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个周末，纪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原因是宿舍楼下的挖掘机赶着完工，中午也十分勤快，运作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进来。
她伸手扯了下杯子闷头盖住耳朵，希望能勉强隔绝一点声音让她睡一小会儿，不过没几秒钟，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同在京西的表姐谈悦发来的语音消息。
纪霜又伸手出去拿到耳机，然后点开。
“我公司临时有个会，你去帮我接下谈意，然后过来吃个饭。他四点半放学。”六秒钟的语音，语速极快，像是掐着挤出来的一点点空闲时间发来的消息。
她回了个好，随即眼睛往上一移看到了现在的时间——
四点零五分。
纪霜：…………
真够临时的。
她腾地一下掀开被子，迅速下了床，然后打开衣柜随便拿了套衣服就往卫生间走去。换完出来时，宿舍里另一个人应月顺口问道：“你要出去吗？”
“是，去接我小外甥。”
就是谈意，谈悦的儿子，刚刚荣升英华小学的二年级小学生。
等纪霜到小学门口的时候，只剩三三两两的家长还站在那里，校门口显得有些空荡。
她正寻找着谈意的小身影，就被一个男生拦住了去路，看起来也像是个大学生，似乎是恰好经过这里。
纪霜以为对方是想问路，于是温和笑道：“有什么事么？”
对方笑起来清爽干净，他礼貌地开口问道：“刚刚我在那儿就看到你了，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纪霜顿了顿，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一个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妈妈！你来啦！”
“？”
且不说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就是这内容有些过于惊悚了。
纪霜转头，就看到一个糯米团子从不远处朝她撞过来，她被迫往后退了一步，接住他。谈意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随即天真地抬头问道：“妈妈，这是你要给我找的爸爸吗？”
纪霜：“……”
谈意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而那个男生已经快被吓死了，但是他努力定了定神，犹豫着再次问道：“你…已经有小孩啦？”
纪霜转过头来，弯了弯唇角，没说话。
而一旁的谈意却是不嫌事儿大地清脆说道：“可不？妈妈，你看，妹妹都在那儿等着急了呢。”
男生：“……”
纪霜也往他指的方向一看，一个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小女孩正站在不远处，表情十分委屈地看向这里。
纪霜：“……”
还带额外演员的？
谈意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都怪我妈妈长得太年轻漂亮了，才有这么多人想认识她。哥哥，你说对不对？”
男生：“……”
谈意观察了他几秒，然后又说：“其实我看你还不错，要不你当我爸爸吧？”
男生：“…………”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混乱地和纪霜说了几句抱歉打扰了我搞错了，就迅速转身赶紧开溜。
看着对方疾走逃命的背影，纪霜眉眼一弯，低头轻声问道：“解释一下？”
谈意立刻撒开了手，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说：“小姨……”
“刚刚我还以为——”纪霜拖着调子说。
“？”
“我真的有个儿子呢？”
“……”谈意安静两秒，又义正言辞地开口道：“刚刚那人一看就不行，小姨难道你真的要考虑他啊？我这不是为你扫清障碍吗？你应该感谢我。”
“……”
倒打一耙。
纪霜微笑着问：“你才几年级？”
谈意抬起头：“？”
“就能看出人行不行了？”
“……”
见对方无言的样子，纪霜微微翘起嘴角，忽然又问：“那个小演员是怎么回事儿？”
谈意有些懵：“什么小演员？”
“就那，”纪霜握住谈意的肩膀把他直接转了个身，“她看起来好委屈。”
她观察了几秒，又有些惊讶地开口：“好像还在哭？”
“你该不会欺负她了吧？”
正要跑过去的小团子闻言，又懵了一瞬，随即气呼呼地说：“才不是！是她爸爸忘记来接她了好不好……”
“光顾着和你聊天了，我得过去陪着她。”
纪霜：“……”
她跟在谈意身后，看到自家小孩小心翼翼地牵起对方的手，然后又晃晃两个人牵着的手，安慰道：“闻禧，没关系啦，叔叔第一次忘记，可能只是事情太多了呢。我小姨来了就有办法了呀。”
纪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附和着说：“对呀，我们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柔和又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响起，这位叫闻禧的小女生抬起头看过去，看清了说话人的模样。
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漂亮极了的眼睛，下方还有一颗小小的痣，眯着眼笑起来的时候睫毛会轻轻地扫过那里，微卷的长发被绑起来随意地放在身后，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又明媚。
她听爸爸说过，有些人让人一见就会心生欢喜。
她觉得这个姐姐就是这样的人。
纪霜见对方顶着张哭过的小脸一直盯着她看，她顿了顿，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然后抽出两张，弯下腰来把她的眼泪擦干。
“好啦，不哭了。”她轻声道。
闻禧觉得这个漂亮姐姐温柔极了，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姐姐…你真好……”
谈意本来挺安静地站在一旁，但一听到这话，莫名有点不痛快地说：“我刚刚也一直陪着你呢，还牵着你的手安慰你。”
闻禧愣了一下，然后说：“那你都没有纸巾。”
谈意语噎，“……那我忘带了嘛。”
纪霜听得好笑，看了几秒，又带着他们在学校大门旁边的长椅坐下。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小女孩，跟她说：“给你爸爸打电话？”
闻禧看着手机却没有动，然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道：“……我不记得我爸爸的电话。”
“那你妈妈呢？”
闻禧低下头，声音瞬间弱了下去：“我没有妈妈。”
“……”
纪霜有些惊讶，顿了顿，把手机收回来，转而从兜里拿出两颗糖，递给她，温声说：“不记得我们就等等，姐姐给你糖果吃。”
“谢谢姐姐。”闻禧接过来，乖巧地说。
而旁边的谈意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事情似的，顿了顿，贴心但略显僵硬地转开话题：“你爸爸的手机号码太不好记啦？”
闻禧剥开一颗糖果刚放进嘴里，听到这话便含糊地答道：“……不是，他之前有一段时间换号码太频繁了，一开始我还想去记，后来我就懒得了……反正我记的速度都没有他换的快。”
谈意明白地噢了一声，然后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呗，你大不了先跟我们回家……”
纪霜：“……”
“没事，你爸爸总不能真忘太久。”
……
没想到，他真能忘这么久。从四点五十到六点整，听着从校园里传出来的寂静钟声，纪霜觉得自己也要跟着升天了。她看着远处的夕阳，忽然间出了神。
“小姨你看什么呢？”谈意活蹦乱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纪霜应得随意：“看人生。”
“……”
下一秒，谈意嘀咕的声音再次响起：“完了我小姨开始说胡话了……”
纪霜：“……”
她宽宏大量地没有和小孩计较，而是犹豫着又问了遍闻禧：“你还记得其他人的电话号码吗？”
希望不会再次戳到别人的伤心事。
“我哥……”闻禧皱着张小脸思考了片刻，说：“我也不确定自己记不记得。”
“没事，打打看吧。”她把手机打开递了过去。
……
听着对面传来的嘟嘟声，纪霜忽然莫名其妙地祈祷了起来，她的耐心快要随着最后一点太阳而一起消失。
几秒钟后，一个冷淡的男声在安静中响起。
“喂，你好。”
纪霜听到后愣了下，为什么又觉得这声音像陈屿白？
不过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看到闻禧开心地晃了下脑袋，小声说是她哥哥。纪霜放下心来，她想，如果不是的话，估计谈意真能如愿把人带回家了……
下一秒，闻禧的笑容瞬间收敛，忽然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开口：“呜呜呜呜……哥哥……我是小禧……我爸爸忘记来接我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学校门口坐着呢……还是借了个过路人的手机……”
纪霜：“……”
她有些讶然地看着面前小朋友的变脸功能，然后弯了弯眼睛，觉得很有意思地看下去。
不知道对面听到的人是什么想法，总之几秒后开口时还是十分冷静：“等我二十分钟。”
随即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闻禧瞬间止住了哭声，把手机递还给纪霜，甜甜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听到旁边的谈意问她：“这是你亲哥么？”
“不是，”闻禧摇了摇头，“是我爸爸的好朋友。”
“噢，那他几岁啦？”
“24岁。”
谈意思考了下，又问：“那你爸爸也这么年轻吗？”
闻禧再次摇了摇头，“我爸爸28岁。”
“你哥哥是工作了吗？”
“是的呀，听我爸爸说，似乎是在一家金融公司吧。”
“那好厉害！”
“是呀！”
小朋友如此可爱，对一切陌生领域的事物都觉得十分厉害。
“那你小姨几岁呀？”
“18岁。”
“那比我哥哥小6岁。”
“六六大顺，”谈意胡言乱语，“还挺配的。”
纪霜：“……”
而闻禧托着腮思考了几秒，也赞同地说道：“是哦，而且我哥也没有女朋友。”
纪霜：“…………”
他们配不配不知道，总之从某个方面来说，纪霜觉得这俩小孩挺配的。
谈意倒是很擅长找话题。
“那你哥哥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啊？是长得不太行吗？”
就是语言的表达能力有待改善……
但是闻禧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想了想说：“我听我爸爸说，他一直没谈恋爱，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谈意疑惑：“啊？哪里有问题？”
“不知道，我爸说小孩子别瞎打听。”闻禧撇了撇嘴，又接着说，“可是明明是他自己先开口说的！”
谈意非常统一战线：“就是！”
一旁咬着糖果的纪霜：？？？
你哥知道你爸这么说他么？
另一边，出租车上。
坐在后座的男人刚拨出去一个电话。
“怎么了？”
“你没发现你忘了什么事么？”
“什么事？”
“你女儿呢？”
对面似乎是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没去接她？”
“？”
“……”几秒钟后，声音再次响起，“噢，今天刚好去山里调个研，来不及接人想让你去，那会儿给你发了条消息，结果信号太卡没发出去……”
“……”
“我也没再重新看一眼。”
“……”
“我说你怎么今天接个人这么晚还没回来呢……”
“…………”
出租车司机本来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路况，但往后视镜一瞥的时候看到坐在后座的那个男人，突然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
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但让人觉得他此刻非常无语。
十来分钟后，纪霜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她面前，时间正好。几秒钟后，一个男人从后座下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路灯浅淡，昏暗之下，纪霜只能看清他似乎穿着件黑色衬衫，身材清瘦修长，正微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着什么，神色淡淡。
再走近了一些，模样逐渐清晰。
她有些怔然，主要是因为，上周酒吧里见过的男人此刻和她一起站在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学门口，给人一种不期而遇的感觉。
“哥！”旁边的闻禧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男人接住小孩，摸了下她的脑袋，看向纪霜，漫不经心地问道：“是那个漂亮姐姐把手机借你的么？”
纪霜：“……”
“是啊！”闻禧晃晃他的手，又说：“你快谢谢人家。”
对方闻言勾了勾唇，往那边走了几步，“你好。”
“……你好。”
“我叫陈屿白，是闻禧的哥哥。”他一本正经地做完自我介绍，而后尾音扬起来，“你是？”
“……”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纪霜。”
“纪霜？”
“嗯，冰霜的霜。”
陈屿白垂下眸，安静两秒，又说：“谢谢。”
“不……”纪霜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到旁边中气十足的一声：“不用谢！我叫谈意，闻禧是我最好的朋友，陪陪不算什么的啦。”
谈意的眼神亮晶晶，像是在看自己的未来亲哥。
纪霜：…………
她请问，这小孩能送人么？
陈屿白挑了下眉，懒懒道：“是么，小谈意。那还是要谢谢你。”他垂下眼睑，看了几秒谈意，又偏了下头，盯着纪霜，目光若有所思。
谈意左看右看，然后似乎终于察觉出了什么，问：“哥哥，你和我小姨认识吗？”
“好像是认识。”陈屿白眉梢一抬。
纪霜：“……”
谈意听不懂，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好像是认识是什么意思？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看着像是认识，但刚刚又在问名字……他在自己的小脑袋里没转过弯来，索性就直接放弃，他又说：“那要不你们聊一会吧，我和闻禧去那边玩一下。”
说完就过去拉着闻禧的手走了。
看着两个小朋友的背影，纪霜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男人，她主动问道：“你是刚下班吗？”
“嗯。”
“……”安静两秒，纪霜又开口道：“你怎么不说话？”
“在等你说。”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顿了顿，纪霜斟酌着开口：“我前几天没去是因为，突然有事。”
陈屿白随意地点了下头。
“我也没有方式和你说。”
“嗯。”
“其实，”看着对方的表情，纪霜又说，“我当时也没答应吧？”
想起前几天，那个意想不到的邀约，纪霜当时愣了会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后来的第二天确实是犹豫了下，没出门。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遇到。
听到这话，陈屿白忽地笑了出来，随即散漫道：“没让你说这个。”
“那我要说什么？”
“比如，”陈屿白拖着调子，“什么时候再来？”
“……”
她伸手扯了下杯子闷头盖住耳朵，希望能勉强隔绝一点声音让她睡一小会儿，不过没几秒钟，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同在京西的表姐谈悦发来的语音消息。
纪霜又伸手出去拿到耳机，然后点开。
“我公司临时有个会，你去帮我接下谈意，然后过来吃个饭。他四点半放学。”六秒钟的语音，语速极快，像是掐着挤出来的一点点空闲时间发来的消息。
她回了个好，随即眼睛往上一移看到了现在的时间——
四点零五分。
纪霜：…………
真够临时的。
她腾地一下掀开被子，迅速下了床，然后打开衣柜随便拿了套衣服就往卫生间走去。换完出来时，宿舍里另一个人应月顺口问道：“你要出去吗？”
“是，去接我小外甥。”
就是谈意，谈悦的儿子，刚刚荣升英华小学的二年级小学生。
等纪霜到小学门口的时候，只剩三三两两的家长还站在那里，校门口显得有些空荡。
她正寻找着谈意的小身影，就被一个男生拦住了去路，看起来也像是个大学生，似乎是恰好经过这里。
纪霜以为对方是想问路，于是温和笑道：“有什么事么？”
对方笑起来清爽干净，他礼貌地开口问道：“刚刚我在那儿就看到你了，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纪霜顿了顿，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一个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妈妈！你来啦！”
“？”
且不说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就是这内容有些过于惊悚了。
纪霜转头，就看到一个糯米团子从不远处朝她撞过来，她被迫往后退了一步，接住他。谈意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随即天真地抬头问道：“妈妈，这是你要给我找的爸爸吗？”
纪霜：“……”
谈意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而那个男生已经快被吓死了，但是他努力定了定神，犹豫着再次问道：“你…已经有小孩啦？”
纪霜转过头来，弯了弯唇角，没说话。
而一旁的谈意却是不嫌事儿大地清脆说道：“可不？妈妈，你看，妹妹都在那儿等着急了呢。”
男生：“……”
纪霜也往他指的方向一看，一个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小女孩正站在不远处，表情十分委屈地看向这里。
纪霜：“……”
还带额外演员的？
谈意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都怪我妈妈长得太年轻漂亮了，才有这么多人想认识她。哥哥，你说对不对？”
男生：“……”
谈意观察了他几秒，然后又说：“其实我看你还不错，要不你当我爸爸吧？”
男生：“…………”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混乱地和纪霜说了几句抱歉打扰了我搞错了，就迅速转身赶紧开溜。
看着对方疾走逃命的背影，纪霜眉眼一弯，低头轻声问道：“解释一下？”
谈意立刻撒开了手，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说：“小姨……”
“刚刚我还以为——”纪霜拖着调子说。
“？”
“我真的有个儿子呢？”
“……”谈意安静两秒，又义正言辞地开口道：“刚刚那人一看就不行，小姨难道你真的要考虑他啊？我这不是为你扫清障碍吗？你应该感谢我。”
“……”
倒打一耙。
纪霜微笑着问：“你才几年级？”
谈意抬起头：“？”
“就能看出人行不行了？”
“……”
见对方无言的样子，纪霜微微翘起嘴角，忽然又问：“那个小演员是怎么回事儿？”
谈意有些懵：“什么小演员？”
“就那，”纪霜握住谈意的肩膀把他直接转了个身，“她看起来好委屈。”
她观察了几秒，又有些惊讶地开口：“好像还在哭？”
“你该不会欺负她了吧？”
正要跑过去的小团子闻言，又懵了一瞬，随即气呼呼地说：“才不是！是她爸爸忘记来接她了好不好……”
“光顾着和你聊天了，我得过去陪着她。”
纪霜：“……”
她跟在谈意身后，看到自家小孩小心翼翼地牵起对方的手，然后又晃晃两个人牵着的手，安慰道：“闻禧，没关系啦，叔叔第一次忘记，可能只是事情太多了呢。我小姨来了就有办法了呀。”
纪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附和着说：“对呀，我们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柔和又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响起，这位叫闻禧的小女生抬起头看过去，看清了说话人的模样。
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漂亮极了的眼睛，下方还有一颗小小的痣，眯着眼笑起来的时候睫毛会轻轻地扫过那里，微卷的长发被绑起来随意地放在身后，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又明媚。
她听爸爸说过，有些人让人一见就会心生欢喜。
她觉得这个姐姐就是这样的人。
纪霜见对方顶着张哭过的小脸一直盯着她看，她顿了顿，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然后抽出两张，弯下腰来把她的眼泪擦干。
“好啦，不哭了。”她轻声道。
闻禧觉得这个漂亮姐姐温柔极了，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姐姐…你真好……”
谈意本来挺安静地站在一旁，但一听到这话，莫名有点不痛快地说：“我刚刚也一直陪着你呢，还牵着你的手安慰你。”
闻禧愣了一下，然后说：“那你都没有纸巾。”
谈意语噎，“……那我忘带了嘛。”
纪霜听得好笑，看了几秒，又带着他们在学校大门旁边的长椅坐下。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小女孩，跟她说：“给你爸爸打电话？”
闻禧看着手机却没有动，然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道：“……我不记得我爸爸的电话。”
“那你妈妈呢？”
闻禧低下头，声音瞬间弱了下去：“我没有妈妈。”
“……”
纪霜有些惊讶，顿了顿，把手机收回来，转而从兜里拿出两颗糖，递给她，温声说：“不记得我们就等等，姐姐给你糖果吃。”
“谢谢姐姐。”闻禧接过来，乖巧地说。
而旁边的谈意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事情似的，顿了顿，贴心但略显僵硬地转开话题：“你爸爸的手机号码太不好记啦？”
闻禧剥开一颗糖果刚放进嘴里，听到这话便含糊地答道：“……不是，他之前有一段时间换号码太频繁了，一开始我还想去记，后来我就懒得了……反正我记的速度都没有他换的快。”
谈意明白地噢了一声，然后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呗，你大不了先跟我们回家……”
纪霜：“……”
“没事，你爸爸总不能真忘太久。”
……
没想到，他真能忘这么久。从四点五十到六点整，听着从校园里传出来的寂静钟声，纪霜觉得自己也要跟着升天了。她看着远处的夕阳，忽然间出了神。
“小姨你看什么呢？”谈意活蹦乱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纪霜应得随意：“看人生。”
“……”
下一秒，谈意嘀咕的声音再次响起：“完了我小姨开始说胡话了……”
纪霜：“……”
她宽宏大量地没有和小孩计较，而是犹豫着又问了遍闻禧：“你还记得其他人的电话号码吗？”
希望不会再次戳到别人的伤心事。
“我哥……”闻禧皱着张小脸思考了片刻，说：“我也不确定自己记不记得。”
“没事，打打看吧。”她把手机打开递了过去。
……
听着对面传来的嘟嘟声，纪霜忽然莫名其妙地祈祷了起来，她的耐心快要随着最后一点太阳而一起消失。
几秒钟后，一个冷淡的男声在安静中响起。
“喂，你好。”
纪霜听到后愣了下，为什么又觉得这声音像陈屿白？
不过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看到闻禧开心地晃了下脑袋，小声说是她哥哥。纪霜放下心来，她想，如果不是的话，估计谈意真能如愿把人带回家了……
下一秒，闻禧的笑容瞬间收敛，忽然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开口：“呜呜呜呜……哥哥……我是小禧……我爸爸忘记来接我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学校门口坐着呢……还是借了个过路人的手机……”
纪霜：“……”
她有些讶然地看着面前小朋友的变脸功能，然后弯了弯眼睛，觉得很有意思地看下去。
不知道对面听到的人是什么想法，总之几秒后开口时还是十分冷静：“等我二十分钟。”
随即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闻禧瞬间止住了哭声，把手机递还给纪霜，甜甜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听到旁边的谈意问她：“这是你亲哥么？”
“不是，”闻禧摇了摇头，“是我爸爸的好朋友。”
“噢，那他几岁啦？”
“24岁。”
谈意思考了下，又问：“那你爸爸也这么年轻吗？”
闻禧再次摇了摇头，“我爸爸28岁。”
“你哥哥是工作了吗？”
“是的呀，听我爸爸说，似乎是在一家金融公司吧。”
“那好厉害！”
“是呀！”
小朋友如此可爱，对一切陌生领域的事物都觉得十分厉害。
“那你小姨几岁呀？”
“18岁。”
“那比我哥哥小6岁。”
“六六大顺，”谈意胡言乱语，“还挺配的。”
纪霜：“……”
而闻禧托着腮思考了几秒，也赞同地说道：“是哦，而且我哥也没有女朋友。”
纪霜：“…………”
他们配不配不知道，总之从某个方面来说，纪霜觉得这俩小孩挺配的。
谈意倒是很擅长找话题。
“那你哥哥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啊？是长得不太行吗？”
就是语言的表达能力有待改善……
但是闻禧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想了想说：“我听我爸爸说，他一直没谈恋爱，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谈意疑惑：“啊？哪里有问题？”
“不知道，我爸说小孩子别瞎打听。”闻禧撇了撇嘴，又接着说，“可是明明是他自己先开口说的！”
谈意非常统一战线：“就是！”
一旁咬着糖果的纪霜：？？？
你哥知道你爸这么说他么？
另一边，出租车上。
坐在后座的男人刚拨出去一个电话。
“怎么了？”
“你没发现你忘了什么事么？”
“什么事？”
“你女儿呢？”
对面似乎是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没去接她？”
“？”
“……”几秒钟后，声音再次响起，“噢，今天刚好去山里调个研，来不及接人想让你去，那会儿给你发了条消息，结果信号太卡没发出去……”
“……”
“我也没再重新看一眼。”
“……”
“我说你怎么今天接个人这么晚还没回来呢……”
“…………”
出租车司机本来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路况，但往后视镜一瞥的时候看到坐在后座的那个男人，突然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
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但让人觉得他此刻非常无语。
十来分钟后，纪霜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她面前，时间正好。几秒钟后，一个男人从后座下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路灯浅淡，昏暗之下，纪霜只能看清他似乎穿着件黑色衬衫，身材清瘦修长，正微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着什么，神色淡淡。
再走近了一些，模样逐渐清晰。
她有些怔然，主要是因为，上周酒吧里见过的男人此刻和她一起站在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学门口，给人一种不期而遇的感觉。
“哥！”旁边的闻禧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男人接住小孩，摸了下她的脑袋，看向纪霜，漫不经心地问道：“是那个漂亮姐姐把手机借你的么？”
纪霜：“……”
“是啊！”闻禧晃晃他的手，又说：“你快谢谢人家。”
对方闻言勾了勾唇，往那边走了几步，“你好。”
“……你好。”
“我叫陈屿白，是闻禧的哥哥。”他一本正经地做完自我介绍，而后尾音扬起来，“你是？”
“……”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纪霜。”
“纪霜？”
“嗯，冰霜的霜。”
陈屿白垂下眸，安静两秒，又说：“谢谢。”
“不……”纪霜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到旁边中气十足的一声：“不用谢！我叫谈意，闻禧是我最好的朋友，陪陪不算什么的啦。”
谈意的眼神亮晶晶，像是在看自己的未来亲哥。
纪霜：…………
她请问，这小孩能送人么？
陈屿白挑了下眉，懒懒道：“是么，小谈意。那还是要谢谢你。”他垂下眼睑，看了几秒谈意，又偏了下头，盯着纪霜，目光若有所思。
谈意左看右看，然后似乎终于察觉出了什么，问：“哥哥，你和我小姨认识吗？”
“好像是认识。”陈屿白眉梢一抬。
纪霜：“……”
谈意听不懂，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好像是认识是什么意思？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看着像是认识，但刚刚又在问名字……他在自己的小脑袋里没转过弯来，索性就直接放弃，他又说：“那要不你们聊一会吧，我和闻禧去那边玩一下。”
说完就过去拉着闻禧的手走了。
看着两个小朋友的背影，纪霜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男人，她主动问道：“你是刚下班吗？”
“嗯。”
“……”安静两秒，纪霜又开口道：“你怎么不说话？”
“在等你说。”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顿了顿，纪霜斟酌着开口：“我前几天没去是因为，突然有事。”
陈屿白随意地点了下头。
“我也没有方式和你说。”
“嗯。”
“其实，”看着对方的表情，纪霜又说，“我当时也没答应吧？”
想起前几天，那个意想不到的邀约，纪霜当时愣了会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后来的第二天确实是犹豫了下，没出门。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遇到。
听到这话，陈屿白忽地笑了出来，随即散漫道：“没让你说这个。”
“那我要说什么？”
“比如，”陈屿白拖着调子，“什么时候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