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鹤楼最大的雅间内,虽然正值国丧期前,没有丝竹取乐,只有些简单的酒水,不过来的人不少,乍一看倒也算是热闹。

    陈怀玦独自高坐在主位,面色低沉,默不作声地大口大口灌着酒。

    屋内众人觑着他的脸色,不约而同地离开他一步之遥,不敢靠近。

    高松蹊费力挤开周围的人群,走到陈怀玦身边:“下官叩谢瑞王殿下赏光。”

    陈怀玦因他突然出声而回神,看着面前装模作样的好友很是无奈,摆摆手。

    “高大人,请起吧。”

    “谢王爷。”

    站直身子的功夫高松蹊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本奏折,一本正经地要他过目。

    虽然奇怪,陈怀玦还是半信半疑地接过,打开一看,上面空空如也。

    高松蹊还是一副正经模样,滔滔不绝:“卑职此次南下,发现邑江一带……”

    周遭的大臣看似三五成群寻欢玩乐,暗地里都在悄悄注意二人交谈,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发觉他们二人真的只是在聊民生政事,也就不再留意了。

    刺眼的目光散去,高松蹊并没有松懈,仍旧维持着表面上的正经,开始说起别的:“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没什么。”

    “你今天不用陪王妃用晚膳吗?怎么舍得到我的接风宴来?”

    陈怀玦毫不客气地将奏折扔回好友怀里。

    “废话太多,回去重写一份吧。”

    高松蹊赶忙环视一圈,众人正是喝到兴头上,没空分一丝眼神到二人身上。

    他放下心来,慢条斯理将奏折收好,语气也放松下来:“吵架了?”

    陈怀玦默不作声,还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

    “你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多谢,不必了,你长我两岁,如今还没成亲。”

    “别小瞧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算我还没成亲,也不意味着我帮不了你啊。”

    陈怀玦沉默一阵,可能是喝糊涂了,居然真的缓缓开口:“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什么。我想靠近她,却被她挡在外面,不论我怎么努力,都进不去。”

    一旦开了口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途径,陈怀玦也不需要高松蹊回答,自顾自地说着。

    “她不信我,有事情瞒着我,我都知道,只能装作不知道。我想过要不要坐下来和她聊聊,可是我开不了口,我怕……”

    他突然沉默,高松蹊替他补完:“怕一旦开口,连如今面上的恩爱都不会再有?”

    “我只有她和陛下了,我承担不起失去他们任意一个的风险,哪怕一丝也不行。”

    高松蹊不赞同地摇摇头:“卓成,你太悲观了。”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能理解。”

    过去……陈怀玦想到年少时他与高松蹊之间第一次交心,也是第一次不欢而散的交谈。

    那天之后,他们也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些事,没想到今日他会旧事重提,陈怀玦心中越发烦闷,再次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可高松蹊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如今情势紧迫,我不能再看你一错再错。”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陈怀玦苦苦压制的怒火,顾及周遭众人,他又生生憋了下去,只有压低的声音透露着无限的怒火:“我何错之有?”

    高松蹊丝毫不认输:“一昧伏低做小,不分是非地纵容就是错。”

    陈怀玦额角不断抽搐跳动,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噌”地一下站起来。

    满室的目光一下都集中了过来,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他如此紧绷的面容,大气不敢喘。

    一片寂静中,陈怀玦先做出动作,闭上眼睛,甩甩脑袋,身子也跟着动作微微晃了几下。

    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冲上前扶住他:“王爷怕是醉了吧。”

    陈怀玦点点头,顺着说:“本王不甚酒力,失陪了。”

    说完,倚在那人身上,让他扶着自己出去,不过还没走两步就被人一把拉住。

    高松蹊扬声道:“王爷喝醉了,下官送王爷回去。”

    “高大人不必拘礼,你的接风宴,你走了怎么能行,本王的随从就在外面候着,就不劳烦高大人了。”

    不等高松蹊反应,陈怀玦毫不犹豫转身走出雅间。

    出了万鹤楼陈怀玦立刻站直了身子,哪里还有一点醉酒的样子,身后的人识趣地退下。

    陈怀玦拉过缰绳,纵马向前,想着王府的方向而去,远远看到王府的大门,内心却有些退却。

    他不由自主地拉了拉缰绳,停在街头拐角的阴影处愣神。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陈怀玦抬头望着夜空,似乎都没看到几颗星星。

    夜风骤起,陈怀玦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冷风吹痛,内里却像是火烧一样,他想,大约是之前猛灌下去的酒在作祟吧。

    正想着,身后突然冒出一道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但又不知道是谁:“王爷,您回来了,小的把您的马牵回去吧。”

    陈怀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缰绳,暗道自己确实是喝多了,居然来了人都没有发觉,幸好他还有神志辨认出,这是王府门口的侍卫,如果是刺客,只怕他早就已经凉透了。

    他捏了捏发疼的额头,翻身下马:“你把马牵回马厩吧,多喂些饲草,它今日也累了。”

    “是。”

    侍卫领了命却没有立刻离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此情此景他多少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没话找话:“你最近武功很有长进,王府离这里有百步之远,你也能察觉到,从下个月起月钱翻倍。”

    侍卫的神情看着有点微妙:“王爷误会了,是王妃让小的守在这里等王爷回来,带王爷回府的。”

    “王妃?”

    “是,是王妃吩咐的,小的也没想到,真的能等到您。”

    果不其然走到王府门口,侍卫就不再跟着了,可陈怀玦的脚步却更挪不动了,有些僵硬地回答:“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侍卫虽然应了一声,但是却半分没有动,还是杵在他身后。

    “还有事吗?”

    “王爷,您说的涨月钱……”

    “照涨不误。”

    “多谢王爷。”

    原来像是脚下有钉子一样扎在原地的人飞也似地谢了恩,一溜烟没影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陈怀玦原本的不安和紧张也被冲散了许多,深呼吸一口气,朝着正房走去。

    此时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院子里的灯也都熄掉了,昏暗中陈怀玦隐隐约约看见正院中央好似有一个人影,但是看不清是谁。

    他当即大声喝道:“谁在哪里?”

    那人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向他行礼。

    “王爷万安,奴婢是百荷。”

    “你在那里干什么?”

    “奴婢刚刚不小心掉了个东西,在找东西。”

    陈怀玦喝了太多酒,此时满脑子都是吕映仪,也不在乎面前的人说了什么,呆呆地看着从窗户里漏出的点点烛光。

    “王妃还没歇下吗?”

    “还没有,王妃等了您一晚上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百荷没有立刻答应,犹豫了一下,才应道:“是。”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吕映仪已经从屋里出来,扶着门框站在廊下,只是一直没有出声,加上灯光昏暗,陈怀玦许久才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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