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杨舒再开口,比起刚刚,他声音中更多了几分底气。

    “倒是确有一人,就是前些日子被柳竞轩当街打死的周望川。”

    陈怀玦装作感兴趣的样子,略略提高音调。

    “这么说来,他们二人是旧仇?多大的仇竟然要人性命?”

    “您有所不知,周望川曾以欺辱柳竞轩取乐,手段下作。”

    陈怀玦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都是群孩子,再下作又能使出什么手段?”

    杨舒语气变得急促:“周望川多得是折腾人的法子,柳竞轩被虐打,受胯下之辱都算是好的,再有的……下官都不忍说出口。”

    陈怀玦露出些许疑惑:“柳竞轩就不曾反抗吗?”

    “当时柳竞轩尚还家世不显,加之家中清贫又父母双亡,又能怎么反抗。”

    “他又不是泥人捏的,难道连个脾气都没有?”

    杨舒边仔细回忆边说:“早先他倒是也不服气,后来许是争不过,也就不再……”

    想着想着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顿了一下,住了嘴。

    陈怀玦也不急慢慢等着他回忆。

    杨舒想起柳竞轩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次数比较少,似乎都是在周望川不在时才会。

    这么细想,最初大家不过是言语上奚落柳竞轩,也是后来在周望川的鼓动之下才一点点变本加厉。

    他半信半疑地说:“他似乎是有点怕周望川的。”

    终于要摸到一点边,陈怀玦有几分期待他的回答:“为什么?”

    “下官不知。”

    陈怀玦并不气馁,循循善诱:“那你可还记得,这些事大约是从何时起的?”

    “大约就在柳竞轩父母离世之后不久。”

    陈怀玦暗自揣度,难道是因为失了父母依仗,才使得柳竞轩不再反抗吗?

    他正想着,杨舒也好似喃喃自语般说着:“他父亲自尽后不久,他还曾穿金带银地显摆了几日,奈何没人搭理他。”

    “穿金带银?”陈怀玦敏锐地捕捉到异常,+辅国公当时只是个芝麻官,又一向两袖清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我们也奇怪,他怎么突然有钱起来,只当他是伤心疯了,趁着家中无人,偷拿了家里的银子。”

    陈怀玦并不认可这个理由,辅国公一生清贫,家中怎会凭空多出这么多的银子,能让一个孩子拿去炫耀。

    杨舒本想来邀功,可坐在瑞王府半天都没给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由得心急。

    他反反复复回忆幼时的一点一滴,恨不能事无巨细地说一遍,可面前这样的大人物哪里有时间听这些流水账。

    又支支吾吾了一阵,终究还是没想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不好意思再赖在这里,灰溜溜地走了。

    不过他来这一遭对于陈怀玦来说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走后,陈怀玦立刻叫来全斌,细细交代了一番。

    -

    陈怀玦刚准备出门,章武迎面而来,跪在书房门外。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关上门,章武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递到陈怀玦手上。

    “属下连夜带人去查了柳竞轩常去的几家斗鸡场,其他几家都没有什么问题,唯独城东的那家,在属下赶到时,早已人去楼空。属下立刻派人搜寻,这几日除掌柜和管事外,其余人都已找到,这是名册。”

    “掌柜和管事都不见了?”

    “是,据打手说,柳竞轩出事后的第二天,他们二人就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店里的财物都没有拿走。”

    陈怀玦不自觉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没有说话。

    章武自觉办事不力,有些紧张。

    “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他们,或许还会有消息。”

    陈怀玦摇摇头:“不必了,柳竞轩一案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两个人就成了泥鳅入海,再想找到谈何容易,不必浪费人手在此。”

    “是。此外,属下还审问了斗鸡场的小厮和杂役,他们对柳竞轩并不了解,每次柳竞轩来都是直接到厢房,由管事亲自伺候。”

    陈怀玦想了想问道:“掌柜和管事的籍贯是何处?”

    “并不清楚,但并不是京城人世,似乎是来自南方。”

    陈怀玦转动扳指的手停顿了片刻。

    “南方?”

    “是,他们二人虽然说的是官话,可是杂役曾有一次听到二人私下谈事,听起来像是南方口音。”

    陈怀玦定了定神,停下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地指挥。

    “你带人搜寻一下京郊的破庙、树林、乱葬岗这些人少的地方,这几日多留心些各地报失踪的案子。”

    “是,属下遵命。”

    “另外,你亲自带人……”

    -

    全斌和章武将自己的人手分派成几波分别去打探消息,陈怀玦自己也赶着昭文馆。

    为先帝所修的实录虽然还未成,不过也算是有了初稿。

    他细细翻阅着先帝登基头几年的大小事宜,尤其是元贞三年,也就是柳竞轩父母双亡那一年。

    晋和帝登基初年,因前朝夺嫡之乱,天下百废待兴,朝中党派林立,屋漏偏逢连夜雨,北边武阳大旱,南边邠河决堤,洪水伴着大疫,百姓流离失所。

    先帝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面对养子如养蛊的父亲,他选择敬而远之,若不是几乎所有的兄弟都在夺嫡之争中同归于尽,只剩下他一个心智身体都还健全的皇子,这个大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这也致使先帝登基之后,在朝中也是势单力薄。

    摆在他面前最头疼的问题就是赈灾,可是按照当时的情况,就算赈灾的粮饷拨下去,也只会肥了朝中人的荷包罢了。

    可若是等他和这些大臣斗智斗勇出个结果再去赈灾,只怕这个皇帝的位子坐不热,就被愤怒的百姓给拉下来了。

    晋和帝是个再平庸不过的皇帝,这辈子最大的政绩也就是这次赈灾。

    实录上对此事大书特书,也无非就是那些关于赈灾陈词滥调的套话。

    灾情平定后,朝中几位重臣不知为何主动告老还乡,先帝挽留再三,还是无济于事,只好送他们衣锦还乡。

    群龙无首,朝中各个党派随之分崩离析,不仅灾情稳定了,朝中也恢复了一片祥和。

    但从实录来看,辅国公的升迁与这一切并没有关系,而是从这之后才开始。

    赈灾结束之后,许多流民没有条件回到家乡,只能聚集在城外。

    某日,先帝微服出巡,发现流民虽然生活艰苦,但秩序井然,全无想象中混乱不堪、惨绝人寰的场面。

    从那时起,这个总是勾着腰,忙忙碌碌的小老头才进入他的视野。

    自那之后,辅国公步步高升,不过六年,就成了一品国公。

    虽然地位不同往日,可他仍旧是每日扎根田间地头,深植于百姓之中。

    先帝时常召见他,具是为了解民情,满朝文武会向着百姓说真话的,也只有他了。

    得益于他,元贞年间,百姓的日子倒也算好过,因而也没人质疑他的升迁。

    包括陈怀玦。

    可如果出巡被就是一场精心安排好演给所有人看的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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