默。

    “……知道吗,昨天.行刑队又处理了三个人。”他从暗角里走出来,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口。

    不等他说下去,她便已经猜到了下文。女孩安静地眨了眨眼:“下一个是我?什么时候?”

    “……明天一早。”

    此刻两人都屏住呼吸。

    其实景末早有预感。

    今天是她来阿卡姆的第十二天,不到两周的工夫,她前前后后被抽了快二十次血,做过三次活体测验,包括前天夜里那场惊心动魄的毒气实验。

    如今,雨果的冷冻室里已经备份了她的血样以及细胞,这代表她这个人体血库不再具有价值——当潜力被开发得油尽灯枯,恰就代表着死期已至。

    然而被下了最后通牒,景末最先想到的并不是“这下完了”,而是清醒地推算着“爱德华现在该进行到哪步了”。

    ——今日深夜,最晚明天。

    X学院拥有昆式喷射机,这大大缩短了从韦彻斯特到哥谭的航程,等待救援不过几小时的事。

    如果这样的话——

    女孩仰起头,那双眼睛看上去如秋水与寒星般冷静,可他分明看见里面夹着惊疑的光。

    “朗姆洛先生,求求你,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接着她就明显听见男人急躁的鼻息:“直到现在你还相信那个泽维尔会来救你吗?”

    “他会来的。”

    “你是傻子吗?”交叉骨单手捏住她的肩膀摇晃着拔高声音,“他要是想来的话早来了!”

    景末的左肩被他的手掐着,正好碰到了伤口,顿时感觉骨骼和肉都生疼,还是忍着没叫出声。

    她只是淡淡地恳求道:“拜托了,再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男人瞪着她,无果,只好烦躁地叹了口气:“你要多久?”

    “十二个小时,到明天中午。可以吗?”

    “我真是怕了你了。”

    他松开两只手,又问,“篮球,你会打吗?”

    景末乖顺地点点头。

    明天是疯人院一年一度的篮球赛。

    这是老阿卡姆人最翘首以待的年度“节日”之一,每年的参赛者均为服刑人员,无论在这所监狱里的排辈如何,所有人均可报名参加,并无先来后到之分。

    而监狱组举办篮球比赛的初衷,便是健康向上、增进友谊,充分发扬团结协作、拼搏进取的精神,展示阿卡姆疯人院在哥谭的良好形象与独树一帜的风格水平……

    鬼才信。

    这场篮球赛举办的目的无非一个“赌”字。

    哥谭虽是罪恶之城,可政府出台的法律里也明令禁止着体育博.彩——

    而阿卡姆就是与政规背道而驰暗暗滋生的黑庄。

    毕竟,这帮全世界最疯狂的犯人汇集于此,其中甚至不乏超能者与活死人,他们早已没有人权。

    于是,一批批非法人员与组织每年应声而来,如野狼争抢腐肉,这场盛大的赌球为他们带来巨额的利润和数之不尽的黑钱和毒品交易,甚至在这一天,连囚犯都可以作为观众感受一把赌博的乐趣。

    “你真的会打球?”朗姆洛半信半疑地偏着脑袋,目光测量着女孩的身高。

    “我的话真就那么不可信吗?”景末无奈地撑着腰,“我一米七二,今年学校体检量的。”

    “我知道,可这次你的对手们平均身高跟我一样。”

    挺直腰板也没到交叉骨肩膀的景末:“……没事,我是敏捷型选手。”

    “……”

    布洛克.朗姆洛难得被说服,他看着她,仔细盘算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朗姆洛,这事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让我去参加篮球赛吧,总比明天一大早就被送去刑场要好。”

    “那你,”男人勾勾手指,深黑色的眸子灼灼闪亮,宛若两团燃烧的火,“过来,离我近点。”

    于是女孩没有丝毫犹豫地朝他靠近,听话得就像只小猫。

    然后她就看见对方突然开始伸手脱衣服。

    景末:……

    景末:???

    等到朗姆洛扯开他身上那件冲锋衣,景末才看见他身上绑着的结结实实的防弹背心。接着他撕掉后腰与肩膀的粘胶,干脆利落地把黑色的背心取下来。

    “来,你也脱。”他手里攥着背心,示意。

    说实话,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出乎景末意料了。

    景末眼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下,语言中枢又开始不协调:“呃,你要把它给我吗?那你,你怎么办?而且……我应该也用不上吧。”

    “那你要不要和我打赌?”交叉骨问,“这不是普通的公平的比赛,没有它,明天的赛场就是你的刑场。”

    “……”,景末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咽了下口水。

    “想穿就快点,老子待会还有一堆活要干。”

    “哦,好,好!”景末缓过神,急忙伸手解开囚服的纽扣。

    她里面穿了件监狱统一发的灰色半袖,这一脱才终于能看清她如今瘦得苍白的胳膊,乍一看简直像马上要被风刮跑的纸片。

    当初那个刚来阿卡姆就引发百人大战的女孩已经不复存在。朗姆洛有点担心她明天到底能不能打得动。

    “胳膊举起来。”他将防弹衣举过她头顶。

    景末老老实实照做,让朗姆洛把防弹服套在她身上。

    腰上被粘胶缠紧,接着是肩膀,他力道不小,防弹背心紧紧贴合着她的上身,让她看上去顿时结实了不少。

    两人被洗衣机嗡嗡的声音包围,彼此却安静无声,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呼吸。

    “嘶啦,嘶啦”,最后一处也贴合完毕,朗姆洛缩回手。

    “腰必须要缠紧,否则等你坐下来或跳高的时候,背心可能就会被推到脖子上。”他说。

    “好。”

    “有时候胸板和背板可能会错位,所以一旦那种情况发生,尽量平衡你的肩膀,让它尽可能保持原状。”

    “嗯。”

    “你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交叉骨边说着,边低头又重新将他的冲锋衣套上,“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祝你明天好运。”

    女孩垂着眼睛,没点头也不摇头,她的短发贴住白皙的脸颊,将表情藏匿得很彻底。

    “别不说话,我不会读心术。”男人说着凶巴巴的话,但语气倒一点也不凶巴巴。

    接着,他看见小姑娘抬起脸,眼睛像两颗水汪汪的葡萄。

    “你——”

    无所适从,景末毫无征兆冲他扑过来。

    训练有素的本能控制着他赶紧躲开,可内心却有个声音告诉他别那么做。

    因此,还没等他闪到一旁,景末就已经张开双臂拥住了他。

    她的脸埋在他厚重外套的布料里,布洛克.朗姆洛听见她闷闷地说了句“谢谢”。

    咔嗒,冰川融化。一季的雪水在暖阳下融进欢唱着的小溪,叮叮咚咚撞个不停。

    “……救你的人是那些超级英雄,不是我。”他说,“我不是个好人,你不能对我说谢谢。”

    女孩埋头咕哝了一句,声音细小而含糊不清。朗姆洛微微扬起嘴角,似懂非懂地眯起眼睛。

    他似乎听见了,却又没那么确信——

    “可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在这儿根本活不下去。”

    你不得不承认,人在每个阶段都会为自己找个目标亦或奔头,遥遥地望着它,尽可能地奔向它,支撑自己活下去。

    来阿卡姆的第一天,她像脆弱易怒的多米诺骨牌,发着烧脑袋浑浑噩噩,如同行走在午夜浓雾弥漫的荒野。

    直到她看见他,确切地说,是看到他这张足以调动起她回忆的脸,破晓的第一束光才照亮了一条回家的小路。

    尽管理智在我耳边咆哮着你是坏人,尽管良知反复控告着你数之不尽的罪行;可潜意识却让我不自觉希望能多看你一眼,渴望你开口对我讲话,期待你给予我与他人不同的关照。

    然而我不会说,我甚至不敢想,我只是暗暗地期盼更多,在我受了很多委屈却瞥到你扛着枪站岗的时候,在我半夜里又一次按着饥肠辘辘的胃被饿醒的时候,总有一个相同的问题涌上心头——

    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呢?

    谢谢你带给我对抗洪水猛兽的勇气。

    你单纯存在的含义,对我来说就算是勇气。

    良久,景末感受到他那只手终于覆上她的头顶,安慰似的摸了摸,又转瞬即逝地拿开。

    仿佛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但已经足够了。

    “呃,那个……”交叉骨慢吞吞地开口。

    景末这才抬起头,松开手,“嗯,怎么了?”

    “我就是想问,你刚刚用的是草莓味洗衣液吗?”他指着洗衣机,问。

    “……没。”

    景末猛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僵硬地扭过脖子,看着墙边暴躁的洗衣机们。

    她的心脏都要骤停了。

    透过透明的机箱门,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一架洗衣机里的水已经变成浅红,而罪魁祸首是一只被涡轮冲得转来转去自在摇摆的红色头套,它非常给力地给一缸水全部染了色。

    “不!是谁!!”女孩失声尖叫起来,“是谁把它放进脏衣堆里的!雨果会杀了我的!!”

    “这里边洗的是啥啊?”朗姆洛问。

    “……囚服。”景末生无可恋地答。

    “……很好,现在我们可以改叫布达佩斯大监狱了。”

    *

    于是第二天,C区囚犯的壮汉们都骂骂咧咧穿上了粉色的卡哇伊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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