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府庭中正站着一众应试者。秦鹤棠与方望舒隔得不远,恰好能观察到对方的神色。

    此时有婢女领着送货的百姓出入杨府,正好与秦鹤棠打了个照面,相视一笑。秦鹤棠又将目光移了回来,垂眸摆弄自己的衣袖。

    “下一位。”

    秦鹤棠应声而上,朝着杨焕等人舞了一首,是她生前最拿手的民族舞蹈。虽然衣服朴素伴奏全无,但舞姿翩翩,甚是引人注目。

    她一袭绯色,头戴今早摘下的新鲜桃枝,动作轻柔又有力,掷出的手臂变着法儿的从袖中掏出青纱,舞成旋儿。

    绯青成映,桃瓣随转动落下,恍若一场小小的桃花雨,不知何时已然勾住了人的心魂。

    无声的音乐渐息,魅惑的眼眸从那长袖中显露,定格于此,一面千年。

    庭中寂静一片,看客似乎是沉醉其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带了头,叫喊和鼓掌如浪潮袭来。

    “好!好!”

    喝彩成片中,秦鹤棠轻轻行礼,结束了舞蹈。

    方望舒看直了眼:“我怎的不知唐河是个能歌善舞的主啊?”

    此时,雪狼三兄弟的老大郎彪从后方跑来,贴到杨焕耳边说了些什么,又退了下去。这一情况被秦鹤棠看了个全过程,她隐隐觉得心慌,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当是太久没在人面前表演有些紧张了。

    杨焕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刚刚那位献舞的小姐,请上前来。”

    秦鹤棠上前两步,再次行礼。

    “此舞唤何名?我甚是满意。”

    “回大人,小女子不知,这是我娘亲教会我的,只是人家过世得早,不知其名。”秦鹤棠随口一扯,眼珠子都不带转的。事实上,这舞蹈是她即兴跳的。

    杨焕那贼兮兮的双目眯成条缝:“甚好,今夜我要招待贵宾,就由你热个场吧。来人,带她下去更衣!”

    说是更衣,但那演出的舞服也不知是哪来的料子,质量也就比秦鹤棠在裁缝铺买的舒服那么丁点。还有那堆配饰,大抵是从哪个地摊买来的便宜货,当真是一点都不愿意善待手下。

    休憩时,偶闻院外声音聒噪,也能窥见方望舒随着队伍匆匆跑去。

    “手脚麻利点!快些的,这么点事都做不好还想来杨府干事?”

    秦鹤棠偷笑:好歹是进来了,只是不知这大少爷做没做过这些苦差事。

    宴会于酉时开始,秦鹤棠等新招婢女被差上前去,奉命给杨焕和其他几个宾客献上歌舞。

    “这可是我今日招来的,各位哥哥们可好生看看,那舞姿和样貌都是一顶一的。”

    许是今日那临时采的桃花和舞蹈太过惊人,夜间的秦鹤棠装扮也是绯青为主,比白日的那身衣服华丽不少,头戴粉白桃花枝,面纱后缀着白珠装饰的眼眸深邃似桃花潭,光是一眼就能沦陷。

    笙箫同奏,她步履轻盈上前去,于各个伴舞的婢女身后踱步而出,就像那破苞绽放的桃花。伴曲和鸣,她携着一把舞扇婀娜起舞,一颦一簇皆是深情。

    腕上的银铃一步一响,纷飞的衣袖带动心弦。那把舞扇牵引着观者的目光,从秦鹤棠手中抛掷到高空,同时她旋转着下了腰去,以足尖轻点扇柄,那扇子好似有了自己的神智一般顺着玉足急旋直下,不偏不倚从秦鹤棠脸上盖过。

    这一高难度动作又是引来连声叫好,笙箫琴笛以此行至高/潮处,秦鹤棠一把合上舞扇,轻掩面容,拨去面纱,妩媚一笑。

    就在这惊鸿一刻,她身后的那片夜空烟火腾空盛绽,星辰都黯然失色。她就在这绚丽的烟火中沉落,将自己完全融入舞蹈。

    又一轮烟花绽放,舞服的外袍被高高掀起,香肩露出——

    唰!

    舞扇刺啦一声展开,破风而去,划开空气直逼杨焕!

    妩媚的神情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秦鹤棠狠厉的面容。如今的她没有华亭软剑的相助,能衬得上手的只有手中这把顺来的扇子,还有深之入骨的招式。

    她快步冲上前去,那外袍都没完全落下,凭风后便冲出数名彪形大汉,为首的是那雪狼三兄弟!而杨焕则是不紧不慢,只稍往后一躲,身前便有婢女甘愿为其挡下攻击。

    瞬间,鲜血喷涌。

    其余婢女慌乱着尖叫着逃离,应邀而来的宾客惊恐无比,霎时间整个会场乱作一团。

    舞扇回旋到秦鹤棠的手中,扇尾刮来的鲜血尚未淌尽,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下,形成妖艳的斑纹。

    “你早就做好了准备?”

    秦鹤棠的发话并不客气。

    她原本是计划让一批手下人贩卖带毒的食材混入杨府,来个先发制敌。可眼看着手下进入府中,端上台面的饭菜却一样没有用原先准备的食材做的。

    而那烟花是同方望舒准备的暗号,原意是烟花绽放时,秦鹤棠这边命人袭击,自己直捣黄龙,方望舒则趁乱攻入主室寻找杨焕犯罪的证据。

    她手下人训练有素,不可能等了这么久还动静全无,想来也只能是计划暴露,且极有可能自己上前献舞也是被安排好的。

    于是乎——

    “你觉得呢?”杨焕不慌不忙,踹开挡在自己身前死去的婢女尸体,饮了一杯酒,“我若猜的不错,阁下便是金银债帮的唐小姐。”

    “杨大人好眼力。”她盯着他,倏尔一笑,冰冷到了极点,“你既已发现食材的问题,想必我的手下人现在也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杨焕微微阖眸,似是默认,之后他双指一压,雪狼三兄弟率侍卫一拥而上——

    另一边,方望舒从先前买通的客栈老板口中获知了杨府大致的布局,还趁着管事领自己熟悉杨府之时埋下火种。

    那杨焕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唯有多加布局才能逼其就范。

    在其余人都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准备支援杨焕的时候,方望舒则是不紧不慢,在府中偏僻的花园处点燃了火引子,随手一丢——

    “救命啊——起火啦——”

    默默守候火源烧到墙头的方望舒开始扯起嗓音,颇有一种被浓烟呛到的沙哑感。

    那火舌一窜而上,顺着攀附墙头的植被迅速蔓延开来,更有方望舒这个始作俑者煽风点火,火势拦都拦不住。

    火光冲天,浓雾滚滚,在院中待命的家丁和婢女顿时慌了神,一股脑地涌过来。

    “救火!快救火!”

    “搬水啊!水呢?!”

    霎时间杨府内乱作一团,方望舒得意一笑,趁乱潜入杨焕主卧当中。借着月色和火光,倒也能在这漆黑的卧室内看个真切。他简单巡视一番,闲庭漫步走上前去,将那案台上的金蟾蜍一转,侧边屏风便后出现了一道并不起眼的地道。

    “说起来,闹事的应该也来了吧?”他这般说着,隐入地道当中,再也不见踪影。

    杨府外,方望舒带来的那群人一见到漫天烟花底下燃起火光,直接杀上门去,生生捉拿了数十名乱窜的家丁。

    “搜!一个也不能跑了!”

    外面嘈杂声重重,宴会上刀光剑影,碰撞声无数。秦鹤棠夺了一把侍卫的刀防身,那刀子对一个姑娘家来说甚是沉重,她也只是勉力抹了侍卫的脖子,一脚踹开倒下的尸体,就嫌弃地甩远了。

    “啧,还是这把扇子好使。”

    仅是解决了一个杂兵,其余人战力丝毫不减。

    雪狼之老大郎彪彪悍大笑:“你们女辈就是这般柔弱,连把轻刀都抬不起来,到底是怎么打出的这么大的名声?让老子,讨教讨教!”

    “老娘最痛恨的便是瞧不起女人的人!”

    身体记忆让秦鹤棠有了下意识的反应,她还未来得及思考便腾空跃起,将郎彪扔来的酒杯茶盖回踢了回去!瓷器撞到他紧跟而来的大刀,碎得四分五裂,大刀力道却是丝毫不减!

    眼瞅着就要被大刀砍中,秦鹤棠竟在空中生生来了个翻身,偏巧躲过大刀横扫,只是裙摆被削去一道。

    舞扇被她掷出,回旋之时又是割了两人之喉,恍若一轮血刀,顷刻间就了结了性命。

    秦鹤棠朝下方看去,见身后的贼人欲要偷袭,心生憎恶,使劲往后一蹬,借着那人的头又是一窜,连连躲过数次袭击。

    “你这老鼠拿不动武器,跑的倒是挺快。”郎彪忽然露出诡异的笑,爆出惊天动地的大吼,“郎犷,郞蛮!”

    “来了大哥!”

    其余的雪狼应声围了上来,以宴会布置为基础的阵法赫然呈现在秦鹤棠面前!阵法为本,雪狼为引,尸体为眼,秦鹤棠已经不知何时被他们引到了阵法中央!

    落地的舞扇染红了一片地毯,秦鹤棠余光一瞥,侧身翻滚至边上拾起舞扇,又夺了地上尸体袖中的暗箭。

    阵法已然形成,原本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青筋暴起,徒手掰断拦路的案几。

    秦鹤棠骇然: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何况还有雪狼三兄弟的围攻!

    她想往外逃窜,可去路都被重有百斤的石桌堵住,更有侍卫把守,逃无可逃。迫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在六人的围攻间隙闪躲,以舞扇化开攻击,但久而久之也是体力败下阵来,勉力躲闪。

    “六打一,算什么英雄好汉!”

    “不巧,我们三兄弟是粗人,可不懂什么谦让女子的美德!”

    秦鹤棠忽地就停下了,立在高处,大笑:“瞧瞧,我都忘了,我可也是反派啊!姓杨的,想要钱还是想要命?”

    一直在看戏的杨焕挑眉:“若我都要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看看外面,金银债帮和皇家兵已然将此处团团围住!”她看了眼门口疾步而来的方望舒,又朝着杨焕轻蔑一笑,“姓方的,来得太迟了!”

    “我看正好。”

    一柄长剑从府外应召而来,破开天花板从天而降,卸了即将抓住秦鹤棠的尸体的胳膊,随后落于秦鹤棠的手中。

    秦鹤棠知晓这是方望舒的助力,她左手持扇右手舞剑,进能攻退能守,如虎添翼,形势瞬间逆转。既然这些活死人力大无穷,那便卸了关节让其动弹无能!

    方望舒赶来时,只是一眼便能认出此阵名为还魂阵,阵中操控者一人操控一具死尸,为防破阵,往往会在阵法外围布上难以破坏的物品,封住阵中人的行动。

    只是秦鹤棠全然不懂阵法,不知如何破阵,因而受困良久。

    “杨焕,杨知州。方夷奉皇帝之意,前来捉拿,若抗令,则就地斩之。”方望舒神色冷冽,其身后众人围攻而上,与前来护卫的侍卫厮杀。

    他不疾不徐从中踱步而来,一字一顿:“罪一。私吞国税,压榨百姓。”

    “罪二。欺瞒君主,盗取国库。”

    “罪三。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罪四。私养精兵,谋划造反。”

    他掏出袖中圣旨金牌,怒而吼之:“你说,你认不认!”

    杨焕平日里靠着雪狼三兄弟以及其他侍卫的守护,蛮横惯了,此时身边人都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间慌神:“来人啊!来人啊!”

    方望舒默默收回金牌,冷笑:“你难道听不见外面吵翻了天的救火声吗?还是说,杨大人沉迷此出好戏,全然无知窗外声?”

    闻言,杨焕惊愕地左右看去,才惊觉窗外火光冲天,那火势都要烧到这边来了!

    “我给你个机会,好好说道说道早些时候给你们送食材的人,下落何在?”方望舒顺手拾起身侧的一把长刀,狠狠地插在杨焕身边,捅穿了那把木椅。

    “都……都被杀了。”

    方望舒眯眼,像个怜爱孩子的父亲一样抚摸杨焕的头,声色轻柔了不少:“那,你该如何补偿呢?”

    “应当好生料理后事,然后……”

    “然后?”

    “然后给一大笔抚恤金。”

    听到这番话,方望舒神色再度冰冷起来,那眼神好似在看什么恶心之物,嫌弃至极:“杨大人当真是满脑子钱财,不知是欠了金银债帮多少钱,才会被找上门去?”

    杨焕正欲开口,脑袋便滚落在地,鲜血喷涌。

    方望舒毫不在意脸上的血迹,单手扔了那斩杀的长刀,喃喃:“欠多少钱赔多少钱什么的无所谓了。抗命者,斩。”

    而后,他抬眸看向呆立在原地的宾客和迎战的雪狼三兄弟,露出犬齿:“柴恩,鲍琛,齐朋,尔等与杨焕同流合污之辈,如若愿意协助我破了雪狼的阵法,或许可以将功补过。”

    那三人慌不择言:“方大人您请吩咐!您说,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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