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想法了?"
院长办公室里坐着的中年人看着推门而入的来者似乎并不意外，中年人淡定地拿起保温杯抿了一口茶，茶水还是温热的，中年人的眼睛片被蒙上薄雾。
窗外风光很明媚，晴空无云，微风浅浅拉动树叶，发出好听的哗啦声。
屋内两人却都知道风雨将至。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来者从善如流地坐下，"我知道了一些东西，但是我其实来谈条件的。"
"哦?"神父放下杯子，身体向前倾斜，脸上浮现出好奇表情，"详细说说，我会考虑看看。"
"不，你不会是考虑，你会答应。我知道，你们认识我。"
叶琳耸肩，表示无奈。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认识我，但是我猜测我们关系不错。不然不会这么照顾我们三个…算了，照顾我。"她见对方没有否认，便继续道，"这里也不是什么现实，是一个熊孩子的梦，标准来说是梦境之一。"
"在不同的梦里我有不同的身份，这里是护工，还有一个是侦探——我还蛮喜欢侦探这个身份。但，只有一个梦是什么都没有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一睁眼就是大脑空空，也没有任务提示音。"
"在那里我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假装成原住民，陪那个卷发女生演戏。"
叶琳停顿了一会，讲太久话，她有点口干，草草舔了一下嘴唇便继续。
"这个孤儿院曾经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大火被烧毁过一次，但是，我看见赛丽斯狄亚却和卡莉丝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孤儿院里，这很矛盾。"
"同样的，不同梦境里的我要完成不同任务，这也是一种矛盾。"
"所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真正的通关方法是回到正确的梦境时间点，然后…"
"烧毁孤儿院。"
不要温和的步入那个良夜，年老也应该奋力燃烧。
追求真相的脚步，醒来，醒来，面对它。
切勿沉迷于虚幻的梦境。
醒来。醒来。醒来。
她把纸条推到神父面前。什么也不说了。
两人在沉默里逐渐被淹没。
"不愧是你…很聪明。"神父放下眼镜，笑了起来，温和，却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完全正确——你在想什么条件。"
叶琳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思索。
"我不会回答跟你的关系。"
被看穿心思，叶琳倒也是不恼，她本来也没有打算用一大堆推理换一个无法解决现状的答案，毕竟是来日方长，她大可以以后再找答案。
"我的条件是…"
"我也不能帮你通关，你知道吧，这是规定。"
我不知道。她心道。
"我想要你的一个承诺。"她说，"当我或者易折云或者黎安有危险时，你要保住我们的命。"
叶琳觉得这样一个条件并不是很困难，卡莉丝那样敬畏伊莎美尔，而伊莎美尔尊敬劳伦斯神父，说明他实力不弱。
当然，这个"保住命"概念也值得推敲，什么条件下会让他们觉得是必死局，什么条件又会让一个鬼怪觉得他们身处必死局，抑或他们已经性命难保而不自知。
"一个承诺？这很符合你的性格。"神父笑了一阵，"好，我承诺我会保护你们，但是总共只有三次机会。"他转身托起那只圣母子雕像，又递给叶琳，"遇到必死局就把你的血滴在上面，那时我自然会去找你们。"
叶琳接下铜像，表情复杂。
劳伦斯见她表情怪异，出于朋友的关切心理，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可以换一个稍微轻一点的东西吗，这玩意我拿太久手累。"叶琳恨诚恳地看着神父，手臂肌肉微微颤抖，直观地展示出她的无助。
"…行。"
劳伦斯又转身，在柜子里左翻右翻，拿出一根伸缩杖递给她，认真道："这个怎么样，轻便还可以伸缩，你要是想也可以用这个打人，可攻可守，挺适合你的。"
"但这个是给盲人用的。"她有点崩不住，"你就不能把眼镜给我吗?"叶琳费劲把铜像推过去，顺手指了一下桌面上的眼镜，"长杖我比较喜欢侦探手里常拿得那种，你手里这根不符合我的审美。"
"不行，因为我老花眼。"劳伦斯摇摇头，继续道：
"长杖剑吗…让我翻翻，我记得有个玩家留下来了一个…哦！在这里，我果然没记错，太好了！"他把那只古典手杖递给她。
玩家留下的？叶琳没敢细想下去。
木制杖身，细细上过蜡，曾亮，杖头是一只金属制猫头鹰，眼镜由黄宝石镶嵌而成，她轻轻扭了一下杖头，长剑一头弹出。她用伤手夹住杖身，另一只手拔出剑来。真是一把好剑，剑身流畅，在灯光下闪耀着锐利光泽。
“谢了，要是遇上必死的情况，我会把血滴在猫头鹰眼睛里的。”她把剑收好，对劳伦斯道谢，“你真是一个好人！”说完便走了，像龙卷风一样，留下被发了好人卡的劳伦斯哭笑不得。
“果然是一模一样。”他摇摇头，坐回了原处。
*
尚景在两个学生那里吃了憋屈，倒也没有气愤，许是了解高中生的个性，笑着吃了早饭，也没再找他们不痛快。她在进这个副本之前就用道具知晓了副本的关键词，可惜那道具是一次性消耗品，不然她还想着用那个道具换叶琳的信任。
梦境。
在这种低级副本里，这一个关键词已经完全把答案透露出来了——所以系统才没有提示副本内容吧。
尚景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就能成为第一个出副本的玩家，但她不想那样，叶琳，她实在太想念她，尽管对方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但她就是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差点哭出来。
太久不见的思念，向死而生的痛苦…当看见叶琳的那一刻才觉得，值了。
她笑了笑，树影掠过她的脖颈，恰好遮住她的那道疤痕。
尚景回头看着那树，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了。
在命运决定的剧本中，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好过螳臂挡车，实在杯水车薪，但是她就是不希望叶琳走向她命定的结局，若可以，她希望替叶琳争上一争。
虽然她尚且不知晓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不过逆反嘛，她实在太精通此道了。
她走过去，步履愈发坚定。
*
"烧树吗…"
易折云大致听了叶琳的话，心中仍是思绪万千，一团乱麻。他方才引了雷也没将树完全劈倒，不过是堪堪露出一个洞，侥幸取了盒子出来罢了。而现下是要完完全全把树挫骨扬灰，他几乎确定只凭三人，是可以办到，但是极困难。
“嗯，树象征着卡莉丝梦境的坚韧性，但是，这里不知道这种做法会不会对我们也有伤害。”叶琳走到树下，望着焦炭似的树木出神，“这种做法风险很大，而且我不能参与，抱歉。”
“但是，如果成功，收益也很多，对吗。”黎安沉默了片刻，直直开口道。明明是问句，他的口气却硬生生将句子说成了陈述句。
另外两人点头。
“那就试试看。”他笑起来，“虽然我还没把图书室的那个盒子打开，但是烧树这件事就不应该少了我。”易折云也用一种信任地目光望着她。
叶琳忽然间感受到某些不知名的温柔触碰了她的心脏。
两个傻子。她低下头，让发丝阴影遮住她的眼眸，信任太贵重，那两人就这样轻易地将生命交到她手里，她觉得害怕又……感动。她忽然间又想落泪，不由得开始感慨泪失禁体质真讨厌什么的，便用手揉揉眼睛。
他们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她不能参与这个风险极高的计划。
啊，真是两个傻瓜，但是，挺好的。
“那就实行……但是，我要去深层梦境……”她将绣花针的尖端戳入枯朽树干，将丝线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她系的过于紧些，手腕处显出红色痕迹。“放心，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我不会死，我只是……我只是要去兑现我的承诺。”她拿出一张纸片，贴在自己胸口，许是害怕，冷汗滑下脸颊。
哈，原来她也是怕死的人哪。
纸片开始分解，向绣花针解构而去。
叶琳脑中突然想起那晚与尚景的对话。
“我们可不可以相信你？”
“那就相信我呗，反正没坏处。”
那我就只能信你一次了！千万别骗我啊！
叶琳的身体向后倒下，灵魂随着纸片分解开，飘向飘渺的彼方。
这是一种痛苦而困顿的过程，她能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动作，她能够感受到风扑打面庞的温和，她能想象到自己应当如何，却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悲哀，疑惑，冷寂。她想要走到正确的地方。她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那是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自己，痛苦的、欢笑的、困惑的、迷茫的……她注视着她们，像是俯瞰过往。她们仰望她，俯身，跪拜，起身，双手合十，呓语。她不由自主地恸哭，若神一般。
不要抵抗命运。不要抗争。
生命不过瞬息，死亡才是永恒。
缸中之脑不要妄图思考。
将思绪，交给她。交给她。
倾听。倾听我们的苦难。
拯救。拯救朝圣之人，朝圣众生。
放弃无知百鸟。不要起舞。
她们的金色瞳孔望着她，她走过她们，去向正确的地方。
眼泪掉在地上，却是珍珠一样光泽亮丽。
*
“卡莉斯。”红卷发女孩不满地嘟起嘴，揉揉她的脸，“伊莎姐姐她在等你，快去。”赛里斯狄亚眼角带红，可能方才哭过，她身上的衣服斑斑驳驳，很脏。
她睁眼，四下观望片刻。黑色，黑色，黑色。油灯昏暗的光芒映照她的瞳孔，她却几乎不可视物。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无力极了，柔软地跌到在地。她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两天？或者更久。她没有纠结什么。院长经常这样，她早早就习惯了。
空气中弥漫浓厚铁锈气息，细细闻来，更像是血液味道。她这时候几乎感到抬眼也是困难的，她望向赛里斯狄亚的一只手臂。暗色液体从肮脏衣袖向外渗透，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积累成水泊。红卷发女孩却不觉得痛，就是望着她，眼中蓄起泪。
“卡莉斯。”她抱起她。
她没有力量推开赛里斯狄亚，就任由对方拥抱，温热血液从她的脖颈流下，一股股滑入她层层叠叠的衣物中，路过胸口，划过手臂。她竟是不觉得恶心，反倒认为温暖。
“我呀，就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赛里斯狄亚把头埋进她的头发中，眼泪打湿发尾，“伊莎马上就来了。”她把手臂放在她唇边，恸哭着呐喊她的名字。
“不要，不要，卡莉斯。卡莉斯。看着我。你是不是饿了，你快喝，喝下去！你要活着！卡莉斯！卡莉斯！”
女孩的声音成了天国颂歌，她实在看不清任何事物了。
她阖上眼。
好痛苦，好寂寞，好安静。原来世界可以这样单调。
没有风，没有云，更不存在梧桐树叶落在草地时的沙沙声。
还有多久。
还有多久才能离开。
我想醒来。
想醒来。
醒来。
伊莎姐姐也因为我死了。
赛里斯狄亚呢？
不要恨。
恨。
我还是恨啊。
如果没有院长就好了。
如果他不是院长就好了。
那就没人会死啊。
这个梦好长。
好安静。
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终于可以醒来了。
她的眼泪在地下室逐渐干涸，她的躯体被院长砌入儿童室。
但她恨。赛里斯狄亚也恨。
“我知道了，小朋友，我来兑现诺言了。”
叶琳的手中化出那张白纸。她向下一放，缓缓转身，看着那个肥硕如猪的院长，笑了一下。她走过去，用长杖又打了他一下，确认对方已经昏死得不能再昏，便走出孤儿院。
火光飞升。
建筑轰然倒塌。
“醒来。”
梦境开始解构，碎光若屑，向天空飘远。
“恭喜通关。”
"有想法了?"
院长办公室里坐着的中年人看着推门而入的来者似乎并不意外，中年人淡定地拿起保温杯抿了一口茶，茶水还是温热的，中年人的眼睛片被蒙上薄雾。
窗外风光很明媚，晴空无云，微风浅浅拉动树叶，发出好听的哗啦声。
屋内两人却都知道风雨将至。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来者从善如流地坐下，"我知道了一些东西，但是我其实来谈条件的。"
"哦?"神父放下杯子，身体向前倾斜，脸上浮现出好奇表情，"详细说说，我会考虑看看。"
"不，你不会是考虑，你会答应。我知道，你们认识我。"
叶琳耸肩，表示无奈。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认识我，但是我猜测我们关系不错。不然不会这么照顾我们三个…算了，照顾我。"她见对方没有否认，便继续道，"这里也不是什么现实，是一个熊孩子的梦，标准来说是梦境之一。"
"在不同的梦里我有不同的身份，这里是护工，还有一个是侦探——我还蛮喜欢侦探这个身份。但，只有一个梦是什么都没有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一睁眼就是大脑空空，也没有任务提示音。"
"在那里我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假装成原住民，陪那个卷发女生演戏。"
叶琳停顿了一会，讲太久话，她有点口干，草草舔了一下嘴唇便继续。
"这个孤儿院曾经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大火被烧毁过一次，但是，我看见赛丽斯狄亚却和卡莉丝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孤儿院里，这很矛盾。"
"同样的，不同梦境里的我要完成不同任务，这也是一种矛盾。"
"所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真正的通关方法是回到正确的梦境时间点，然后…"
"烧毁孤儿院。"
不要温和的步入那个良夜，年老也应该奋力燃烧。
追求真相的脚步，醒来，醒来，面对它。
切勿沉迷于虚幻的梦境。
醒来。醒来。醒来。
她把纸条推到神父面前。什么也不说了。
两人在沉默里逐渐被淹没。
"不愧是你…很聪明。"神父放下眼镜，笑了起来，温和，却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完全正确——你在想什么条件。"
叶琳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思索。
"我不会回答跟你的关系。"
被看穿心思，叶琳倒也是不恼，她本来也没有打算用一大堆推理换一个无法解决现状的答案，毕竟是来日方长，她大可以以后再找答案。
"我的条件是…"
"我也不能帮你通关，你知道吧，这是规定。"
我不知道。她心道。
"我想要你的一个承诺。"她说，"当我或者易折云或者黎安有危险时，你要保住我们的命。"
叶琳觉得这样一个条件并不是很困难，卡莉丝那样敬畏伊莎美尔，而伊莎美尔尊敬劳伦斯神父，说明他实力不弱。
当然，这个"保住命"概念也值得推敲，什么条件下会让他们觉得是必死局，什么条件又会让一个鬼怪觉得他们身处必死局，抑或他们已经性命难保而不自知。
"一个承诺？这很符合你的性格。"神父笑了一阵，"好，我承诺我会保护你们，但是总共只有三次机会。"他转身托起那只圣母子雕像，又递给叶琳，"遇到必死局就把你的血滴在上面，那时我自然会去找你们。"
叶琳接下铜像，表情复杂。
劳伦斯见她表情怪异，出于朋友的关切心理，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可以换一个稍微轻一点的东西吗，这玩意我拿太久手累。"叶琳恨诚恳地看着神父，手臂肌肉微微颤抖，直观地展示出她的无助。
"…行。"
劳伦斯又转身，在柜子里左翻右翻，拿出一根伸缩杖递给她，认真道："这个怎么样，轻便还可以伸缩，你要是想也可以用这个打人，可攻可守，挺适合你的。"
"但这个是给盲人用的。"她有点崩不住，"你就不能把眼镜给我吗?"叶琳费劲把铜像推过去，顺手指了一下桌面上的眼镜，"长杖我比较喜欢侦探手里常拿得那种，你手里这根不符合我的审美。"
"不行，因为我老花眼。"劳伦斯摇摇头，继续道：
"长杖剑吗…让我翻翻，我记得有个玩家留下来了一个…哦！在这里，我果然没记错，太好了！"他把那只古典手杖递给她。
玩家留下的？叶琳没敢细想下去。
木制杖身，细细上过蜡，曾亮，杖头是一只金属制猫头鹰，眼镜由黄宝石镶嵌而成，她轻轻扭了一下杖头，长剑一头弹出。她用伤手夹住杖身，另一只手拔出剑来。真是一把好剑，剑身流畅，在灯光下闪耀着锐利光泽。
“谢了，要是遇上必死的情况，我会把血滴在猫头鹰眼睛里的。”她把剑收好，对劳伦斯道谢，“你真是一个好人！”说完便走了，像龙卷风一样，留下被发了好人卡的劳伦斯哭笑不得。
“果然是一模一样。”他摇摇头，坐回了原处。
*
尚景在两个学生那里吃了憋屈，倒也没有气愤，许是了解高中生的个性，笑着吃了早饭，也没再找他们不痛快。她在进这个副本之前就用道具知晓了副本的关键词，可惜那道具是一次性消耗品，不然她还想着用那个道具换叶琳的信任。
梦境。
在这种低级副本里，这一个关键词已经完全把答案透露出来了——所以系统才没有提示副本内容吧。
尚景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就能成为第一个出副本的玩家，但她不想那样，叶琳，她实在太想念她，尽管对方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但她就是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差点哭出来。
太久不见的思念，向死而生的痛苦…当看见叶琳的那一刻才觉得，值了。
她笑了笑，树影掠过她的脖颈，恰好遮住她的那道疤痕。
尚景回头看着那树，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了。
在命运决定的剧本中，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好过螳臂挡车，实在杯水车薪，但是她就是不希望叶琳走向她命定的结局，若可以，她希望替叶琳争上一争。
虽然她尚且不知晓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不过逆反嘛，她实在太精通此道了。
她走过去，步履愈发坚定。
*
"烧树吗…"
易折云大致听了叶琳的话，心中仍是思绪万千，一团乱麻。他方才引了雷也没将树完全劈倒，不过是堪堪露出一个洞，侥幸取了盒子出来罢了。而现下是要完完全全把树挫骨扬灰，他几乎确定只凭三人，是可以办到，但是极困难。
“嗯，树象征着卡莉丝梦境的坚韧性，但是，这里不知道这种做法会不会对我们也有伤害。”叶琳走到树下，望着焦炭似的树木出神，“这种做法风险很大，而且我不能参与，抱歉。”
“但是，如果成功，收益也很多，对吗。”黎安沉默了片刻，直直开口道。明明是问句，他的口气却硬生生将句子说成了陈述句。
另外两人点头。
“那就试试看。”他笑起来，“虽然我还没把图书室的那个盒子打开，但是烧树这件事就不应该少了我。”易折云也用一种信任地目光望着她。
叶琳忽然间感受到某些不知名的温柔触碰了她的心脏。
两个傻子。她低下头，让发丝阴影遮住她的眼眸，信任太贵重，那两人就这样轻易地将生命交到她手里，她觉得害怕又……感动。她忽然间又想落泪，不由得开始感慨泪失禁体质真讨厌什么的，便用手揉揉眼睛。
他们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她不能参与这个风险极高的计划。
啊，真是两个傻瓜，但是，挺好的。
“那就实行……但是，我要去深层梦境……”她将绣花针的尖端戳入枯朽树干，将丝线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她系的过于紧些，手腕处显出红色痕迹。“放心，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我不会死，我只是……我只是要去兑现我的承诺。”她拿出一张纸片，贴在自己胸口，许是害怕，冷汗滑下脸颊。
哈，原来她也是怕死的人哪。
纸片开始分解，向绣花针解构而去。
叶琳脑中突然想起那晚与尚景的对话。
“我们可不可以相信你？”
“那就相信我呗，反正没坏处。”
那我就只能信你一次了！千万别骗我啊！
叶琳的身体向后倒下，灵魂随着纸片分解开，飘向飘渺的彼方。
这是一种痛苦而困顿的过程，她能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动作，她能够感受到风扑打面庞的温和，她能想象到自己应当如何，却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悲哀，疑惑，冷寂。她想要走到正确的地方。她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那是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自己，痛苦的、欢笑的、困惑的、迷茫的……她注视着她们，像是俯瞰过往。她们仰望她，俯身，跪拜，起身，双手合十，呓语。她不由自主地恸哭，若神一般。
不要抵抗命运。不要抗争。
生命不过瞬息，死亡才是永恒。
缸中之脑不要妄图思考。
将思绪，交给她。交给她。
倾听。倾听我们的苦难。
拯救。拯救朝圣之人，朝圣众生。
放弃无知百鸟。不要起舞。
她们的金色瞳孔望着她，她走过她们，去向正确的地方。
眼泪掉在地上，却是珍珠一样光泽亮丽。
*
“卡莉斯。”红卷发女孩不满地嘟起嘴，揉揉她的脸，“伊莎姐姐她在等你，快去。”赛里斯狄亚眼角带红，可能方才哭过，她身上的衣服斑斑驳驳，很脏。
她睁眼，四下观望片刻。黑色，黑色，黑色。油灯昏暗的光芒映照她的瞳孔，她却几乎不可视物。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无力极了，柔软地跌到在地。她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两天？或者更久。她没有纠结什么。院长经常这样，她早早就习惯了。
空气中弥漫浓厚铁锈气息，细细闻来，更像是血液味道。她这时候几乎感到抬眼也是困难的，她望向赛里斯狄亚的一只手臂。暗色液体从肮脏衣袖向外渗透，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积累成水泊。红卷发女孩却不觉得痛，就是望着她，眼中蓄起泪。
“卡莉斯。”她抱起她。
她没有力量推开赛里斯狄亚，就任由对方拥抱，温热血液从她的脖颈流下，一股股滑入她层层叠叠的衣物中，路过胸口，划过手臂。她竟是不觉得恶心，反倒认为温暖。
“我呀，就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赛里斯狄亚把头埋进她的头发中，眼泪打湿发尾，“伊莎马上就来了。”她把手臂放在她唇边，恸哭着呐喊她的名字。
“不要，不要，卡莉斯。卡莉斯。看着我。你是不是饿了，你快喝，喝下去！你要活着！卡莉斯！卡莉斯！”
女孩的声音成了天国颂歌，她实在看不清任何事物了。
她阖上眼。
好痛苦，好寂寞，好安静。原来世界可以这样单调。
没有风，没有云，更不存在梧桐树叶落在草地时的沙沙声。
还有多久。
还有多久才能离开。
我想醒来。
想醒来。
醒来。
伊莎姐姐也因为我死了。
赛里斯狄亚呢？
不要恨。
恨。
我还是恨啊。
如果没有院长就好了。
如果他不是院长就好了。
那就没人会死啊。
这个梦好长。
好安静。
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终于可以醒来了。
她的眼泪在地下室逐渐干涸，她的躯体被院长砌入儿童室。
但她恨。赛里斯狄亚也恨。
“我知道了，小朋友，我来兑现诺言了。”
叶琳的手中化出那张白纸。她向下一放，缓缓转身，看着那个肥硕如猪的院长，笑了一下。她走过去，用长杖又打了他一下，确认对方已经昏死得不能再昏，便走出孤儿院。
火光飞升。
建筑轰然倒塌。
“醒来。”
梦境开始解构，碎光若屑，向天空飘远。
“恭喜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