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寅时的鄱阳湖面上,泛着浓浓白雾。

    聚于军营广场上的众人已准备妥帖。待战鼓鸣声渐近,条条缆绳卸下,一条条大大小小的战船向着湖心而去。

    望着杨逍清冽深邃的眼眸,纪晓芙眼眶湿润,拥了上去,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迹,这样结实的腰身曾令她无比心安,她甚至一度觉得,杨逍根本不属于这人世间,若没有这邪恶的江湖,他一定会是个闲雅的书生,是个端庄的圣人,是那个只属于她的白衣诗人。

    “我等你。”纪晓芙将头埋在杨逍颈间,悄声呜咽道。

    杨逍亦张开厚实的臂膀环住了他心爱的姑娘,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不言不语。

    周身,是明教范遥一众、峨眉数十名弟子,还有上百义兵,望着二人相拥在一起的身影,没了玩味逗乐,没了窃窃私语,周遭竟是静的出奇,只听得湖水拍打礁石的声音。无需肝肠寸断,不必海誓山盟,只是这样彼此的相拥,便让人内心无比动容,那是渗进骨子里的爱。

    夏怡背过身去,悄悄的红了眼睛,那最后的些许酸涩化作感动,随风而散。她是明教的人,是他的门主,并且,永远也只是他的门主。

    峨眉和地门一众女子很多偏转了头去,潸然泪下,仿佛在这一瞬,终于理解了那句“不悔”的含义,不悔仲子逾我墙,此生无怨,永世不悔。

    ……

    炮火的轰鸣声响起,硝烟弥散,与浓浓的白雾混杂在了一起。陈友谅钻出船舱远眺,只听得战鼓的雷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完全看不清明教的船只身影。

    “他们在哪儿?”陈友谅生气的质问道。

    “回汉王,属下……属下也辨不清。”张志雄哆哆嗦嗦道。

    “没用的家伙。”陈友谅怒极:“击箭扫射。”一声令下之后,离弦之箭朝着明教义军的响声处激射而出,四下随扫,全然无明确方向。

    原来,明教众高层早已派着来无影去无踪的青翼蝠王去观测了连日来的天气,知今日会起浓雾,已连夜将数十只小船用白漆刷上了色,天水相接之处,白色小船与大雾相融,陈友谅这边听得着声,却看不到影,只能盲目攻击。

    “周掌门,纪掌教,咱们这招会有用吗?”贝锦仪踮了踮脚尖,焦急望去。

    “一定有用。”纪晓芙神色笃定地望了望周芷若,抿唇点头道:“明教,定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一旁的周芷若会心一笑。

    杨逍立于船只高处俯瞰着江面,忽而阖眼沉思。听着敌方的箭矢如雨点般扫射过来,弓弩手立刻拉开弓弦,勇猛地与汉兵对战。

    “摸清那边的方位了吗?”陈友谅高声唤来了张定边。

    “汉王,他们这次的路队比较分散,进攻声也较杂乱,恐怕……”张定边已无法保持镇静,内心慌乱起来。

    “恐怕什么?恐怕,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是吗?”陈友谅神色淡然,似是对一切已然接受。

    “汉王,他们似乎已把我们困在湖心了,箭也快用完了,我们若是再想不出对策,想要取胜,实属不易呀。”张定边摊了摊掌,叹气道,言语中透着无奈。

    “哼。”陈友谅握着拳头,咬牙道:“继续向敌方行进,撞上去。”这一刻,他的打算,便是鱼死网破。

    而后,陈友谅从怀中抽出了任丐帮八袋长老时所得的独孤棍,又摸起旁边的一块湿布巾,将独孤棍擦了擦,眼神中满是愤怒与狠戾。

    “汉王,这……”

    “这次,杨逍在队伍里吧?”

    “回汉王,应该是在的。”

    待船只靠近,两边人马终于正式碰面。陈友谅命前进的船只狠狠撞了上去。战船相撞,激起阵阵巨浪,水花四溅,明教的数十只小船摇摇欲坠,船上的将士们一时间难以招架。

    朱老四、徐达与常遇春亲自指挥义军,张弓射箭、发射火器,使出浑身解数打击汉兵。巨舰上的利箭和炮石亦如雨点般朝这边发射而来,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两边已是死伤无数。

    战争,永远是靠将士们的尸首来支撑的。

    眼见着军粮殆尽,武器尽失,陈友谅心一沉,将最后方防守的五只小船派出,直接包抄朱老四所在战船。依陈友谅之见,眼下的朱老四已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几艘大船艰难地穿梭于长长的船队之中,在撞开了数十艘船只之后,终于将朱老四所在的小船围困,朱老四面临着万分危急的形势。

    而此时,其他的将领皆各自带着队伍应战,完全无暇帮忙这边。正束手无策之时,一个人的出现,彻底颠覆了胶着的战局,这个人便是高阳侯韩成。

    一身衣袍冠冕的韩成出现时,朱老四本是要推拒的,却被韩成跪倒着拦了下来。

    “朱香主,听我一句,此计不施,我们恐难胜了那陈友谅啊!”韩成深锁着眉头,言辞间满是恳挚:“我一家老小受明教之恩无以为报,今日,若能以一己之躯换得明教的胜利,我韩成,死而无憾。”

    朱老四一时错愕,沉思半晌才点头道:“韩将军,我朱老四定倾尽此生,护你全家老小一世平安。”

    就这样,韩成与朱老四互换了衣物后,对着敌众,投入水中。

    “哼,还不是个武功拙劣的家伙。”陈友谅仰天冷笑:“二弟,大哥这就去为你报仇。”陈友谅性子疏狂、性情自负,却少读兵书、智谋不足,当下真以为朱老四已亡,心中竟有些喜不自胜。

    迂回半晌,陈友谅驶近了杨逍所在的战船,正欲撞击,就感受到身侧一阵疾风,那白色身影轻飘飘地落至了甲板上。

    “听说,汉王你找我。”杨逍披在肩头的发丝扬起又落下,周身笼罩着令人发指的寒气。

    陈友谅见杨逍周身萦绕着清冽盛气,想象着陈友仁被伤的画面,对自己弟弟的死更觉心痛难当,不禁将掌中利棍一横,咬牙道:“没错,找你,为我二弟报仇。”

    “哼。”杨逍忽而轻蔑一笑:“公报私仇,胜之不武。”

    陈友谅眼中泛起冷冷杀意:“杨左使的废话,未免多了点儿。”

    杨逍偏头,阖了阖眼睛:“你实在是让我觉得恶心。”

    “拿你的狗命来吧。”只见陈友谅脚下用力,如飞云掣电般冲出,那独孤棍以旋转之势尽扫,直向杨逍周身而来。眼见着棍棒扫近,杨逍忽的腾起身体,足尖轻点至独孤棍之上,依着棍棒顺势旋转,那白色衣角随风而旋,瞬间便用乾坤大挪移之内力化解。

    被杨逍脚力震的发麻,陈友谅收了棍,冷眼眯去,愤恨地咬了咬下唇。突然,就见陈友谅运起真力,手脚并用,齐齐而上向着杨逍而来,那脚步看似错杂,实则冷静有序。

    “是丐帮的混天功。”近旁船只上正在与汉兵缠斗的叶华轩远远望去,惊呼了起来。

    “我们要不要……”焦急的塞克里刚想上前帮忙,却被一汉兵猛的掷到胸口,身形不稳地向后倒去。

    “你没事吧?”夏怡慌张地扶了扶塞克里,担忧道。

    “我没事。”塞克里稳了稳身子,向夏怡点头道:“我们赶紧解决了这边,过去帮左使。”

    而此时,立在湖边的纪晓芙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安的心思愈发沉重,眼前的恶战如一道死生之门般横在自己心间。纪晓芙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终是高声喊道:“静玄,拉备船过来,我要过去看看。”

    “纪掌教,万万不可啊。”一旁的贝锦仪听到,忙上前好言相劝:“前方凶险,杨左使万般嘱咐,叫我们不要过去。”

    却见纪晓芙果断回身,神色果敢道:“锦仪师姐,我是他的人,今日,就算是坠入万丈深渊,摔的粉身碎骨,我也要跟他在一起。”

    “可是……”

    “好,我们一同过去。”忽见一身灰色海清袍的周芷若从峨眉一众中走出,看了看纪晓芙后,言辞坚定:“我们峨眉,一起过去。”

    纪晓芙内心澎湃,眼涌热泪:“掌门,谢谢你。”

    毕竟是修习过丐帮棍法之人,陈友谅掌法惊人,挥舞着独孤棍再次扑了上来。尽管已使出浑身解数,杨逍依旧能够见招拆招,须臾之间二人自是难分秋色。

    待棍棒再次袭来时,杨逍一个后翻旋转,背着手将内力聚于足尖,一脚踢掉了陈友谅手中之棍,陈友谅气息方乱,一个不稳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杨逍。”

    “杨左使。”

    这时,周芷若、纪晓芙与天、地、雷三门门主也同时赶到,飞身至了杨逍身侧。

    “晓芙?”杨逍一惊。

    就见纪晓芙冲杨逍点了点头,杨逍不语,已然明白纪晓芙的意思,亦点了点头回应。

    “哼,还真是伉俪同心呐,真是感天动地。”见到来人,陈友谅却是轻蔑一笑,眼中未有丝毫畏惧。

    “阿弥陀佛。”就见周芷若俯了俯身体,平静劝解道:“陈施主,战争已令太多人死去,再战下去实无意义。百姓何其无辜,不如放下屠刀,普惠世人吧。”

    陈友谅斜眉瞥去,冷冷一笑:“难怪把那武当的走狗宋青书迷的三魂不见了六魄,以周掌门的姿色,当尼姑可实在是可惜了。”

    “休要无礼。”听得陈友谅的讥讽,纪晓芙赫然大怒,举剑相向:“陈友谅,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我们劝你好自为之,明教与峨眉,尚可留你性命。”

    杨逍上前一步,抬手轻抚在纪晓芙手上,示意她小心。

    “哈哈。”忽见陈友谅仰天一笑:“是不是强弩之末,现在下定论,恐怕为时过早。”而后看向身后一汉兵,眼神示意:“带上来。”

    那汉兵俯下身去,做了回应:“是,汉王。”

    只见张志雄从船身中钻出,挑着唇得意一笑,右手执剑,左臂臂弯里环抱着一个石黄色襁褓,那黄色绸布上绣着的红色虎头憨态可掬。张志雄只略略侧了侧身体,怀中孩子那清晰的眉眼便尽展人前。

    “忧儿!”纪晓芙一瞬心神俱裂,心脏像要冲出喉咙般惊呼出声。

    “退回去!”就在纪晓芙要冲过来的瞬间,陈友谅高声斥道,言语间已将剑横在了孩子身前。

    “不要!”杨逍抬起一掌阻止,一手轻揽住将要倒下的纪晓芙,失声道:“陈友谅,我的命你拿去,放过我的孩子。”

    小小的忧儿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蹬着腿,张着大大的眼睛环顾着四周,不时地伸一伸湿润的小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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