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方才观察到此处的动静,脚下犹豫不决,掌柜见状用账簿拍拍他的肩膀,跟着他的视线看去,“瞅啥呢?”

    小二被身边人突然来一下吓得一激灵,一转头看是掌柜才缓缓放下心来,低声道:“吓死我了,老爷您瞧,那桌人已经围在一起有些时候了,是不是要打起来了啊?”

    掌柜显然已注意到那处的动静,在他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一个男人俯身凑近坐着的女子,从背影来看,此人应当是极为年轻的,而桌上另外四个男人正拧眉盯着那个人,眼神不善。

    “噢,没事,小两口吵架呢。”掌柜不甚在意地重新走回前台,操着手中的算盘算他那本老旧的账簿。

    小二看掌柜这见怪不怪的态度有些不解。

    小两口?

    那位女子,和谁?

    锦泗微微错开距离,冷淡道:“属实是坐不下了,烦请公子另寻他处。”

    言淮眯了眯眼,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不明不白的情绪,他好似咬紧了牙关。

    再术看他这咬紧后槽牙的模样,心想打就打,谁怕谁。正准备拔剑而起,就看到那位不速之客站直身,往后退了一步。

    再术:?

    然后大家都听到他说出一个字,“好。”

    众人:……

    语气还这么温柔?这小子,肯定是想勾引我们老大!

    再术已经忍不了了,正想起身教训教训这混球,便见“混球”走向另一张不远不近的桌子坐下,动作一气呵成。

    不得不说,这小子看着还是有点衣冠楚楚的,要不是高尽拦着他,他冲着这张脸都下得去手。

    他低头看了看高尽摁着他手臂的手,无语道:“大哥,我不找事,你能松开了吗?”

    高尽收回手,无所谓道:“我只是看那小二盯着我们太寒碜,谁管你找不找事啊。”

    再术哼了一声没说话,继续吃自己碗里的早膳。

    高尽悄悄看了看埋头吃饭的锦泗,随即低下头,也吃起饭来。

    众人似乎都在诡异的一瞬间达到和解,本就不清醒的早晨终于有了不清醒的模样,整个客栈只能听见筷子碰撞的清脆声,殊不知刚刚几个人的你来我往都被老雷纳入眼中。

    锦泗也觉得很奇怪,自己明明早就猜到了言淮的心意,为什么坦然拒绝后,还是有一股说不清的不安感,是因为内疚吗?

    -

    霍外呈终于从迷蒙的清晨中清醒起来,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几人,大家表情都有些奇怪,他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又默默放了下去,坐回原位。

    他感受到有人戳了戳他,他头没转,眼睛转过去看着戳他的人。

    再术拧眉:你快问!

    霍外呈苦皱起一张脸:啊?一定要我吗?

    再术睁大眼:不然呢!

    霍外呈看了看正面色尴尬的其他人,委屈地嘟了嘟嘴:好吧。

    在落针可闻的马车里,他装作自然地咳了咳,见锦泗看过来,喉咙发紧道:“额,那个,老大,刚刚那个人好像还跟在我们旁边诶……”

    锦泗隔着车窗看了看那个方向,“嗯,我知道。”

    霍外呈回道:“好的。”

    再术:……

    锦泗看了看面带微笑的霍外呈和表情复杂的再术,忍不住笑出声,“放心吧,他可不是刺客。”

    高尽仿佛终于忍不住般,着急问道:“那他是谁?”

    锦泗顿了顿,解释道:“他,是我们的盟友。”

    老雷补充说,“那是言府公子,言淮。”

    霍外呈嘶了声,“言府?那不是书香世家吗?什么时候跟我们扯上关系的?”

    老雷见锦泗没有打断的意思,便继续说道,“言府跟我们老刘是旧交……这次,估计是老刘不放心,让他儿子来帮我们的吧?”

    再术呵了一声,“帮忙?可不是谁都能破这桩案子的。再说,我们有老大坐镇,用不着他。”

    老雷古怪问道:“他招惹过你?怎么唯独对他火气这么大?”

    再术反驳道:“谁说的,高尽我不是也看着不爽吗。”话音刚落便感到高尽剜了他一眼,他无所谓继续道:“我就是看他那装装的样子就不喜欢,这点不如我们高尽,起码他惹人厌的很光明正大。”

    高尽实在听不下去了,猛拍了他一掌,吼道:“我可还在这呢。”

    氛围随着二人的打闹轻松下来,霍外呈看几人话题越来越偏,只好打断道:“不过话说回来,言府公子为什么会被派过来啊?我们老大的实力老刘不是最清楚的吗?”

    “因为我够强。”

    锦泗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投射在车窗上的那道身影,那身影跟着他们马车前进的速度缓缓徐行着。

    老雷丝毫没有被话题中人发现的尴尬,自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聊你?”

    窗外人迷迷糊糊的声音隔着一扇纸窗传进来,“我听你们聊得那么欢快,也忍不住想加入。”

    再术和霍外呈已经羞愧地低下头了,车内陷入诡异的安静,不过没过多久,高尽便脱口问他,“你跟来是干嘛的。”

    言淮“咦”了声,故作惊讶道:“锦姑娘没告诉你们吗?我就是你们要去天泉找的人。”

    众人纷纷看向锦泗,锦泗躲不过去,只好说道:“顺路人罢了,言公子不必抱有负担,此番我们去天泉,不是为了你。”

    言淮低低笑了声,凑近车窗,锦泗就看着那身影骤然变大,“嗯,我去天泉,是为了你。”

    众人浑身一震,警铃大作般看向锦泗,眼里的八卦和探究意味似要喷薄而出。锦泗愣了愣,垂着的双手不自然地紧握着,言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这么大胆。

    锦泗正想出言提醒他,言淮便像是才反应过来般道:“抱歉,让各位误解了,我的意思是,是家父听闻锦姑娘要出远门办案,为了不让刘大人担心,才自作主张安排我前来保护锦姑娘的。”

    锦泗神色复杂,心道:我信你个鬼,我都不认识你父亲。

    老雷讪讪笑了两声,“我就说嘛,言公子果然是来帮忙的,没事,既然是言先生的意思,那公子就跟着好了,天泉也不知是何地方,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再术瞪了他一眼,老雷接收到,在嘴上贴了个无形的布条。他是真觉得,天泉不容小觑啊。

    高尽回过神,没说什么。

    -

    摇摇晃晃的马车和随行的那匹马一步一个脚印的往远处走去,旭日渐渐从乌云中生长出来,照亮了暴雨后的清晨,发出光热,但这点温度不够,远远不够挨过这慢慢到来的冬日。

    一件红色长袍探出车窗,突然看到这么明亮的色彩,言淮怔了会儿,随即才反应过来看向车窗里的那人。

    “喏,拿去,老大给你的,怕你冻死。”

    马车内传来锦泗依旧冷淡的声音,“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这衣袍放在里面着实拥挤,让外面的人帮我们拿着罢了。”

    言淮看着车窗投射出来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良久说不出话。

    明明自己昨夜也才淋过雨,明明那么瘦,没有灵力傍身,怎么还能想到别人。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嘴里还是抱怨道:“锦姑娘这眼光……怎么选了件红色?”

    从言淮表白后,他能感觉到锦泗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了,语气也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不爱笑,不知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如此。可这一刻,里面的人像是终于撕开了虚假的面具,气急败坏道:“不想拿着就塞回来。”

    车内传来众人善意的笑声,气氛在这趟出行中逐渐变得和谐起来,霍外呈打趣喊道:“我知道,肯定是老大觉得红色喜庆!”

    再术想起什么,激动地附和,“对对对,之前除夕大伙儿去置办年货,回来一看官府到处变成红色的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老大趁我们出去偷偷布置的哈哈哈。”

    老雷想起什么,笑道:“老刘那时候还说这颜色太亮堂,闹心,老大就说喜庆,硬是把老刘哄好了。”

    言淮听着他们口中的故事,想象着除夕夜穿着红色衣袍的锦泗,在满城的祝福和烟火中笑得意气风发,嘴角也不禁扬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红色衣袍,心中暗自下了某个决定,直到感受到耳朵泛起微微热意,猜到自己眼下可能是什么表情,才忙撇过头,免得被里面那人看到。如果锦泗再大胆一点,掀开车窗,便能看到,少年看向红色衣袍的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和情意。

    “这颜色,确实挺喜庆的。”

    他大度一点,就不计较锦泗这几天冷冰冰的态度了。

    这么仔细一看,这衣袍也很好看,越看越好看。

    不过他不能驳自己太大面子,便没把这话说出口。

    他手里抱着鲜红色的衣袍,跟着那马车向远处前进,直到那抹红色安心地落在人的身上。

    其实,这个冬日,来的有点慢。

    -

    车辆接近山脚处便缓缓停下,但车还没停稳,锦泗便掀开帘子率先跳了下来,不经意地往四周望去。

    待看到言淮手中抱着的那件衣袍,才走去接过,其余人下车时,便已看到衣袍出现在锦泗的手上。

    “老大你怎么这么急,马车还没停稳呢……”

    “诶,这衣袍你没用吗?”

    言淮对上众人的视线,面色又泛起莫名其妙的热意,他对此颇为苦恼,心虚道:“没有,不是说让我拿着?”

    锦泗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辛苦你了。”

    其余人见没有意想中的火花摩擦,遗憾地吐了口气,转身往山上走去。

    锦泗抬脚跟上,刚迈出几步便被身后一股力量扯了过去,直直撞进那人怀里。

    她感受到背后那道来自人体特有的温度,这种陌生的危险感让她浑身一颤,然而身后那道温度转瞬消失,仿佛一切只是不小心相撞才轻轻贴了一下。

    她身体紧绷着,缓缓回头,她看到言淮对她笑着,微微弯起的眼睛很好地掩盖住了眼神中的紧张,但笑容,一尘不染。

    “谢谢你,还有,这衣袍真的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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