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端王府门口,片刻后莲玉荇和贺砚随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站在马车附近。

    “阿荇,我已经安排妥当,今夜之后你便离开京都。”贺砚随眉眼深沉,贪恋一般盯着莲玉荇的脸。

    贺砚随:“我让迎月跟在你身边保护着,万事小心。至于你说的那件事,我差人将信送到了贺沅安手上,至于他会不会来……”

    “无碍。”莲玉荇浅笑,“我猜贺沅安会来见我的,就算他不来,我也有办法给他添点麻烦。”

    莲玉荇和贺沅安打过这么多次交道,隐约对贺沅安的脾性有所了解。他以玩弄他人为乐,定然是要来看看自己的狼狈模样。

    上了马车,莲玉荇掀开帘子,斜探出头来看,朝贺砚随笑着挥手,“快回去吧,我在塞外等你。”

    贺砚随目送马车离去,转身回了王府,召下人来沐浴更衣。

    他还有一场硬战要打。贺砚随眼底情绪翻涌,最终趋于幽深。

    **

    “主子,外面有人送来书信,指名道姓让您亲自打开。”侍卫恭敬地呈上书信。

    半晌,贺沅安扫了几眼信件,忽然笑开了,眼里兴致不减,“有意思。”

    莲玉荇是大理寺张榜通缉的犯人,不夹着脑袋躲远点,反倒大张旗鼓给他送信,邀他相见。

    想必莲玉荇已经察觉到莲丞相下狱,丞相府被抄家和他有关系吧,所以才冒险来见他。

    贺沅安若有所思,他有点好奇莲玉荇看到他的反应,是冷冷地质问他,还是想杀了他?

    ……

    半个时辰后,贺沅安如约出现在京都郊外树林里,身后还跟着许久未出现的眠霜。

    贺沅安出门时,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不要暗卫随身保护,却带上了之前刺杀过自己的眠霜。

    大概是追求刺激,暗卫不懂。

    眠霜也不懂,但毕竟这是贺沅安第一次放她出门,难得有机会出来走走。

    她步履沉稳跟在贺沅安的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跟上。”贺沅安仿佛知道她的小心思,停住脚步等她跟上。

    眠霜眉心一跳,抬脚走上前去。

    贺沅安他们如约而至,莲玉荇却不见了踪影,树林里风声猎猎,吹起衣裳下摆。

    这个地方实在熟悉,贺沅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拿到燕州太守通敌叛国的证据之后,他邀莲玉荇在这个地方相见,告知她此事,就此将莲玉荇引入棋局之中。

    那时他姗姗来迟,将莲玉荇晾在原地,掌握主导局面。如今局势全然逆转,莲玉荇是在效仿他的举动,意在威慑。

    “呵……”贺沅安哼笑,大约没想到莲玉荇会这么做,心道这女子真是睚眦必报。

    周边寂静无声,唯有风声刮过,卷起地上的枯黄落叶飘摇着飞向远处。

    眠霜站在贺沅安身边,发觉贺沅安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稍稍往后退了一点。

    贺沅安淡淡道:“出来吧莲玉荇,你若是还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浪费本王的时间,本王也没必要和你耗下去。”

    树林里传出细微的声音,像是在回应贺沅安的话。

    贺沅安眼眸微动,拔步走入树林里,身后的眠霜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穿过密林,眼前赫然是宽广陡峭的悬崖,莲玉荇懒散地坐在崖边的石头上,神色淡然如水,似乎感觉不到身后就是悬崖。

    听到动静,莲玉荇抬起头来,锐利的眼神落在贺沅安身上,往他身后一掠又收回。

    “我还以为景王殿下不会来,现在出现在这儿,还真让我意外。”莲玉荇缓缓站起身,眼尾带笑,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有些淡漠。

    贺沅安背着手,淡笑道:“莲姑娘不顾安危都要见本王一面,本王不来怎么行。不过,莲姑娘就不怕本王将你的行踪告知大理寺么?”

    莲玉荇毫不在意,就算贺沅安告知大理寺,他们也抓不到她。

    “景王殿下想如何便如何,想告诉谁便告诉谁。”莲玉荇冷声道:“正如不久前景王殿下在此地将燕州太守通敌叛国一事告诉我,转头又设局陷害丞相府一般。”

    莲玉荇言语直白,语气里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几乎化为实质,往贺沅安身上唰唰扎去。

    贺沅安挑眉不语。

    莲玉荇:“我父亲的私印是不是在你手里?是不是你用私印坐实丞相府通敌叛国的罪名?”

    提到私印,贺沅安没开口,身后的眠霜不自觉动了动,眼神微妙。

    “……”贺沅安终于开口,语速稍快,“莲姑娘想象力是否太多丰富了,本王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悉数告知与你,你不感激便罢了,怎么还倒打一耙,诬陷于我?至于莲丞相的私印,本王从未见过。”

    莲玉荇怒斥:“还不承认。”

    就算私印不在贺沅安手里,也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莲玉荇怒目而视,贺沅安不动声色,袖子里的手悄然捏紧。

    “想来大理寺的人此刻已经到了山下。”贺沅安突然开口,语气十分犀利:“你确定要与本王耽误时间吗,莲姑娘?”

    “若是你愿意把丞相府的情报网交出来,本王愿意助你逃出去。”贺沅安这个时候还在和莲玉荇谈条件,胸有成竹,嘴角噙着笑意。

    莲玉荇心道果然,轻蔑地看着他,“贺沅安,你不仅无耻,还有点异想天开,赶紧回去请大夫治治,免得耽误了。”

    贺沅安将丞相府陷害至此,竟然还敢跟她谈条件,莲玉荇压住心底的怒火,让自己保持冷静。

    贺沅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维持了许久的谦谦君子形象霎时消失殆尽,变了一副模样。

    “莲玉荇你别给脸不要脸。”贺沅安眼里闪过狠厉之色,上前了几步。

    莲玉荇心想,这就忍不了了,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她将手伸进袖子里摸索着,贺沅安瞬间变得警惕,紧紧盯着莲玉荇的手。

    眠霜发觉不对,赶紧挡到贺沅安面前,“莲姑娘冷静!杀了景王殿下,你也逃不掉的!”

    眠霜的突然举动让贺沅安愣了片刻,随后一把将她推开,道:“一边待着去,别添乱。”

    “诶……?!”贺沅安用的气力极大,将眠霜推出几步远,眠霜踉跄着稳住身形,十分不爽,低声嘀咕,“要不是为了任务,谁愿意替你挡刀。”

    凛冽的寒光迎面而来,贺沅安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发现莲玉荇握着匕首朝他飞奔而来。

    贺沅安眼神一凛,偏头躲过锋利的匕首,站稳后还是反击。

    因为男子和女子的体型差异,再加上贺沅安不再保留实力,招式狠厉,步步紧逼,莲玉荇已然力不从心,一不留神差点被贺沅安擒住。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舍难分,不远处人影攒动,是大理寺的人往这边赶。

    莲玉荇一时失神被贺沅安夺取匕首,原本刺向贺沅安的匕首顷刻间调转方向,朝莲玉荇刺来。

    突然,莲玉荇面露锋芒,意味不明地看向贺沅安。

    下一瞬,莲玉荇肩膀处多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登时闷哼一声。

    由于两人靠近悬崖边,莲玉荇没再反抗,在贺沅安耳边留下一句话,脱力一般飞向悬崖。

    清澈明亮的瞳孔倒映出贺沅安惊讶的神色,莲玉荇心里却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

    “景王殿下!”

    “没事吧!”

    “莲玉荇方才是被景王殿下打落悬崖了吗?”

    大理寺的人纷纷涌了上来,有的关心贺沅安的情况,有的趴在悬崖边观察情况,面带愁容。

    照这个高度,莲玉荇八成是死透了。可是陛下并没有下令处置丞相府一干人等,燕州那伙叛国者也还没有抓到,莲玉荇就这么死了,要是让莲丞相知道了可不得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贺沅安愣在原地,没管乱做一团的大理寺官员,征征看着莲玉荇先前跌落的地方,脸上罕见地浮现不知所措。

    良久,贺沅安疲倦地闭了闭眼,复而睁开,终于意识到他被莲玉荇摆了一道。

    莲玉荇身死脱身,贺沅安却要承担燕州通敌叛国者之后动作的责任。

    还有更多不可预料之事。

    贺沅安眼底漆黑,逐渐意识到这趟浑水他可能真的出不去了。

    **

    密密麻麻的藤蔓遮掩下,莲玉荇一手抓着粗壮藤蔓,悬挂在悬崖之上,手臂颤抖不已。

    肩头的血不断往外流,带走身体内的力量和体温,崖顶的嘈杂声音逐渐消失,莲玉荇恍然睁眼,才发现自己快撑不住了。

    还是太冒险了。莲玉荇心想,当务之急是得找了落脚的地方。

    莲玉荇低头四处搜寻,终于在意识模糊不清之前找到一个栖身之地。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荡出去,却因为力度不够径直坠落悬崖。

    一瞬间天旋地转,莲玉荇被人揽在怀里,熟悉的菖蒲香气让莲玉荇心安。

    “贺砚随……你不是上朝去了,怎么在这儿?”血被止住了,莲玉荇剧烈喘息着,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来。

    贺砚随抱着她,眉头紧皱,“才几个时辰不见,你便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还是太纵容你,才让你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我会心疼。”贺砚随声音低沉沙哑,莲玉荇以为自己听错了,贺砚随竟然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她勉力握住了贺砚随的手,道:“贺沅安处心积虑,若是我就这么离开京都,任由贺沅安潇洒威风,心里总是不得劲。”

    语气微顿,“方才在场的人都亲眼见到贺沅安将我打落悬崖,也证明贺沅安是为了得到丞相府情报网对我痛下杀手,背后之人也会对贺沅安怀疑猜忌。往后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莲玉荇缓过来不少,心情颇好地把玩着贺砚随的头发,“你既然到了城外,那事情已经谈妥了?”

    “嗯。”贺砚随垂首低声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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