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

    车流如迷影灯光,傅斯棠望着窗外。

    “真是连天气都和我作对。”

    好好的天气突然就下起雨了。

    车辆驶入大院,一把伞撑在车外,傅斯棠踏入伞中。

    随着她进入大厅,周管家迎了上去。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傅斯棠沉默地往楼上走,她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好。

    周管家心下咯噔,意识到晚宴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知道是关于宋小姐还是...傅先生。

    傅斯棠关上房门,将人都挡在门外。

    随之而来的吴妈看见这情形,担心地问周管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周管家摇头:“小姐不想说。”

    大家相视一眼无奈散开。

    屋外暴雨连绵不绝,那扇房门始终紧闭。

    夜色渐深,车灯晃过,熟悉的车子停在大门。

    一身礼服的男女从车上下来,周管家刚走出来却诧异地发现。

    傅先生居然来了。

    这个家他有多久没有再踏进。

    周管家低垂:“傅先生。”

    傅泽铭目光扫过,微微颔首。

    身后紧跟着傅斯觉宋韵诗。

    “少爷,宋小姐。”周管家一眼而过,却敏锐察觉他们的神情不对。

    大厅灯光明亮,三人依次入座。

    傅泽铭双手交握,气场不怒而威,他抬眸看向周管家:“她人呢?”

    周管家一愣,回道:“小姐在房间休息。”

    “叫她下来。”

    “父亲。”傅斯觉皱眉,他知道男人想做什么。

    傅泽铭视而不见,继续道:“叫她下来。”

    周管家心中更加不安,她点头转身朝楼上走去。

    不一会,女人从楼上缓缓走下,她看上去除却神色倦怠并没有失了风度。

    傅斯棠走到傅斯觉边上,她目光冷冷扫过那两人。

    “怎么?还有什么罪要安在我身上吗?”

    话音落下,傅斯觉拉住了她的手,傅斯棠侧首看去。

    男人目光充满担忧,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仿佛看穿了她的脆弱逞强。

    傅斯棠与他交握,只要他在乎,她就可以不在乎别人。

    傅泽铭看入眼中,他微微蹙眉。

    “原以为你的荒唐任性还有些分寸,现在看来早就无法无天了。”

    她冷笑一声,直视男人压迫的目光:“与你何干?”

    傅斯棠瞥向一旁坐着的宋韵诗,毫不掩饰憎恶,宋韵诗眼中闪过慌乱,她现在如坐针毡备受煎熬。

    剧情上她感到歉意,对于这个事情,她也不是有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剧情外她感到难过,她要接受傅斯棠终于要和她势不两立了,哪怕在此之前她们也不过如此,但她曾经感受过傅斯棠的一丝善意,那么此刻的反目就显得格外残忍。

    傅斯棠又看向傅泽铭:“你现在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到底是做给谁看的?怎么,你是要我道歉还是要我认错。”

    男人面色沉下,他冷如寒剑陌生可怕。

    “你三番四次伤害别人,任性妄为,屡教不改,难道不该认错吗?”

    “那你以什么身份要我认错!”

    傅斯棠大声质问,眼中呼之欲出的怨恨。

    一句话,一边站着的周管家双手不由握紧,她知道小姐的委屈,她也替她委屈。

    二十四年,整整二十四年,再怎么难以忘怀都不该忽视一个无辜的孩子二十四年。

    女人站在那,倔强得令人心疼。

    她的手心有傅斯觉的支撑,以至于在此刻不至于崩溃得歇斯底里。

    一旁的傅斯觉默默收紧手心纤细的手掌,他也想问问父亲。

    此刻你究竟以什么身份要求她?

    整个大厅都安静地在等待男人的回答。

    他连一丝神色都没变,只是静静地不容置疑地说道:“你难道不该认错吗?”

    男人的冷漠让人寒心,宋韵诗不由看向他。

    这个人威严得刀枪不入,似乎没有人能让他乱了神。

    傅泽铭这个角色原来是这么冰凉的吗?

    小说里他对原女主和男主的感情一直都是认可且支持,甚至在他们感情之路上给予了很多帮助,正是如此傅斯棠对原女主的憎恶也更多了一层。

    因为这是傅斯棠未曾得到的父爱。

    闻言女人笑出了声,她觉得自己非常可笑,可笑到每一次都在奢望,奢望得到那么一点点的爱。

    她一动不动,字字逼问:“那我也问你,你是以傅氏家长的身份要求我,还是...”

    窗外大雨如注,不安动荡,屋内父女对峙,疏离隔阂。

    傅斯棠紧紧握住手心唯一的支柱,神色孤注一掷。

    “还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要求他的女儿认错。”

    电闪雷鸣,白光一道,男人的神情如山一般不可撼动。

    他高高在上,不留一丝余地。

    “以傅氏家长的身份。”

    果然,傅斯棠心灰意冷。

    她早该知道早该认清。

    她的出生就是不被期待,就是被抛弃的。

    在这个家,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傅斯觉,她只有哥哥爱她。

    傅斯棠松开握紧的手,她朝着男人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坚定了她要割舍的心。

    她站在这个人面前,这张脸模糊而清晰,她从这张脸上看到的是多年的漠视厌恶。

    如她憎恶他一般憎恶着自己。

    “我知道,你恨我。”

    众人一惊,他们都不敢相信地看向傅斯棠。

    “斯棠,不要说了。”傅斯觉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他匆匆上前拉住对方。

    周管家也赶忙插嘴:“小姐,你累了要不先回去休息。”

    所有人都避而不谈,宋韵诗悄然站起身,她不由屏住呼吸,被这气氛紧张得心脏狂跳。

    座位上的男人闻言抬起头,他缓缓站起身,眼前闪过愠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父亲,她累了...”傅斯觉试图打断。

    “让她说!”

    一声低吼,男人终是动了气,他不再装模作样的冷静。

    他反问:“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怨恨?”

    “我不懂?”傅斯棠根本不畏惧这份滔天的怒火,“我什么都知道,你把我丢在这里二十四年,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见到我,因为你恨我!”

    傅泽铭几乎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与傅斯棠怒目而视,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你最好想清楚。”

    男人在下最后通牒,他不愿失去理智。

    周管家见此赶忙上前拉傅斯棠:“小姐,太晚了快回去睡吧,别惹先生生气了。”

    傅斯觉也急了:“斯棠,先去休息。”

    可傅斯棠纹丝未动,她铁了心要将一切都说清楚。

    “你不敢听?”

    “斯棠!”傅斯觉将人扭过来,四目相对,想让她冷静下来,“不要说了,斯棠。”

    傅斯棠看着眼前这张脸,布满心痛不忍。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小时候她曾经天天坐在窗边等,等着那个人能来看看自己。

    他知道她曾经远远看过那个人的背影就在夜里哭喊。

    他知道她曾经傻傻地追问过原因,在得到真相后又是怎么样的痛苦和折磨,她质疑否定了自己的一切,连同得到爱的权利都感到愧疚。

    “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这一切有多么残忍,她能怎么接受,怎么告诉自己。

    你的罪就是你的出生。

    女人眼中露出悲决,她挣脱开傅斯觉的束缚。

    她要说,她要撕开这赤裸裸的真相,凭什么要她承受这一切苦果。

    傅斯棠对着这个狠心的男人发泄着这些年的恨意不甘。

    “你把我丢这里,你不愿意见我,不管我年幼时病了伤了,夜里哭了怕了,还是成长发生的点点滴滴,你都不愿听到看到,你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你抛弃我,连同哥哥也一并抛弃在这里。”

    傅斯棠目眦尽裂,声嘶力竭:“因为你恨我!恨我的出生,恨我长得不像,恨我性格不像,恨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的是我!”

    “你恨我,你恨我害死了她!”

    轰隆一声,划破天空,众人震惊在原地。

    那个不可提及的人,那个被人掩藏在心里,那个不可触及的禁忌,终是出现了。

    男人暴怒而起,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啪——

    “先生!”“斯棠!”

    脸边火辣辣地疼,一抽一抽,傅斯棠怔在一侧,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周管家一脸心疼,小姐从小到大哪有被人这么打过,少爷当宝贝一样养大,从来没让人动过小姐一下。

    傅斯觉一看傅斯棠脸上浮现清晰可见的五指印,他瞬间起了怒火,握紧双拳。

    男人盯着她的侧脸,恨恨道:“你怎么敢提到她!”

    傅斯棠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看着傅泽铭,她不留余地大声咒骂:“我怎么不敢!我有什么错!你就是一个懦夫只会躲避一切!你根本不配成为我的父亲!”

    “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男人怒不可遏。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傅斯棠紧绷着脸,她努力让自己不输掉最后的倔强:“这个家,我根本不稀罕。”

    话音落,傅斯棠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小姐!”周管家试图去拦。

    傅泽铭吼道:“让她走!”

    傅斯棠脚步一顿,随后夺门而出。

    大门打开,大雨倾斜而入,屋内人才意识到外面竟是如此风雨。

    “斯棠!”

    傅斯觉眼看傅斯棠冒雨离开,他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傅斯觉!”

    傅泽铭再一次叫住了他。

    “你今天追出去,她只会更加不可管教。”

    男人的声音沉沉传来,傅斯觉停住了脚步。

    宋韵诗以为傅斯觉听进去了。

    门口雨丝打在他身上,很快湿了肩颈,傅斯觉连头都没回,他低声意图掩饰外溢的情绪。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

    宋韵诗一愣。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傅斯觉的背影充满抗拒,压抑。

    傅泽铭知道他的意思,但是他仍然警告道:“你的纵容会让她付出代价。”

    傅斯觉忽地冷笑一声,他回过身。

    男人从他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什么代价?傅斯棠是我养大的,她只有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包括你。”

    说着傅斯觉流露出戾气,他比傅斯棠更介怀那一巴掌,那一刻他几乎是起了暴虐的心。

    傅泽铭眉头紧锁。

    他忽然意识到,傅斯觉对傅斯棠的关心已经到了失去分寸的地步。

    男人提醒他:“你不可能养她一辈子。”

    傅斯棠终究是要离开这个家,她失去了你的庇护只会反噬在她自己身上。

    不想傅斯觉直直看着他,反问:“我为什么不能。”

    男人一怔。

    “你疯了。”

    傅斯觉竟想养她一辈子吗?

    外面的雨愈加狂乱,电闪雷鸣看得人心惊胆战。

    雨水将傅斯觉发丝打得湿漉,他的眼中晦暗不明透着冷冽寒气。

    傅泽铭心中隐隐察觉一丝不对。

    站在暗与明之际,傅斯觉身上藏匿着偏执阴暗。

    他低低开口,像是谈起一件琐事。

    “从小到大,他们都说我的妹妹睚眦必报,任性妄为,无法无天,让我好好管教,可我一直在想。”

    男人忽然顿了顿,抬眸远远一眼。

    目光中闪过怵目惊心的阴暗狠戾。

    “那又如何。”

    傅泽铭猛然一惊,一瞬失神。

    就这么一瞬,在众人的呼喊中,傅斯觉毅然决然转身冲入雨中。

    这一次他终是追了出去。

    男人愣愣地看着消失的背影,最后慢慢坐在了沙发上。

    他在那一刻脑子中竟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若是傅斯棠要杀人,傅斯觉也会不问缘由地递刀。

    哪怕她坏得彻底他都会全盘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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