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了看手上拿着的木盒盖,依旧是那般精巧。

    愣愣看回里头那黝黑泛着点蓝的古怪液体。

    这怎里外全然不搭!

    偏偏这时,谢执仿佛在等我夸赞或者欣喜神色般,一副悦然模样,凑上前来:“万华酒楼的浮云羹,你最喜用之物,这份赔礼,可能抵去些气恼?”

    我简直怀疑自己视线出了错。

    这样一碗怪异的……羹汤,若非谢执说,全然令人瞧不出来。

    遑论它这般古怪,怎会是能下咽之物!

    我又怎可能喜吃这种东西!

    许是接收到我反倒愈发气恼的情绪,谢执神色空茫一瞬,旋即微摇了摇头,似要将何物甩出去。

    垂下的眸子带了些失望的可怜,他默默伸手,将那碗羹汤端了出来,放在圆桌上:“你愿用时再用吧。”

    随即将那木盒细细合上,提起,指尖微动,那流动着浮云的木盒顿时消失在了眼前。

    而他面上半分不妥都无,仿佛早已做惯了此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无半点多余。

    他回头,看见我依依不舍的目光,终是颇为好笑地说了一句:“安心便是,你的宝贝们,都好好给你收着,待回去便能好好拿出来瞧了。”

    敢情那样别致的木盒,我有许多个?

    不舍的心绪顿时好了些。

    这才像我会做之事。

    但回去?

    顿然想起读完信后,本要去做的事,被突而出现的谢执一打断,险些忘了去。

    “谁同你回去,我还有事要去做,现下,给我……麻烦让让。”

    给他一点体面。

    就当看在那浮云木盒的份上。

    “自然。”谢执顺从地让开道。

    但当我朝前时,他也跟上前来。

    “你跟着我作甚?”

    谢执微愣,显然觉我这话问得有些奇怪。

    可我二人将将还在争执,他有甚觉得好奇怪的?

    “既是说了与你同去,岂有违约之理?”

    说罢,他已然缓步上前,一手搭上房门。

    从前怎没发觉,他还是个脸皮厚的。

    我未动半步,只默然看着他,看得他都不由轻叹一气,我却搜肠刮肚,还是想不出一个,叫他不要跟来的理由。

    “昭昭。”

    他轻轻唤了我一声,眸子里的探究与疑惑一扫而过。

    待我再细瞧时,仿佛受伤般的双眸渐渐垂落,透出几分可怜意味。

    竟令我怀疑一瞬。

    这般对他是否有失公允?

    他又不是那个从头到尾都在欺瞒的谢执,也无因果制约下,诸多不愿或是不能告诉我的事。

    眼前的谢执,活在我的前尘里,仿佛才欢喜寻得我留下的生辰礼,才拒了仙界的差使来寻我,根本不知那人做过的种种。

    遑论这性子,比之那人,可好了数倍。

    也许,该将他们分开来瞧?

    “好吧。”我实是受不了那模样,待他立时拉开房门,迎我出去。

    回首猝不及防对上他含笑的眸子,我看向旁处,故作冷然道:“只你不要妨碍我行事。”

    谢执笑着应下,与我并行下了楼,环视一圈零星几人用饭的客栈前堂,寻着有一搭没一搭打着算盘的掌柜,顶着他惊奇又欲言又止的目光问了路。

    但……

    我看着眼前的两条小巷,又朝后瞥了一眼来时路。

    莫不是又拐岔了路?

    按掌柜所说,现下应当都能瞧见清远河了。

    可我还在这小巷中打着转。

    并旁侧意外乖顺跟着,一言不发,半点忙都没帮上的谢执。

    许是察觉我无端迁怒,感受到我目光中暗暗涌动的火苗,谢执轻叹了口气,手指微动,熟悉的黑气从他指尖流泻,聚成个小巧玲珑的呆鸟。

    在他指尖啄了一下,展翅朝前飞去,仿佛在给我们引路。

    还有这种好物?

    我暗暗记下那呆鸟模样,说不定凭我的白光,也能唤出此物。

    “你就不好奇,我去徐校尉府上要做何事?”

    半道气氛属实有些古怪,或许也只我这般觉着,谢执瞧来倒无任何异样。

    我也未料到,自打他应声后,还真如此乖觉,半句没多问,只跟着我来回绕路。

    他垂下头,日落最后一线余晖倒映在他眸子里,本该是苍凉之景,可我却看到那一抹温柔的润泽,仿佛日暮余韵也该唤来暖人心。

    “你不提,我便也不问。”

    “喂!”

    冷然目光顿时瞥向高呵声来处。

    狭窄阴暗的小巷边,大摇大摆走出一人,手持弯刀,面上带疤,矮而胖的暗影落在他身后,融进窄巷里。

    竟还是个熟人。

    “啐。”那人吐掉嘴里嚼着的玩意儿,不怀好意地扫了我二人一眼:“老子倒是好运,碰着个……”

    “把你那狗眼挪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何况是张四这种,我旁观过几次的土匪无赖,就知道他嘴里没好话,我也没打算等他说完。

    张四顿时怒了脸,手持那弯刀寒光凛凛,恶狠狠道:“识相的就给我……啊!”

    我都未看清谢执是何动作,待土匪惊恐叫声响起,谢执不知从哪拔出的长剑已然死死抵住张四脖颈,只再进半分,立时便能喷涌出血,张四必死无疑。

    “慎言。”

    谢执看着那土匪的目光寒冷如冰,浑身散发着丝丝冷气,手中长剑丝毫不会留情,与方才那站在夕阳余晖中时的柔和,简直判若两人。

    却与我在轮回中认识的那个谢执,一般无二。

    “老,老子……”

    张四被那剧烈的杀气唬得意外胆怯几分,颇为小心地咽下一口唾沫,生怕脖颈动作大了,直接撞上谢执的长剑。

    手腕一松,他仿佛都忘了自己手中还有把弯刀,连反抗之心都忘却。

    “张四!”

    窄巷里再度匆匆冲出来一人,瘦高个,正是素来与张四形影不离的王五。

    王五目光飞快在二人身上转动,旋即暗咬牙,唇边顿时急切地咧开一个笑:“这位侠士,我这兄弟向来嘴笨,说不出甚好话,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这回。”

    “若真多有冒犯之时,倒也有个简易法子,”

    谢执面色冷漠,静静站在原处,手中长剑丝毫没有要撤走的意思:“割了他舌头就是,省得污了他人耳。”

    王五面色一僵,但迅速机灵反应过来,继续求情道:“侠士,您是正派人,要他那烂舌头作甚,且留他一命,他得了教训,日后定不敢再犯了。”

    “谢执。”

    他立时转眸看我,周身冷漠顿时散去,清淡的眸子缥缈如水色。

    “还有旁事要做,别误了时辰。”

    谢执手腕立时朝外一翻,长剑瞬时在空中甩出个漂亮的剑花,被他收入腰间剑鞘中。

    许是跟那长剑一道变出来的。

    “多谢侠士,多谢女侠!”

    王五抱拳连连谢过,赶忙拉着还没缓过劲来的张四退入窄巷,匆匆逃远了。

    但他二人若是出现于此,是否说明现下,至少该是他们同张客商一道混入了禹城中,只是不知为何,并未立时去宋府拜访。

    那宋怀安死期,也就当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认识?”

    我一惊,未料到谢执竟如此敏锐,匆匆抬头,正撞上谢执不动声色地朝那窄巷掠去凉薄一眼。

    我颇有些僵硬地侧过脸,这举动在谢执眼中许也觉怪异的不自然。

    但我只是重新戳破了那点,将他们分成两人的幻想。

    即便他毫无轮回中的记忆,不经意间对上他人时,那露出的冷冽的目光,昭示着他就是那人。

    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不,我哪会认识那种人……”

    权衡再三,我还是对他说了谎。

    可谢执却好似误解了我的意思,手指仿佛下意识般屈起,抵着手心,垂下的眸子透出太多无可奈何。

    “昭昭,方才那人虽狠毒,可我除了几下不痛不痒的威胁,却不能对他做出更多。”

    你那几下威胁,倒是将人逃命样赶跑了。

    至于别的,我没能明白谢执之意,莫不是他还真想除之而后快不成?

    “他还未到该死之时。”

    我瞪大了双眼,看向将那生死狠话说得极其如常,好似不过一寻常小事般态度的谢执。

    只那话中,隐隐的惋惜之意是怎一回事。

    呆鸟继续带着我二人朝前去,没一会儿便走出了巷口,一条清澈的小溪出现于眼前。

    “清远河。”

    缓步上前,那河边立着一块碑文,上书清远河三个大字,我不由念出,再细看下面小字时,猝不及防几个字映入眼帘

    ——念沈青书。

    那活在众人口中的沈青书沈老爷,当真没夸大吹嘘。

    这条清远河,竟也与他有干系。

    我住的那客栈,好似也名唤“清远”,莫不是也同沈老爷有关?

    恐盯得太久被谢执敏锐察觉异样,快速扫了眼旁的纪颂功德的小字,故作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转身正要同谢执继续往前走,却不想,他也看着碑文上的字,目光一错未错,一个字也未放过,看得仿佛比我还认真几分。

    既如此,我也同他一道,光明正大细看起来。

    谁知他下一句仿佛不经意间的言语,却彻底将我定在了原处。

    “昭昭,你究竟忘却了多少事?”

    淡然话音落下,谢执那从在客栈之际,眸子中一闪而过的锐利探究,如今化成仿佛已看透一切的怅然。

    直直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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