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逡大病初愈,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来阵风来都能把他吹倒。

    刚下马车就被人叫住。

    “宋大人!”

    这人嗓门洪亮,中气十足。整个宫道上的官员都被他这一声吼住了,不由扭头去看。

    宋逡被这一嗓子吓得不轻,打了一个哆嗦回头去看。只见赵逊大步向他走来。

    “宋大人呐!”

    宋逡行礼:

    “昌宁候。”

    赵逊十分豪爽的摆了摆手:

    “你我两家都快成亲家了!怎么还说这些虚头巴脑的。”

    亲家。

    这两个字一出来,宋逡都觉得周围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比他还要大上几岁的亲家!

    宋逡抱手:

    “这——侯爷比我都还大上几岁,我又怎么敢叫侯爷亲家。”

    赵逊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反过来安慰宋逡:

    “这有什么?这京里这些老不羞,你看他们一个个正人君子的,其实内地里比我玩的都花。谁家屋里没个年轻貌美的小妾,没个年纪小的通房?”

    赵逊嗓门犹如宫墙上高高挂着的钟。震得通天响,被他影射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低下了头。

    话都不说了。

    宋逡深感汗颜,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昌宁候今日找下官,可是有要事?”

    赵逊摆手:

    “哪儿有什么要事,不过就是两句道听途说的话。”

    “。。。。。。这——既然是道听途说,昌宁候怎还特意提出来。”

    肯定有诈。

    赵逊的眼睛闪出一丝精光,整个张脸都显得有几分奸诈。

    “听说最近,沈庭寒回京了。”

    宋逡心下一惊,摇了摇头:

    “昌宁候真是太看得起下官了,下官自从前段时间被犬子的事情闹得大病一场之后,对朝堂上的时候都一知半解的,又怎么知道沈大人究竟回没回京?”

    宋逡想了想,又道:

    “难道沈大人回京后,这段时间都没有上朝吗?”

    一提起这些赵逊就摆手:

    “上朝?别说了。以往都是楚王坐在次位听政,这几日据说是小殿下病了。楚王殿下和楚王妃整日守在窗前,觉都睡不着一个。人正忧心着呢!”

    宋逡神色淡淡:

    “是吗?原来如此,我是说怎么今日诸位同僚神色都有些阴郁。”

    难怪前几日郭琥突然回来,嘱托宋湘在商会里替她寻几种名贵的草药。

    赵逊看着宋逡,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吧老宋!不是说前几日你们家大丫头回来了吗?宣武门那里还有人看见你们家小丫头送行。”

    “你们家丫头都回来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沈庭寒回没回来?”

    “这——这——”宋逡被赵逊挡在影子里,“侯爷说的,怎么就能断定我们家孩子是和沈大人一起回来的。”

    “我们家孩子清清白白的,侯爷这话说的,当真是让人误会。”

    赵逊挑眉不语,甚至还颇有些揶揄的说:

    “老宋这话说的,到把我整的不会了。若非是你们家丫头手段高超,怎么会换来你如今这一身朝服穿?”

    !!!!

    宋逡顿时顿在原地,神色惨白。

    赵逊到不以为然,继续向前走。回过神时发现宋逡没跟上来,转头望去摆手招呼着:

    “老宋!还不快点!”

    宋逡抬头看着高高的石阶,被宫人清洗的洁白如玉石阶在阳光底下泛着白光,石柱上雕刻的蟠龙威严的俯视着所有上朝的人。

    宋逡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却还是拎着衣摆跟了上去。

    寝宫里头的香被换了之后闻起来都要舒心得多。

    李凌麟从宫女手里接过汤药,试探了会儿温度,吹了吹才送到李炆嘴旁。

    李炆还是整日浑浑噩噩,可是却比第一日李凌麟回来的时候要好了不少。

    至少认得人了。

    李炆看着李凌麟,默默的喝了她送到嘴边的药。

    李凌麟嗤笑他:

    “年轻的时候长牙舞爪的,整日猜忌这个猜忌那个。又想要驴子给你拉磨还不给驴子草吃,现在老了到换成了这个设计你那个设计你了。也就我还体谅着小时候拿点子父女温情,关心关心你。”

    周围的宫女全都低着头,不敢多出一口气。

    殿里的油灯被灭了几盏,除去李炆的床周边还算亮堂,其他地方都黑黢黢的。跟被墨泼了一样。

    “你现在受不得刺激。安心躺着吧。”

    李凌麟在外头穿骑装穿习惯了,难得穿一次宫装。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站起身来又是被袖子绑住腿又是踩到裙摆的。

    一旁的宫女走上前接过李凌麟手中的药碗,另个一宫女则牵着李凌麟的手又弯腰替人撩起裙摆。

    “真是。还是骑装方便呐,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穿着跑的比兔子还快,哪里有这么麻烦。”

    李凌麟刚走了几步就觉得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扯着自己的裙摆。

    “诶,我后头又踩到了吗?”

    转过头看去,竟然是李炆伸手抓住了裙摆。无法,李凌麟又让宫女把她扶过去。

    李凌麟坐在床头,有些无奈的看着李炆:

    “怎么了?有话要说?”

    李炆嘴唇张合几下,发出微弱的声音。

    李凌麟附耳去听只能听到几个不清不楚的词,嘟囔着:

    “大声点,大声点。听不清啊。”

    李炆“啊”了一声,咳嗽了好几声音。

    “沈——庭——寒——朕要。。。。。。见——沈——咳咳咳——”

    李凌麟颔首,站起身: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跟你传他。”

    “门口站着的那个。”李凌麟对候在门口的那个黄门抬了抬下巴,“对对对,就是你。去金銮殿门口等着,下朝了就把沈庭寒逮来。”

    李炆睁开浑浊的双眼,似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

    “还有!”

    李凌麟回头看着他:

    “说说说,快说,还要见谁。一会儿直接一锅给你端过来。”

    李炆喘了口气,喉咙里发出丝丝的声音:

    “还有——李粲。。。。。。李建成。。。。。。”

    “朕,朕——都要见——”

    宋逡早上一直阴沉着脸,谁来打招呼都只是微微颔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听。看着就跟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一样。

    李建成站在一旁,还颇为幸灾乐祸的看着。用手肘撞了撞沈庭寒的手肘,沈庭寒撇眼看了他一眼。

    李建成轻声说:

    “你看宋逡那个模样,就跟别人欠他多少钱一样。”

    沈庭寒收敛心神,敛眉不语。

    李建成咂舌的看着他:

    “你别这副鬼样子。现在京中人人都知道宋潇是跟着你回来的,他这个样子,你也有关系!”

    “。。。。。。清者自清。”

    李建成狐疑的看着他:

    “其实你心里头巴不得吧?”

    “你脑袋是被黑虎啄了吗!?”沈庭寒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愠色,“简直荒唐!”

    李建成觑了一眼上头坐着的李粲,悄咪咪的笑了:

    “知你莫若我。我敢说,就连沈老夫人都不知道你对宋潇有意思。”

    沈庭寒闭眼不语,全然当李建成在那里放屁。

    李建成得意得嘿嘿嘿直笑。

    “你要是当真不在意,你根本就不会把我说的话听进去。”

    “堂上无聊,听你两句闲话全当醒神。”

    “装。还是和以前一样死要面子。”李建成站直身体,目不斜视,“要是没说到你心坎上,你不就只会笑笑?”

    李建成呼出一口气,神情轻松,看起来心情颇好。

    “好啊——好。之前我和大姐还当你要去蜀山里头当道士,每天念念经拜拜像什么的。有想法好啊、有想法好。”

    沈庭寒抿唇不语。

    李建成挑眉:

    “不过,你可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啊。不要因为人家不在乎这些事就不关心好吧,别说京里怎么说,今天看宋逡那脸色,只怕是事情都舞到他跟前去了。”

    交代。。。。。。

    沈庭寒恍惚见又想起那日宫变宋潇一人一刀冲到宫里的模样。

    她脸上的神情,比唇边沾着的血还明媚。

    继而又想起了那日御花园里,她一身红裙坐在白梅上头,清幽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就像是一层透又薄的纱。

    确实——明媚动人。

    李建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沈庭寒:

    “啧啧啧,都入夏了。还怀什么春,就宋逡现在对你这好感,别说是让你娶宋潇,就连你多上门一次他都要拿着扫帚把你赶走。”

    沈庭寒收敛神色,静静的看着上头有些魂不守舍的李粲。

    “奕儿可好些了?”

    李建成嗯了一声:

    “好多了,能坐起来说说话什么的了。不过还是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还是张老先生有法子,那么难得弄的药都弄到手了。”

    “还得多亏宋家。”

    “宋家?”李建成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反应过来,“是走的商路?”

    沈庭寒颔首:

    “过会儿你让楚王送些东西到商会去,他们自然会送到宋府去。”

    “知道,知道。”李建成应着,“一会儿下了朝我就去说。”

    近日早朝没什么要事,最重要的就是玉麟关战事和边疆那边的事。

    沈庭寒把折子递上去了事情说完了,所有朝臣鸦雀无声,无一人感言。

    李粲有些头疼。

    “诸位大人,可有什么法子?”

    下头叽叽歪歪了许久,却不见一人走出来给个章法。

    “没有大人有法子吗?”

    许久后,一人走出来道:

    “此事全是沈大人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实证。边沙和北疆与我们虽说一直有间隙,可也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臣认为,此事应该藏有误会,应当派使者前去商谈。”

    这人说完,又有另一人上来:

    “不论如何,边沙和北疆来犯确实是事实,我们的将士都已经在战场上厮杀多时!臣认为应当加强后续补给,鼓舞军心!才能稳固我大梁国本!”

    李粲深吸一口气:

    “可还有别的想法?”

    全场静默。

    李粲看着沈庭寒:

    “沈大人,你的折子上说的,可句句属实?”

    沈庭寒行礼:

    “臣不敢欺瞒。实在是国事当前,所以才匆忙的写了这么一封折子!”

    “霍将军受伤的事情,也是真的?”

    “千真万确。”

    “玉麟关的折子,许多日前就送来了。不过一直没个章程。”

    李粲拿起一封折子,看了许久:

    “苏大人,敢问户部账上可还有多少余粮可以送到玉麟关去?”

    那人神色有几分倨傲,似乎谁都不放在眼里:

    “回殿下的。今年账上并无多少余粮,况且收上来的也都已经送去了。户部实在是拿不出了。”

    李建成冷笑:

    “哼,全都被你们这些蛀虫吃了个干净。自然拿不出来。”

    “噤声。”

    李建成毫不在意,他在朝上就是个摆设,又无官职又无实权。只能发发牢骚,权当解闷。

    户部有没有钱他们是不知道,可是户部愿不愿意拿钱,场上的所有人可都清楚。

    李粲叹了一口气,户部尚书是苏家人,他如今又算是和令妃闹蹦了。苏家定然不会站在他这里,这是逼着他去令妃那个服个软。

    可是令妃心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旁的李粲都觉得无妨,只是这一点实在是让人心寒。

    就在朝堂上还在焦灼的时候,外头急匆匆走进来一个黄门,绕了一圈,走到李粲身后。

    李粲认出这人是李炆寝宫门口守着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上前来。

    那黄门走到前头,俯身在李粲耳旁说了几句。

    此人李建成和沈庭寒也都认得,见到此人前来两人不由相视一看。

    “父皇醒了?”

    沈庭寒摇头:

    “过会儿就知道了。”

    李粲听完黄门的话,神色有些严肃。站起身: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魏王和沈尚书留步。”

    两人离去的脚步顿了顿。

    离开的朝臣都在默默打量着他们。

    沈庭寒心里顿时升出一股不好的猜测。

    李建成看沈庭寒脸色有变,不由问道:

    “怎么了?黑的跟外头的天色一样。”

    天色?

    沈庭寒抬头,才发觉外头阴云密布,远处的山头上隐隐还能看见电闪雷鸣。

    “这天色,真是说来就来。”

    “快快回去吧,一会儿雨下大了走都走不了。”

    “走走走!坐我的马车,马让下人牵回去吧。”

    “今天这雨怕是大哦。”

    沈庭寒和李建成两人并肩走出金銮殿,天空便开始电闪雷鸣。一阵一阵的闪电映在人的脸上,把脸照的苍白无比。

    李粲落后两人几步,刚走出来就被风吹了一阵雨在脸上。

    “啊——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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