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虎杖悠仁暂时被藏了起来。
为避免消息泄露给手握别人的生杀大权却只会狂拍回车键的烂橘子——这个词是从五条悟那里学来的，不得不说真是十分贴切——们，相关的几人全都三缄其口，装作从没听说过这回事的样子，仿佛当事人真的在任务里牺牲了一般。
因此在御守做好以后，我也只是托了五条悟转交给他而已。
我原本还以为要等到暑假结束以后才能再次见到这名倒霉的少年，没想到八月底的某一天晚上，五条悟忽然提议道：“明天一起去探望悠仁吧！”
“已经没问题了吗？”
我疑惑道，一边顺手扣上刚刚整理好的小型行李箱：“而且你明天不是要出差么，一起去个头啊。”
“我可以送你过去的嘛。”
他轻巧地把放倒的箱子立起来朝着玄关的方向用力一推，看箱子骨碌碌地滑到一半时又突然哎呀一声：“糟糕、我的曲奇忘记放进去了！”
“那个我装在纸袋里了，手提着要取的时候更方便点。”我拍拍手站起来，随口吐槽说：“反正你肯定在路上就会吃光吧？”
蹲坐在地白发男人仰起脸来，嬉笑着吐了下舌头：“啊哈哈，被你发现啦~”
第不知道多少次就对方过分嗜甜这个问题在内心叹息一声后，我无奈地朝他摊开手心：“好了，起来吧。”
五条悟毫不客气地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搭了上来，且还是以一种相当做作的淑女手势，看得我陡然警惕起来，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握紧我的手并使劲拽了一把。
只不过这份警惕终究还是没派上用场。反应稍晚半拍的我没来得及做出防备，一时被扯得重心有些不稳，想往侧边迈出半步却没挪动脚，垂下眼一看才发现这人屈起的长腿不知何时挡在了那边、完美地卡住了我的走位，显然早有预谋。
最后我不得不十分憋屈地摔进了他怀里。
“……我真是多余拉你这一下。”
我挣动两下也没能成功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于是干脆放弃尝试，想单凭撑在地板上的左手直起身来，然而还没动几下，这仅剩的左手也被他没收了。
“摔疼了吗？”
他一边揉捏我刚才接触过地面的掌根处，一边如是问道。
其实那点微弱且短暂的痛意我压根没感觉到多少，但我仍旧故意抱怨说：“嗯，是很痛呀。”
由于我的脸就埋在他肩窝处，声音显得有些闷，原本调侃的语气反而变得像在委屈似的，听得我一下就不好了，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解释时，不慎顶到某晋江不可描述部位的膝盖就感觉到一阵明显的剧变。
我：“……”
五条悟两排纤长的雪白睫毛忽闪不停，干净的苍蓝色眼睛里充满与生理反应不符的天真无辜，紧接着用最甜腻的语调吐出不得了的虎狼之词：“对不起嘛，我会用身体好好赔罪的~”
“我不接受！你心不诚！！”
我整个人寒毛倒竖，迫切地想要从莫名其妙跑偏的现况里撤退，可惜双手都被他钳制住、毫无挣扎的余地，结果只能屈服在他日益熟练地侵袭中。
好在他这次还算有分寸，没对第二天的行程造成太大影响。
“桃小姐！好久不见！”
粉发少年十分有精神地与我打招呼：“五条老师没来吗？”
“嗯，他这两天要出国一趟，就不过来了。”
我注意到屋子里堆满了碟片，不由愈发同情起少年来——被迫宅在地下室里看了一个月的电影，这对闲不住的青少年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啊！看给孩子憋的，都没以前活泼了！
暗暗又给咒术界的烂橘子们记上一笔，我才问道：“最近怎么样？身体感觉还可以吗？”
虎杖悠仁点头：“完全没问题！没想到连丢失的心脏都能治好，反转术式真是厉害啊。”
我亦赞同道：“硝子小姐确实很厉害。”
——有关治好他的其实是我这件事，知情者只有家入硝子、伏黑惠、伊地知洁高以及在最后一刻赶回来的五条悟而已。不说现阶段虎杖悠仁还活着尚且是机密，即便等他重回高专以后，整件事里也不会提及我的存在。
这是属于五条悟的温柔，虽然他从未跟我提起过。
至于不必告知当事人此事则是我主动提议的。其一是因为没有必要，我并不需要对方承我的恩，而且我确实也没出多大力；其二则是不想要少年心里有负担，毕竟我先前跟他们提过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以少年人善良过头的个性，得知我也被卷了进去的话他一定会感到相当歉然。这两点无论哪一个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说起来桃小姐包里的是狗吗？”
虎杖悠仁好奇地探头：“它好像从刚才起就在闹腾耶，是不是不舒服？”
“！”
我赶忙低头去看，这才发现宠物袋的拉链不知何时已经被找到窍门的雷雨拱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只觉眼前一花，就见黑白幼犬从里面窜了出来，像个点燃的炮仗一样飞扑向粉发少年。
——糟了！肯定是虎杖君体内的邪物激起它的狩猎本能了！
“雷雨快住口！！”
“嗷！！？好痛！！！”
好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我才将面前的一人一狗分开，押着涉事狗连连向倒霉的少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它平时其实不咬人的，而且很干净，绝对没有携带什么犬科病毒，不过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去打狂犬疫苗。”
虎杖悠仁大度地摆手：“没关系啦，只是有点痛而已，都没有咬破皮。”
还好雷雨本体长不大，小尖牙杀伤力有限。
我庆幸地抹了把虚汗。
不过更多还是因为它及时留了力，看来也不是完全被肉迷了心。涉事狗这会儿已经安分下来，乖巧地被揪住后颈皮提溜在半空中，湿漉漉的蓝眼睛里凶光褪得一干二净，看上去又是条眉清目秀的好狗了。
我把改过自新的雷雨放回地面，它绕着虎杖悠仁转了两圈，又来回嗅上数次，终于屈尊纡贵地在对方裤腿上蹭了两下，可以说是讨好得十分敷衍了。
虎杖悠仁无奈地笑了：“不会吧，就这么讨厌我吗？”
不过多亏这场闹剧，少年看上去终于放松了一点。
我试着问道：“最近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虎杖悠仁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犹豫片刻后困惑地问：“……很明显吗？”
我委婉回答：“有一点。”
“那就是特别明显了吧……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挺好呢。”
他有些挫败地叹息一声。
我便趁机提议说：“不如跟我谈谈怎么样？烦恼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会消解很多，到时候再想要掩饰大概就会变得更简单哦？”
少年沉吟半晌，也不知是认同了我的说法还是无法拒绝我的好意，终于踟躇着开口了：“是任务的事情，我不能说得太详细……大概就是，对自己的弱小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吧。”
“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也不好妄下断论……”
略加思索后，我尽可能温和地说：“但是弱小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谁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况你现在年纪还小，现在还做不到的事情将来努力就好；而那些现在做不到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就该交给大人们去做，没道理要怪到你身上的。”
他思考了半天，面带疑惑地问：“您的意思是要我先逃避吗……？”
“这么说也没错。”
我无所谓地耸肩：“大家都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而已，觉得痛苦的时候逃避又有什么不可以？你现在是社会公认的优先保护对象，正处在逃避合理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好好珍惜这些可以撒娇的机会吧，这种滋味以后再也体会不到了。”
虎杖悠仁却道：“可是我不想再做被保护的对象了，我想要去保护别人。我想要能够独当一面。”
听到这样的回答并不令我意外。
虽然他是个相当体贴的孩子，但也仍旧只是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年而已，拥有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不如说，我甚至对他仍旧宽和的语气感到惊叹。
“保护与被保护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指出道：“你当然可以去保护其他人，但是你必须接纳自己同时也在接受来自其他人的保护，最简单易懂的就是你目前、且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受到悟的保护。”
“我说你要接纳这些事情并不是在指责你不懂得感恩，恰恰相反，你不要将恩情看得太沉重、重到你不想去承受别人的恩，而是应该更主动地去接受。你要积极地去接受甚至要求前辈的庇护，这样能让你走得更快、更远。相信我，大家会很乐意这么做的，就像你也想为别人这么做一样。”
“而且你以为被保护这件事很简单吗？”
话题突变，原本若有所思的虎杖悠仁又满脸不解地看过来。
我冲他竖起食指摇了摇，开始传授起我流哲学来：“接受保护远比保护别人难得多。不论是否意识到，保护者的行为总是带有目的性的，往往期待被保护者会处于某种状态。比如你的前辈，他们一定希望你能保持乐观与向上的态度。”
“但是人这种生物可是很容易就会发生改变的呀。”
“所以，从另一种角度来说——”
我摊开双手摆在睁大双眼的少年面前。
“是我们在保护他们。”
——毕竟他们说谎的水平真是差劲得如出一辙。
为避免消息泄露给手握别人的生杀大权却只会狂拍回车键的烂橘子——这个词是从五条悟那里学来的，不得不说真是十分贴切——们，相关的几人全都三缄其口，装作从没听说过这回事的样子，仿佛当事人真的在任务里牺牲了一般。
因此在御守做好以后，我也只是托了五条悟转交给他而已。
我原本还以为要等到暑假结束以后才能再次见到这名倒霉的少年，没想到八月底的某一天晚上，五条悟忽然提议道：“明天一起去探望悠仁吧！”
“已经没问题了吗？”
我疑惑道，一边顺手扣上刚刚整理好的小型行李箱：“而且你明天不是要出差么，一起去个头啊。”
“我可以送你过去的嘛。”
他轻巧地把放倒的箱子立起来朝着玄关的方向用力一推，看箱子骨碌碌地滑到一半时又突然哎呀一声：“糟糕、我的曲奇忘记放进去了！”
“那个我装在纸袋里了，手提着要取的时候更方便点。”我拍拍手站起来，随口吐槽说：“反正你肯定在路上就会吃光吧？”
蹲坐在地白发男人仰起脸来，嬉笑着吐了下舌头：“啊哈哈，被你发现啦~”
第不知道多少次就对方过分嗜甜这个问题在内心叹息一声后，我无奈地朝他摊开手心：“好了，起来吧。”
五条悟毫不客气地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搭了上来，且还是以一种相当做作的淑女手势，看得我陡然警惕起来，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握紧我的手并使劲拽了一把。
只不过这份警惕终究还是没派上用场。反应稍晚半拍的我没来得及做出防备，一时被扯得重心有些不稳，想往侧边迈出半步却没挪动脚，垂下眼一看才发现这人屈起的长腿不知何时挡在了那边、完美地卡住了我的走位，显然早有预谋。
最后我不得不十分憋屈地摔进了他怀里。
“……我真是多余拉你这一下。”
我挣动两下也没能成功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于是干脆放弃尝试，想单凭撑在地板上的左手直起身来，然而还没动几下，这仅剩的左手也被他没收了。
“摔疼了吗？”
他一边揉捏我刚才接触过地面的掌根处，一边如是问道。
其实那点微弱且短暂的痛意我压根没感觉到多少，但我仍旧故意抱怨说：“嗯，是很痛呀。”
由于我的脸就埋在他肩窝处，声音显得有些闷，原本调侃的语气反而变得像在委屈似的，听得我一下就不好了，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解释时，不慎顶到某晋江不可描述部位的膝盖就感觉到一阵明显的剧变。
我：“……”
五条悟两排纤长的雪白睫毛忽闪不停，干净的苍蓝色眼睛里充满与生理反应不符的天真无辜，紧接着用最甜腻的语调吐出不得了的虎狼之词：“对不起嘛，我会用身体好好赔罪的~”
“我不接受！你心不诚！！”
我整个人寒毛倒竖，迫切地想要从莫名其妙跑偏的现况里撤退，可惜双手都被他钳制住、毫无挣扎的余地，结果只能屈服在他日益熟练地侵袭中。
好在他这次还算有分寸，没对第二天的行程造成太大影响。
“桃小姐！好久不见！”
粉发少年十分有精神地与我打招呼：“五条老师没来吗？”
“嗯，他这两天要出国一趟，就不过来了。”
我注意到屋子里堆满了碟片，不由愈发同情起少年来——被迫宅在地下室里看了一个月的电影，这对闲不住的青少年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啊！看给孩子憋的，都没以前活泼了！
暗暗又给咒术界的烂橘子们记上一笔，我才问道：“最近怎么样？身体感觉还可以吗？”
虎杖悠仁点头：“完全没问题！没想到连丢失的心脏都能治好，反转术式真是厉害啊。”
我亦赞同道：“硝子小姐确实很厉害。”
——有关治好他的其实是我这件事，知情者只有家入硝子、伏黑惠、伊地知洁高以及在最后一刻赶回来的五条悟而已。不说现阶段虎杖悠仁还活着尚且是机密，即便等他重回高专以后，整件事里也不会提及我的存在。
这是属于五条悟的温柔，虽然他从未跟我提起过。
至于不必告知当事人此事则是我主动提议的。其一是因为没有必要，我并不需要对方承我的恩，而且我确实也没出多大力；其二则是不想要少年心里有负担，毕竟我先前跟他们提过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以少年人善良过头的个性，得知我也被卷了进去的话他一定会感到相当歉然。这两点无论哪一个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说起来桃小姐包里的是狗吗？”
虎杖悠仁好奇地探头：“它好像从刚才起就在闹腾耶，是不是不舒服？”
“！”
我赶忙低头去看，这才发现宠物袋的拉链不知何时已经被找到窍门的雷雨拱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只觉眼前一花，就见黑白幼犬从里面窜了出来，像个点燃的炮仗一样飞扑向粉发少年。
——糟了！肯定是虎杖君体内的邪物激起它的狩猎本能了！
“雷雨快住口！！”
“嗷！！？好痛！！！”
好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我才将面前的一人一狗分开，押着涉事狗连连向倒霉的少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它平时其实不咬人的，而且很干净，绝对没有携带什么犬科病毒，不过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去打狂犬疫苗。”
虎杖悠仁大度地摆手：“没关系啦，只是有点痛而已，都没有咬破皮。”
还好雷雨本体长不大，小尖牙杀伤力有限。
我庆幸地抹了把虚汗。
不过更多还是因为它及时留了力，看来也不是完全被肉迷了心。涉事狗这会儿已经安分下来，乖巧地被揪住后颈皮提溜在半空中，湿漉漉的蓝眼睛里凶光褪得一干二净，看上去又是条眉清目秀的好狗了。
我把改过自新的雷雨放回地面，它绕着虎杖悠仁转了两圈，又来回嗅上数次，终于屈尊纡贵地在对方裤腿上蹭了两下，可以说是讨好得十分敷衍了。
虎杖悠仁无奈地笑了：“不会吧，就这么讨厌我吗？”
不过多亏这场闹剧，少年看上去终于放松了一点。
我试着问道：“最近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虎杖悠仁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犹豫片刻后困惑地问：“……很明显吗？”
我委婉回答：“有一点。”
“那就是特别明显了吧……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挺好呢。”
他有些挫败地叹息一声。
我便趁机提议说：“不如跟我谈谈怎么样？烦恼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会消解很多，到时候再想要掩饰大概就会变得更简单哦？”
少年沉吟半晌，也不知是认同了我的说法还是无法拒绝我的好意，终于踟躇着开口了：“是任务的事情，我不能说得太详细……大概就是，对自己的弱小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吧。”
“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也不好妄下断论……”
略加思索后，我尽可能温和地说：“但是弱小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谁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况你现在年纪还小，现在还做不到的事情将来努力就好；而那些现在做不到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就该交给大人们去做，没道理要怪到你身上的。”
他思考了半天，面带疑惑地问：“您的意思是要我先逃避吗……？”
“这么说也没错。”
我无所谓地耸肩：“大家都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而已，觉得痛苦的时候逃避又有什么不可以？你现在是社会公认的优先保护对象，正处在逃避合理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好好珍惜这些可以撒娇的机会吧，这种滋味以后再也体会不到了。”
虎杖悠仁却道：“可是我不想再做被保护的对象了，我想要去保护别人。我想要能够独当一面。”
听到这样的回答并不令我意外。
虽然他是个相当体贴的孩子，但也仍旧只是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年而已，拥有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不如说，我甚至对他仍旧宽和的语气感到惊叹。
“保护与被保护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指出道：“你当然可以去保护其他人，但是你必须接纳自己同时也在接受来自其他人的保护，最简单易懂的就是你目前、且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受到悟的保护。”
“我说你要接纳这些事情并不是在指责你不懂得感恩，恰恰相反，你不要将恩情看得太沉重、重到你不想去承受别人的恩，而是应该更主动地去接受。你要积极地去接受甚至要求前辈的庇护，这样能让你走得更快、更远。相信我，大家会很乐意这么做的，就像你也想为别人这么做一样。”
“而且你以为被保护这件事很简单吗？”
话题突变，原本若有所思的虎杖悠仁又满脸不解地看过来。
我冲他竖起食指摇了摇，开始传授起我流哲学来：“接受保护远比保护别人难得多。不论是否意识到，保护者的行为总是带有目的性的，往往期待被保护者会处于某种状态。比如你的前辈，他们一定希望你能保持乐观与向上的态度。”
“但是人这种生物可是很容易就会发生改变的呀。”
“所以，从另一种角度来说——”
我摊开双手摆在睁大双眼的少年面前。
“是我们在保护他们。”
——毕竟他们说谎的水平真是差劲得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