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春风扶过锦泗的发梢,她仿佛听见远古空明的声音,那道灵魂催着她,逼迫她吐露内心的想法。

    锦泗看着言淮,想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她将言淮压在石壁上,企图找到案件的证据,而如今……

    锦泗摸了摸身后的石壁,逼促的空间似乎又席卷了上来,她偏身躲开,往后退了一步。

    “所有受害人,都在我的原则里,你也不例外。”

    言淮眸里的光暗了暗,未置一词。

    锦泗心里盘算着,这既表明自己对所有受害人一致对待,又撇清了和言淮的关系。在自己心中,他只是一个合作者,她不是傻子,能听出言淮话语中那不明不白的情绪,兴许言淮还没有发现,但她培养出的经验,给了她直觉,所以她要在方向偏移的第一刻掌握主导权,她告诉他,他和所有案件的受害人一样,公平又相同。

    她和言淮,相遇是由于一场乌龙。等这起案子结束后,也该断了交集,不过日后也可能在刘大人府中遇到,那时她会客气问言淮一句:“现在过得怎么样?”

    言淮可能也会一脸意外地看着她:“你还活着呢?”

    想到这幅场面,锦泗不由得笑了笑,若能坚持那么多年平安无虞,也算是她的本事。

    她没有等言淮开口,便自顾自往前走去,现在案件未明,前路未卜,她可不能被这些琐事耽误,刘大人那没有这条柳家庄的线索,想必也是一筹莫展,还不知国主会如何施压于他,她如今在此地多待一秒,刘大人和官府便面临多一份危险。

    青柠也许久未联系到她了,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

    锦泗眼神沉了沉,长睫毛压住了她道不明的忧思。

    锦泗走到假山角落那块凸起处,看着上面空空如也的痕迹,果然,那道血迹真与柳家庄灭门一事相关。

    可言淮来前院没多久便离去了,凶手应该是在言淮之前走的,这道血迹,又是从何而来呢?

    锦泗环顾了一圈柳家庄,难道,真的要让她经历一遭柳家庄灭门,才能知晓其中的因果吗?

    眼下后院是不见什么线索了,只能去别处搜寻罢。

    锦泗心里想着,注意到言淮在后面跟着,也没回头说什么,这小子,到底听没听懂她的意思?言淮不同于其他受害人,她经常猜不准他的思想。

    突然,锦泗余光瞥到边上的书房,那扇木门半掩着,溜进去了一丝光线。

    锦泗托着自己的下巴,她记得,那是她来到这个空间第一次现身的地方,绿泉明明没有异常,小竹却将他们带到绿泉之处,结果来到这个空间,那小竹使她降落在这个后院的书房,是不是也有所考量?

    锦泗凑近书房门口,刚刚,是谁打开了这扇门?她从这间书房出来时是牢牢把门关上的,随后便见到柳老爷出现在前厅,在前往收尸这个阶段,无人靠近书房,言淮当时跟着翠绿和红珠,得知厢房所在,若这两位去了书房,言淮是不会不告知的,看来,这个书房,只能是柳卿尸体运回柳家庄后打开的。

    这书房大体是柳老爷的,昨日他痛定思痛,怕是没这个心情去书房静心。

    锦泗贴近门口,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正打算进去瞧瞧,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锦泗本能地知道,那不是言淮,她一转头,言淮便站在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锦泗挣扎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言淮领会到她的意思,松开。

    锦泗刚吸上一口气,那道脚步声便停在了她旁边。

    “你在这干什么?你这时不应该在厢房打扫吗?”翠绿狐疑地盯着锦泗。

    言淮看到锦泗脸上转眼间挂上了笑容,行了个礼,拘谨道:“翠绿姐姐,厢房我已打扫好了,方才老爷差我前来书房,说是整理一下他的书画,为大小姐陪葬。”

    翠绿神情不自然了一瞬,随后恢复了往常讥讽的语气,冷声道:“你胡说什么,全府谁人不知这不是老爷的书房,怎么可能派你来这里取书画,你莫不是偷懒躲闲,故意诓骗于我吧?”

    锦泗抬了下眉,眼睛睁的大大的,夸张道:“啊,莫不是我将老爷的吩咐听错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姐姐,我怎么听着老爷说的就是后院这间呢,这真不是老爷的吗?”说罢还神情无辜地眨了眨眼。

    “怎么可能,这可是大……”翠绿话语一出,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禁忌,指着锦泗的鼻子,着急喊着,“好啊,你耍我,你到底是谁。”

    话音一落,伴随着一道闷重的声音,翠绿腿一软倒了下去。

    锦泗收回手,看着翠绿晕去的模样,冲她招了招手,“失礼啦。”,旋即一脚越过她跨进书房。

    言淮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那人的身体,走进来的样子有些滑稽,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正经,“你不怕她起疑心?”

    锦泗将一幅幅书画细看过去,神情有点轻蔑,“那又如何。”

    言淮也就没在意了,他知道,锦泗只要敢做,就会想好退路。

    暗沉的屋内没有一丝生气,门外照进来的光线中浮动着一粒粒细小的灰尘,锦泗不禁哀叹,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不会再打开这扇门了,而这个貌合神离的家,也会在不久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成为卷宗里那一栏“受害者”。

    可笑的是,于这对母女而言,这个家庭的覆灭并不无辜。

    锦泗回想起大夫人一举将言淮甩上去的事情,果然,这一切最有嫌疑的便是她了,可她想再三问自己,“真的要利用她吗?”

    “不一样。”

    锦泗被这突兀的一句话打断思路,“什么不一样?”

    “字迹不一样。”言淮翻看着桌边花瓶里的书法作品。

    这个锦泗有所了解,对书香子弟来说,一书房的空间摆不下他们的作品,于是便有将多余的作品摆放在花瓶中的例子。

    锦泗朝书桌那张椅子拜了拜,随后揭下墙上一副作品,平摊在书桌上,与言淮看的那副作比对。

    笔锋中有些不一样的起承转合,这对练书法的人而言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锦泗将疑问问出口。

    言淮仔细比对着,神色严肃了起来,“不对,笔锋有所不同是针对长期而言,短期之内,不会有如此大的异差。”

    锦泗看着这两幅作品的笔墨,沉吟道:“墙上这幅书画笔墨颜色略深,而你手中这幅已经有了淡化的痕迹。”她将个别字展开,对到太阳光线下,“周边甚至出现了泛黄的现象。”

    言淮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嘴唇微微扬着,眼神在暖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柔和。

    锦泗转身回到屋内,取下墙上隔壁那副书画,与先前那副作比对,又拿到光线下查看,最后得出结论,“墙上那副是后期所作,想必是有人进行了调换。”

    她回眸看向言淮,对真相进一步的靠近使得她眼睛闪烁出细碎的光,“你们书生,是不是习惯将房间摆满后再闲置于花瓶。”

    言淮大方对上她的目光,爽快道:“是,这些都是先生教给我们的,可以节省许多空间,而早期的作品,象征着学术前的自己,应该被挂于墙上,铭记一生。”

    锦泗惊讶于他竟然记得如此感性的教导,身体斜倚在书桌上,打趣问道:“所以你看到这一幅略新的作品挂在墙上,觉得这人有负你先生所教导,这才引起了注意?”

    “嗯。”言淮低低应了一声,但他也没完全做到先生的建议,书房内的花瓶已经多到他快要站不下脚了,若是先生得闲来探访,想必是要指着他的鼻子,用那伤害力不高的言词大骂自己的得意门生。

    锦泗的嘟囔声唤回了他的思绪,回想之后才感到奇怪,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自己的求学时光了。

    “我眼下有一个怀疑,若那成立,一切线索便都连起来了。”

    锦泗越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兴奋地看着言淮。

    而言淮只是微微笑着,没按寻常套路问她是什么,仿佛懂她的思路,他看了一眼门外高悬的日光,“到晌午了,我们先去用膳?”

    锦泗反应过来,讪讪笑道:“好。”

    等走到门口,二人才想起门外还躺着一个人,这下可有些难办了,若是将她叫醒,指不定会去二夫人面前揭发她,可若是不叫,揭发也在所难逃。

    锦泗思索再三,决定还是用一开始自己想好的方法,虽然有些许不道德,但为了大道,她还是委屈一下吧。

    等锦泗和言淮走到前厅,赫然看到院中摆着一个巨大的木桌,人群纷杂,二人在原地愣住了。

    “诶,你们怎么才来啊?”红珠从一角跑来,压低着嗓音。

    锦泗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人,早晨不还帮着翠绿编排自己吗?这会儿处的跟姐妹似的了?看来她那一声声姐姐,只有红珠听进去了。

    “方才闹了肚子,纾解去了。”如今锦泗说起谎话来,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

    红珠没有多想,问她:“你可瞧见翠绿姐姐?”

    “不曾瞧见。”锦泗继续面不改色。

    红珠拧了拧眉,丧下气来,“好吧,主人家在招待客人,此时我们是要在旁伺候着的,无事可莫要打搅了他们。”

    锦泗偏头,越过红珠看了看聚在一起大声说笑的几位人家。

    这些人有些眼熟,好似是第一天前厅那些人。

    锦泗冷哼一声。柳家庄刚闹了人命,嫌疑刚洗清,这群人便上赶着前来哀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柳家庄最近有了喜事,一群野草在恭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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