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着糕点品茶,许久无话,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才又开口。

    “瑞王这两日可还好?”

    吕映仪微微松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微微思忖,慎重地开口:“王爷虽然伤心,不过这两日也平静了许多,大约再过些日子,就能好些。”

    “瑞王一向孝顺,此事自然是难以接受。陛下又何尝不是伤心欲绝,只是那么多国家大事压下来,也容不得他难过。”

    吕映仪毫不脸红地吹捧:“陛下果然是纯孝之人,娘娘也要多宽慰陛下,一切以龙体为重。”

    “别的事情我倒是还能劝上几分,只是政事上,后宫不便插手,倒是帮不上什么忙。”

    在长宁宫坐了半晌,她总算是知道皇后和徐贵妃大费周章召自己入宫的意图,心下有了定论,便不再焦灼,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连笑意都多了几分真心。

    “圣上英明神武,朝中又有许多肱骨之臣,娘娘不必忧心。”

    皇后脸上的笑容转为淡淡的忧愁。

    “是啊,不过陛下如今年纪尚轻,与朝中老臣常常意见相左,过去还有母后可以在其中调和,开解陛下,如今能让陛下听得进去的,除了太傅,就是瑞王了。”

    吕映仪随意附和:“太傅是三朝元老,深得陛下信赖,君臣携手是我朝幸事。”打太极向来是她的拿手好戏。

    听到她的话,皇后脸色微微一变,又是熟悉的“兜着圈子装糊涂”。

    眼见吕映仪又来这一套,徐贵妃也不顾上僭越不僭越,兀自开口。

    “娘娘快不要再说了,本是叫瑞王妃来闲话一会儿,怎么又开始说起朝中的事情,娘娘真是和太后娘娘越来越像了。”

    皇后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一样,如梦初醒般,赶忙接下去说。

    “本宫只是太想母后了,时常想起母后说过的话,是本宫不好,勾得瑞王妃伤心了。”

    看着二人拿着帕子垂泪不已的样子,吕映仪无奈也只能跟着假装抽泣两声。

    想来皇后和徐贵妃是商量好了,要用太后来压她的嘴。

    不过皇后想错了,她向来吃软不吃硬,越是压她,她越是不服,越要反着干。

    瞥见她们都收了帕子,她反倒越哭越起劲。

    皇后和徐贵妃满头雾水,不明白她的伤心来自何处,明明是三个人互相心知肚明的戏,怎么还有人不照着本子演。

    皇后边试探边安慰她:“王妃,不要太伤心,是本宫不该提及母后。”

    吕映仪不肯抬头,拿帕子紧紧捂着脸,声音哽咽:“皇后娘娘是映仪失态了,可是映仪心里憋得难受,虽然只同母后相处了不到两年,可母后待我极好,更甚于几位长公主。”

    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里,刚刚放起来的手帕又被掏了出来,这次情形颠倒,皇后和徐贵妃成了陪哭。

    皇后讪讪说道:“本宫明白。”

    “娘娘比我陪伴母后凤驾更久,心里只怕比我更难过吧。”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皇后只能呜咽几声当作回答。

    面前之人突然抬头,皇后下意识将帕子拿得更靠上几分,几乎快要遮住眼睛。

    吕映仪盯着她的眼睛,握住她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她的手上。

    “娘娘,映仪有罪,请娘娘责罚。”

    乍一听见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皇后不甚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刚刚您问我,瑞王如何,我撒了谎,王爷乍一看是没什么,可映仪知道王爷每天都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独自垂泪,夜不能寐,已经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了,我劝也劝不动。”

    “瑞王竟然如此伤心吗?”

    吕映仪深深叹口气:“王爷他……向来重情,母后刚刚生病那段时间,您也是知道的,虽然母后缠绵病榻这么久,按说王爷心里也早该有预感,可真的发生了,王爷还是难以接受。”

    那年的事情皇后和徐贵妃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也多少有所耳闻,这样一来瑞王独自垂泪虽然还是很违和,却也是更合理了几分。

    吕映仪一点也不在乎此刻皇后和徐贵妃心中会如何想象陈怀玦,自顾自扑进皇后怀里继续哭诉。

    “我也不知道王爷还能撑多久,我还能坚持多久,娘娘映仪该怎么办呀?”

    怀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皇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本想要轻抚安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吕映仪,却因为彼此之间的不熟悉和此刻的尴尬导致自己的动作一顿一顿,活像是给孩子拍嗝。

    背上一下下的力道打断了吕映仪本在兴头上的情绪,原本如线一般落下的泪水瞬间断裂。

    没了情绪,她也不耐烦再继续演下去。

    正准备起身,突然被一股力道压住,原本落在背上的力道转移到了头顶,依旧僵硬,但力道却轻柔了很多。

    “瑞王……会没事的,我……本宫和陛下都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放心。”

    如此发展实在是出乎吕映仪意料,随着皇后的声音落下,她似乎听到徐贵妃极轻地叹了口气,不过片刻后,她也加入了安慰的阵营,虽然听起来带着几分不情愿。

    “依本宫所见,瑞王如今的心智比之前两年更为坚毅,朝堂之事诡谲复杂,瑞王也是得心应手,王妃不要小瞧了王爷。”

    “阿莹!”

    皇后很显然不满意徐贵妃夹枪带棒的安慰,一时急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叫出好友闺名。

    徐贵妃清清嗓子,重新开口:“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在,王妃不必忧心。”

    虽然听起来很敷衍,不过总算是不像是讽刺,皇后总算是满意了。

    又拍了拍怀里的脑袋,将吕映仪拉起来,轻轻拿帕子拭掉她的脸上的泪痕。

    “好了,不哭了,你看你眼睛红的,再哭下去眼睛会痛的。”

    “是,我不哭了。”

    “做皇家的儿媳妇不容易,我知道你心里的苦。”

    吕映仪有些手足无措:“……多谢娘娘体恤。”

    眼前的情况让吕映仪有些许迷茫,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皇后娘娘是真的单纯还是演技过于精湛,久违的紧张情绪又找了回来。

    不过没关系,打不过就跑,她正在向着应该如何脱身,没想到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皇后主动开口。

    “你今日早些回去歇着,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开心些,我和贵妃会帮你想办法的。”

    “娘娘大恩大德……”

    “好了好了,不必说这些了,快回去吧。”

    “是。”

    行过礼,吕映仪马不停蹄地开溜。

    望着吕映仪离开的方向,徐贵妃有些无奈。

    “本来是你要找她帮忙,现在却变成帮她的忙,你真的相信瑞王那样一个人会躲起来哭吗?”

    “信了三分,哭是不会,但是晚上睡不着或许是真的。”

    “你不要告诉我,你突然学会扮猪吃老虎了,你没有这个脑子。”

    “我是真的要帮她。”

    徐贵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帮她,你的处境比她可难多了,你能帮她什么!”

    “不麻烦她,把她拖进这场浑水,不就是她的心愿吗?”

    徐贵妃简直要气笑了:“好,好,好,不拖累她,那暴狱里那个你要怎么办,她出来那天,就是你进去的日子。”

    不管她怎么说,皇后始终低着头,声音闷闷的:“瑞王妃也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逼她。”

    “你的心也太软了,就那么两滴眼泪你就舍不得了。”

    皇后低垂的脑袋终于抬起,定定地看着吕映仪之前坐的位置出神,嘴里喃喃道:“她和我那时差不多大,如果也有人护着我,如果也有人心疼我……”

    徐贵妃满腔的火气一下子被浇灭,看着皇后的眼泪,她再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无力地跌坐回椅子,连声音听起来都失去了力气。

    “没有瑞王妃帮忙就是放弃了宗室这条路,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会后悔的。”

    “我这一生后悔的事情太多了,不少这一件。”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动静,“皇后娘娘,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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