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丝竹声声,妇人们很快忘记了刚开始的慌乱和紧张。都慢慢的沉浸在了宴会里。

    一旁的妇人向张夫人敬酒,被张夫人委婉的拒绝了。

    不过借着挡酒的动作,她注意到了殿外悄悄围起来的士兵。

    “。。。。。。”

    还有屋顶上隐约的脚步声,和细碎的刀剑入肉的声音。

    张夫人摩挲了会儿自己手中的茶杯,嘴角微微上扬。

    今日的茶水,怎么喝着格外涩口。

    酒过几巡,令妃的脸上也多多少少的带了点醉意。她摆了摆手,让弹奏的人都下去。

    令妃有些苦恼的扶着额头说:

    “近来陛下身体越发不好,本宫很是忧心啊。”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妇人刚才上头的醉意全都顺着额头上的冷汗流到了心口。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令妃娘娘的意思是?”

    一位和苏家交好的妇人开口问道。

    令妃见有人给自己递梯子,十分高兴的笑了一下,差点没藏住浮现在嘴角的窃喜。眼睛很是欣慰的瞥了一下那个开口的妇人。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大公主回来了。一直守在陛下病榻前,就连夜里休息也只是让人搬一张小塌放到角落,寸步不离。就连本宫想要去看望一二也不行。”

    “。。。。。。”

    “。。。。。。”

    “。。。。。。”

    此话一出,无人敢应。

    李凌麟的性子是京城出了名的,没有人敢去讨这个刁蛮公主的厌烦。况且自从令妃被抬进宫的第一天,李凌麟就没给她好脸色看过。

    李凌麟对令妃不满,这不是什么隐秘事。但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京城人家门口看家的狗都知道李凌麟看不惯令妃。

    刚开始李炆还会出言劝劝,可是时间长了也对此觉得无所谓了。

    毕竟公主将来要不是送出去和亲,要不就是嫁给哪一个高官平衡朝廷。

    公主对一个后妃不满,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大事。

    天子家,只要不是老子被小子杀了,那都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令妃并不是李炆后宫里最受宠的那一个。

    令妃见四周无人敢应,脸色也有一丝难看。

    “诸位,可有高见?”

    许多妇人都默契的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不语。

    总于,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妇人开了口:

    “娘娘再什么说也是公主的长辈,娘娘自然应该拿出长辈的模样。”

    令妃听完,满意的颔首:

    “那依你所见,本宫该怎么做?”

    张夫人认出说话的那个妇人就是被家中丈夫逼迫来讨好苏家的那个妇人。

    “这——这。。。。。。”妇人为难的看着令妃,然后摇了摇头,“妾身不知。”

    虽然这人没有给出个很好的后话,可是她话也说到了令妃心里。

    光是这一句话,他们一家便稳稳的坐上苏家的船了。

    令妃欣慰的看了那人一眼,又问道:

    “诸位觉得本宫应当怎么做才好?”

    又一人道:

    “既然是长辈,那自然就得替晚辈忧心。公主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又一直未嫁,娘娘作为长辈也应当多多忧心,这样既能替公主找一个好夫家,又能替陛下分忧。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夫家。。。。。。大公主心高气傲,又在外野了许久,只怕是不能轻易答应。”令妃苦恼的说,“就没有别的法子?”

    “这——”

    这下众人个个都苦恼起来,毕竟在她们看来除去找一个不和李凌麟意的夫婿来蹉跎李凌麟便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令妃见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强求,又道:

    “其实本宫最近还有一件烦心事,这件事也在本宫心头飘荡许久了,迟迟没个安定。实在是——我心难安啊——”

    张夫人抬眼瞥了一眼令妃,前头才说完李凌麟,这下要说的,怕就是——

    “陛下缠绵病榻许久,国事一直都是沈大人处理。虽说陛下早早的就下了旨,要沈大人统领百官,位同丞相,可是沈大人毕竟还是少年人。”

    “又心高气傲,常与百官意见不合。长此以往,本宫担忧沈大人会走上刚愎自用的这一条路啊。”

    “。。。。。。”

    “。。。。。。”

    “。。。。。。”

    若说是李凌麟的婚事,她们还敢说上两句,可要是涉及到朝堂的事情。

    她们就千万不敢拿乔了。

    有一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令妃,好心的提醒道:

    “娘娘,后宫不得干政。”

    令妃觑了一眼那人,冷冷的笑了一下:

    “无妨,不过就是议论两句罢了。毕竟沈大人年纪轻轻也尚未娶亲,每次年夜团圆,本宫见他一个人眼巴巴的看着楚王一家。本宫心里还是怜惜的。”

    “沈大人,少年早成。心性绝非常人所能及,娘娘或许是忧心了。”张夫人轻笑着说,“况且沈大人也算是娘娘看着长大的,旁人不知道沈大人如何,娘娘还不知道吗?”

    “。。。。。。”

    张夫人的这一席话将令妃怼的说不出话来。

    四周的妇人都惊讶的看了一眼张夫人,然后有各自窃窃私语起来。

    她这一句话可谓是一波激起千层浪,方才说话奉承的大多都是与苏家交好的,剩下的人大多摇摆不定。

    原本她们还犹豫着今日没有人敢当场驳了令妃的面子,可是张夫人此话一出就算没有那个意思也都已经被认定成那个意思了。

    令妃的脸色一时间很难看。

    一旁的妇人见了,立马道:

    “都说人心隔肚皮,现在沈大人如此,往后可不见得。张夫人的话实在是太果断了。”

    原本令妃并不认得张夫人,可是这人的话一出来,殿中就没有人不认得了。

    令妃冷冷的看着张夫人,有些恼怒的问道:

    “那依张夫人之见,本宫可还有更好的法子?”

    沈庭寒伸手替李炆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那碗药是令妃送来的。舅舅心里应该也有猜想吧,舅舅如今缠绵病榻,苏家定然坐不住。您是想过点拨提醒的,可是就是尚未想好究竟该如何点拨提醒。”

    “。。。。。。”

    “若是苏家没有别不该的想法,就是单纯想要坐稳世家独头的凳子,您也乐得见,只要再扶持一个苏家出来就是了。”

    “可若是苏家生了不该有的想法,想要联合朝堂上下走赵王的老路。那就不是点拨两句就足够了的。”

    沈庭寒又笑了一下:

    “您还需要我。”

    “一把绝对忠诚皇室的刀。”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庭寒淡淡道:

    “我怎么想,不重要。关键的不是您怎么想吗?”

    “给我高位,可是却不给我能够坐稳高位的权利。您希望我做一把听话的刀,既需要我又巴不得我早些被人弄死。”

    “所以您才只给我暗卫,只给我能够调动金吾卫的虎符。”

    “在您心里,我最好死在一场不知情的谋杀里,您就可以一边流泪惋惜一边心里又觉得松快安稳。”

    “咳咳咳咳——咳咳咳!!!你!你胡说——些什么。。。。。。”

    这次沈庭寒没有替李炆拂去嘴角的血迹。

    “其实您不想我在宫里吧。最好连京城都不留,直接到宜州,到东郡。到哪里都好,只要不是您眼前。”

    “您每次看着我的时候,会想起母亲吗?舅舅。”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是谁?!是谁教你这些的。。。。。。”

    沈庭寒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教我,只是我明白一件事罢了。一件你让你抓心挠肝的事。”

    李炆怒目圆睁的看着沈庭寒,双眼红的能滴出血来。喉咙嗬——嗬——的发着声响,可是却被梗在后头的血块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年其实真真正正和其他几位皇子争斗的,是母亲和皇后吧。”

    “您能够成为皇帝,不是因为您能力有多出众,为人有多贤德。而是因为皇后选中了您,和母亲一起,为您谋划。您借用皇后母家迅速起势,从籍籍无名,谁也不看好的一支,一举成了势力庞大的一支。”

    “迅速清理了其余的兄弟,坐上龙椅后,您也迅速的清理了当年的知情人。”

    “所有人。”沈庭寒嘴唇颤抖了一下,“宣武门斩首。。。。。。根本不是因为皇后和皇后母家想要逼宫造反,而是因为您和苏家一众世家联合,设计让他们认为世家当中有人要害你,所以他们才会领着兵不管不顾的从封地赶回京城。”

    “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不管不顾要救的人却巴不得他们死。”

    “那一天,我失去了我的母亲,您失去了您的妹妹和妻子。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可是您呢?”

    “当时我想,您应该也是忘不了的,毕竟是和您一起从小长大的妹妹和举案齐眉的发妻。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一天对你和我而言,全然不同。”

    “。。。。。。”

    李炆没有说话,就连呼吸声都轻了很多。

    恍惚间或许还认为他死了。

    可是沈庭寒知道他没有。

    “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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