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月光铺满静谧的水月轩,君屿在褚洄这里借酒浇愁,酒坛倒落四处,褚洄头次见他把乌发披散下来,穿了一身素白的常服。

    褚洄坐下来,夺过君屿手里的酒,“别喝了,这是烈酒,明早还要上朝,难过就哭出来吧,我又不会笑话你。”

    外面的人都赞许太子殿下不愧是国之储君,时刻能够保持冷静的头脑、稳定的情绪,这下压在心里的悲伤全都溢了出来,故作坚强的他在褚洄这里卸下了伪装。

    君屿声音沉重:“大家都说君沅被我父王和母后惯坏了,娇纵跋扈,这些年更是为所欲为,做了许多坏事,惹出不少是非,说她是恶有恶报,活该落得如此下场。”他的心里更加难过:“纵使她有千不该万不该,她都是我妹妹,我怎能不伤心!”

    君屿长叹一口气:“世人皆道为君王者最是冷酷无情,说我和父王都是这样的人,君沅过世后,未掉过一滴眼泪。”他拍着胸口说:“可是阿褚……我这里真的好痛!”

    褚洄见他的双眸红得要滴出血来,直视他说:“殿下不是冷酷无情之人,殿下是我见过的最重情重义、最令我钦佩之人。”

    褚洄绽开笑容,一个甘愿舍弃王位、也要同将士们共生死的人,一个如此无私正义、一心只为天下苍生的人,心中定有大爱,怎会无情!

    君屿彻底克制不住眼含的泪,泪水顺着俊美的轮廓留下,他连忙用袖子抹了抹,不想让褚洄看到他哭成花脸的糗样子。

    褚洄递过来一条手帕,“殿下尽管哭吧,我全当没看见。”

    风掠过,槐花纷纷,落了满身。

    君沅并不是一开始就臭名昭著,她曾经也是个善良、喜欢捉太阳的小女孩,一切溯源于那场宫变……

    星云阁占卜出钟离氏祸世的预言,锦王派君暝和褚武出征幽川。

    废太子君暄资质平庸,他的弟弟君暝确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更为南穹立下赫赫战功,身边还有褚武这样的大将辅佐,被诸多大臣欣赏看好。

    起初锦王恪守礼法,立了君暄为太子,但君暄确实不具备帝王之能,难堪大任,所以锦王重新考虑王位的继承。

    君暄恐幽川一战过后,君暝创下不世之功,会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便在玄武大军中安插了刺客,在与钟离族交战时,趁机刺杀君暝,可他的诡计未能得逞。

    据说千钧一发之际,褚武替君暝挡下了致命的一击,堂堂一代名将的落幕,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在王权争夺的屠刀之下。

    此事传回王都,朝野震荡,君暄的阴谋败露,他便一不做二不休,谋权篡位。

    君暄带人将云水王宫控制起来,逼迫锦王下诏传位于他,并挟持了各大氏族的子女作为人质,威胁他们俯首称臣。

    闻家的大公子就是死于这场叛乱,而君沅也是在宫变中遭遇追杀,在逃亡的路上毁了容,世人并没有称颂她的勇敢,而是嘲笑她成了一个丑八怪。

    曾经亲近她的人、喜欢她的人纷纷避而远之,全世界的恶意让君沅的心态发生了巨变,她想将这世上所有的美丽之物都占为己有,来弥补她的缺失,因而她一直纠缠姬兰雪。

    暝王和闻王后心疼她的遭遇,对她极其纵容,长乐宫中的漂亮男宠无数,鄙夷、嘲讽过她的人皆被剜眼割舌。

    同样水月使也因这场宫变彻底变了一个人,曾经的她如阳光般明媚,如海风般自在,经此事后,她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父亲,接下了玄武营的重担,她被永远困在仇恨和责任的樊笼,变得越发冰冷凌厉,难以亲近。

    君暄挟天子以令诸侯,造反谋逆,残杀无辜之人,被水月使就地处决,君暝率三军及时赶回,肃清叛乱,整治王朝。

    锦王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太子,悲愤交加,悲的是他的结局,白发人送黑发人,愤的是他的所作所为,以上犯上,大逆不道。

    锦王急火攻心,囿于病榻,不久后便过世了,那段时间是南穹最黑暗的时刻。

    因果循环,不死不休。

    废太子一党,数人侥幸逃脱,为了报复,行刺水月使多次,但都失败了,他们便将注意力转到她至爱之人兰雪使的身上,与北冥叛军勾结,杀害姬太师,后被戎辛抓获。

    星云阁刺杀,一切灾难的祸源。

    戎辛因为昔日的交情,迟迟未对故友痛下杀手,致北冥叛军趁隙救走凶犯,从而再次酿成悲剧,他们利用姬兰雪丧父之痛,使他走火入魔,控制他的思想杀人,屠戮了商氏满门,商工院就此瘫痪,彻底阻断了南穹的壮大。

    姬兰雪清醒过后,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愧疚如深渊巨浪,在心底翻涌,最后以自刎谢罪。

    那一夜的雨很大,褚洄抱着他的身体绝望痛哭,戎辛悔恨不已,这也成了他的心魔,自此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同样水月使不肯原谅自己,心变得更加冷酷狠绝。

    褚洄已经阻止了星云阁刺杀,但愿这次能她改变接下来的所有悲剧……

    君沅王姬被刺杀后,暝王命南穹上下全面封锁消息,丧事从简,对外说是王姬身染恶疾,不幸过世,隐瞒了北冥叛军祸乱之事,以免民心动荡。

    事出反常必有猜疑,坊间谣言不断,街头巷尾都在暗自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君沅王姬的死有蹊跷,说是被仇人残忍杀害了。”

    “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王姬遇刺时,水月使已经赶到,心中记恨着王姬一直欲夺她的未婚夫做驸马,两人之间嫌隙巨大,水月使根本没有竭尽全力救她,王姬殿下这才没了命。”

    “那她也是咎由自取,她做过的荒唐事、犯下的恶还少嘛!这都是报应!”

    “可我听说小王姬生在盛世,身具上天福泽,预示南穹国运,她骤然离世,可谓凶兆,是不是意味着南穹恐要遭逢大难了。”

    “不好说,如今祸乱四起,天灾横生,还是尽早做准备为好!”

    谣言越传越邪乎,到后面竟传出是水月使生出谋逆之心,想要夺权称王,暗中勾结北冥叛党杀害王姬,为了引起南穹内乱,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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