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时跟着蒲斯文往北厅后面去。

    “这是白鲸的叫声。”

    走了数十步,再拐过一个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墙后是数不清的深蓝色人工海水,一头通体纯白、长约3米的鲸鱼正在其中上下浮动,时不时地发出尖利的叫声。

    白鲸馆到了。

    冯时之前做功课的时候,对白鲸馆很是期待。这是海洋馆的明星场馆之一,每年有上百万的游客为它而来。

    但今天的白鲸馆并未开放,她路过时还很遗憾,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地看到了。

    “它叫可可。”

    蒲斯文的手放在玻璃幕墙上,可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停止了啸叫。

    “它怎么了?”冯时问。

    未开放的白鲸馆,深夜刺耳的叫声,这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不正常。

    “它生病了。”

    可可仿佛透过水幕看到了蒲斯文的手,向他这边游了过来,用额头蹭了蹭玻璃幕墙上手的位置。

    蒲斯文看着它,手轻轻地晃了晃,似是抚摸,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了温柔还有……悲哀。

    “可可的姐姐星星,前不久去世了。自它死后,可可就出现了撞玻璃、直立游泳的异常行为,还经常啸叫,情况时好时坏……”

    冯时凑近玻璃仔细观察,可可身上有很多的划痕,那是碰撞产生的痕迹。

    “……海洋馆的领导联系了动物管理局和我们院的专家,来给它身体和生活环境做检查,今天是最后一项水质检测。”

    原来他在这里工作,怪不得上午没再看见他。

    冯时的视线从白鲸那里转回到蒲斯文身上。

    “检查结果怎么样?”

    “一切正常。”

    冯时皱眉,疑惑:“但你刚才说它生病了。”

    蒲斯文的手收回来、放下,可可就游走了。

    “专家讨论了一下,觉得可可应该是……抑yu了。”

    人类也会抑yu,会哭、会自can,这些现象对标可可,它的异常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它只是一头白鲸。

    一头本应无忧无虑,自在逍遥地过完一生的白鲸。

    冯时也学着蒲斯文一样,把手贴在了玻璃上,可可很快发现她,游过来和刚才一样蹭了蹭。

    冯时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人攥住了一般,胸腔闷了一口气吐不出去,非常的不痛快!

    蒲斯文接着说:“它并不是世界上的唯一一例。”甚至不是国内首例。

    “是因为它的姐姐去世了吗?它很孤独?”

    冯时回忆起来刚才听到的可可叫声。

    是了,她刚才听了,却没有分辨出来的感觉,是孤独。

    “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蒲斯文没有否认,“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里的环境。”

    蒲斯文比划了一下手掌的长度,白鲸生活的水池大约是他几百个手掌那么大,但是比起海洋来说,还是太小了。

    “白鲸是智商很高的生物,它们知道自己被人类圈养,需要不时地表演来哄人开心,这个水池,不是它们的家,而是它们的牢笼。”

    可能星星的死亡,也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可可像是能听到他们讲话一样,适时地摆动了一下尾巴。

    “有什么办法么?既然别的白鲸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应该能有应对方法吧?”冯时眼睛突然亮起来,人抑郁不知成因尚且可救,现在原因这么明确,总能有解决办法吧?

    蒲斯文犹豫了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能放归大海。”

    冯时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先不说放归大海的难度,白鲸馆的效益实在太高了,少一条小鱼或者小虾,对海洋馆来说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都不会有人发现,但少一头白鲸呢?

    冯时看到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她身高1米68,跳起来都够不到玻璃幕墙的一半高度。

    这个水池对她来说那么大,对它来说却那么小。

    时针指向半夜十二点。

    海洋馆的环境灯也熄了,只余下步道的几盏应急灯指引人们走向正确的方向。

    “走吗?我送你回家。”蒲斯文顿了顿,觉得自己有点唐突,补充了一句,“女孩子一个人太晚了不安全。”

    “不用了吧,太麻烦了。”

    这个点公共交通已经关闭,她反正也是要打车回家的。

    “没关系,顺路。”蒲斯文随意诌了个借口。

    她还没说自己住哪呢,怎么就顺路了……

    但见他坚持,冯时也不再拒绝,只是说:“我还得去西馆拿东西。”

    蒲斯文往后让了让:“你带路。”

    他今天也是第一次来东磲海洋馆,对这里并不熟。

    冯时回忆了一下所在位置,选了个方向。

    应急灯的亮度太低,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路。

    蒲斯文看到冯时手里的手机,想起了什么,问她:“餐厅的饭不好吃吗?”

    “?”冯时不明所以。

    “中午回所里了,没能和你去餐厅吃饭,邀请你晚上再品鉴,但你没有回,我想,应该是不好吃吧。”

    中午?晚上?邀请?

    冯时突然灵光一现,打开微信快速往下扒拉,果然在未读消息的最后看到了蒲斯文的对话框。

    ——不然,晚上一起?

    她中午并没有看到这条消息,刚才处理未读消息的时候,中途被潘乐琪打断,没能翻到最下面,自然也没有看到。

    她有点窘:“我没有看到,下午带讲解团,太忙了。”

    忙到她只能见缝插针,匆匆扒拉了几口解决掉晚饭,就算是看到了消息也没办法和他一起吃。

    蒲斯文并不恼,轻轻一笑:“没关系,下次有机会。”

    冯时分辨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下次如果有机会再吃?还是下次一定有机会一起吃?

    她也不敢刨根问底,就随便带过了。

    程蕴觉得自己可能是天选间谍,总能撞见一些重要的时刻。

    比如此刻,冯时从出租车后座上下来,还回过身弯腰低头和车里的人说话。

    她特意在原地站了会儿等出租车离开,才小跑几步追上要上楼的冯时,从后面搂住她的肩,八卦兮兮地问:“刚才那是谁呀?大半夜送我们大美女回家。”

    冯时差点被她吓出心脏病,不由得感慨,今天是什么日子,都来锻炼她的心脏强度吗?

    不过也没有要隐瞒她的意思:“蒲斯文。”

    这下换程蕴震惊:“蒲斯文?你们进展这么快?”

    见面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吧!

    冯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你想什么呢!只是在海洋馆遇到了,人家绅士,怕晚上不安全,顺路送我回来。”

    虽然她也不确定到底顺不顺路——这句话她没说,咽肚子里了。

    程蕴将信将疑:“这个世界上还有绅士?”

    冯时被她气笑了:“没有绅士?不是戴亦行送你回来的?”

    程蕴周末有个主持活动,要工作到很晚。戴亦行家境不错,刚上大学家里就给买了辆车代步,平时程蕴晚归都是戴亦行去接,还挺体贴。冯时就猜今天也是戴亦行送她回来的。

    程蕴噎了一下,还是嘴硬:“那不是作为男朋友的义务嘛!蒲斯文是你男朋友吗?”

    冯时淡淡的,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还不是。”

    还不是?

    程蕴品了品这话,有戏啊!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家门口,眼看着冯时马上要掏出钥匙进门,程蕴连忙拦下来。

    “下周五陪我去看半决赛啊!”

    篮球半决赛?

    冯时头疼,扶额:“你不是不去吗?”

    程蕴早忘了孙逍这茬,还以为冯时有什么别的安排:“老师出差,周五的课挪到下个月上了,怎么你有别的事情吗?”

    “孙逍。”冯时提醒她。

    “哦对!”

    程蕴反应过来,刚想说算了,冯时又说:“没关系,我陪你去。”

    早点说清楚也好,省得让人误会又给人希望。

    因为是半决赛,体育馆里的观众是平时的两倍还多。不光有参赛学院的学生,还有很多单纯喜欢篮球的学生前来观赛。

    比赛还没开始,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体育馆的建筑设计有拢音效果,放大起来好不热闹。

    戴亦行从休息区探头一看,很快就在一片嘈杂中发现了程蕴和她旁边的冯时。

    不知道冯时和程蕴说了些什么,程蕴被逗得哈哈大笑,又转过去趴在冯时肩上撒娇。

    戴亦行想到她撒娇那样,嘿嘿一笑。

    孙逍刚把背心换上,就看到戴亦行瞅着外面傻笑。

    他凑过来,顺着戴亦行的视线望过去:“看什么呢?这么开……”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程蕴,还有冯时。

    他一怔,“心”字停在口中,没能说出来。

    戴亦行收回视线:“当然看我女朋友,我还能看谁……”

    他还说了些什么,孙逍没听清,他低下头,把运动鞋的鞋带拆开了重新系,表情隐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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