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卫熠走出柴房，绕到院子后面，脱力地靠坐在土灰剥落的残墙下。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隔壁院子里的老树，摇晃着一身的枯叶，在风中哗啦啦乱响。
这个柴房，就是前世甄玉京在城破之时藏身之处。他早上一进城便寻到这儿，不过是为了怕她再次躲入，他好第一时间找到她，方能护她无虞。
卫熠将背抵靠在冰冷的土墙上。
前世的十年后，王钟秀便是以今日之事为始，设下连环计，将数百年根基的甄氏连根拔起。
若想避免那场惨祸，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沂州城不可破。
卫熠的目光落在远处那截残破不堪的城墙上。
沂州多年富庶，城防破旧，确实是贼匪劫掠的不二之选。万一今天的小股马匪再联络更大的盗匪，群集而攻，只怕守城不易。
卫熠蹙起眉，现在思谋如何筑城是不现实的，好在甄氏多年开棚施粥，吸引了远近不少的流民。
他今天专门留意过，流民之中不乏失了田园到处流浪的青壮年，若能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日间教习射术，夜间组织轮班值巡，说不定倒可保沂州无虞。
如此想着，卫熠果断站起身。
今日他侥幸退敌，甄玉京亦人在城头，算是意外之中开了个好头。
若真能保沂州无虞，她身为“神力保国”的御封神女，便更多了一个好看的注脚。
到时再找人写个漂亮的话本子，在京城各大勾栏茶肆评讲演绎，届时王钟秀再想污她护城不力，便是难了。
“站住！”破旧的柴门内传出卫七阴郁的嘶哑之声。
“你去何处？”他坐了许久，又开始咳嗽：“此间事已了，我们该启程了。”
卫熠没有说话，驻步听完他，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去。
-
甄府之内，却是一片混乱。
甄玉京出城遇匪，虽是有惊无险，可也将府里上下吓得不轻。加之马匪虽未攻入城内，却像是狼赶羊群一般，将数在千计的流民尽数赶入城中。
周济流民本就是每年州府应甄氏所请才许可的事，现在流民尽涌入城，州府缺兵少将，无力约束。
那些每年蹭饭过冬的老流民还懂些规矩，知道只能呆在城门附近不敢乱走。
可今年春天大旱，夏季黄河决口，朝廷赈济不力，天灾人祸又生生将数万百姓逼作流民。
那些外地新来的流民不知旧规，衣衫褴褛，饥饿难耐地在城中游荡，吓得本地百姓四门紧闭，甚至谣言四起，说有流民入室为盗，甚至追抢女郎。
一时间整个沂州都人心惶惶，知州怪罪甄氏，召来所有乡绅耆老，明为议事，实为逼迫。要甄氏揽下所有乱子，官府既不出钱，也不出力，将这起流民之灾做个了结。
“幸好事先已同刘徐两家过了话，有他们赞同，王大人总算同意了咱们的提议。”三郎甄士诚从州府回来，先去上房看望大夫人俞氏，与她通了消息。
“如此便好。”俞夫人叹了口气道：“咱们毕竟顶着‘国师府’的名头，这么些年周济流民也没断过。况且，听暇哥儿说，这次坠城退敌的那位少年郎，也是个流民？”
甄士诚原本心事重重，听见这话，脸上才有了些喜色：
“可不是么？我亲眼见的，那一大片马匪正往城门奔冲，我没找着玉京，急得又往外跑，便看见突然从城上跳下一个人，先取了背上弓箭，嗖嗖几箭，最前头的马匪便应弦而倒！
“我见城外已无人，正要叫他快些入城，却见那人射完了箭，捡起地上的长枪却往前冲，还没看清，他已扎下一个马匪夺了他的马。冲在前头的马匪见状不对，便将他团团围住。”
他说得手舞足蹈，正为他斟茶的玉京也不由被吸引住，端了茶盏送来，便倚在母亲身边听。
“可那些马匪显见的都不是他对手，一大圈人围住他，打了好一会儿都没个结局。就在这时，突然间，他伤了一个马匪瞅空要逃，马匪中一人怪叫一声提刀便追，就看见他突然拧身，一个势如闪电的回马枪，马匪竟被一枪挑了脑袋，他就手一甩，首级飞出，血淋了好几丈远！”
俞夫人听着不由轻呼出声，玉京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也惊得瞪大，只见甄士诚又比划着道：
“这次被杀的人想必是马匪的首领，只听得那群马匪怪叫连声，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从后至前，竟哗地一下散开，争先恐后地掉头便跑，没一会儿，竟跑得只剩下滚滚黄尘了！”
甄士诚化身说书先生，讲到得意处，举起茶盏饮一口茶，摇头晃脑地拈着墨须叹道：
“好一个回马枪啊。我在魏府见过那么多耍枪的高手，这么多年，只有魏侯一人，让我见识过回马枪惊天动地的杀气！”
“可惜，”他说着，又是摇头叹气：“这两日事务繁忙，竟没时间去找那小郎。”
俞夫人听了也点点头，“是要找他。若他果真是救了玉京的人，我还得当面重重感谢他才是。”
正说着话时，甄暇也来了。
他是甄氏年轻一辈中最年长的，比甄玉京整整大四岁，今年刚行过冠礼，再过不久便要娶亲了。
“咦？三叔回来了！”他见到甄士诚，先打了个招呼，甄士诚又将议事定论略略告诉了甄暇。
甄暇听了欢喜道：“那咱们可以在城内支棉棚了么？看这天气，最迟明日便要落雪，棉棚支不起来，不知多少人要冻死在雪里！”
“那便尽快去支吧，”甄士诚说着也站起身，“咱们叔侄俩一人带一队，今夜便别睡了，把有经验的老人儿都带上，大队分小队，老人带新人。流民里也有不少年轻力壮的，大家一起帮忙，百把顶暖棚一夜准能支起来！”
“好！”甄暇说着，便要与甄士诚一起出门，却不料玉京叫住了他。
“大哥，”她走到门边，问：“听阿娘说，今日有个流民中的头儿找到你，说愿意组织流民协助守城？”
甄暇忙点点头：“是有此事。”
玉京道：“我觉得此事可行。咱家去年不是领了差事，给驻东都的禁军做过军服么？”
甄暇怔了一瞬：“你是说，给他们发军服？”
“这可不成！”不等玉京说话，甄士诚已连连摆手，道：“那批军服是按禁军服色做的，虽没有绣名号，可是随意发放，必招祸患！”
“自然不能随意发放，”玉京道，“本朝律法允许州府及以上官府，在保境安民为要时，临时募兵。
“咱们只需将那批军服捐给城门尉，再捐些钱，由谢校尉从流民中招募兵卒，白天教习射艺，晚间轮流到城头举火巡警。
“若能如此，有心觊觎本州的盗匪一见城中警卫森严，便不敢再来攻打了。”
甄暇“嘶”出一口冷气：“你这话，倒跟那老头说得一模一样呢！”
他看向一脸疑惑的甄士诚与俞夫人，道：“今日那个流民推选的老者来找我说话，说得便是这番。中午我回来同大夫人禀话，因时候紧，只说了个大概。”
俞夫人也不由点头，倒是甄士诚大笑道：“咱们家窈窈文武双全，能想到这些有何稀奇！”他说着，便拉起甄暇，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咱们窈窈打小在魏侯府上观看习武演阵，能通武事也就罢了。倒是流民中间，竟也有此等高人？”
甄暇道：“我倒不曾想过这个，回头我再找那老者问问，指不定真有高手呢？或许就是那个一人退敌的小乞丐，我总觉得他神神秘秘的……”
玉京心中也有此类疑问，本想再向甄暇问个清楚，可两人一路行走如风，早已出院门去了。
俞夫人望着她。
其实她知道玉京一直在找那个在城上救过她的小乞儿。
她昨日回来后，发现袄子肩后有一大块干涸的血迹，因她并未受伤，那血当是那个小乞儿的。
血流了不少，玉京担心他伤得重，这两日一直在暗中寻找。可那小乞儿竟像是消失了似的，问遍了流民，都不知他在哪里，又是何方人氏。
就好像，专为这场事，出现在这里似的。
俞夫人想着，心内打了个寒战。
若真如此，此人武艺高强，其心莫测，有意接近玉京，只怕不为什么好事。
-
卫熠没有加入到帮忙搭棉棚的队伍中。他一个人半躺在与山体相接的那段城墙上，两手交枕在脑后，漫然望着灰茫茫的夜空。
纵然已被攻击过一次，城门尉仍旧一丝动静也无。
整个城墙上，寂静得跟这夜空一样。
若不是成竹在胸，已有退敌之策，便是，那个草包一样的谢校尉，守了一辈子城，竟幸运地从未被攻打过。
他根本不知道，一旦城破，钱财被洗劫倒在其次，妇人女子，无一能幸免，若遇上嗜杀的，城中血流成河，屋宇尽空。
那样的惨剧，他重活一世，不想再见到了。
卫熠翻身而起，几个纵跃落地，趁着夜色向城中行去。
白日里，他已叫吕老去找甄氏的管事郎君。可是提议似乎并未被采纳。而马匪只怕一直在暗处窥视，一旦发觉沂州空虚无防，必会再次来攻。
他不能让沂州城破，只能冒险去找那个草包谢校尉。他在黑暗的巷道中疾行，很快便来到一处仍有丝竹之声的会馆。
他提步欲进，可想了想，又转身没入黑暗，一路行到城东的那处巨大宅院。
前世他曾在这里生活过半个月，后来便跟着甄氏去了上京。
他攀上庄外的一株老树，仔细辩认了方位，又纵身而下，朝着东边那株巨树的方向行去。
那是一株樱树。
他见过它开得极灿烂的模样。那如云如霞，光艳至极的繁花，却不及花下的她。
卫熠走出柴房，绕到院子后面，脱力地靠坐在土灰剥落的残墙下。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隔壁院子里的老树，摇晃着一身的枯叶，在风中哗啦啦乱响。
这个柴房，就是前世甄玉京在城破之时藏身之处。他早上一进城便寻到这儿，不过是为了怕她再次躲入，他好第一时间找到她，方能护她无虞。
卫熠将背抵靠在冰冷的土墙上。
前世的十年后，王钟秀便是以今日之事为始，设下连环计，将数百年根基的甄氏连根拔起。
若想避免那场惨祸，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沂州城不可破。
卫熠的目光落在远处那截残破不堪的城墙上。
沂州多年富庶，城防破旧，确实是贼匪劫掠的不二之选。万一今天的小股马匪再联络更大的盗匪，群集而攻，只怕守城不易。
卫熠蹙起眉，现在思谋如何筑城是不现实的，好在甄氏多年开棚施粥，吸引了远近不少的流民。
他今天专门留意过，流民之中不乏失了田园到处流浪的青壮年，若能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日间教习射术，夜间组织轮班值巡，说不定倒可保沂州无虞。
如此想着，卫熠果断站起身。
今日他侥幸退敌，甄玉京亦人在城头，算是意外之中开了个好头。
若真能保沂州无虞，她身为“神力保国”的御封神女，便更多了一个好看的注脚。
到时再找人写个漂亮的话本子，在京城各大勾栏茶肆评讲演绎，届时王钟秀再想污她护城不力，便是难了。
“站住！”破旧的柴门内传出卫七阴郁的嘶哑之声。
“你去何处？”他坐了许久，又开始咳嗽：“此间事已了，我们该启程了。”
卫熠没有说话，驻步听完他，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去。
-
甄府之内，却是一片混乱。
甄玉京出城遇匪，虽是有惊无险，可也将府里上下吓得不轻。加之马匪虽未攻入城内，却像是狼赶羊群一般，将数在千计的流民尽数赶入城中。
周济流民本就是每年州府应甄氏所请才许可的事，现在流民尽涌入城，州府缺兵少将，无力约束。
那些每年蹭饭过冬的老流民还懂些规矩，知道只能呆在城门附近不敢乱走。
可今年春天大旱，夏季黄河决口，朝廷赈济不力，天灾人祸又生生将数万百姓逼作流民。
那些外地新来的流民不知旧规，衣衫褴褛，饥饿难耐地在城中游荡，吓得本地百姓四门紧闭，甚至谣言四起，说有流民入室为盗，甚至追抢女郎。
一时间整个沂州都人心惶惶，知州怪罪甄氏，召来所有乡绅耆老，明为议事，实为逼迫。要甄氏揽下所有乱子，官府既不出钱，也不出力，将这起流民之灾做个了结。
“幸好事先已同刘徐两家过了话，有他们赞同，王大人总算同意了咱们的提议。”三郎甄士诚从州府回来，先去上房看望大夫人俞氏，与她通了消息。
“如此便好。”俞夫人叹了口气道：“咱们毕竟顶着‘国师府’的名头，这么些年周济流民也没断过。况且，听暇哥儿说，这次坠城退敌的那位少年郎，也是个流民？”
甄士诚原本心事重重，听见这话，脸上才有了些喜色：
“可不是么？我亲眼见的，那一大片马匪正往城门奔冲，我没找着玉京，急得又往外跑，便看见突然从城上跳下一个人，先取了背上弓箭，嗖嗖几箭，最前头的马匪便应弦而倒！
“我见城外已无人，正要叫他快些入城，却见那人射完了箭，捡起地上的长枪却往前冲，还没看清，他已扎下一个马匪夺了他的马。冲在前头的马匪见状不对，便将他团团围住。”
他说得手舞足蹈，正为他斟茶的玉京也不由被吸引住，端了茶盏送来，便倚在母亲身边听。
“可那些马匪显见的都不是他对手，一大圈人围住他，打了好一会儿都没个结局。就在这时，突然间，他伤了一个马匪瞅空要逃，马匪中一人怪叫一声提刀便追，就看见他突然拧身，一个势如闪电的回马枪，马匪竟被一枪挑了脑袋，他就手一甩，首级飞出，血淋了好几丈远！”
俞夫人听着不由轻呼出声，玉京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也惊得瞪大，只见甄士诚又比划着道：
“这次被杀的人想必是马匪的首领，只听得那群马匪怪叫连声，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从后至前，竟哗地一下散开，争先恐后地掉头便跑，没一会儿，竟跑得只剩下滚滚黄尘了！”
甄士诚化身说书先生，讲到得意处，举起茶盏饮一口茶，摇头晃脑地拈着墨须叹道：
“好一个回马枪啊。我在魏府见过那么多耍枪的高手，这么多年，只有魏侯一人，让我见识过回马枪惊天动地的杀气！”
“可惜，”他说着，又是摇头叹气：“这两日事务繁忙，竟没时间去找那小郎。”
俞夫人听了也点点头，“是要找他。若他果真是救了玉京的人，我还得当面重重感谢他才是。”
正说着话时，甄暇也来了。
他是甄氏年轻一辈中最年长的，比甄玉京整整大四岁，今年刚行过冠礼，再过不久便要娶亲了。
“咦？三叔回来了！”他见到甄士诚，先打了个招呼，甄士诚又将议事定论略略告诉了甄暇。
甄暇听了欢喜道：“那咱们可以在城内支棉棚了么？看这天气，最迟明日便要落雪，棉棚支不起来，不知多少人要冻死在雪里！”
“那便尽快去支吧，”甄士诚说着也站起身，“咱们叔侄俩一人带一队，今夜便别睡了，把有经验的老人儿都带上，大队分小队，老人带新人。流民里也有不少年轻力壮的，大家一起帮忙，百把顶暖棚一夜准能支起来！”
“好！”甄暇说着，便要与甄士诚一起出门，却不料玉京叫住了他。
“大哥，”她走到门边，问：“听阿娘说，今日有个流民中的头儿找到你，说愿意组织流民协助守城？”
甄暇忙点点头：“是有此事。”
玉京道：“我觉得此事可行。咱家去年不是领了差事，给驻东都的禁军做过军服么？”
甄暇怔了一瞬：“你是说，给他们发军服？”
“这可不成！”不等玉京说话，甄士诚已连连摆手，道：“那批军服是按禁军服色做的，虽没有绣名号，可是随意发放，必招祸患！”
“自然不能随意发放，”玉京道，“本朝律法允许州府及以上官府，在保境安民为要时，临时募兵。
“咱们只需将那批军服捐给城门尉，再捐些钱，由谢校尉从流民中招募兵卒，白天教习射艺，晚间轮流到城头举火巡警。
“若能如此，有心觊觎本州的盗匪一见城中警卫森严，便不敢再来攻打了。”
甄暇“嘶”出一口冷气：“你这话，倒跟那老头说得一模一样呢！”
他看向一脸疑惑的甄士诚与俞夫人，道：“今日那个流民推选的老者来找我说话，说得便是这番。中午我回来同大夫人禀话，因时候紧，只说了个大概。”
俞夫人也不由点头，倒是甄士诚大笑道：“咱们家窈窈文武双全，能想到这些有何稀奇！”他说着，便拉起甄暇，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咱们窈窈打小在魏侯府上观看习武演阵，能通武事也就罢了。倒是流民中间，竟也有此等高人？”
甄暇道：“我倒不曾想过这个，回头我再找那老者问问，指不定真有高手呢？或许就是那个一人退敌的小乞丐，我总觉得他神神秘秘的……”
玉京心中也有此类疑问，本想再向甄暇问个清楚，可两人一路行走如风，早已出院门去了。
俞夫人望着她。
其实她知道玉京一直在找那个在城上救过她的小乞儿。
她昨日回来后，发现袄子肩后有一大块干涸的血迹，因她并未受伤，那血当是那个小乞儿的。
血流了不少，玉京担心他伤得重，这两日一直在暗中寻找。可那小乞儿竟像是消失了似的，问遍了流民，都不知他在哪里，又是何方人氏。
就好像，专为这场事，出现在这里似的。
俞夫人想着，心内打了个寒战。
若真如此，此人武艺高强，其心莫测，有意接近玉京，只怕不为什么好事。
-
卫熠没有加入到帮忙搭棉棚的队伍中。他一个人半躺在与山体相接的那段城墙上，两手交枕在脑后，漫然望着灰茫茫的夜空。
纵然已被攻击过一次，城门尉仍旧一丝动静也无。
整个城墙上，寂静得跟这夜空一样。
若不是成竹在胸，已有退敌之策，便是，那个草包一样的谢校尉，守了一辈子城，竟幸运地从未被攻打过。
他根本不知道，一旦城破，钱财被洗劫倒在其次，妇人女子，无一能幸免，若遇上嗜杀的，城中血流成河，屋宇尽空。
那样的惨剧，他重活一世，不想再见到了。
卫熠翻身而起，几个纵跃落地，趁着夜色向城中行去。
白日里，他已叫吕老去找甄氏的管事郎君。可是提议似乎并未被采纳。而马匪只怕一直在暗处窥视，一旦发觉沂州空虚无防，必会再次来攻。
他不能让沂州城破，只能冒险去找那个草包谢校尉。他在黑暗的巷道中疾行，很快便来到一处仍有丝竹之声的会馆。
他提步欲进，可想了想，又转身没入黑暗，一路行到城东的那处巨大宅院。
前世他曾在这里生活过半个月，后来便跟着甄氏去了上京。
他攀上庄外的一株老树，仔细辩认了方位，又纵身而下，朝着东边那株巨树的方向行去。
那是一株樱树。
他见过它开得极灿烂的模样。那如云如霞，光艳至极的繁花，却不及花下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