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过后,天依然阴沉沉的,时殷在修补被破坏的寰宇结界,医官为了保住脑袋,使出浑身解数,勉力吊着暝王的一口气,但他恐难再醒过来。

    戎辛将离光氏提审一遍,纷纷喊冤不知情,君屿让戎辛把他们都放了,钟离荷本就与离光氏无关,如今她死了,更是威胁不到钟离絮,扣押离光族人毫无意义。

    褚洄强撑着身体帮君屿收拾残局,雷渊那边出现异动,驻守的士兵传来急报,是钟离絮召集潜逃的妖众试图打破雷渊的封印。

    君屿打算亲自率兵诛杀妖邪,被时殷阻拦:“殿下应坐镇王都,以安民心。”

    戎辛请命:“星云所言极是,殿下现在是南穹的天,不该以身犯险,臣愿领兵出征。”

    君屿语气沉重:“雷渊的封印万不能有失,否则对南穹而言,才是灭顶之灾。”

    时殷与他产生分歧:“如今时局动荡,天下处于危难之秋,心存不轨者必会趁机作乱,稳定大局才是重中之重。”

    此时的褚洄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自始一言未发,君屿转而问她:“阿褚,你怎么看?”

    褚洄没有马上答话,戎辛性子急躁,脱口便道:“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钟离氏的这件事,你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嘛!”他大声指责褚洄:“你明明知道离光如烟的身份存疑,为何不提前言明!”

    身中妖毒的褚洄在苦苦支撑,时殷不忍看她又受逼迫,厉止戎辛:“够了,此事怎么能怪水月使,她派紫荆去查,紫荆为此丧了命,若无确凿证据,又如何能论如妃的罪,青鸟司的一群庸碌办事不力,风雷使又该负怎样的责任。”

    戎辛没有理会时殷,继续逼问褚洄:“当初是你把莫止归带到玄武营的,又是你在赤水执意救下他。”

    “是我之过……”褚洄面向君屿跪下身来,“请殿下准许,我愿前往雷渊,诛杀钟离絮。”

    君屿思量再三,让褚洄和戎辛同去。

    褚洄准备到玄武营点兵,时殷拦在她出宫的路上,拉住褚洄的手臂,“以你现在的身体如何对抗钟离絮,你想以命相搏吗?”

    “戎辛并没有说错什么,如此境地,我确实有责任,雷渊的封印绝对不能出事,那下面镇压的都是祸乱世间的恶妖,我必须要阻止钟离絮。”褚洄将他的手轻轻扯下,浅浅莞尔:“时殷……谢谢你!”

    褚洄用神力压制妖毒,妖毒乃大妖全身精血所制,道行越高强,妖毒越厉害,她缓缓张开眼,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褚洄的眼睛就要看不见了,妖毒已经蔓延全身,深入骨血,若是再找不到解毒之法,她的性命怕是不保了。

    天光还没有大亮,外面进来士兵禀报,大军清点完毕,当最后的一抹幽蓝彻底淡去,整装待发的大军向雷渊行进。

    弱者向来臣服于强者,短短时间,钟离絮就降服了上千妖魔,听他号令。

    阴冷的洞穴里,透进来一束斑白的天光,猛灌的酒水浸湿衣襟,钟离絮喝得烂醉,酒坛七零八落地丢了一地,妖卒慌张地进来,说是南穹的大军将至。

    酒坛摔碎的脆响格外清晰,酒水溅开,吓得妖卒连忙俯首跪地。

    钟离絮原本心中憋闷,闻后异常兴奋:“来的正好,让我杀个痛快!”

    渊水上空天雷翻滚,暮色殷红,烽烟弥漫了整片山野,箭矢凌空乱飞,冷冽的刀光剑影交映,两相厮杀跌宕起伏。

    一袭战衣皓如明月,霜思在战场上呼啸而过,横扫妖物,戎辛那边更是杀得酣畅淋漓。

    一团黑焰骤下,击碎了破竹之势,钟离絮踏着尸山血海而来,如同幽冥恶鬼,业火焚身,眸色猩红,银发森然。

    他手擎戾器,形似鬼魅,快速闪到戎辛的背后,煞气萦身,朝他的头颅劈去。

    戎辛反应极快,身体迅捷后仰,腾空后翻避过,靴底与地面的摩擦,扬起尘沙,地面留下一道明显的滑痕。

    钟离絮立马发出第二道攻击,刺向戎辛的心脏,戎辛以长枪抵挡,两人都毫不手软,招招致命,钟离絮接连猛攻,可戎辛也不是吃素的,电光火石之间,地裂山崩,风云失色。

    钟离絮抓到戎辛的破绽,唇角一勾,身上的魔力涌动,刀光如电,狠狠劈下,戎辛被击倒在地,长枪被打落一旁,手臂在往下淌血。

    钟离絮睥睨地看了他一眼,脚踩上他胸前的甲胄,憎恨至极,正要举刀取他性命时,寒光划破虚空,冰雪萦绕的飞剑刺向钟离絮,钟离絮被强力震开,一道强烈的光芒在他的身前绽开,褚洄破空而出,霜思如虹,猝不及防地砍了一刀,钟离絮连退数步。

    两人相视站立,又如壁画上所绘的那般黑暗与光明的对峙,熊熊燃烧的火光映得天际一片血红,褚洄的长衣如云,猎猎飘舞在残风里,她一身纯净,凛然独立。

    褚洄说过若是真到了抉择的时候,她一定会杀了他。

    冰与火交织,纵横两重天,钟离絮的胸膛受了霜思一剑,对褚洄的出招又处处留情,要不然两人不可能打成平手。

    乌云流走,云间月微微露出一边,褚洄发现明日便是月圆,心生一计,故意被钟离絮擒住,带到渊水之下的藏身地。

    褚洄装晕,钟离絮把他丢进一处深穴,让两名体型壮硕的妖兵看守。

    这两个妖物并不知褚洄是谁,只见女子姿容绝丽,动了邪念,等钟离絮离开了一会儿,打开禁制进去。

    两个妖物靠近,修为略低的妖先把风,妖兵一脸□□,去撕褚洄衣服时,被褚洄反制,神力瞬间震碎整只手臂,妖兵刚要发出叫破喉咙的惨叫,先被褚洄锁了喉,他的同伴见状拔腿往外逃,凌冽的冰刃贯穿妖的身躯,鲜血流淌一地。

    褚洄乔装一番离去,她很快便找到了钟离絮的居处,他今天果然把自己关了起来。

    山洞只有头顶的一束微光,四周都是灰暗的,褚洄悄然站在角落,一把锋利的短刃现于手中,她走到钟离絮的面前,脚底未发出一丝声响,默默在心里说:“对不起了。”

    她将短刃刺出,刀尖抵到心口前,被钟离絮抓住手腕,褚洄一怔,钟离絮缓缓睁眼,似乎早已意料,他没有被入魔的异样,看起来一如往常。

    怎么会这样?

    钟离絮目光垂下,看见褚洄手臂上显现出的中毒迹象,揶揄地笑了笑。

    其实当他看到戎辛安然无事,便知道有人用以命换命的方式,将妖毒引到自己身上,他现在知晓是褚洄,眼神变得更加阴鹜。

    褚洄见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想要先发制人,将短刃转到另只手杀他,妖毒突然发作了,褚洄感觉浑身剧痛无比,冷汗立刻冒出来,钟离絮挥手一掌,褚洄被打倒吐血。

    褚洄努力起身,可百骸痛彻,地上的影子越来越近,钟离絮半蹲下来,用力掐住她的颈部,将人扯了过来,细腻的皮肤被捏出红印,钟离絮贴在她的耳边说:“看来你知道的很多嘛!”

    钟离絮偏头回来,两人脸与脸只有三指之距,褚洄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钟离絮的声音悲伤又愤怒:“我的亲人全都不在了,是你们杀死了他们,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双眼已经红透,褚洄抬眸对上他的目光,钟离絮微微松开,手掌沿着脖颈摸到她的脸庞,低声说道:“你既然想要杀我,当初就不该救我!”

    褚洄沉默半晌:“是啊,我不该救你的!”

    钟离絮眼波流转,差一点泪水就滚了出来,但他还是控制住了,他痛苦地大笑,胸膛因为情绪的波动而起伏加快,不知为何,褚洄见他这样子,心里也很难受。

    钟离絮敛起笑,眼神变得冰冷,“你知道刺杀失败是何后果吗?”他顿了下:“你自找的!”语音刚落,他便像头野兽,一口咬上褚洄的脖颈,褚洄大惊,疼痛侵袭,血液流出来,就算她的手没有被钟离絮死死按住,她也无力挣扎。

    钟离絮的眼瞳变红,青筋暴起,他不是妖兽,却兽性大发地以这种方式报复。

    全身血液在加速涌动,身体变得滚烫,褚洄没有感觉他咬得有多痛,只是大脑渐渐沉入混沌。

    当褚洄的眼前恢复清晰,发现空间发生了变化,她环顾四周,见到黑山围困,恶水迂回,诡异的雾气盘旋,阴郁的风声怵怵。

    这里是雷渊。

    忽然大风疾过,驱散四处灰白的烟雾,褚洄抬臂挡风,风刮动轻浅的衣袂。

    山谷中,妖兽的叫声不绝于耳,缭乱响彻,褚洄看到遍地妖魔,大多是飞禽走兽的形态,巨大丑恶,令人悚然。

    雷渊的封印被破开,镇压在此的万千妖魔脱困而出,似乎目光都聚集在一处,在哄然呐喊。

    褚洄的视线跟过去,看见昂然站在众多妖魔之间的人是钟离絮,带着王者与胜者的气场,轻世傲物的姿态,好像在他面前,那些巨型的妖怪都显得渺小不堪,他手握一把被火焰焚烧包裹的魔剑,妖魔鬼怪皆对他俯首称臣,他似将万物踩在脚下。

    当褚洄走近些,才看到他身前跪了人,仔细瞧这背影,心头一震:“君屿!”褚洄拼了命地奔向那里,声嘶大喊:“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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