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西北角坐着三位年轻公子,皆风度翩翩俊朗不凡

    “没想到惊鸿阁包间如此难定,早知年前就该差人过来的”

    “只是稍作休息,昊弟无需太多计较,何况,这厅堂也别有一番景致”

    稍长一些的男子静静道,他的目光落在了侧面墙壁上的一幅高山流水图上,久久不愿移开

    高山流水孤绝雅静,水流潺潺清澈斐然,溪水之滨山石之上置一古琴,无人相抚,却无限遐想

    那古琴

    “昊弟,你可看出那古琴,竟是虺音”

    虺音

    年轻公子的目光猛然一震,相传此琴乃用龙骨为柱凤羽为弦,独山工匠巧思雕刻,得拥百年功力方可奏之

    据说

    抚此琴可增内力,可养精气,可决千里,可复生死

    虺音琴与雪影、炫龙、痴凤三大宝剑并称为上古四大神器,常存于传说,而距今最近则现于百年前的滇南琴国

    相传

    滇南琴帝白衣披发,风姿飘逸,容颜绝美,琴弦微动已是杀护千里

    有关琴帝的传奇止于琴王城灭

    之后,便再无下文

    有人说,他已扬帆海外再建古滇帝国,有人说他因被深爱的女子背叛以至心死神灭,更有人说他其实早已战死在王城倒塌的那一日

    据说

    那是一场滔天的巨变,鲜血染红了南境的天空

    那一场惊天厮杀后,神秘的滇南琴国一夜消失于世,而上古神物虺音琴也随着帝君的传说,一同消失在这滚滚红尘之中

    “兄长,真的是神琴虺音,没想到这间小酒楼竟然会有这样的见识”

    虺音琴,作为上古神物一般只存于传说,显有人识得其形貌,少阳音氏因一向精于琴艺,家里不乏古琴残卷,故而方才识得

    没想到,一间寻常酒楼里竟会挂着这样一幅画,而更令人惊叹的是,画艺不凡,实属世间罕有

    “大哥你细看,古琴之旁似有一人,白衣披发,莫非竟是传说中的琴帝风姿”

    少阳音城惊然出声,整个人已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雅琴公子音冀闻言细观

    之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虺音琴上,故而没注意到画中的玄妙

    白衣披发

    虽难窥其真容,却赫然已是传说中的琴帝模样

    “这画者,诡道也,用的竟是早已失传的隐画之法”

    隐画,源于滇南,乃为琴国王室不传之秘技

    那是一种极为繁复冗杂的作画之法,但是画成之后,一眼看去却是简洁清晰与其他画卷并无大异,只待多次望去方可能显现出不一样的景致

    或是亭台楼阁,或是人物花鸟,皆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这种画法,在作画之初便要精确计算每一笔的落点,如有一处落错便会前功尽气,作一画如作百画

    非天赋极高不可为之

    音城目不转睛的看着,已然痴了

    少阳音氏每代必出画杰,他的画艺虽源于家学,却也杂糅了当代名家之精华,故而未及弱冠便已得了丹青妙笔的称号,就连叔父也时常夸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是,梅岭一行

    两年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少年,为人嬉笑无形散漫昏懒,却画艺不凡,一幅简单的美人群芳图在他笔下竟是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震惊四座

    两年来,自己每每挑灯苦练却再难精进,如今,眼前这幅空山流水图更让他无颜丹青妙笔这一称号

    这三人便是有名的少阳三杰

    少阳音氏每代必出三子,每子必精一艺,擅琴、擅画、擅棋

    纵观整幅画卷竟没留有一个印章,只是在落脚处用小篆写了凌霄二字

    音冀唤来店家

    “敢问此画是何人所作”

    “回公子,乃为我家阁主所绘”

    来人一幅老实商人的模样,大约五十多岁,身材微臃,笑起来十分的恭谦

    “阁主?”

    “公子可能不知,小店乃是凌霄阁的产业”

    雅琴公子一愣

    作画之人竟然是凌霄阁主

    “这里的画卷皆为我家阁主所绘,放在店中代为出售”

    “出售?”

    不可置信

    当下文人最重气节,凡诗书画卷皆是可送不可售也,何况是名动天下的凌霄阁主

    “我家阁主素爱作画但总觉画多无益还占着屋子,倒不如出售给有缘人换成钱财来得实用”

    什么

    这是什么话

    简直匪夷所思

    富甲天下的凌霄阁莫非还需阁主亲自卖画贴补,听着都有几分滑稽可笑

    “不知你家阁主这画要卖多少金呢”

    “回公子,九千九百金”

    像是早已看贯别人的惊诧,店家依旧笑眼眯眯的答着话

    九千九百金

    虽然这近万金的要价对一般人家来说已是极高

    但是

    此画堪称旷世奇作,就算是出售也远远不止这个价目

    “这画我要了,不知我音家的通票你这里可收得”

    本朝钱币太过笨重,大多世家公子一般都会携自家通票出行,但却不是所有商号都收的,因为毕竟得要路远去取,在兑换成现银之前又尚存许多不确定

    “小店收得,请公子们稍歇,在下这就让人将画取下装好”

    “可是,为何是九千九百金,而不是万金呢”

    音昊忍了半晌终是好奇的问了出来

    虽说只差百金,但是一下子就将画的价值从万金变成了千金,虽说文人轻利,但是,私心里谁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可值高价

    “回公子,那一百金是人情”

    “人情?”

    “我家阁主说能买此画者必为公子贵人,而公子贵人是万万不屑议价的,这一百金虽不多权当是凌宵阁送予公子的还价人情”

    “你家阁主还真是个怪人,不惜低价出售自己的画作也要强送我们这个人情”

    音冀道

    “这人情我领了,不知店家可否替我等代为引荐,也好当面道谢”

    音城一惊

    大哥为人一向心气高远,显少会主动与人相交,今日怎会这般急切

    “呃,那个”

    店家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似有些为难

    还有些

    一言难尽

    “不瞒公子,我家阁主常年神踪不定,莫说小老儿了,就算是阁中掌使想见他一面也是难啊”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你且去忙吧”

    虽有些失望,不过也是意料之中

    凌霄阁不是一座普通的商阁,凌霄阁主更是神秘莫测,又岂是想见便能见的

    “大哥你今日是怎么了”

    音昊皱了皱眉

    感觉自从看了那幅画以后,他便有些神思不定

    “隐画之法,虺音古琴,只是巧合吗”

    音城一惊

    心下似有一根弦,猛然绷紧

    ……

    靠窗旁的一桌坐着两位公子与一位小姐

    “敞哥哥这里人好多啊,往年的赏芍盛会也是这样的吗”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鹅蛋脸大眼睛神采奕奕,稚气未脱却已光彩夺目,引着好些公子的目光都向这边飘来,她像是丝毫不在意,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嘴里啧啧称奇,一会说这酒楼的布置别致,一会又说有些公子的衣衫好特别

    “婵妹,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往年情景还真不知道”

    年轻公子眉目清朗,姿容华丽,身着一袭青蓝长衫,同色祥云刺绣外袍,皮质腰封坠白玉环佩,束发银冠神采飞扬,文雅中透着三分洒脱

    便是北方氏族之首的沂水王家三公子,王敞王云岚

    “那钰轩哥哥呢,该不会也是第一次来吧”

    北辰碧字钰轩,乃东海王唯一的儿子

    东海王府与沂水王家早有婚约,两家实属姻亲关系,王敞与北辰碧又是自幼交好,故而便一同来了梅岭

    “还真是被你给说着了,我也是第一次来”

    年轻公子玉冠深袍气质华贵,虽为王府世子身上却无丝毫奢靡之气,举止温润文雅如沐春风

    少女顿时有些泄气,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也随之暗淡了下来

    “大伯居然找了你们两个来陪我参赛,都是没有一点经验的,还怎么指望红颜醉上帮我投花助阵了”

    王敞笑道

    “婵妹莫急,虽然之前没来过,但是关于赏芍盛会为兄却在江湖上听了不少,女子比的是诗词歌赋,男子论的是六艺之才,难道咱们沂水王家的人还会输在这种事情上吗,何况还有你钰轩哥哥在,他可是三岁启蒙,五岁识数,八岁便已熟读四书五经,十三岁精通骑射,能文能武,实为世家公子之翘楚,有他在,何愁无绢花助阵”

    “云岚说笑了,江湖之大能人比比皆是,碧实不敢妄言承诺”

    “我说阿碧啊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变一变,没看出来我这是在与婵妹鼓舞士气吗,又不是人前狂言,这般认真做什么”

    少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二位哥哥莫要认真,婵儿刚刚只是开个玩笑,此番能跟着哥哥们出来见识一下我已是很开心啦,天下美人何其多婵儿自知容貌差强人意,本就不奢望可登冠首之位”

    如花年纪少女娇憨最是可人,清脆泠泠的声音如山涧流水般清泠悦耳

    王婵叹了口气道

    “不过若说我沂水王家可真真有位绝色呢,只可惜凰姐姐缠绵病榻,否则天下美人舍王凰其谁”

    对于堂姐她有着深深的喜欢与崇拜,虽然记忆已经遥远却仍无法忘怀

    她这话一出,却是令身边两位公子同时沉默了下去

    王凰,沂水王家长房嫡女,与东海王世子指腹为婚

    只可惜天不垂怜

    竟在十一岁那年突然染重疾,从此便一病不起

    对此,王家曾多次与东海王相商想要取消这场婚约,但是北辰碧本人却坚决不同意,并当众立誓今生非卿不娶

    于是这场婚约便一直拖延至今

    “年前我让人送去的化雨丹,凰儿服下可有好转”

    想是也没什么作用,否则不用自己问阿敞也会说的

    年轻的王世子眼中是深沉的疼痛

    多少年了,她就这样一直病着

    这些年他走遍大江南北找寻灵药,可是,若连化雨丹这般神药都无法医治凰儿的病,他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阿碧,这些年来你为妹妹所做的我与父兄都看在眼里,只是”

    王三公子叹了口气

    “你也该放下了”

    他知道他这些年的奔波与情深

    只是

    纵然再多的灵药也

    无济于事

    其实这次父亲让他拉着阿碧一同上梅岭,实则是想要撮合他与婵儿,也算是沂水王家对东海王府有个交代

    “什么叫放下,如何可以放下,阿敞,你是凰儿的兄长,是最不该劝我放下的人啊”

    北辰碧的语气陡然高了起来

    为什么要放下

    他与凰儿指腹为婚,自幼相伴,本想着可以守着时光以待岁月老,却不成想伊人缠绵病榻,未及百首便已生离

    但是

    不论过去多久,他都会一直等着她

    此生

    他非王凰不娶

    ……

    “哟,今年还真热闹,连北辰碧那个刻板的家伙竟然也来了梅岭”

    一楼大厅熙熙攘攘全都是人,有些甚至是散客拼桌而坐,唯独东南角那一桌却只有两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坐着,一个随侍在旁

    年轻公子锦衣金冠,贵气不凡,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似笑非笑,满含城府与狡诈

    “可是沂水王家的人”

    孟非道

    “应该是王家三公子”

    沂水王家长房三子皆为嫡出,大公子王颖早年离家至今未归,二公子王璇性情孤冷不喜交际,唯有三公子王敞飞扬洒脱喜在江湖走动,与东海王世子关系也最为亲近

    “好一招秦晋之好”

    沂水王家乃为北方氏族之首,家主王辰官拜大司马又手握大奕战力第一的沂水军,实力不可小觑

    东海王用一记联姻便将其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跟他们一起的便是王家小姐吗”

    传闻沂水王家大小姐幼时身染重疾,病体多年,莫非是已经痊愈了,若这样,东海王府与沂水王家之间的关系便会更加牢靠,实非好事

    “据属下探查来的消息,此番与三公子同上梅岭的是王家二房长女王婵”

    二房

    年轻公子扬了扬眉

    “看来这王大小姐的病是好不了了,王家这是想要换人出嫁了”

    东海王那只老狐狸如今还用得上他们,定是会同意的,只不过北辰碧之前不一直嚷着此生非沂水王凰不娶她人吗

    还真好奇他会如何选择

    “派人去查一下那个王家大小姐是否真如传言般病体羸弱”

    总感觉这件事透着蹊跷,究竟是什么样的病竟会一拖经年不愈不死

    什么

    孟非抓了抓脑袋,似有些为难

    “王家小姐乃闺阁女儿,事情又过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已无从查起了吧”

    “江湖上不是有一个无所不知的地方吗,派人去问一下”

    年轻侍卫大吃一惊

    “公子,风云山庄的消息价码可高着呢,犯得上为了一个深闺女子去花这冤枉钱吗”

    “你懂什么,这女子系着沂水王家与东海王府之间的关系,若真是一病不起也便罢了,但若是有其它原因说不定会是一个契机,要是可引得东海王与沂水王家不睦,于我们可是件极好的事情”

    “可是,王家不是已经在撮合王婵与东海王世子的婚事了吗”

    纵然没有王大小姐又如何,终还是沂水王家的女儿嫁入了东海王府

    “二房长女怎比得上长房嫡女尊贵,何况北辰碧那假惺惺的性子也未必会如他老子的意”

    这出好戏还有得看呢

    锦衣公子又看向窗边,王三公子神采飞扬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沂水王家长房一脉还真是清静,三子一女皆为嫡出,王将军一生情痴只恋一人,富贵之家显少有人能够做到这般情深不渝

    王家的子女还真是令人羡慕,想必是从未经历过兄弟阋墙的尔虞我诈,方才会有那般清澈明亮的眼睛

    “此番梅岭一行还真是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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