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六年,阳春三月,武安侯府。

    女子望着湖面的涟漪逐渐恢复平静,脸色骤变,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快来人啊!五娘子落水了!”

    听到呼救声,一众家仆、丫鬟闻声赶来。

    荷花池的面积不小,池水很深也很凉,他们都不会凫水,下去也救不上来人,而且这五姑娘身子娇贵,捞上来怕是也难逃一劫。

    犹豫之际,不曾想湖边再次有了动静。

    岸边的丫鬟激动到跺脚,指着水里的人,惊奇道:“快看!五姑娘自己浮上来了!快拿竹竿来!”

    魏雯淇的脑袋猛地冒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之后游到岸边,才注意到眼前的情况。

    见鬼了,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丫鬟觑着魏雯淇的脸色,极为小心地帮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见此情景,方才呼救的妇人,当即两眼一黑,栽进了泥地里。

    魏玖馨站在人群后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还活着……”

    “怕什么,不是又晕过去了吗?”魏玖蓉浑不在意,朝她淡淡一笑,“四妹妹,一会儿该怎么说,不用我提醒吧。”

    “不用,”魏玖馨脸色煞白,连忙点头道,“我都听姐姐的。”

    此番动静闹得不小,甚至惊动了前院的客人,武安侯魏炅抬步走来,面色不虞,质问道:“发生了何事?”

    有前车之鉴,众人不敢越俎代庖,皆等着魏雯淇开口。

    魏炅皱了皱眉,随手指了一人,道:“去请郎中。”

    魏雯淇恍惚回神,望着这群人,一脸难以置信。

    是梦吗?

    还是她疯了?

    她使劲地摇了摇脑袋,望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魏炅身后之人便挪不开了。

    那人一身玄衣,眉如墨画,生得一张俊脸,可偏偏那双眼神深邃似海,携带着不易察觉的冰冷。

    林砚生微微侧过身,对上她的视线,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

    魏雯淇心尖一颤,登时头痛欲裂,感觉像是千万人在撕扯她的灵魂,疼痛难忍,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魏炅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只见人已经昏了过去。

    魏炅挥手示意丫鬟把人带下去,转身看向林砚生,“林少卿认识家中小女?”

    林砚生道:“在下来京城不过月余,未曾见过。”

    “可能是小女认错了人,”武安侯长长叹了口气,垂眸遮住了眼底的狡黠,“险些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林砚生道:“既如此,在下就不耽误侯爷的时间了。”

    “林少卿有公务在身,本侯也不方便多留,”魏炅笑了笑,“这样吧,过几日本侯设宴,还请林少卿一定要来参宴。”

    林砚生道:“侯爷客气了,能得侯爷邀请,晚辈不胜荣幸。”

    见人离开,武安侯夫人穿过月洞门缓步走来,不解道:“侯爷为何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如此客套?”

    魏炅捋着公羊胡须,轻嗤道:“小辈确实是小辈,可问题的关键是,他是谁家的小辈?”

    武安侯夫人听得一头雾水,攥着手中的帕子,问道:“侯爷此话何意?上次探子送回来的消息,不是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吗?”

    兖州节度使林昌虎的私生子,自出生起就一直被养在外面。如此下贱的身份,怎么可能在朝堂委以重任?

    魏炅背着双手,边走边说道:“听闻那日回宫,圣上亲自接见了他,虽是论功行赏,可上来就担任廷尉少卿一职,足以见得陛下对他的重视。今日几番试探,林砚生答得滴水不漏,可见其城府,圣上提拔他,我也捉摸不透,圣意难测,眼下是紧要关头,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武安侯夫人道:“那林砚生瞧着也就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侯爷真觉得他能平叛西南的叛匪?”

    “谁晓得是怎么回事?”魏炅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今日玖川因何落水,可问清楚了?”

    武安侯夫人神色怏怏,“还没来得及问呢,兴许是不小心。”

    “不小心?”魏炅回头看着她,“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拿不小心搪塞我,夫人是觉得我傻了?”

    武安侯夫闻言人愣了一下,随即眼泪簌簌落下,声情并茂地哭诉道:“侯爷,馨儿和蓉儿才是您的心头肉啊,这么多年,她们一直侍奉左右,对您的孝心天地可鉴,这些您是能看见的,那个魏玖川自小住在乡下,六亲缘薄,回来之后,也不曾为您做过一件事,侯爷可还记得她杀死了抚养她长大的朱嬷嬷,那可是她的乳母,小小年纪就敢持刀伤人,如此狠毒的人,日后如何控制得了,若有朝一日,她在东宫犯下大错,那我们侯府怕是脱离不了干系!姻亲一事,侯爷可一定要三思啊!”

    “你竟然还觉得委屈,是啊,她们自小有你照顾,才情、礼学一样不差,可我问你,她们三人同是在画舫游船,太子殿下为何不选馨儿和蓉儿?”魏炅斜睨了她一眼,见她不答,“说到底,终是她们俩没能入了太子的眼,既没本事争取,就不要有这么多怨怼!”

    武安侯夫人擦拭着眼泪,心中更是委屈。

    这时,远处跑来的丫鬟,气喘吁吁道:“侯爷,夫人不好了,五姑娘好像……摔傻了!”

    魏炅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丫鬟回道:“五姑娘方才醒了,就跑下床,撞墙……”

    武安侯夫人咂摸了一下,“哟,这是疯了?”

    云棠院。

    屋里人个个神色紧张,生怕一个不留神触怒了魏玖川。

    郎中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魏玖川额头上的伤口,“五姑娘可有头晕目眩之症?”

    何止头晕目眩!

    魏玖川一脸生无可恋地倚靠在床上,有气无力道:“有,郎中,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她已经牺牲休息时间加班加点的赶项目,为何还要经此一遭,难道是她这个牛马当的不够合格?不然,她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受罪!

    郎中深吸一口气,“这……五姑娘落水伤了额头,待老夫施完针,再配上几副药服用,能缓解几分症状。”

    魏玖川两眼一闭,径直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身旁的丫鬟红着眼框,颤声道:“五姑娘您可别吓奴婢啊?”

    魏玖川不假思索,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的贴身丫鬟桑云,自小跟在身边侍奉,但因为她性格软弱,做事笨手笨脚,一直不得原身待见。

    桑云被她这么一看,脊背生凉,已然吓破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姑娘,奴婢不是要——”

    “玖川身子如何了?”武侯夫人难掩心中喜悦,知晓她的情况,却还明知故问道:“好端端的撞墙作甚,郎中怎么说?”

    魏雯淇撑起身子,掩面咳了几声,找补道:“只是受了风寒,静养几天便可,嗯,刚才是脚滑了,不是撞墙。”

    魏炅眸光深谙,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开。

    魏玖蓉坐到床沿,握着她的手,微微笑了一下,道:“五妹妹,现在清醒些了吗?”

    魏雯淇见了鬼的表情溢于言表,正想抽出手,却被她牢牢攥住,道:“让二姐姐担心了,我没事。”

    魏玖蓉假作懵懂道:“妹妹这是在怕我?”

    怕?能不怕吗!

    魏雯淇腹诽道:不就是你联合院里的嬷嬷把魏玖川叫约到池边,借机将她推下水的吗?

    明明是个杀人凶手,居然还心安理得的坐在一旁嘘寒问暖?!

    大可不必啊!

    可转念一想,她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妹妹是做贼心虚了?”魏玖蓉凑上前,眼神阴森恐怖,“你让人玷污馨儿妹妹清白的时候,可曾怕过!”

    此时,魏雯淇身子正弱,禁不住吓,当场晕了过去。

    “……”

    魏玖蓉嘴角一抽,怀疑了几秒,果断地扔掉了她的手。

    “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傍晚时分,床上的人慢吞吞地坐起身,半晌,她都一直在看自己的手。

    实在难以接受。

    魏玖川,魏玖川,魏玖川!

    为什么要穿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反派啊!

    《纯情王爷独宠我》,一本甜到发齁的网络言情小说。

    男主李慕云和女主苏梦澄自幼便相识,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果因一场意外,苏梦澄家道中落,无奈之下与李慕云划清界限,两人就此产生了误会。直到数年后,两人再度重逢,敞开心扉解除了当年的误会,只是未曾想,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两人皆暗生情愫,后来李幕云得知苏梦澄的血海深仇之后,更是倾尽一切帮她扫平障碍,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结局两人历经磨难,不离不弃,获得绝美爱情。

    此文很火。

    火到魏雯淇这个从不看网络小说的人都读得废寝忘食。

    磕cp的快乐,她还是第一次体会。

    但这本书能一夜爆红,必然是有它的理由。

    作者描述的故事里,情节跌宕起伏,伏笔耐人寻味,人物塑造的有血有肉。

    感情线更是相当细腻!

    当然了,男女主能如此顺利的走到一起,就不得不提一下那个罪大恶极的无脑反派魏玖川!

    她虽走的是苦情路线,可她干的那些坏事都是实打实的。不仅杀害了女主的亲妹妹,甚至还毒害了自己的乳母。拿消毒液都洗不清的女人,居然在小说快要结局的时候追求自己的人生梦想。

    这种人居然能和太子走到一起,还一见钟情?!

    说好的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呢?

    魏雯淇很不爽这个女人!

    还好作者最后及时发现这个漏洞,赏了她一箭穿心。

    仔细一想,这个人物也是神奇,她每次作恶之后,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起来。很少有读者注意到这个恩将仇报,挑拨离间的阴险小人。

    作者给她的评价是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魏雯淇不太懂,特意又上网搜索了一下这八个字。

    嗯,还是很深奥。

    如今她穿成这个作天作地的恶毒反派……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苦思许久,魏玖川重新振作,看着桑云展颜一笑,“桑云啊,今年是开宝几年?”

    见她行为如此异常,桑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姑娘今年是开宝二十五年。”

    魏玖川脸上出现了一条裂痕。

    书中结尾写过,开宝二十七年,男女主功成身退,毅然决然带着自己两个娃隐居山林。

    开宝二十五年,正是魏玖川干完坏事,一心嫁给太子的时候。

    还有不到两年……

    桑云头垂得更低了,“姑娘您怎么了?”

    魏玖川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摇了摇头感慨道:“凉了。”

    完全没有挽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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