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艰难地走着,没有马匹的长途跋涉异常艰难,鞋底越来越薄,希涅的脚底磨出了血泡,她痛苦地咬着嘴唇,坚持着,没有发出一丝埋怨。
法师时而清醒,时而昏厥,清醒时能拄着拐杖慢慢走,昏迷时只能由兰瑟背着他,希涅一刻也不敢放松,走在队伍最前方,谨慎地环视周围的环境,她是能最快拔刀的人,这时,和魁之间的龌龊都排不上号了。
这里周围的景色格外阴沉,尘埃漫天,四处皆是光秃的干裂岩石、土黄的沙砾和零碎的石子,一片死气沉沉。天空像铁一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仿佛随时可能会下雨。
脚下大路开阔,但是石板却破碎干裂,裂缝里藏着干枯的苔藓,道路两旁干枯的树根还留有痕迹,默默诉说着这里曾经的枝叶扶疏。
“这里曾今是王城大道,路旁栽满了葱郁的树木,每到夏天,翠绿的树叶会被来自平原的风吹的飘摇闪烁。旧帝国最辉煌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真遗憾呐。”弗洛奇兴奋地挥动双手:“我们到旧帝国遗址——柯布那了!”
“我不喜欢这里,”希涅压低声音坦诚地说,“全是腐烂的痕迹。”
兰瑟把法师放在一根柱子旁边,揉了揉酸疼的肩膀说:“腐烂也是生命的一种象征,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雄伟的城墙拔地而起,破碎的塔楼点缀其上,宛如旧帝国的疤痕,墙体经过多年暴晒雨淋,布满了开裂的痕迹。高大的建筑物极目延伸,在灰蒙蒙的远处露出隐隐约约的轮廓。
“柯布那王城——帝国的红宝石。”弗洛奇长呼一口气,赞叹地说到:“我只在书中窥探过它的风采,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亲身站在这颗举世闻名的宝石前面。”
“红宝石?”希涅可没有见到红色。
“你看。”弗洛奇走上前,用袖子使劲擦拭着墙体,墙体落下厚厚的灰尘和泥泞,露出炫目美丽的红色。
“不仅是墙体,还有整个王城的建筑外表都用红色的颜料粉刷,当阳光洒满王城,柯布那就像旧帝国版图上一颗璀璨的红宝石。”
就像温蒂斯被称为白珍珠,遥远的旧帝国也有一颗红宝石,沧海桑田,荒芜与繁荣交替更迭,令人感慨。
“其实,”弗洛奇神秘地冲希涅眨眨眼睛:“关于红宝石,有一个浪漫的传说,但是有点长,你想听吗?”
“当然。”希涅饶有兴趣,拉着弗洛奇坐下。
“咳咳,”弗洛奇清清嗓子,他总是乐于被倾听的,即使希涅拒绝,他也会自顾自开讲,不过,女孩子嘛——即使是拿刀的女孩子也会对爱情故事感兴趣的。
“那是在旧帝国时代,在维亚大街的花墙上,有一座镶着宝蓝色瓷砖的塔楼,楼下舞馆传来温柔幽怨的舞曲。这样一个夜晚,正适合上演深情告白、不懈追求然后双宿双飞的故事。在朦胧的月色下,求爱行动如果失败,可以抬头埋怨一句:“都怪月亮。旧帝国第三任国王——奎纳特静静地散着步,远离城市的中心的喧嚣纷扰。身边并立而行的是波林家的女儿、帝国美貌的明珠、奎纳特的未婚妻芙菈薇。美人低着头,似乎因为英俊国王的视线而羞于抬头。三日后她就要嫁于他,成为王国最尊贵的女人,其实他不该见她,这不合规矩。但是谁能和国王提规矩呢?身边弥漫着不堪白天阳光灼烤的花朵的味道,还有丝丝少女的体香,奎纳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悸动,他想立刻将珍宝涌入怀中。”
“停!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编的吧。”希涅听的头皮麻。
“合理的艺术加工,如果不把故事将的生动有趣,怎么会有听众?”弗洛奇嘟嘟嘴,继续说到。
“适当减少,我听的浑身鸡皮疙瘩。”希涅抗议。
“少女多少都会脸红,一边拒绝一边暗暗祈祷听到更多细节,你怎么老是不一样。”弗洛奇瞪了她一样,“想听就给我安静点。”
弗洛奇继续绘声绘色:“‘尊贵的王,您会像对祖母、姑姑一样对我好吗?我去世以后您也会在基列山上为我修建一座举世瞩目的陵墓吗?’芙菈薇问道。国王温柔的回答:‘当然,你是我的皇后,你是波林家的女儿。’芙菈薇鼓起勇气说:‘可是,传言说我们都是曾祖母的替身,您将爱都给了她,您娶我们只是因为我们和她相似。’国王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英俊的脸有些低沉,他叹了口气说道:“芙菈薇,波林家的女儿聪慧美丽,你为什么要去想那些烦恼的事情呢?你是不想嫁给我吗?”芙菈薇连连摇头,眼中含着泪光,轻轻说道:‘您是这样英俊、睿智、高大,您是国家的化身,是永恒的君王,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我怎么能得到您的爱。’奎纳特轻轻笑了笑:‘芙菈薇,我会爱我的妻子,这是一位合格国王的责任。’”
“我有一个疑惑,”希涅举手,得到弗洛奇同意后继续说:“国王是娶了芙菈薇的祖母和姑姑还有她自己吗?”
“对啊,奎纳特是至高王的孙子,深得先知喜爱,他便赐予了他远超常人的寿命,所以称他为永恒王。”
“这也太变态了,”希涅的眉毛拧成一股,“因为喜爱第一个柏林家族的女孩,就疯狂娶和她相貌相似的人,一个家族里的女孩全让一个人嚯嚯完了,这、这、这和嫁给祖父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还没说完呢,奎纳特的长寿不是没有代价的,魔法皆有代价,他相应的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一生无子无女,贵族们就只能从旁系皇亲中选择第四任国王的。从那以后,正统王室血脉凋零,慢慢的亲王之间生出嫌隙,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更有资格继承王位。所以旧帝国会慢慢衰落,同一个时期出现十七位国王,他们都认为自己有继承权。”弗洛奇解释。
“原来如此……”希涅再一次为旧帝国的故事感到惊讶,“弗洛奇先生,请继续。”
“我说到哪了?哦,对,国王在表白,可是亲密的表白还没有激起涟漪,他的脸就僵硬了,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生物,夜色掩藏了他的踪迹。为了让国王幽会,侍卫守在花园外,此时无法及时赶来。奎纳特皱眉,伸出手:‘芙菈薇快过来,是龙,你会受伤。’
龙现于人类城邦,带来厄运与灾难,多么不吉利的征兆。”
“龙!”希涅瞪大眼睛,旧帝国时代真神奇,“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是龙,早灭绝的生物了,你还要不要我继续讲!”弗洛奇的耐心达到了临界点。
希涅马上捂住嘴,表示再也不打断他。
“我们说到龙出现在空中,可是少女并没有理会国王的慌张,她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一步步后退,逐渐缩进黑暗的夜色中。随着一声巨响,炙热的龙焰毁天灭地般喷下,连空气都扭曲窒息,繁花锦簇的花园霎那间化为灰烬。待奎纳特从躲避的石柱后探出头,他的未婚妻已被恶龙掠走,生死未卜。事情太过突然,影响与震撼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国王惊魂未定,脱离掌控的无力感让这位久居王位一百多年的英雄出离愤怒,他矜贵的面容终于有些扭曲,就像精致的茶壶出现裂痕。‘来人,传我命令,将悬赏令贴满所有每个冒险者驿馆,无论种族、无论信仰,只要能从恶龙巢穴救回我的未婚妻,地位财富任君所求!’”
“希涅,听到这里,你有什么感觉?”
“我感觉,芙菈薇并不是被龙掠走的,相反,她早就想逃离国王身边了。”
“没错,”弗洛奇点点头,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狡黠地说:“抢走芙菈薇的是红龙一族的一个少年,他爱慕芙菈薇已久,在少女的哀求下,擅自违背祖训,离开了龙族栖息地,闯入人类的地盘,带走了少女。”
希涅的嘴角慢慢凝固,原先脸上的愉悦和期待越来越淡,她轻声说:“我好像能猜到结局了。”
“接下来国王派出军队和法师,把红龙一族全部杀光了,也将芙菈薇带回了皇宫,为了警告她,同时也为了彰显帝国的强大,国王命令工匠把红龙血制作成颜料,涂满王城建筑的外墙,鲜艳的红色威慑了拉赫大陆上的每个种族,让他们知道了人类的强大。多么辉煌的历史啊!”
希涅再抬起头,看到那抹红色,心里微微刺痛。少女永远被禁锢在牢笼之中,重复着家族的悲剧,红龙少年的爱情为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听母亲说过龙族的故事,他们是很痴情的生物,一旦认定伴侣,就会生死相随,果然是真的。”希涅叹了口气。
红龙一族乃龙族皇室,红龙一族的陨灭标志着龙族彻底消失在拉赫大陆,各种族力量重新洗牌。人族昌盛,永垂不朽。
“你们在说什么?”兰瑟从远处走来,“我刚才四处看了看,城墙的大门已经倒坍了,我们要进去吗?”
“当然,我们要穿越柯布那王城,王城后面是柯布那群山,跨越群山以后我们就快到了。”弗洛奇答道。
希涅向兰瑟所指之处望去,破碎泥泞的大陆通向一座高大的拱门,原先的大门不翼而飞,里面是望不到头的黑暗,这条黑暗的通道令人顿生不安。
“你确定?还有没有别的路线?”希涅咽了咽口水,低声说。
“我确定吗?不,我不确定!我一时兴起带大家穿越大平原,渡过奥索河,进入旧帝国遗址,来到柯布那王城,半年多以来,你们从来没有迷路、没有彷徨、也不用在没有星辰的夜晚思索方向。是的,我伟大的天赋在质疑面前丝毫不值得一提,你不相信我,就另寻高人吧,不过我善意的提醒你,比我厉害的领航员不多了,可以说是寥寥可数,除了一些老的迈不动腿的老家伙……”
眼见弗洛奇一开口就说个没玩,兰瑟一把将他拽到身边,“好了,我们现在走。”
这是一条黑暗的隧道,不知道有多宽、多长,脚步声在漫长的隧道里回荡,黑暗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众人摸索着墙面缓缓前行。
“以前这里是有灯的,当敌人攻破城门的时候,就放一把火,呼!全烧焦啦。”
希涅看到前方远处传来微弱的光线,光圈越来越大,他们终于走出了隧道。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辽阔的广场,广场三面矗立着断壁残岩,远处灰蒙蒙的天色中隐约能看见高耸的尖角,半扇屋顶和雄伟的城墙。
他们缓步走进废墟,石板一块块覆盖堆积,巨大的梁柱横在破碎的石板路上,残存的天花板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吹来他们就会被石板掩埋。大家都走的小心翼翼,魁吓的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紧随兰瑟。
“天啊,损坏的如此严重。”希涅低声嘀咕,“太惊人了。”
“这里曾今是国王的宫殿区,身穿华服的贵族举着琼浆痛饮,这里有若干舒适的澡堂、温泉和宴会厅,哦,小心脚下!”弗洛奇惊呼,吓得希涅马上抬起腿。
她看见兰瑟皱眉盯着废墟,谨慎的环视周围碎石堆积的角落和破墙后面。魁曾称自己来自旧帝国,可他并没有亲近的感觉,露在外面的双手颤抖,每到一个岔路口,嘴里就念念有词,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怀疑和忧虑。
他们都清楚着死气沉沉的地方并不安全。
“砰”一声。
好像锤子砸在铁剑上,希涅把手放在短刀上。
“你听见了吗?”他冲兰瑟问道。
“嗯,我听见了。”兰瑟将布托亚放在魁的背上,长剑滑出剑鞘,和希涅对了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夹在队伍两头。
“我想不妙了,我们走快点。”弗洛奇睁大眼睛四下张望,帮忙拖着布托亚,五人加快脚步前进。
“砰,”又一声。
“谁在装神弄鬼,我非砍掉他脑袋。”希涅恶狠狠的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她飞快跑到附近的墙角,单膝撑地,旋身转过墙角,眼前是一片坑坑洼洼的石板地,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塔楼,一个黑色的东西在里面缓缓晃动。
“一口被风吹动的旧钟。”希涅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冲墙里面大喊。
“是的,一口旧帝国的大钟,每到皇帝凯旋归来、皇子诞生、结婚、祭祀,就会钟声齐鸣。那时候,人们聚集在广场上互相拥抱、欢呼、畅快的享受美食。”魁低声说到,他的思绪仿佛回到很远很远的时候。
“我们继续走吧。”
他们跨过残垣断壁,地面上裂开一条大缝,像是一把巨斧从天而降将地面劈成两半,横穿城区。裂缝中堆积沙石、泥土、和黑色的沉积雨水。
“此路不通。”
希涅小心走到边缘侧身望下去,黑水流动、搅拌、起沫,冲刷着千疮百孔的城市地基。
“随时会崩塌,只要一点摇晃和地震。”
“我们要另寻道路。”
渐渐下起雨来,先是灰蒙蒙的雨帘模糊他们的视线,紧接着豆大的雨柱敲在脸上、手上、头上。
似乎是被雨水淋醒,布托亚睁开眼睛,他已经没有在洞穴中那样脆弱了。魁将他从背上放下,布托亚拄着拐杖,咳嗽几声,“真不走运啊,睁开眼就遇上大雨。”
“我们到柯布那王城了。”希涅很高兴看见法师醒过来。
“柯布那?这里可真跟以前不一样。”布托亚感慨地说,“原石的力量摧毁了曾今最伟大的城市,并且诅咒了周围的土地,这里千百年来都无法恢复生机、孕育新的生命。”
“原石?”弗洛奇眨了眨眼睛,兰瑟微微抬眼。
“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原石,可怕的武器。”希涅喃喃自语。
“没错,它就是一件武器,一块来自异界的石头,受到魔鬼的祝福,承载着巨大的能量。”魁接着说。
“恭喜你,魁,这个知识你还记得。”
“原来如此,”兰瑟点点头,“有了这种力量说不定能对付那些怪物。”
“上校先生,不知道你口中的怪物可是食尸徒?我受到过元帅的信,信中提到了你们在炽庐平原的倒霉遭遇和你的名字。”
“食尸徒?这就是他们的名字吗?”
“是的,卡维尔用人肉饲养他们,据我了解,你所遇到的食尸徒没有理智,是食尸徒中最低等的一种,高等的食尸徒残存着思想,并且外貌与普通人无异,能力也更强大。”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希涅,”布托亚话锋一转,看向希涅:“因为无人能触碰原石,普通人即使只看一眼,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所以这就是我带着匣子的原因,当希涅拿起它装进匣子里,我们就回温蒂斯。”
“恶魔之血,被祝福也被诅咒的血脉。”魁低声嘟囔,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的血脉来自遥远的时代,你并不全是人类,你为你的族人招去了灾难。”
希涅张嘴想骂他,布托亚打断了她:“不必生气,希涅你紫色的眼睛是如此美丽,你要学会接纳这血脉,拥抱这份难得的天赋。现在整个拉赫大陆只有你能触碰原石,你不仅可以触碰它,还能利用它完成复仇,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
“这不是你的错,”兰瑟走到她身边,轻轻说:“元帅经常教导我人自降生都背负原罪,这不是你的错。我相信这句话对任何人适用。”
希涅没有回答,抓住他的手:“手臂还疼吗?”
“小问题。”兰瑟不动声色抽回手臂。
众人走过摇摇欲坠的市区,希涅突然头皮发麻,感觉到一丝奇怪的气息,背后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打量他们,她猛地一回头,扫视周围无数的空窗户、破烂的门框和残墙上的空洞。
“怎么了?”兰瑟跟着转头,一切如常。
“有东西。”
“这里不可能有活物,”布托亚说,“天快黑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想找个避雨呢。”
“今天我们走不出柯布那王城,这里太大了。”弗洛奇说。
希涅点点头,这里确实有东西,但愿她的感觉出了错,她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看着他们。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完整的天花板,他们纷纷跑进去,围坐在墙角。
“我想我们今晚有睡觉的地方了。”布托亚耸耸肩,用手抹掉一些墙上的灰尘,“哦,看这精美的壁画,讲述的是达米里尔王西征的事迹。”
兰瑟皱起鼻子,盯着阴影处:“希涅,你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了吗?”
希涅用力嗅嗅,瞬间变了脸色,“闻到了,就像……”她抽出短刀,向前一步,兰瑟拦住她:“我去。”
一眼望去,黑色的身形,裹着破布,四肢弯曲蹲在阴影处的地上。它的手——或许应该叫做爪子,两颗尖长的牙齿从嘴里突出,没有眉毛,眼睛如鼓珠布满了青筋和血管,鼻子像猪一样扁平,下颚歪在左边,口水滴滴答答掉落在地上。
“妈的,这是山卡。”希涅咒骂了一句,“嗅到食物的气息,从山里跑出来了。”
“不止一只。”魁吓的直哆嗦,手指颤颤巍巍地指过去,一只、两只、三只、一群山卡慢慢从黑暗中爬出来。
“跑!”布托亚摇摇摆摆地拿着法杖冲向大厅。
“倒霉倒霉倒霉!”弗洛奇和魁紧随其后。
“走,一旦我们与这些怪物战斗受伤,鲜血的气息会引来更多山卡。”希涅低吼,成千上万只山卡轻易就能撕碎他们。
山卡似乎只是贪婪地盯着他们,却不敢轻易袭击,似乎还在估量他们的战斗力。
布托亚喘着粗气,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让他的膝盖吱吱作响。
山卡锲而不舍地将众人追到一条裂缝边缘,冲着他们呲牙咧嘴地咆哮,试探着慢慢逼近他们。
“不是被吃掉,就是摔死。怎么选都该出手了。”兰瑟看向希涅。
“再等一等,柯布那王城后面就是柯布那群山,那里才是山卡是老巢,你无法想象鲜血的味道会引来多少只山卡,当我们被上万只山卡包围的时候才是真的没有希望了。”希涅低声说,“不要露出恐惧的样子,他们就不敢上,但也拖不了很久。”
“师傅,我们要去对岸才行。”魁颤抖地拉了拉布托亚的袍子:“
想想办法让我们过去。”
布托亚无奈的暗叹一口气,他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再施展魔法了,但此刻,他只能再冒险试一试。
“不行,”弗洛奇突然抓住布托亚高举的双手,阻止了他:“你会死掉的。那边,有块大木板,我们搭着它就能过河了。”
“希涅,你们拖住他们!”弗洛奇大喊。
希涅兰瑟点点头,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向山卡杀去。
“来啊,混蛋。”两人用力咆哮,越大的气势越能吓退这些怪物。
“那边,”弗洛奇拉着跌跌撞撞的魁向长木板跑去,两人合力抬起木板一头,“甩过去!”弗洛奇吃力地说。
“啪,”木板一头搭在了对岸,魁扶着布托亚惊心胆颤地踏上木板,脚下地下河翻涌着巨大的波涛。
“兰瑟、希涅过来!”布托亚站在对岸大喊。
“妈的,蛮劲真大,”兰瑟甩开胳膊上的一只山卡,一剑又砍下另一只的脑袋,“走,希涅!”
“我脱不开身!你先走!”希涅被几十只山卡围住,绿色的血液早已侵湿了她的衣服。
“啊,”她痛苦的嚎叫,她的手臂被一只山卡咬开了一个咕隆,汩汩的鲜血混着雨水流到地上。
“希涅!”兰瑟咬牙,也顾不上什么剑术,将长剑举到胸前,向希涅的位置冲过去,接连撞飞了好几只山卡,腿上也多了很多伤口,好在他终于拉到了希涅。
兰瑟一只手撑住她,一脚踢飞扑过来的山卡,两人被山卡团团包围,鲜血的味道让这些怪物兴奋的嚎叫。
“别管我了,你先过去。”希涅眉头紧缩,脸色苍白,巨大的疼痛让她差点跌倒在地。
“我不会放弃一起战斗的队友。”兰瑟收紧手臂,咬牙对她说:“别放弃,我们一起过去。”
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上次是什么时候呢?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空气烧灼,她哭着对维尔特说不要留下她一个人,维尔特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最后在她的唇上留下一吻,燃烧了所有的寿命,毅然转身向追杀他们的食尸徒跑去……
是眼泪还是雨水?滑落希涅的脸庞,维尔特的吻似乎还有余温。就让她也勇敢一回吧,保护身边的人。
希涅冲兰瑟笑了笑,兰瑟皱起眉头,感到疑惑也感到惊慌,他抓紧她的手臂:“不要做傻事。”
希涅摇摇头,将鲜血滴入红宝石,默念古老的咒语——饮吾之血、燃吾之命、赐吾力量。霎那间短刀从刀柄向着刀剑蔓延出血丝,她的眼底笼罩着一层黑雾。
兰瑟震惊地看着希涅从平地一跃而起,重重落在地上,霎时一股巨大的冲击震开一圈山卡。
“给我滚!”希涅拽起兰瑟的胳膊,像甩麻袋一样,将他凌空抛起,丢到了对岸。兰瑟摔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扭曲,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甩出来。
弗洛奇连忙将他扶起,兰瑟头晕眼花艰难开口:“我怎么过来的,希涅呢?”
“洛特族的秘笈,用寿命换取一时的力量,”布托亚紧皱眉头,担忧地看着在山卡群里厮杀的希涅,“她坚持不了多久的。”
“我要过去救她,”兰瑟跌跌撞撞站起身,捂着胸口向木板跑去。
“你疯了!”魁伸手拦住他,“她将你送过来,你还要去送死!”
“滚开!”兰瑟冲他怒吼,“别让我对你拔剑。”
“我不!”魁死死挡在他面前。
“滚蛋!”兰瑟一把将魁甩在地上,毫不犹豫向木板冲去。
弗洛奇比他更快,冲在前面,一脚踢飞了木板,翻涌的黑水立刻吞噬了这块小小的木板。
“你们……”兰瑟话还没有说完,后脑传来一股剧痛,他一下昏了过去。
布托亚用法杖敲晕了他。
混战中的希涅看到三人安全站在了对岸,她悬着的心放下,“快走!”她冲着三人大喊,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她刀上的血纹也越来越淡。
“师傅,我们不能失去她,她死了谁帮我们拿原石。”魁紧皱眉头,对布托亚说。
法师痛心地看向对岸,眼底泛起泪花。
“活着更重要,走!”他坚决地转身。
这次,真的不会有人再来救她了,她的好运用完了,但这也不算窝囊地死去吧,只要布托亚活着,他就一定能找到原石,杀死卡维尔。
力量慢慢耗尽,山卡贪婪地盯着她,准备享受美餐。希涅平静地闭上眼,纵身一跃,黑水吞噬了她的身体,砂砾石子击打冲刷着她的身体。体力耗尽,她在疼痛中昏了过去。
就这样死去吧,她其实挺累的。死了就能见到父亲、母亲和维尔特了。
法师时而清醒,时而昏厥,清醒时能拄着拐杖慢慢走,昏迷时只能由兰瑟背着他,希涅一刻也不敢放松,走在队伍最前方,谨慎地环视周围的环境,她是能最快拔刀的人,这时,和魁之间的龌龊都排不上号了。
这里周围的景色格外阴沉,尘埃漫天,四处皆是光秃的干裂岩石、土黄的沙砾和零碎的石子,一片死气沉沉。天空像铁一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仿佛随时可能会下雨。
脚下大路开阔,但是石板却破碎干裂,裂缝里藏着干枯的苔藓,道路两旁干枯的树根还留有痕迹,默默诉说着这里曾经的枝叶扶疏。
“这里曾今是王城大道,路旁栽满了葱郁的树木,每到夏天,翠绿的树叶会被来自平原的风吹的飘摇闪烁。旧帝国最辉煌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真遗憾呐。”弗洛奇兴奋地挥动双手:“我们到旧帝国遗址——柯布那了!”
“我不喜欢这里,”希涅压低声音坦诚地说,“全是腐烂的痕迹。”
兰瑟把法师放在一根柱子旁边,揉了揉酸疼的肩膀说:“腐烂也是生命的一种象征,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雄伟的城墙拔地而起,破碎的塔楼点缀其上,宛如旧帝国的疤痕,墙体经过多年暴晒雨淋,布满了开裂的痕迹。高大的建筑物极目延伸,在灰蒙蒙的远处露出隐隐约约的轮廓。
“柯布那王城——帝国的红宝石。”弗洛奇长呼一口气,赞叹地说到:“我只在书中窥探过它的风采,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亲身站在这颗举世闻名的宝石前面。”
“红宝石?”希涅可没有见到红色。
“你看。”弗洛奇走上前,用袖子使劲擦拭着墙体,墙体落下厚厚的灰尘和泥泞,露出炫目美丽的红色。
“不仅是墙体,还有整个王城的建筑外表都用红色的颜料粉刷,当阳光洒满王城,柯布那就像旧帝国版图上一颗璀璨的红宝石。”
就像温蒂斯被称为白珍珠,遥远的旧帝国也有一颗红宝石,沧海桑田,荒芜与繁荣交替更迭,令人感慨。
“其实,”弗洛奇神秘地冲希涅眨眨眼睛:“关于红宝石,有一个浪漫的传说,但是有点长,你想听吗?”
“当然。”希涅饶有兴趣,拉着弗洛奇坐下。
“咳咳,”弗洛奇清清嗓子,他总是乐于被倾听的,即使希涅拒绝,他也会自顾自开讲,不过,女孩子嘛——即使是拿刀的女孩子也会对爱情故事感兴趣的。
“那是在旧帝国时代,在维亚大街的花墙上,有一座镶着宝蓝色瓷砖的塔楼,楼下舞馆传来温柔幽怨的舞曲。这样一个夜晚,正适合上演深情告白、不懈追求然后双宿双飞的故事。在朦胧的月色下,求爱行动如果失败,可以抬头埋怨一句:“都怪月亮。旧帝国第三任国王——奎纳特静静地散着步,远离城市的中心的喧嚣纷扰。身边并立而行的是波林家的女儿、帝国美貌的明珠、奎纳特的未婚妻芙菈薇。美人低着头,似乎因为英俊国王的视线而羞于抬头。三日后她就要嫁于他,成为王国最尊贵的女人,其实他不该见她,这不合规矩。但是谁能和国王提规矩呢?身边弥漫着不堪白天阳光灼烤的花朵的味道,还有丝丝少女的体香,奎纳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悸动,他想立刻将珍宝涌入怀中。”
“停!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编的吧。”希涅听的头皮麻。
“合理的艺术加工,如果不把故事将的生动有趣,怎么会有听众?”弗洛奇嘟嘟嘴,继续说到。
“适当减少,我听的浑身鸡皮疙瘩。”希涅抗议。
“少女多少都会脸红,一边拒绝一边暗暗祈祷听到更多细节,你怎么老是不一样。”弗洛奇瞪了她一样,“想听就给我安静点。”
弗洛奇继续绘声绘色:“‘尊贵的王,您会像对祖母、姑姑一样对我好吗?我去世以后您也会在基列山上为我修建一座举世瞩目的陵墓吗?’芙菈薇问道。国王温柔的回答:‘当然,你是我的皇后,你是波林家的女儿。’芙菈薇鼓起勇气说:‘可是,传言说我们都是曾祖母的替身,您将爱都给了她,您娶我们只是因为我们和她相似。’国王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英俊的脸有些低沉,他叹了口气说道:“芙菈薇,波林家的女儿聪慧美丽,你为什么要去想那些烦恼的事情呢?你是不想嫁给我吗?”芙菈薇连连摇头,眼中含着泪光,轻轻说道:‘您是这样英俊、睿智、高大,您是国家的化身,是永恒的君王,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我怎么能得到您的爱。’奎纳特轻轻笑了笑:‘芙菈薇,我会爱我的妻子,这是一位合格国王的责任。’”
“我有一个疑惑,”希涅举手,得到弗洛奇同意后继续说:“国王是娶了芙菈薇的祖母和姑姑还有她自己吗?”
“对啊,奎纳特是至高王的孙子,深得先知喜爱,他便赐予了他远超常人的寿命,所以称他为永恒王。”
“这也太变态了,”希涅的眉毛拧成一股,“因为喜爱第一个柏林家族的女孩,就疯狂娶和她相貌相似的人,一个家族里的女孩全让一个人嚯嚯完了,这、这、这和嫁给祖父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还没说完呢,奎纳特的长寿不是没有代价的,魔法皆有代价,他相应的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一生无子无女,贵族们就只能从旁系皇亲中选择第四任国王的。从那以后,正统王室血脉凋零,慢慢的亲王之间生出嫌隙,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更有资格继承王位。所以旧帝国会慢慢衰落,同一个时期出现十七位国王,他们都认为自己有继承权。”弗洛奇解释。
“原来如此……”希涅再一次为旧帝国的故事感到惊讶,“弗洛奇先生,请继续。”
“我说到哪了?哦,对,国王在表白,可是亲密的表白还没有激起涟漪,他的脸就僵硬了,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生物,夜色掩藏了他的踪迹。为了让国王幽会,侍卫守在花园外,此时无法及时赶来。奎纳特皱眉,伸出手:‘芙菈薇快过来,是龙,你会受伤。’
龙现于人类城邦,带来厄运与灾难,多么不吉利的征兆。”
“龙!”希涅瞪大眼睛,旧帝国时代真神奇,“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是龙,早灭绝的生物了,你还要不要我继续讲!”弗洛奇的耐心达到了临界点。
希涅马上捂住嘴,表示再也不打断他。
“我们说到龙出现在空中,可是少女并没有理会国王的慌张,她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一步步后退,逐渐缩进黑暗的夜色中。随着一声巨响,炙热的龙焰毁天灭地般喷下,连空气都扭曲窒息,繁花锦簇的花园霎那间化为灰烬。待奎纳特从躲避的石柱后探出头,他的未婚妻已被恶龙掠走,生死未卜。事情太过突然,影响与震撼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国王惊魂未定,脱离掌控的无力感让这位久居王位一百多年的英雄出离愤怒,他矜贵的面容终于有些扭曲,就像精致的茶壶出现裂痕。‘来人,传我命令,将悬赏令贴满所有每个冒险者驿馆,无论种族、无论信仰,只要能从恶龙巢穴救回我的未婚妻,地位财富任君所求!’”
“希涅,听到这里,你有什么感觉?”
“我感觉,芙菈薇并不是被龙掠走的,相反,她早就想逃离国王身边了。”
“没错,”弗洛奇点点头,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狡黠地说:“抢走芙菈薇的是红龙一族的一个少年,他爱慕芙菈薇已久,在少女的哀求下,擅自违背祖训,离开了龙族栖息地,闯入人类的地盘,带走了少女。”
希涅的嘴角慢慢凝固,原先脸上的愉悦和期待越来越淡,她轻声说:“我好像能猜到结局了。”
“接下来国王派出军队和法师,把红龙一族全部杀光了,也将芙菈薇带回了皇宫,为了警告她,同时也为了彰显帝国的强大,国王命令工匠把红龙血制作成颜料,涂满王城建筑的外墙,鲜艳的红色威慑了拉赫大陆上的每个种族,让他们知道了人类的强大。多么辉煌的历史啊!”
希涅再抬起头,看到那抹红色,心里微微刺痛。少女永远被禁锢在牢笼之中,重复着家族的悲剧,红龙少年的爱情为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听母亲说过龙族的故事,他们是很痴情的生物,一旦认定伴侣,就会生死相随,果然是真的。”希涅叹了口气。
红龙一族乃龙族皇室,红龙一族的陨灭标志着龙族彻底消失在拉赫大陆,各种族力量重新洗牌。人族昌盛,永垂不朽。
“你们在说什么?”兰瑟从远处走来,“我刚才四处看了看,城墙的大门已经倒坍了,我们要进去吗?”
“当然,我们要穿越柯布那王城,王城后面是柯布那群山,跨越群山以后我们就快到了。”弗洛奇答道。
希涅向兰瑟所指之处望去,破碎泥泞的大陆通向一座高大的拱门,原先的大门不翼而飞,里面是望不到头的黑暗,这条黑暗的通道令人顿生不安。
“你确定?还有没有别的路线?”希涅咽了咽口水,低声说。
“我确定吗?不,我不确定!我一时兴起带大家穿越大平原,渡过奥索河,进入旧帝国遗址,来到柯布那王城,半年多以来,你们从来没有迷路、没有彷徨、也不用在没有星辰的夜晚思索方向。是的,我伟大的天赋在质疑面前丝毫不值得一提,你不相信我,就另寻高人吧,不过我善意的提醒你,比我厉害的领航员不多了,可以说是寥寥可数,除了一些老的迈不动腿的老家伙……”
眼见弗洛奇一开口就说个没玩,兰瑟一把将他拽到身边,“好了,我们现在走。”
这是一条黑暗的隧道,不知道有多宽、多长,脚步声在漫长的隧道里回荡,黑暗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众人摸索着墙面缓缓前行。
“以前这里是有灯的,当敌人攻破城门的时候,就放一把火,呼!全烧焦啦。”
希涅看到前方远处传来微弱的光线,光圈越来越大,他们终于走出了隧道。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辽阔的广场,广场三面矗立着断壁残岩,远处灰蒙蒙的天色中隐约能看见高耸的尖角,半扇屋顶和雄伟的城墙。
他们缓步走进废墟,石板一块块覆盖堆积,巨大的梁柱横在破碎的石板路上,残存的天花板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吹来他们就会被石板掩埋。大家都走的小心翼翼,魁吓的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紧随兰瑟。
“天啊,损坏的如此严重。”希涅低声嘀咕,“太惊人了。”
“这里曾今是国王的宫殿区,身穿华服的贵族举着琼浆痛饮,这里有若干舒适的澡堂、温泉和宴会厅,哦,小心脚下!”弗洛奇惊呼,吓得希涅马上抬起腿。
她看见兰瑟皱眉盯着废墟,谨慎的环视周围碎石堆积的角落和破墙后面。魁曾称自己来自旧帝国,可他并没有亲近的感觉,露在外面的双手颤抖,每到一个岔路口,嘴里就念念有词,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怀疑和忧虑。
他们都清楚着死气沉沉的地方并不安全。
“砰”一声。
好像锤子砸在铁剑上,希涅把手放在短刀上。
“你听见了吗?”他冲兰瑟问道。
“嗯,我听见了。”兰瑟将布托亚放在魁的背上,长剑滑出剑鞘,和希涅对了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夹在队伍两头。
“我想不妙了,我们走快点。”弗洛奇睁大眼睛四下张望,帮忙拖着布托亚,五人加快脚步前进。
“砰,”又一声。
“谁在装神弄鬼,我非砍掉他脑袋。”希涅恶狠狠的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她飞快跑到附近的墙角,单膝撑地,旋身转过墙角,眼前是一片坑坑洼洼的石板地,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塔楼,一个黑色的东西在里面缓缓晃动。
“一口被风吹动的旧钟。”希涅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冲墙里面大喊。
“是的,一口旧帝国的大钟,每到皇帝凯旋归来、皇子诞生、结婚、祭祀,就会钟声齐鸣。那时候,人们聚集在广场上互相拥抱、欢呼、畅快的享受美食。”魁低声说到,他的思绪仿佛回到很远很远的时候。
“我们继续走吧。”
他们跨过残垣断壁,地面上裂开一条大缝,像是一把巨斧从天而降将地面劈成两半,横穿城区。裂缝中堆积沙石、泥土、和黑色的沉积雨水。
“此路不通。”
希涅小心走到边缘侧身望下去,黑水流动、搅拌、起沫,冲刷着千疮百孔的城市地基。
“随时会崩塌,只要一点摇晃和地震。”
“我们要另寻道路。”
渐渐下起雨来,先是灰蒙蒙的雨帘模糊他们的视线,紧接着豆大的雨柱敲在脸上、手上、头上。
似乎是被雨水淋醒,布托亚睁开眼睛,他已经没有在洞穴中那样脆弱了。魁将他从背上放下,布托亚拄着拐杖,咳嗽几声,“真不走运啊,睁开眼就遇上大雨。”
“我们到柯布那王城了。”希涅很高兴看见法师醒过来。
“柯布那?这里可真跟以前不一样。”布托亚感慨地说,“原石的力量摧毁了曾今最伟大的城市,并且诅咒了周围的土地,这里千百年来都无法恢复生机、孕育新的生命。”
“原石?”弗洛奇眨了眨眼睛,兰瑟微微抬眼。
“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原石,可怕的武器。”希涅喃喃自语。
“没错,它就是一件武器,一块来自异界的石头,受到魔鬼的祝福,承载着巨大的能量。”魁接着说。
“恭喜你,魁,这个知识你还记得。”
“原来如此,”兰瑟点点头,“有了这种力量说不定能对付那些怪物。”
“上校先生,不知道你口中的怪物可是食尸徒?我受到过元帅的信,信中提到了你们在炽庐平原的倒霉遭遇和你的名字。”
“食尸徒?这就是他们的名字吗?”
“是的,卡维尔用人肉饲养他们,据我了解,你所遇到的食尸徒没有理智,是食尸徒中最低等的一种,高等的食尸徒残存着思想,并且外貌与普通人无异,能力也更强大。”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希涅,”布托亚话锋一转,看向希涅:“因为无人能触碰原石,普通人即使只看一眼,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所以这就是我带着匣子的原因,当希涅拿起它装进匣子里,我们就回温蒂斯。”
“恶魔之血,被祝福也被诅咒的血脉。”魁低声嘟囔,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的血脉来自遥远的时代,你并不全是人类,你为你的族人招去了灾难。”
希涅张嘴想骂他,布托亚打断了她:“不必生气,希涅你紫色的眼睛是如此美丽,你要学会接纳这血脉,拥抱这份难得的天赋。现在整个拉赫大陆只有你能触碰原石,你不仅可以触碰它,还能利用它完成复仇,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
“这不是你的错,”兰瑟走到她身边,轻轻说:“元帅经常教导我人自降生都背负原罪,这不是你的错。我相信这句话对任何人适用。”
希涅没有回答,抓住他的手:“手臂还疼吗?”
“小问题。”兰瑟不动声色抽回手臂。
众人走过摇摇欲坠的市区,希涅突然头皮发麻,感觉到一丝奇怪的气息,背后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打量他们,她猛地一回头,扫视周围无数的空窗户、破烂的门框和残墙上的空洞。
“怎么了?”兰瑟跟着转头,一切如常。
“有东西。”
“这里不可能有活物,”布托亚说,“天快黑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想找个避雨呢。”
“今天我们走不出柯布那王城,这里太大了。”弗洛奇说。
希涅点点头,这里确实有东西,但愿她的感觉出了错,她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看着他们。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完整的天花板,他们纷纷跑进去,围坐在墙角。
“我想我们今晚有睡觉的地方了。”布托亚耸耸肩,用手抹掉一些墙上的灰尘,“哦,看这精美的壁画,讲述的是达米里尔王西征的事迹。”
兰瑟皱起鼻子,盯着阴影处:“希涅,你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了吗?”
希涅用力嗅嗅,瞬间变了脸色,“闻到了,就像……”她抽出短刀,向前一步,兰瑟拦住她:“我去。”
一眼望去,黑色的身形,裹着破布,四肢弯曲蹲在阴影处的地上。它的手——或许应该叫做爪子,两颗尖长的牙齿从嘴里突出,没有眉毛,眼睛如鼓珠布满了青筋和血管,鼻子像猪一样扁平,下颚歪在左边,口水滴滴答答掉落在地上。
“妈的,这是山卡。”希涅咒骂了一句,“嗅到食物的气息,从山里跑出来了。”
“不止一只。”魁吓的直哆嗦,手指颤颤巍巍地指过去,一只、两只、三只、一群山卡慢慢从黑暗中爬出来。
“跑!”布托亚摇摇摆摆地拿着法杖冲向大厅。
“倒霉倒霉倒霉!”弗洛奇和魁紧随其后。
“走,一旦我们与这些怪物战斗受伤,鲜血的气息会引来更多山卡。”希涅低吼,成千上万只山卡轻易就能撕碎他们。
山卡似乎只是贪婪地盯着他们,却不敢轻易袭击,似乎还在估量他们的战斗力。
布托亚喘着粗气,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让他的膝盖吱吱作响。
山卡锲而不舍地将众人追到一条裂缝边缘,冲着他们呲牙咧嘴地咆哮,试探着慢慢逼近他们。
“不是被吃掉,就是摔死。怎么选都该出手了。”兰瑟看向希涅。
“再等一等,柯布那王城后面就是柯布那群山,那里才是山卡是老巢,你无法想象鲜血的味道会引来多少只山卡,当我们被上万只山卡包围的时候才是真的没有希望了。”希涅低声说,“不要露出恐惧的样子,他们就不敢上,但也拖不了很久。”
“师傅,我们要去对岸才行。”魁颤抖地拉了拉布托亚的袍子:“
想想办法让我们过去。”
布托亚无奈的暗叹一口气,他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再施展魔法了,但此刻,他只能再冒险试一试。
“不行,”弗洛奇突然抓住布托亚高举的双手,阻止了他:“你会死掉的。那边,有块大木板,我们搭着它就能过河了。”
“希涅,你们拖住他们!”弗洛奇大喊。
希涅兰瑟点点头,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向山卡杀去。
“来啊,混蛋。”两人用力咆哮,越大的气势越能吓退这些怪物。
“那边,”弗洛奇拉着跌跌撞撞的魁向长木板跑去,两人合力抬起木板一头,“甩过去!”弗洛奇吃力地说。
“啪,”木板一头搭在了对岸,魁扶着布托亚惊心胆颤地踏上木板,脚下地下河翻涌着巨大的波涛。
“兰瑟、希涅过来!”布托亚站在对岸大喊。
“妈的,蛮劲真大,”兰瑟甩开胳膊上的一只山卡,一剑又砍下另一只的脑袋,“走,希涅!”
“我脱不开身!你先走!”希涅被几十只山卡围住,绿色的血液早已侵湿了她的衣服。
“啊,”她痛苦的嚎叫,她的手臂被一只山卡咬开了一个咕隆,汩汩的鲜血混着雨水流到地上。
“希涅!”兰瑟咬牙,也顾不上什么剑术,将长剑举到胸前,向希涅的位置冲过去,接连撞飞了好几只山卡,腿上也多了很多伤口,好在他终于拉到了希涅。
兰瑟一只手撑住她,一脚踢飞扑过来的山卡,两人被山卡团团包围,鲜血的味道让这些怪物兴奋的嚎叫。
“别管我了,你先过去。”希涅眉头紧缩,脸色苍白,巨大的疼痛让她差点跌倒在地。
“我不会放弃一起战斗的队友。”兰瑟收紧手臂,咬牙对她说:“别放弃,我们一起过去。”
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上次是什么时候呢?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空气烧灼,她哭着对维尔特说不要留下她一个人,维尔特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最后在她的唇上留下一吻,燃烧了所有的寿命,毅然转身向追杀他们的食尸徒跑去……
是眼泪还是雨水?滑落希涅的脸庞,维尔特的吻似乎还有余温。就让她也勇敢一回吧,保护身边的人。
希涅冲兰瑟笑了笑,兰瑟皱起眉头,感到疑惑也感到惊慌,他抓紧她的手臂:“不要做傻事。”
希涅摇摇头,将鲜血滴入红宝石,默念古老的咒语——饮吾之血、燃吾之命、赐吾力量。霎那间短刀从刀柄向着刀剑蔓延出血丝,她的眼底笼罩着一层黑雾。
兰瑟震惊地看着希涅从平地一跃而起,重重落在地上,霎时一股巨大的冲击震开一圈山卡。
“给我滚!”希涅拽起兰瑟的胳膊,像甩麻袋一样,将他凌空抛起,丢到了对岸。兰瑟摔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扭曲,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甩出来。
弗洛奇连忙将他扶起,兰瑟头晕眼花艰难开口:“我怎么过来的,希涅呢?”
“洛特族的秘笈,用寿命换取一时的力量,”布托亚紧皱眉头,担忧地看着在山卡群里厮杀的希涅,“她坚持不了多久的。”
“我要过去救她,”兰瑟跌跌撞撞站起身,捂着胸口向木板跑去。
“你疯了!”魁伸手拦住他,“她将你送过来,你还要去送死!”
“滚开!”兰瑟冲他怒吼,“别让我对你拔剑。”
“我不!”魁死死挡在他面前。
“滚蛋!”兰瑟一把将魁甩在地上,毫不犹豫向木板冲去。
弗洛奇比他更快,冲在前面,一脚踢飞了木板,翻涌的黑水立刻吞噬了这块小小的木板。
“你们……”兰瑟话还没有说完,后脑传来一股剧痛,他一下昏了过去。
布托亚用法杖敲晕了他。
混战中的希涅看到三人安全站在了对岸,她悬着的心放下,“快走!”她冲着三人大喊,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她刀上的血纹也越来越淡。
“师傅,我们不能失去她,她死了谁帮我们拿原石。”魁紧皱眉头,对布托亚说。
法师痛心地看向对岸,眼底泛起泪花。
“活着更重要,走!”他坚决地转身。
这次,真的不会有人再来救她了,她的好运用完了,但这也不算窝囊地死去吧,只要布托亚活着,他就一定能找到原石,杀死卡维尔。
力量慢慢耗尽,山卡贪婪地盯着她,准备享受美餐。希涅平静地闭上眼,纵身一跃,黑水吞噬了她的身体,砂砾石子击打冲刷着她的身体。体力耗尽,她在疼痛中昏了过去。
就这样死去吧,她其实挺累的。死了就能见到父亲、母亲和维尔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