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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间闲置的旧琴房,还算干净敞亮,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木头味,大概是为了方便教学,钢琴旁摆放着配套桌椅,除此之外仍有些空余的走动空间。

    阳光不燥,风扇晃晃悠悠地旋转,吹来似有若无的凉意,帷帘褶皱印出风的形状,窗外绿意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纱之中。

    叶霜试着检查了一下琴键,琴锥打在琴弦上发出滋滋声响。

    “有些走音,估计是琴弦生锈老化了……”自顾自地咕哝,转而一想:“也好,《路小雨》正适合这种复古怀旧的感觉。”

    叶霜将琴谱摆上琴架,自己负责左手和中间旋律流动的部分,影山飞雄只需在曲子头尾处将单音主旋律重复两遍即可。

    好听又易上手,叶霜感觉自己简直不要太会选曲,再没有比这首曲子更合适新手小白的联弹了。

    标好了简谱和指法,又在琴键上贴好了便签,可以说几乎是保姆级傻瓜教学,她有信心,最多三个午休就能让影山飞雄从入门到精通。

    “别傻站着了过来坐。”叶霜往琴凳左半边挪了挪,对人招呼道。

    集训出去了几天,回来以后总感觉她变开朗了很多。影山飞雄应声坐下,似有若无的洁净皂香缠绕他的鼻息,琴凳拢共就那么大,他才意识到两人此刻几乎是肩并着肩的距离。

    低头看着身旁正思索着什么的女孩,她的睫毛长密卷翘,眨眼时像蝴翼在扑朔,茶绿色的眼眸仿佛盛满了一汪湖泊,水光潋滟,怕是风一吹就要落下泪来。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总有人认为她在忧郁的原因。

    影山飞雄别扭地移开视线,奇怪的感觉。

    喉结滚动,他向琴凳的边缘又坐远了些。

    “你别掉下去了。”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教初学者呢”,组织了半天语言,叶霜指指乐谱:“所以就是把你的手指分成12345,哝,我都写好了的,谱子上写1你就用大拇指弹钢琴上的1,以此类推,懂了吗?”

    影山飞雄郑重地坐直身子,很快将自己代入到了学生的身份中:“好的老师。”

    看上去确实很简单,也就几个音符,他颇有信心,尝试着照做了一下。

    该死的黑白琴键仿佛生来与他较劲,球场上向来说一不二的王者二传第一次感到手指是那样磕磕巴巴不听使唤。

    错了,又错了,五指就是无法连贯起来!

    “铁咩!少得意了你这家伙!”越弹越急眼,影山飞雄气得青筋暴起,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可恶!可恶!

    “别生气…慢慢来,还有时间不着急的。”叶霜有些被吓到,学着小时候对表弟那般拍着他的背安抚。

    意识到自己似乎吓到她了,影山飞雄垂下头,一股幽深的怨气萦绕在他头顶周围:“抱歉,我是对自己生气,不是对你。”

    虽说他默认了作为朋友的关系,但实际上叶霜一直以来跟他并没有太多交流,两个人都不是会主动社交的类型,叔叔阿姨出差以后更是没什么接触,叶霜感觉自己意外发现了影山飞雄的另一面。

    平时的他几乎一直摆着一张扑克脸,无论是被罚站还是交不上作业被老师训都没什么情绪波动,像个只对排球作出反应的机器人,也是难得在他身上看到了稚拙的活人味,莫名可爱。

    叶霜摆手宽慰道:“没关系,第一次嘛,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影山飞雄这才期期艾艾抬起头:“真的?你也是吗?”

    他扣着手指瓮声瓮气,眼里满是委屈,活像一只可怜小狗,而且是犯了错正耷拉着耳朵的那种。

    不,当时的老师们都说我很有天赋。但看着他这副模样,叶霜终究还是于心不忍,选择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语气软得像哄小孩子一般,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嗯,我当时比你做得还差呢,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呀,我都会慢慢教你的。”

    她人真好,自己也不能辜负她。本着求真精神,影山飞雄指指乐谱:“那这个四分之四,为什么不约分?”

    什么约分啊?叶霜差点没绷住,不知是他奇特的关注点好笑还是他居然知道约分更好笑。

    咳嗽两声压抑笑意,“这是拍号,四四拍,以四分音符为一拍,每小节有四拍的意思。”

    听得头大,影山飞雄理解不能,他又指着脚下的踏板,一脸真挚:“那钢琴为什么要装油门?”

    经典钢琴离合笑话,可他看起来完全没在开玩笑,“因为钢琴很重不好搬,踩的话它就可以自己跑起来。”叶霜扭过头将嘴抿得死死的,生怕笑出声来。

    回头一看,影山飞雄对自己的随口胡诌深信不疑,还谨慎地将腿挪开了些。

    “噗哈哈哈你也太可爱了吧!”叶霜这下彻底没绷住,咯咯笑个没完。

    该说不愧是学音乐的吗,她连笑声都挂着极具穿透力的清亮共鸣,平常总冷着一张脸,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不顾形象的大笑。

    “我很好笑吗?”影山飞雄感觉自己似乎提出了很傻的问题,以至于她笑成这个样子,被戏弄的感觉叫他有些羞恼,连带着耳朵也开始泛红。

    叶霜试图咬住嘴唇憋笑,看着他的脸又一次笑开:“不是…哈,我没笑,我只是牙齿有点烫哈哈哈哈。”

    影山飞雄闻言拿起谱本替人扇风,整个午休在叶霜的笑个没完和揉搓酸痛笑肌的动作中度过。

    叶霜收拾着乐谱准备回教室,撇眼发现他有些别扭,停下手头上的动作问道:“怎么了小影?”

    影山飞雄很郁闷,自己实在不擅长弹钢琴,笨拙的一面被尽收眼底,他倒是无所谓,事关她的成绩,不知为何没来由地害怕被抛弃,但又无法开口转劝她与别人组队,私心想要这样贴近距离的时刻再多些。

    他郑重其事,好似起誓一般:“我可能是有点不聪明…但是我会努力,不会让你考得差的。”

    “所以不要换人,可以吗?”

    叶霜对他哭笑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表现出这样的意图了,“是我想跟小影变亲近才找你的,放心啦,有我在,我们不会挂科。”

    这下轮到影山飞雄懵圈了,想要跟自己变亲近?

    自己不懂如何跟人相处,在交流上除了排球也没什么好说的,一般人都不会想同自己交朋友,连小动物也是。

    他皱起眉头,疑惑道:“亲近?为什么?”

    叶霜也思考,因为你是奶奶故友的孙子,这是一种友谊的延续?因为美羽姐让我多照顾你?

    “就是想呗,因为是小影。其实我没什么跟朋友相处的经验、也不是有趣的人,要是哪里说错做错希望你能说出来让我知道。”

    因为是自己,这句话还挺令人感动的,影山飞雄摸了摸后颈,“没有,其实你对我说什么都可以,做什么……”给自己留了些转圜的余地“大部分应该可以吧。”

    要是在打球的时候让他来练琴的话那还是不太行。

    怎么这么可爱啊他,叶霜绽开笑意,将课堂角色扮演进行到底,“好嘛,那么影山同学,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下课咯~”

    见他没反应,笑容一下子落下,“别让我冷场,这种时候配合要我说谢谢啊喂。”

    影山飞雄微微颔首,像是领导者发表点评般,“谢谢叶老师,教得不错,辛苦了。”

    他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违心话已经算很体贴,毕竟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笑。

    “啧,你是我上司吗?!”这人真是……情商这方面一点也不可爱!

    **

    春天的末枝已被绿意替代,听说五月是一个充满可能的月份,因为只有在五月,May i love you才能由‘我可以爱你吗’翻译成‘在五月,我爱你’。

    读到此处,叶霜合上星野梨奈给的少女读物,不禁打了个寒颤,真是有够肉麻的。

    “影山君,牛奶买多了,看你平常好像挺喜欢喝,正好给你吧。”姬良优希从后排走来,动作有些僵硬,慌乱到先斩后奏,径直将牛奶放在了人桌上。

    影山飞雄表情无澜,摇头拒绝:“不用,我今天喝过了。”默了默,又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叶霜教的,这种时候应该是要说谢谢吧。

    看见时钟突然起身,匆忙离开教室,留下咬着下唇面泛红晕,还在独自消化中的姬良优希。

    影山飞雄由快步转为奔跑,去晚了饭堂就没有猪排咖喱饭了!

    正是午休时间,南宫凛打了声招呼就提着便当朝门口走:“我去找我幼驯染哈。”

    星野梨奈疑惑:“凛凛子的幼驯染是谁?是男生吗,不然怎么不带过来一起吃?”

    古泽纱穗对着摊开的便当双手合十:“啊,是5组的谷地同学,人很可爱但好像很胆小怕生来着,阿凛说要等她对社恐脱敏再带来,我开动了。”

    叶霜这时起身告别:“我早餐吃多了到现在还没胃口,你们吃吧,我去琴房练琴。”

    星野梨奈嚼着古泽投喂的章鱼香肠嘟囔:“你早餐就吃了一片面包吧?吃的也太少了点…唉去吧去吧,饿了我这儿还有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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