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中游人走动,像水流一般从两人身边穿过。许无边习惯性跟着游人行走,江澈的停顿让她险些撞进他怀里。

    鼻尖擦过肩头,许无边脚下一个踉跄,匆忙站直错开。

    她抬头,望见江澈惊愕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出格,心下尴尬。

    “对不起啊,我刚才在想事情。”许无边讪讪解释:“也没有说你话多不好的意思。”

    江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在许无边面前表现一下,现在小心思被戳破,整个人无措又心酸。

    任谁孔雀开屏时,被评价毛色不好看都会抑郁,更何况他这只刚学着开屏的家伙。

    “我讲的东西是不是太枯燥了,你不喜欢?”江澈有些丧气。

    许无边连忙摇头:“你讲的我都有听,就是因为你讲的东西我才有了灵感,在想剧本的事。”

    通往下一个墓室的路上设置着几个玻璃展柜,里面呈放着几个瓶瓶罐罐,瓷器铜器。

    江澈没回应,身影落寞走在前,幽幽靠近玻璃柜。

    啊,好一个破碎感。

    许无边觉得好笑,抬手拍了张照,跟着走了过去。

    靠近江澈身边,她听到自信心受挫的小朋友对着玻璃喃喃自语:“开屏了也没人看啊。”

    许无边凑过去,笑着轻声道:“看到了呀,开的不错。”

    上一批游客正巧从墓室里钻出来,许无边说完就跑,钻进了洞口。

    洞外的人又愣住了。

    许无边抿唇偷笑,听见身后传来江澈说不上是生气还是羞耻的低叫。

    “许无边!”

    许无边站在墓室里的介绍展板前,笑着应道:“没大没小的,要叫姐啊。”

    个子高挑的人一俯身钻了进来,环境昏暗,大概能看出耳根有点泛红。

    许无边转过去看他,被江澈用黑亮的眼珠瞪着,听到他坚定地抗议:“我不。”

    “哦,”许无边点点展板,示意他有好玩的东西:“那你想叫什么?总不能一直叫我许导。”

    江澈嘟囔:“那到时候再说。”

    展板立在一进墓室的左边墙角,有图有字,大概说明了墓室有传递声音的功能。

    “假设一人在对角线的一端斗拱下说话,声音为100分贝。有二人分别站在对角线上听,越靠近对角线另一端的斗拱,听到的声音越大。”

    许无边点着展板念,恰巧进来了一队研学的中学生。

    听到她在念,老师便让学生顺便听了,解释道:“这其实是古代为了防止盗墓,能工巧匠进行的独特设计。站在一角说话,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来,能够起到震慑作用。”

    讲完之后,老师让学生们大胆尝试,看看会不会有回声。

    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迅速挤占了角落,一个看起来就是捣蛋鬼的家伙对着右墙角叫了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小声幽幽道:“我是你爸爸。”

    许无边站在左侧角落里听得一清二楚,眼睁睁看着那个熊孩子和自己身边的一个孩子“勾肩搭背”地跑了出去,上演了一场兄弟情深的拥抱。

    带队的老师无可奈何笑着带孩子们离开,转眼间,墓室内又只剩下许无边和江澈两个人。

    方才孩子们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江澈还想看墓室里的文物和介绍,所以顺着人群的推力往里走,站在了右侧角落。

    许无边站在左侧角落,幽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江澈的神情,对着他打了个往外走的手势。

    就在她转身时,回音墙再次传来了声音。

    是一句很小声的“姐姐”。

    熟悉的声音经过石壁的反射加了混响,又因为回声效果不那么好,幽幽的,轻轻的,像软绵绵的钩子撩过耳边。

    干净,纯粹,咬字利落。

    声音传入许无边耳朵的一瞬间,她后颈骤然酥麻,血管跳动着发烫。

    以前在剧组也不是没被这样叫过,偏生江澈叫了一句,就好像声音里下了迷药一样,跳着勾人。

    许无边站在墙边平复几秒,扭头看见江澈仰头看向空无一物的穹顶,装作无事发生,就知道他刚才一定没听见孩子们的实验成果。

    她哑然失笑,对着墙壁的角落道:“挺好,以后就这么叫吧。”

    “……”

    “……?”

    “……!!!”

    三秒的时间,墓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无边在角落里听到了一句很轻的“我草”,然后看见江澈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把自己发射了出去,一躬身钻出墓室。

    她撑在墙角笑个不停,下一波游客走了进来,见她笑得不行,主动问到底是什么这么搞笑。

    许无边笑着摇头,很是缺德地指着一旁的展板说:“这个一点也不灵,什么都听不见。”

    说罢,她也弯腰走了出去,留下迷惑的游客在对角线的位置来回试探。

    ***

    从墓室出去后,宋倩发消息叫人。众人又聚在一起,准备进行拍摄。

    江澈拿了瓶冰水降温,尴尬地不敢直视许无边,看起来要逃离地球。

    “行啦行啦……”许无边伸手拉过他的胳膊抓在掌心,拽着人往前走,笑着道:“不就叫了一声姐姐吗,有什么可害臊的,走吧。”

    “这不是一个称呼的事……”江澈被她抓着,耳根子又有泛红的迹象。

    “不是称呼的事是什么事?”许无边挑眉,回头看。

    江澈连忙躲开目光,偏了偏头。

    被许无边注视着,江澈有点尴尬,最后挤出一句:“没什么。”

    博物馆之行带给了许无边无数灵感,这次拍摄异常顺利。

    从许无边拿出街边小摊购买的仿品迷你文物到完成拍摄,中间不过两个小时。

    最后呈现的,是四个不同的文物在博物馆里被唤醒,发现已经来到21世纪。他们融入游人,参观自己生活过的痕迹,在人潮中回望博物馆,一眼跨过万年的故事。

    片子时长很短,许无边全程手持拍摄,用了不少快节奏的移动镜头。

    镜头比较碎,但用移动转场后速度很快,整个短片都像一场绚烂却短暂的梦。

    下午三点,一行人从博物馆离开,一起去当地有名且24小时营业的火锅店吃了一顿午饭。

    红色汤底在小锅中沸腾,许无边拿着筷子埋头苦吃,脑中惦念着新剧本的灵感,努力顺出故事大纲。

    其他几人轻声闲聊,在她耳边像背景音一样听不真切。

    陷入思考的她压根没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往锅中下东西了,全靠江澈帮她煮。

    十几分钟过去,她按下火锅的电源开关,端起旁边的米酒大喝一口,便开始收拾自己。

    “我有点事,就先走了,你们继续吃啊。”她抬头跟众人打招呼,脸上挂着笑却行色匆匆:“哦对,你们买完单之后账单发我,我a给你们,这一顿也不便宜。”

    说罢,她没再停留,拎上包快步跑出餐厅,开车回家了。

    因为不是饭点,火锅店里吃饭的人不多。

    店里放着慢悠悠的情歌,衬托在人声之下,倒显得宁静。

    宋倩目送许无边离开,托着下巴道:“许姐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江澈终于腾出功夫喂饱自己,专心致志往锅里下肉,随口解释:“估计是有了灵感,着急回去写下来。”

    “猜的倒是清楚……”林晓涵瞥他一眼,问:“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

    江澈动作一顿,从锅中夹起的肥牛片冒着热气,缓慢落在盛满芝麻酱的碗里。

    他搅了搅碗中酱料,迟疑道:“她说再相处看看……这算什么?”

    “再相处看看,”林晓涵仔细品味这句话,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乍一听像是拒绝,但我看今天许姐的态度,也不像啊。大概是……暧昧?”

    “是吗。”江澈应声,低头看着料碗沉默了。

    今天的行程结束,他本应该是开心的。但许无边一走,他却莫名巧妙心底泛酸。

    他们之间好像总是许无边在掌握主动权,想拉近距离就亲近,说疏远就保持距离,雷厉风行毫不犹豫。

    说好再相处看看,说好的心思不单纯。

    可雪糕是五根一模一样的,告别是一视同仁,没有特别关心的。

    他好像是特殊的那个,但是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仔细一回想今天,孔雀开屏被戳穿了,叫姐姐也被抓了个现行,刚才替她夹菜也没得到回应。

    一时间,他竟然也有些拿不准许无边的态度了。

    当时那通对他心思不单纯的话,总不至于是怕他难堪的应付吧。

    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其他人也没再说什么。几人拍摄到现在也是真的饿了,风卷残云一样分完了桌上的肉,这才缓下动作。

    林晓涵撂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突然道:“对了,咱们后天要走,你跟许姐说了没?”

    他们的暑期计划并不是只有洛城这一个地方,之后还要去其他城市走一走,两天后就要启程。

    江澈被她一提醒,摇了摇头:“还没。”

    林晓涵撇了撇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拿起筷子戳向江澈面前的丸子。

    “那你可抓紧,不然之后你们两个身处异地,想谈就更难了。”

    丸子从冰箱里拿出来,表面裹着一层冰霜。筷子没戳穿,反而让它像球一样咕噜噜跑到一边,险些滚下盘子。

    江澈盯着丸子,想了想:“后天的车票,等明天我再跟她说吧。”

    “也行,我看许姐今天的样子,估计也没空搭理你。”宋倩撑着下巴,半开玩笑道:“你最好再确定一下许姐的态度,她要是真有那个意思,你追一追也好。她要是没那个意思,咱这个条件,也不至于上赶着当舔狗。”

    江澈皱起眉头睨了她一眼:“谁舔狗。”

    宋倩吐了吐舌头,俏皮道:“我可没瞎说,你是没看见你刚才给许姐夹菜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卫生纸搓成的纸团已经砸在桌边。宋倩连忙笑着举手投降:“得,当我没说。那什么……肉熟了啊,快吃,快吃。”

    桌上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四人哄抢着吃完午饭回去休息。

    江澈惦记着林晓涵的话,在心中盘算了一宿告别的台词。

    可等他准备充足,拨通电话时,那边却传来嘟嘟声响,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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