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逡说完,忍不住去瞟郭琥的脸色。

    郭琥神色到没有什么大变化,听完宋逡说的话也只是轻轻垂下眸。

    “既然老爷都这般说了,那就一起去吧。毕竟是一家的姐妹,哪有带着这个不带那个的道理。”

    宋逡颔首,可却依旧从郭琥的语气里品出些不情愿来。

    “哎,话是这么说没错。夫人你也不能落了旁人口舌啊——”

    这话听起来到是在替郭琥着想。

    郭琥依旧在翻看账本:

    “莲烟轩的以往跟着老爷过了不少苦日子,老爷多心疼点也还是应该。”

    宋逡放下手里的茶杯,唏嘘着走近郭琥:

    “瞧瞧你这话,难道我就不心疼你和湘湘嘛?”

    郭琥放下账本,静静的看着案上的烛台,那支蜡烛已经燃了多时了。早就烧的短短的,只剩一点儿,烛台也被许多流下来的蜡泪裹挟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老爷还记得你我初见的时候吗?”

    虽不知郭琥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年少的事,可宋逡也恍惚了一下。

    “当然记得,那年我刚入梁京为官。陛下体恤,特让我们一行刚入京的小官在御花园游玩。那日晨光微曦,你靠在池塘旁的石头上发呆。只那一眼,就让我迷了眼,慌了神。”

    郭琥回忆起往日余若嫣的神态,缓缓靠在宋逡肩头,也颇为回味的说:

    “那日,我记得是个难得的春日。”

    宋逡也颇为怀念:

    “我还记得那日你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衣衫,头上戴着嫩绿的珠簪。”

    郭琥撑着宋逡的肩,缓缓起身:

    “往日蹉跎,不想老爷既然还记得。”

    “我自然还记得,你是我的妻。我如何能忘?”

    “老爷是念旧情的,这些天我算了许久的账,思量了许久,还是决定把霍氏以前的嫁妆都拿给宋潇。毕竟往后这些东西都是要进她的嫁妆的,早日清点好给她也是好的。”

    宋逡听完赞同的点头:

    “终究是她的东西,早日给她也并非无可厚非。家里的事,你看着做主就是了,不必事事都过问我。不然,你这当家主母还有什么当头?”

    得了宋逡的准话,郭琥就没有顾忌了。郭琥探过头把那微弱的烛光吹熄,覆在宋逡肩头,悄声说:

    “夜深了,老爷。我们休息吧。”

    屋子里大大咧咧的摆着四五个箱子,里头全是款式新颖,样式不一的各种衣饰。什么狐裘、兽皮、刺绣、菱纱。。。。。。

    应有尽有。

    绿桃很惊喜的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浅紫色的冬装:

    “这套衣服穿着显得娴静,明日,小姐就穿这件衣裳吧。”

    宋潇抬头看了眼应道:

    “行,你再找一套合适的首饰来替我搭一搭。”

    绿桃正翻找着,却看见好几个眼熟的盒子,拿出来打开看了才发现是首饰。

    “小姐。”

    宋潇有些疑惑的接过绿桃递过来的盒子,细细看了。竟然有些无奈:

    “到头来竟然自己用了自己的货。”

    方才那几个盒子里的饰品竟然都是吴广进那个铺子上的货。

    绿桃一一收好:

    “到底进了自己腰包,我们月俸本来就比其他院里的小姐公子少,要不是大夫人掌家,怕是今日锅都要揭不开了。如今得了好日子,小姐怎还这般落寞。”

    宋潇忍不住摇了摇头,眼里有些淡淡的无奈。

    周娘子正替宋潇捏着肩,听着绿桃的话,眉眼里也带着笑意:

    “小姐之前常年待在宜州,在京中一直籍籍无名。传来传去就是宋府那个大小姐,如今我们小姐总算是要出去见见人了。”

    宋潇听着周娘子的声音有些哽咽,默默把手覆上周娘子的手,回过头看着周娘子已经盛满泪水的眼眶:

    “妈妈怎么就哭了。往日我会长久待在梁京的。”

    周妈妈伸手抹了一下眼泪:

    “老奴实在是高兴,替小姐高兴。也替已故的大夫人高兴,小姐之前在荆州过的是什么日子,老奴简直不堪想。”

    宋潇安慰的笑了笑,安抚的拍了拍周妈妈的手背:

    “妈妈不必担心,往后我们的日子会过的更好,更好。”

    “大姐姐!大姐姐!”

    宋淮拿着一柄弓箭大步垮进屋,不留神的被屋里的箱子绊了一跤:

    “诶呦——”

    好在宋淮的下盘足够稳当,才没有摔跤。

    宋潇笑着看着有些冒失的宋淮:

    “我记得今日也给你送了新衣服,还不回去试试还往我这里跑。一会儿又要宋湘带着人来领你回去?”

    宋淮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宋潇:“大姐姐就知道打趣我。”带着一股子怨气,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大姐姐分明知道我最不喜欢这些宴会。明明我可以不用去的,我连去哪儿跑马都想好了,母亲偏要带我去。”

    宋潇眼里止不住的笑意,宽慰着:

    “你整日里都在跑马打猎,还不够吗?宴会难得,宴会上还有不少助兴的游戏,我听母亲说这次昌宁候府上可是摆了大排场,近乎全梁京有头有脸的官宦子弟都会去参加。全都去了,独独你不去。旁人怎么想?知道的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繁复缛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连昌宁候府都看不上呢!”

    宋淮满不在乎的把手上的弓箭丢到地上:

    “他昌宁候有什么好让人看得上的?以往他还能说他跟着陛下建功立业,开疆拓土。可是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花花肠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恬不知耻的纳一屋子小妾。姐姐认为他为什么愿意大办宴会,不就是想炫耀他新纳的一房小妾吗?再不然就是不知道哪一房小妾又给他吹了枕边风,不然他哪里会这般大操大办?一大把年纪了,孩子都如我这般大了。还这么恬不知耻,为老不尊。姐姐是不知道,上次我在宫里见过他一次,一大把年纪了,还一脸色眯眯的看着宫里的年轻宫女。”

    说到此处,宋淮还忍不住跺了一下脚:

    “简直不知羞耻!”

    见到这般屋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宋潇笑的不行,端起茶杯赶紧喝了一口缓了口气。

    “也不能完全这般想,母亲想的可不是让你看昌宁候如何,重要的是明日几乎全梁京的官宦子弟都会来,你难道就没有交好的玩伴,朋友?重要的是去让你认认人,将来科考完也好求个出路。”

    宋淮嘟起嘴,像一只气呼呼的大狸猫。

    宋潇让绿桃给人倒茶:

    “到时候那么多世家小姐,你不想见见?”

    宋淮翘起二郎腿:

    “那些女孩子有什么好看的,要不不如我妹妹温婉,要不不如大姐姐好看。有什么好见的?”

    绿桃忍不住笑出声:

    “四公子若真要这么说,那往后要是找不到比五小姐温婉的,比大小姐好看的难不成还一辈子不娶吗?”

    宋淮脸色不由一红:

    “这这这——”

    宋潇摇了摇头:

    “话不能这么说。婚姻大事,哪里是这么简单就好的?我与五妹妹也并非是极好的女子,往后等你再大一些,你自然就懂得这些事了。”

    宋淮站起身,修长的身影把窗户遮挡的严严实实,就连屋子都暗了几分。

    “大姐姐虽不如母亲那般直接刻薄的说我不去就打断我的腿,可却处处都是软刀子。一句一句的往我心里割。在我看来姐姐和妹妹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宋潇丝毫没有把宋淮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无奈的笑着:

    “行了,你若硬是觉得我好,那我就好吧。你现在再不找个地方藏起来,五妹妹就要带着人来找了。”

    经过宋潇这么一说,宋淮好像已经听到了宋湘带着人步步紧逼的声音。

    “姐姐你故意拖着我!”

    宋淮吼完这一句就直接撑着窗沿翻了出去,连门都不带看一眼。

    宋潇笑着走出屋子,站在墙下抬头看着翻过去的那片藏青的衣角:

    “我还叫了周娘子特意在院门口守着,一有声响就给你传话。你倒好,一句话把我成了帮凶,下次你若再来我就让绿桃偷偷去请大夫人来。”

    墙那头的声音越来越弱,不用看宋潇都能够想到宋淮背着弓箭奋力奔跑的模样。

    “好姐姐,一会儿我一定给你捕一只硕大的鹌鹑回来!”

    绿桃听了都忍不住摇起了头:

    “哪里是替小姐捕,分明是四公子自己也嘴馋起来了。”

    “宋淮心思单纯,性子又热烈真挚。只不过偶尔有些小孩子脾气,随他去吧。明日大夫人自然知道早早的带着人围着府门。就算他长着十对翅膀也跑不出去。”

    绿桃似乎有些不信:

    “就算四公子当真长了翅膀,可是府里不是还有小姐这个偷偷开笼子的吗?”

    宋潇稀奇的看着绿桃:

    “谁说我会给他开笼子了?我自己都在笼子里呢。”

    绿桃扶着宋潇:

    “是是是,您明天一定比大夫人还看的牢,就算四公子变成苍蝇也飞不出去。”

    宋潇笑骂:

    “就你长着一张嘴。”

    越接近除夕,街上就越热闹。比起宋潇刚来的那天街上的人只有增的没有减的。

    绿桃看着街口那个表演的戏班,很是兴奋的跟马车里的宋潇说:

    “小姐,小姐。你看那个人会喷火呢!”

    小若驾着马车努着嘴:

    “瞧瞧你这模样,什么热闹没见过。”

    绿桃哼了一声:

    “是,我整日待在深宅大院里伺候小姐,不像你天天都可以出门采买。也不知道有没有拿着采买的钱充自己的腰包,看看你这几个月里又长圆了几圈。”

    小若睁大那双绿豆一样的眼,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绿桃:

    “嘿——你——你你你——”

    绿桃插着腰,很有些蛮横的味道:

    “你你你你你,你什么你。”

    小若一双豆大的眼睛里充盈着盈盈水光,委屈到了极致:

    “小姐——”

    和宋潇同坐一辆马车的宋湘听见不由捂嘴笑了一下。

    宋潇也不由笑了,轻轻掀开一点车帘:

    “行了,大街上的都收敛一点。不要让旁人觉的我们宋府的人没有规矩。”

    宋湘笑着:

    “规矩都是给外人看的,我到觉得姐姐院里的人都特别有活气。不像我们院里的那些人就只知道一昧的干活,一点儿都不活跃。待久了怪闷的,怪不得哥哥喜欢到姐姐院子里玩。看来我往后还是得常去姐姐院里走走才好。”

    宋潇牵着宋湘的手:

    “妹妹想来就只管来就是了,今日去昌宁候府赴宴,我到有许多规矩都懂不得,要是有什么不得体的还得多劳烦妹妹费心。”

    “姐姐哪里的话,姐姐不过是认不得人罢了。规矩什么的不都是差不多的,我还不信梁京的规矩就独树一帜。偏偏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梁京天子脚下,总归是要多顾虑些。若只是我一个人的错也就罢了,要是牵连到整个宋府,那可就真成罪人了。”

    宋湘安慰的握着宋潇的手:

    “姐姐何苦这么忧心,府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真的要倒了,那所谓的过错也不过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宋潇笑着:

    “妹妹活的通透,到是不知往后谁家的公子有这样的福气。”

    宋湘一张脸被宋潇羞的通红:

    “姐姐惯会打趣我!难怪哥哥总说姐姐得了理还不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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