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娅姐,我可以旁观吗?”封野手扶着装着姜雅遗体的柜子,姜文成甚至没买个棺材。“来吧。”殷娅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化着淡妆,简单扎了个高马尾,显得很飒。

    “一百五吗?我转你。”封野点开和殷娅的聊天框,准备把化妆费用转过去。殷娅却摇了摇头,开玩笑道:“不用了,未来的科学家,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就行。”

    封野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收起手机:“我以后不打算做科研。”殷娅这人倒不是跟封野客气,她说不收就是真不收。

    在很多人眼里封野这种化学学科的精英就该读博,成为一名科研工作者。殷娅听到这话也是大大地惊讶住了。“打算当老师,过两年就能工作。”封野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惊诧,自顾自地回答:“今年刚想好。”

    封野静静地站在姜雅边上,她冰冷苍白的面容在殷娅的化妆刷下一点点恢复生气,只是她本人无法逆转地永远消逝了。

    殷娅虽然是个南方人,心眼儿却直,没啥弯弯绕绕。她的化妆刷轻轻描摹姜雅的眉眼,她的专业水平非常可以,照着姜雅生前的照片化几乎完全复刻。

    妆毕,封野久久地盯着姜雅,眼泪蓄在眼眶里却没有落下。她鼻头泛酸,什么也不敢说。

    殷娅忽然放下工具,起身将她双手举过头顶,摁在墙上,凑在她耳朵旁轻声说:“在我们那,有句俗话。在出殡之日不要落泪,否则逝者会舍不得离开。”

    对方的眼泪攸地落下,但不再有第二颗:“姐,给我留点面子,我好歹是上边的。”气氛一下子破冰,殷娅扭头一看,何思瑞正站在门口,见她看过来连忙躲了起来。

    “那什么……你男朋友还挺漂亮哈……”殷娅尴尬地说不出流利话,松开了封野。

    封野和何思瑞坐高铁回了竹峪,天气逐渐转暖,不像封野上次回去那样冻的不行。殡葬仪式在姜雅家里举行,来哭吊的人都是些村子里老一辈的人。

    他俩到的时候已经作过仪式,姜雅被装在一个透明的大盒子里,有点像冰柜。她眉眼精致,静静地躺在那里,美丽得像童话里描述的睡美人。

    但她早已没了鼻息,如此年轻美丽的生命戛然而止。

    姜雅她弟弟,封野至今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年轻的男孩儿对着逝去的姐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尚不懂事时就仗着父母的偏爱让姜雅不好过,长大后吃的玩的都花姜雅打工挣的钱。

    他也不担心自己不思进取不读书,将来挣不着钱娶不着老婆。他爸说了他姐挣的钱都给他花,他妈说了他姐生的漂亮将来好嫁人,男方给的钱都是他的。

    只是这小孩儿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早。

    人总是这样,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失去了再说思念,显得他多深情。

    这是何思瑞第二次看见封野流泪,她似乎是个不擅长流泪的人。

    门口不断有姜雅的七大姑八大姨来哭她,村子里那些大爷大妈也来哭她,姜文成没有哭,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他们说的些什么封野流着泪没太听清,不过都是些差不多的话。这些人背地里没少给姜雅介绍歪瓜裂枣的老男人,也没少说姜雅打扮的花枝招展勾引男人。

    赵云海领着一个大盒子跨进门,看见封野给她问了个好就走了。

    那盒子里是是姜雅送他的金银首饰和戒指,他们每做一次爱,姜雅就给他一样。她开玩笑说到时候他就拿这些上门提亲。

    赵云海不想亏欠他们,但是偷偷保留了他和姜雅一起拍过的合照和姜雅亲手做的手工艺品。

    他曾被姜雅的美丽和通情理打动,被她的活泼开朗深深吸引,在进/入彼此时的温热沦陷。只是美丽的东西消逝的太快,他还来不及思念就成了缅怀。

    赵云海回到家,快递站里有个寄给他的包裹。

    打开,是姜雅两个月前寄给他的,只是他一直没去拿。

    一个光碟,赵云海把它插入机顶盒里,电视嗞了几下便开始播放。

    令他错愕。

    是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帧,每一张照片里的姜雅都穿着不同的裙子,不一样的美甲,用着不一样的化妆品,但都在阳光下闪着光,自信而美丽。她没为所谓的以后留任何积蓄,直到今天赵云海才懂她的苦楚。

    她哪有什么以后,都被她的吸血鬼弟弟尽数剥夺,就算攒下什么钱也留不在自己手里。

    赵云海是个习惯节约,积蓄的人,从前他总认为及时行乐的人只是贪图享受。直到遇见姜雅,他忽然间明白了。

    所以从前,他是不懂她的大胆和疯狂,可他至始至终爱着她。

    赵云海把门又加了一道锁,怕自己情绪崩溃。扭头一看,姜雅正背对着视频里的他,阳光洒在她身上,美好的不像话。他悼念她,以至于想起就心酸,他甚至什么承诺都没给过。

    他至始至终不知道姜雅拍下过他们之间的一幕幕,否则多少注意一下自己憔悴又有些邋遢的模样。

    “赵云海,我们应该不会走不到最后,但这一生还很长,我被困在传统对女性的束缚里,而你是自由的。我没有很多钱,也不可能有很多钱,但有幸得到过你的爱。祝你幸福,我爱你。”姜雅在视频的最后穿着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白裙子,对他说。

    被叫到名字的赵云海猛地回到现实,不由自主地流泪。

    所有人向姜雅鞠躬,封野在姜雅被抬走,即将消失在她视野的那一刻轻声说:“姜雅,一路走好。”何思瑞紧紧握着她的手,什么话都哽在喉间。

    葬礼结束后他们回到西尔莞已经是晚上,封野累的倒头就睡,何思瑞却开始研究自己。

    在看了几个学习资料后,尝试着实操的何某人因为太疼宣告失败,穿了套薄睡衣躺在封野怀里睡着了。

    “何思瑞,起床。”封野捶着自己被何思瑞当枕头枕麻了的手臂推他。“好冷……”对方还在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中。

    “好冷你穿这么少?”封野捏着他的脸控诉他,目光却落在床头柜上开了封的润滑剂瓶子上,眼色深了深。

    她凑到何思瑞耳边,吻了下他的耳朵:“怎么,想试试?”何思瑞反应了几秒,一个激灵起身,看着封野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盯着他胸前。

    夜晚的大胆留不到白昼。

    他一低头,瞬间害羞地用被子挡住。这衣服薄的有些透明,漏点的地方在阳光的照射下特别明显。

    “我去外面等你,换了衣服我们去雅园。”封野浅笑了一下,走到门外。她把篆刻的工具和染料装进背包,秒针在不停歇地转动,此时阳光正好。

    他们坐地铁到那附近买了一束香槟玫瑰,走到雅园。“……我是在外面等你,还是……”何思瑞还没说完就被封野打断。“一起进去。”她在阳光下浅笑,眼眸闪着光。

    封野手执雕刻刀,一笔一划在那无名的墓碑上刻下陈慧琳三个字,庄重而虔诚。她的笔锋犀利漂亮,像极了未曾老去的陈慧琳。

    何思瑞竖着刻了一列小字,清秀漂亮。封野凑过去一看,眼眶差点湿润。

    “享年38岁,有个优秀的深爱着她的女儿”

    这是无比短暂无比平常的一句话,放在阅读题里都不值得被拎出来赏析。可只有封野自己知道,她有多爱陈慧琳,有多接受不了她的逝去。

    “生性爱花,美丽,浪漫”封野接过何思瑞手里的小刀,又刻了一列小字。何思瑞将香槟玫瑰放在墓前:“阿姨好。”

    “妈,这是我对象。”封野对着陈慧琳说,就像对面是个活生生的人。何思瑞突然也想哭。

    如今封野终于释怀,她终于能够向前看,与身边的人携手同行。

    “好了好了,不准哭啊。”封野无奈地哄着何思瑞,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泪点莫名其妙的多。

    可是何坚说他哥一点也不容易哭,他唯一一次见到就是他们分手那次,封野说明明好多事儿都上赶着要掉眼泪。

    他俩打车回去,这会儿车上了高速。路边种着花,玫红的,上面沾着雪,分外美丽。封野下巴搁在何思瑞肩上,从背后抱着他。

    何思瑞转头对她说:“这花好看。”对方声音低沉,对着他咬耳朵:“我们过几天去海边,怎么样?”

    “怎么突然……”何思瑞突然反应过来,脸烫的不行,但他又想。封野看出来这人是同意了,笑着搂着他腰,手指轻轻地捏他腰间的软肉:“你腰好细。”

    何思瑞尝试着打掉她的手,笑骂道:“操,你什么时候能不耍流氓?”封野虚虚压住他,痞笑道:“过几天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流氓。”

    “变态。”何思瑞斜了她一眼。

    这时候风正吹过,封野散着的头发被吹到何思瑞脸上,痒痒的。

    外面的积雪竟然有点融化了,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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