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是之前懵懂的时候,她大可以忽略掉这些有些奇怪但对她来说影响不大的情绪,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她非常明确的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但这对她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

    她抬眸看了看看二楼的房间。

    没有亮灯,也没有丝毫动静,这也正常,毕竟明面上这儿就住了她一个人,有别的动静才叫奇怪,但她知道,明序就在房间里,或许坐在桌案边,或许躺在外间的软榻上,唐小宝深吸了一口气,如临大敌一般的走近了阁楼。

    回到房间,明序就坐在桌案边闭眼调息,这不禁让她松了一口气,当余光落到桌上那瓶空了的玉佩上她神色又凝重起来。

    吞金兽!

    绝对是吞金兽!

    她昨天才给出去的大还丹,至少有五颗,按理说一天一颗就够了,他居然今天就吃完了!

    她原地站了一会儿,在明序睁眼之前默默又放了一瓶上去,也没打扰他,安静的回到了内间,在她离开后,明序缓缓抬眸,先是看了看屏风的方向,又看了看桌上的白玉瓶。

    第二日萧之之如期而来,给她带了许多灵药灵食,唐小宝没吃几口,大多都进了程万里的肚子,之后,她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修炼,白日就练刀,晚上就在院子里调息,就这样过了五天,第二批来看她的人登门了。

    江檀,以及缪星。

    当初他们一行人跟着萧祁到蓉城时,驺吾唤来的那辆兽车上除了江檀,缪星也在上面,他在江北行动不便,明序不在,他不可能一直待在拜茶庄,不是跟着一起来蓉城,就是与江衡他们回罗河。

    “唐姑娘这两日过的可好?”

    唐小宝点了点头:“你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好。”

    “这还要多亏了花神医。”江檀笑了笑,“我听闻姑娘在花朝节当晚遇到了刺杀?”

    唐小宝微微一顿,倒不是意外江檀知道这件事,只是突然想到了明序与罗河,与江家的关系。

    她想起江檀跟上她的原因。

    那枚金铃。

    或许是心境的改变,让她突然有了想要知道金铃,罗河,萧家,与明序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那晚那个黑衣人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唐小宝扫了一眼站在离他们老远的缪星,微微敛下眸子:“江姑娘。”

    江檀还没来及的应声,就见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熟悉的金铃放在桌面上:“你最初应该是因为这个才跟上我的吧。”

    江檀被她的直接问得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见江檀沉默,唐小宝也并没有着急,不紧不慢地问:“可以跟我说说吗?”

    “果然没有瞒过唐姑娘。”江檀笑了笑,“我也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初见时姑娘警惕心极强,岳城也不是个适合说这些的地方,且金铃贵重,当时一直没找到机会询问。”

    唐小宝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计较。

    江檀叹了口气:“唐姑娘想知道什么?”

    “所有。”唐小宝看着她,“江姑娘可有不方便说的地方?”

    “那倒没有,你是仙尊选中的人,我自是相信的。”江檀道,“我只是在想,从哪儿开始讲。”

    唐小宝给她倒了杯茶:“就从这金铃开始吧。”

    一旁的缪星终于发现了亭子里两人怪异的气氛,朝着那边走了两步,便听到江檀的声音。

    “唐姑娘可知这金铃主人是谁?”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抬眸看了一眼阁楼的方向,白衣黑袍的青年就站在二楼窗边沉默地注视着唐小宝的身影。

    随着江檀的诉说,有关明序的事情在唐小宝面前一点一点揭开迷雾。

    明序与江家的纠葛要追溯到罗河建立之初,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他也并不参与妖族与人族的纷争,五百年前,明序曾给予过江衡一枚金铃,言明若他需要帮助,可用金铃唤他。

    他似乎并不求别的回报,江衡当初也并没有把金铃的事情当回事,但他没想到的是用到金铃的时间居然那么快。

    在江衡拿到金铃不到十年的时间,他认识了江檀的母亲,一只卷耳花妖,彼时的江衡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遇到这么弱小一只卷耳花妖并没有立刻诛杀,反而见她处境困难时救了她一次。

    一来二去,两人日久生情。

    但人族与妖族之恋向来不为世俗所容忍,更别提那花妖肚子里还怀了个孽种。

    江衡带着卷耳一路奔逃,本就弱小的花妖根本经不起这么奔波,况且她还怀了孩子。

    妖族与人族之间是极难产生孕种的,而一旦产生便犹如附骨之疽,会不断地蚕食母体的灵力与精力,一旦撑不住便是一尸两命。

    然而作为人修的江衡又无法给卷耳输送灵力,眼看着妻儿就要死在自己眼前,江衡终于想起来那枚金铃。

    他其实对明序说的话并不报什么期望,毕竟他与明序其实并不相识,虽然不知道明序为何赠与他金铃,但此时此时,金铃已经是他唯一的希望。

    令人欣慰的是,明序来了,他将卷耳与江衡带回了圣域。

    “圣域是我父亲起的名字,”江檀笑了笑,“仙尊大人并没有告诉过我们哪里叫什么。”

    唐小宝沉默地听着。

    圣域内灵气充足,还有一潭灵泉,有了足够的灵力补充,卷耳的状态逐渐稳定了下来,腹中胎儿偶尔调皮也能被及时安抚下来。

    两人难得过上了一段安稳的日子,直到江檀出生。

    江檀出生后,江衡也自觉不再打扰明序的栖息之地,在情况稳定之后便拜别了明序。

    说是拜别,但江衡离开圣域后不久,便在周围住了下来,这便是罗河最初的由来。

    依照江檀所说,圣域与外界之间并不相通,唐小宝估摸着又是一个类似小世界一样的空间。

    “但天不遂人愿。”江檀叹了口气,“曾经追杀我父亲的那批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我父亲的消息,而我的血对妖族的吸引力也让父亲与母亲措手不及。”

    “万般无奈之下,父亲只得再次祈求仙尊。”

    “这次没有了金铃,父亲原本并不报什么希望,但仙尊依旧接收了他,他对我父亲说……”

    明序看着眼前狼狈的男子,一双异瞳带着天生的冷淡:“你太弱了,护不住她们。”

    江衡抱着幼小的江檀,与卷耳一同跪在明序面前:“请仙尊庇护我儿。”

    他深知明序没有帮他的理由,虽然不知道当初是为何赐予他金铃,但如今他们二人实在护不住江檀,也无人可托付,除了求明序没有任何办法。

    明序无波无澜地看着他们,单从神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当江衡不抱希望时,他微微抬手,尚在襁褓中的幼儿从江衡怀里飞到明序跟前:“你们需要多长时间?”

    江衡微微一愣,赶紧道:“二十年。”

    明序:“二十年,她已经长大成人,连自己的爹娘都不曾见过吗?”

    江衡眼眶微红,咬着牙要说点什么,又听他说:“罢了,我将这孩子的生长封印,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来带走。”

    封印一个人的时间成长,这其实是一种禁术,封印的时间越长,遭受到的反噬越大,对于明序这种走仙道的妖修来说所付出的代价更大,但这些话明序从未在江衡面前提及,而江衡也是在后来成为罗河界域域主之后才知道这些。

    江檀道:“我想仙尊当时便已经知道,短短二十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父亲为我创造出一个足够安全的生长环境。”

    所以,江衡告诉明序的是二十年,然而却是过了整整四百年的时间,也就是大约五十年前,才从明序手里将仍旧是幼儿状态的江檀接走。

    听到这里,唐小宝皱了皱眉,却也并没有打断,江檀道:“你或许会觉得我父亲不负责任,但这几百年来,他没有一刻不在悔恨。”

    “或许是漂泊许久之后,他觉得还是需要有足够的势力才可以在这世道为我和母亲赢得一方安稳之地,于是三百年前我父亲与母亲一同创立了罗河,但多年来的奔波与厮杀让我母亲本就不太好的身体越加的疲惫,那时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建立罗河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母亲的离世给父亲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恰逢罗河建立之初,仙门与妖族之间的挑衅十分严重,所有人都不看好,不断有人前来挑事,父亲以武力镇压,在罗河局势彻底平稳下来之后,才从仙尊哪里将我带了回去。”

    “然而带回去不久便差点在罗河引起小动乱,小孩子难免磕着碰着,罗河内妖族的比例甚至比人族还要多,我只要受伤,便会引起城内妖族的躁动,加上不知是不是封印太久,又或者单纯只是半妖之体的原因,我天生身体便比常人要弱上虚弱,也无法修炼。”

    说起自己的事情,江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仍旧是那淡然的神色:“无法修炼,便无法梳理体内的妖气,父亲也不敢同别人商量,只得去问仙尊怎么办。”

    “换我是仙尊估计都嫌烦了。”江檀笑了一声,“但他仍旧是安静的听我父亲说完,送了他一枚珠子,用于掩盖我身上的气息。”

    说到这里,唐小宝突然想起在戚华镇时,花西辞跟她说,在江檀手腕上看到了与四方仪一模一样的珠子。

    果然,下一刻,江檀将袖子撩了一点上去,露出那颗与四方仪一模一样的珠子来,除了没有叶筒后面刻上去的法阵,两颗珠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问题来了。

    她这颗珠子是哪里来的?

    江檀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道:“之后仙尊为我梳理了妖气,将妖气导入这珠子内,也将如何引导妖气的法子告诉了我父亲,让他找个信得过的妖修过个一年左右的时间便帮我梳理一番。”

    “父亲自觉亏欠仙尊诸多,便每年都会在圣域附近奉上好酒好菜,奇珍异宝,但除了酒以外,仙尊却没收过任何东西,于是父亲便搜罗了许多好酒。”

    “一直到十七年前。”

    “从十七年前开始,圣域跟前的酒仙尊便没再动过了。”江檀微微敛眸,“父亲一开始以为是那酒不合仙尊的胃口,又或者是仙尊不在圣域,或是闭关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修道之人,一年两年没个讯息,太正常了。”

    “父亲便没有太在意,仍旧是每年都在圣域跟前放一坛子酒,那酒却始终未曾动过,父亲虽疑惑,但因为无法进入圣域也一直不清楚仙尊的情况,直到缪星在一年前找到我父亲询问是否有仙尊的行踪,我们才意识到仙尊失踪了。”

    圣域作为明序的私人领域,没有他的允许便无人可出入,而缪星作为他弟子便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圣域之人,但缪星性子欢脱,明序又比较冷清,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呆在圣域,反而在罗河的时间更长。

    正如江檀所说,修道之人,莫说一年两年,就是十年八年每个踪迹估计都不会有人去找,加上缪星神经大条,一直到圣域那棵枝繁叶茂的巨树突然开始枯萎,缪星才意识到不对。

    在缪星的记忆中,那棵参天大树别说枯萎了,就是一片叶子都没掉过,他虽然未曾问过明序这树的来头,却也知道它与明序之间息息相关,如今它竟无端开始枯萎,缪星才开始慌了。

    江檀叹了口气:“这一年来我们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仙尊的踪迹,依照仙尊的能力,我们首先排除了他困在某处幻境的可能性,便开始盘点这些年来,仙门与妖族之间的争斗。”

    唐小宝:“最后你们锁定了岳城洛山。”

    “对。”江檀点了点头,“岳城与各大仙门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不论发生什么都是非常容易隐瞒下来的,更何况在岳城洛山还发生过两次大规模的诛妖之战,三年前的蛇妖之祸,以及……”

    以及十七年前的伏妖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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