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天之后,宋潇的伤寒就更严重了。

    接连好几日都没有出帐篷。

    库克勒这几日到是每日都按时点卯的来厨房吃一碗卓姆的小灶,可是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宋潇。

    “卓姆,宋晓去哪里了?”

    “她还病着呢。”

    卓姆掀开锅盖,里头冒出一股又一股的热气。熏热了整个厨房。

    “那孩子,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明明都病了,还去外头吹风。”

    库克勒听完有些羞涩的问:

    “那,我给的药——”

    卓姆按照惯例舀了一小勺端给库克勒。笑着说:

    “还真是要多些大王子的药,不然她也撑不了这好几天,不过行军路上,药品珍贵。大王子就不要再给了。”

    “不给病怎么好的了?一会儿我就让人送过去。”

    卓姆笑着摆了摆手:

    “不用了,昨日我去给她送热汤的时候,碰见了二王子。二王子说那帐篷又湿又冷的,根本养不好病。”

    “他就快要回牧场了,要带走一部分帐篷里头的人。他说宋晓病着不方便行路,就把人带回自己帐篷了。”

    “自己——帐篷?”

    卓姆一边麻利的收拾东西,一边跟库克勒说话。

    “是,二王子不愧是二王子啊,果真遗传了王妃的善良。大王子,这几日都不打仗吗?”

    “。。。。。。”

    “大王子?”

    “啊——”卓姆接连叫了几声,库克勒才缓缓回神,“啊,对。这几天风雪大,根本看不清路。投石机也没办法用,只能先修整。不过玉麟关那边也一样,守城的都是一些伤兵,他们的辎重还没有我们充足。不会打过来的。”

    “是。边关一向过得都不怎么好,更不要说是还在打仗了。”

    卓姆切着一块一块的肉,鲜红的肉从刀尖滚落到菜板上。就像是一颗又一颗的珠子。

    “二王子也快要去牧场押辎重了吧?”

    “是,等到风雪过去,霍兹格就要再去一次牧场。”

    卓姆颔首,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库克勒,很是心虚的问:

    “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啊?”

    “。。。。。。”

    卓姆有些局促的搓了搓自己粗糙的手掌:

    “也不是说什么,跟谈不上怪罪。。。。。。只是说——我常看见的人,明日又不一定能看见了,昨日还和我打过招呼,说我煮的汤好吃,今日就在军医那里半死不活。。。。。。”

    “缺胳膊断腿的,都能说得是幸运的了。”

    卓姆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什么理想。我想要的就很简单,有一个地方能住,有一口热饭吃就是了。”

    “说实话,我们也不懂你们这仗打这么久究竟是为了啥,又能得到啥。”

    “只知道打仗是正常事。反正不是这里打仗,就是那里打仗。”

    “大王子,我老婆子随便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库克勒轻笑:

    “怎么会呢?卓姆,你已经有了北疆名字,就是我们北疆的人民了。我们北疆人向来都团结友爱,又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怪你?”

    卓姆羞涩的笑了一下。

    库克勒站起身,把刚才卓姆端来的热汤一饮而尽。

    “前头在在操练,我去看看。”

    “是。那个——”卓姆向前走了几步,可是却又踌躇的停住了。

    库克勒脚步顿了顿,轻笑:

    “还有什么事吗?”

    卓姆扭过身,拿出一个小碗,里头装着的是热汤。

    “这个,能请您带给宋晓吗?”

    库克勒莞尔:

    “当然,卓姆,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告诉她的话?也可以一起告诉我。”

    宋潇躺在柔软无比的毯子上,出神的看着头顶帐篷繁复的花纹。

    她到霍兹格的帐篷里头来了。

    啧——怎么就到霍兹格的帐篷里头来了呢?!

    对她的身份感到怀疑的不应该是库克勒吗!?!?!?

    关他霍兹格什么事!?

    他没事管什么闲事!?

    宋潇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生气。干脆一口气坐起身来。

    “。。。。。。”

    然后她又歇菜一般的躺下了。

    无他,就因为天气太冷。

    而霍兹格又给她盖了许多许多的兽皮毛毯。

    被窝里头就跟火炉一样暖和。

    “。。。。。。”

    不管如何,先管当下。

    还是先活着为好。

    不过——

    宋潇翻了一个身,很是忧愁。

    那她被霍兹格带到自己营帐里头,是不是就算是他的侍女了?

    那她还怎么接近库克勒?又找墨先生呢?

    北疆诸多部落,又绵延整个霞南山脉。想要藏一个人太容易了。

    更何况是给整个北疆提供那么多辎重粮草的人?就算卓纳不说,北疆那些贵族也会把他藏的严严实实的。

    宋潇喷出一口浊气。

    心里十分低沉。

    真正意义上的自己做事,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

    莫不是她离开了宜州离开了大梁,就当真一件事也做不成?

    这就是沈庭寒让她从一个最基础的小旗做起的原因?

    要她认清自己是多么无用,多么愚蠢吗?

    宋潇叹了一口气,又翻了个身。

    “为什么叹气?”

    !?!?

    这人走路难道没声音吗!?

    霍兹格坐在一旁的屏风后头,一口一口的喝着肉汤。

    说是屏风,其实就是一张画着五颜六色花纹又披着兽皮的花格窗,中间镂空罢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

    莫不是一直在?

    霍兹格嚼了嚼自己嘴里的肉干碎,扭头静静的看着宋潇:

    “为什么叹气?”

    “。。。。。。”宋潇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叹气就叹气了,还有什么为什么。”

    霍兹格放下手里的肉汤,站起身:

    “我不得不对你多想几分。”

    “。。。。。。”

    “旁的人来北疆,都是几个几个结伴来的。”

    “。。。。。。”

    霍兹格走过屏风,站在宋潇跟前。

    “只有你,是一个人走到军营来的。可是当时我们在你身上发现了北疆地图。”

    宋潇默默往被窝里缩了缩,有些心虚的挪开视线。

    霍兹格垂眼看着宋潇,淡淡的说:

    “你应当是知道北疆路怎么走的。”

    错了,这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是当真不知道路。

    宋潇不由有些好笑的觑着霍兹格,那眼神可谓是嘲讽味十足。

    又是嘲笑,又是看戏,甚至还有几分狡黠。

    原本还认为遇到个不好对付的,憋了一肚子的说辞和套话,没想到就说出来这个。

    啧啧啧,看来卓纳可汗看重库克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霍兹格可能不是笨,只是缺少经验和毒辣的看人眼光。

    她确实有问题不假。

    可是问题的重点不是这里。

    霍兹格脸色微红,眉头皱起,似乎有一些恼怒。

    “你——你——你你你——你笑什么!?”

    宋潇缩在被子里头不说话,只是单纯的看着霍兹格发笑。

    霍兹格干脆不看她那双充满嘲讽的眼神,扭过身用背对着她。

    “若非我当初见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冰天雪地里活不下去,我才不会管你。”

    “。。。。。。嗯。”宋潇说完,想了想又道,“谢谢二王子。”

    霍兹格转过身,双手抱臂,有些无奈的看着宋潇:

    “你不是自愿来军营的,和帐篷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她们都是走投无路自愿来的。”

    宋潇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的看着他。

    “你可还有亲人在北疆?我可替你寻他。”

    “。。。。。。”

    这话说的大言不惭,就跟宋湘以前给她看的那些文人市井最爱看的话本的主人翁一样。

    不过,这不失为一个留下来的好办法。

    “。。。。。。有,我还有一个哥哥。风雪的时候和我走散了。”

    霍兹格微微颔首。

    “我会派人留意去向的。不过,最近北疆开春,大多人都应该在澖滩牧场,去那里找到人的可能性要比在军营附近闲逛大得多。”

    霍兹格又走到刚才他坐的那个位置:

    “正好我过几日就要起身回一趟澖滩牧场,也要带一部分人离开军营。你可要随我同行?”

    嘶——澖滩牧场。

    在军营里找不到,说不定在澖滩牧场能有几分收获。

    只不过——不待在库克勒身边,只怕是拿不到第一手的消息。

    属实有些可惜。

    “澖滩牧场——是不是很远啊?”

    霍兹格点了点头:

    “是有一段距离,可是也没有多远。快马几日就到了,带着你们,只怕是要七八日有余。”

    “那,澖滩牧场有什么?”

    霍兹格在原地踱步几步,微仰着头,似乎是在思考:

    “嗯。。。。。。澖滩牧场,是我北疆最大的牧场。每到春末的时候,北疆所有的部落都会举族搬迁到那里生活月余。”

    “澖滩有北疆其余地方没有的清泉、有北疆难得一见的新鲜草料。还能种出大梁的青菜瓜果、那里还有我们北疆貌美女子最多的部落。澖滩是北疆难得的富贵安乐地,好玩得很!”

    霍兹格说着说着,语气里还带上了几分得意。

    扭过头,眼睛亮晶晶的透过镂空的屏风看着躺在兽皮堆里的宋潇。

    “你肯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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