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中独孤如愿年纪最小,但是气度最沉稳,司马子如年纪最大,反而是最沉不住气的。

    他实在不理解,独孤如愿历经艰险来求援,杨镇将不着急也就算了,但是独孤如愿这个求援的使者也不着急?

    独孤如愿端起酒杯说道:“司马兄弟,我是来求援的,将武川军情禀告给他,我就完成了任务了,杨镇将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况且兵之大事,又怎么是我这个函使可以过问的?”

    司马子如还是替独孤如愿着急。

    高欢看到司马子如着急的样子,替独孤如愿说道:“独孤兄弟说的没错,贺拔军主就是武川人,他族人弟兄也在武川,如果武川真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杨镇将肯定会发兵的。”

    说起了贺拔度拔,司马子如也冷静下来。

    杨钧出身弘农杨氏,弘农杨氏作为东汉时期的世家大族,在魏晋时期并未成功转型成为著名的高门士族,最有名的杨修被曹操诛杀后,弘农杨氏就已经走向衰落。

    其实杨钧这个弘农杨氏身份和东汉弘农杨氏有没有关联,也已经是不可考证的事情,这年头冒认祖宗的事情太多了。

    杨钧一个士人出身,又不是甲姓高门,能坐稳怀朔镇将这个位置,靠的就是手下军主贺拔度拔。

    贺拔度拔家族是早期追随北魏拓跋氏起家的代人部落,很早就来到六镇,传承至今,贺拔氏已经是武川头号家族,世代担任部族豪帅,贺拔度拔也曾经出任过武川军主。

    杨钧能坐稳怀朔镇将这个位置,就是靠着将贺拔一家带来怀朔,贺拔度拔麾下的部族骑兵非常精锐,怀朔的豪帅也很服他。

    贺拔度拔不仅仅自己猛,还有三个猛男儿子,这一家子猛男在六镇就更没敢惹了。

    和贺拔家一样猛的家族,在六镇还有一个宇文家。

    同样出身于武川,武川豪帅宇文肱也有四子,除了最小的宇文泰之外,长子宇文颢,次子宇文连,三子宇文洛生,也全都骁勇善战,在六镇也是声名赫赫。

    在六镇这个地方,上下级、师生这些关系都不值得信任,唯有父子兄弟才是最可靠的。

    高欢知道六镇和洛阳不同,这里的人信奉的就是弱肉强食。

    这是一个赢家通吃的动物世界,向来是鄙视弱者信奉强者的,就算是做做样子,镇将杨钧也不该缩在怀朔城内,如果拿不出强硬手段,那等到柔然退兵之后杨钧的威望也会大跌。

    所以司马子如与其说是为了武川镇担心,更是为了镇将杨钧担心,如果杨钧威望大跌,他这个怀朔镇省事日后要办差事就更难了。

    就在三人议论的时候,镇将府内突然响起了鼓声,司马子如立刻站起来道:“是镇将的聚兵鼓!”

    高欢也跟着站起来,擂鼓聚兵,这是杨钧要发兵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中年军官来到酒肆,司马子如见到这个中年军官,连忙抱拳说道:“贺拔参将!”

    来人身材高大,腰板挺得很直,在眼角能够看到一处明显的箭伤擦过太阳穴,这道伤口没有破坏此人脸部刚毅的线条,反而如同军功章一样让敌人更生畏惧。

    来的人正是如今怀朔军主贺拔度拔的长子,现任怀朔参将的贺拔允。

    贺拔允向司马子如打了一个招呼,面向独孤如愿说道:“独孤函使,杨镇将请您前往镇将府。”

    独孤如愿站起来,他整理衣衫,又将衣冠扶正,对着贺拔允一拜道:

    “贺拔参将,镇将要发兵了吗?”

    贺拔允挺直腰板说道:“杨镇将已经下达军令,由我父帅领兵一千怀朔骑兵,支援武川。”

    司马子如惊到:“多少人?一千!?贺拔参将,围困武川的柔然人可是超过十个军啊!”

    柔然一个军是一千人,十个军就是一万人!而且柔然都是骑兵,贺拔允竟然说怀朔镇只出兵一千骑兵,这么点人马驰援武川,那还不如不支援呢。

    贺拔允却高傲的说道:“兵贵精不贵多,有我父子兄弟在,一千人足矣!”

    说完这些,独孤如愿已经站起来,对着贺拔允说道:“贺拔参将,聚兵鼓已响,我们快去镇将府吧。”

    高欢突然说道:“贺拔参军,我能出征吗?”

    贺拔允随父亲上任怀朔不久,但是高欢在怀朔名气很大,贺拔允也认得他。

    看着高欢,贺拔允问道:“你有马吗?”

    高欢连忙点头,贺拔允点头说道:“既然有马,那就随军出征吧!”

    看着独孤如愿和高欢都随着贺拔允走了,司马子如也咬牙跟上说道:“也带我一个!”

    ——

    李崇并没有在晋阳城逗留太久,他很快就带领大军离开晋阳向西,从这里开始就进入到名为秀荣的地界。

    进入秀荣后,李崇的行军速度明显加快,又将各部聚拢在一起行军,又将苏泽等各营的将官都召集到帅帐,开始商讨进入恒州之后的行军安排。

    这应该是这段行军最后的安稳路程了,等大军出雁门关后,就进入恒州了。

    雁门关是春秋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所建造的,目标就是防御匈奴人,雁门关以北的恒州,其实就已经算是北境草原了。

    于谨的祖父于堤曾经出使高车,对于北地的情况非常了解,这些日子苏泽就泡在军中,向于谨请教北地各胡部的问题。

    “秀荣是曹魏武帝为了安置內迁匈奴人所设,秀荣其实就是‘匈’的缓读,以管涔山为分水岭,分为北、南两段,名之为‘北秀容’和‘南秀容’。”

    于谨看着苏泽说道:“苏兄的义兄尔朱将军,他所在的部族就世封在北秀荣。”

    苏泽又好奇的问道:“那我那尔朱义兄所在的契胡族,又是什么来历?”

    于谨说道:“其实北地这些的族群,就是部落的名字,契胡其实也是匈奴人的后裔。”

    “甚至所谓的柔然人,也是各种部族混合而成的,这都是我们中原对北方胡人的称呼,其实真的到了草原上,你问草原人他们是什么人,不少部落怕是自己也说不清楚。”

    “所谓东胡、室韦、鲜卑、柔然、匈奴、突厥,不过是当今草原最强大部落的名字而已,如今柔然人强势,那北地胡人就是柔然人,若日后高车崛起,那北地胡人就是高车人。”

    苏泽恍然大悟,其实在古代草原地区,并没有血脉上的族群概念。

    或者说这个时期的民族,其实语义上更接近部族,并不是后世民族主义浪潮崛起后的民族概念。

    草原上的部族,也有很强的慕强心态,当时是谁强大就听谁的。

    北魏在汉化之前就是胡人,名为代部鲜卑拓跋氏,而如果从血脉上划分,“父鲜卑母匈奴”就姓拓跋,“母鲜卑父匈奴”就是铁弗,但实际上这些北地胡人早已经互相融合,很多小部落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族。

    比如柔然人,其实也算是东胡鲜卑的后裔,阿那圭在样貌上和鲜卑国人没什么太大区别。

    而等到什么时候柔然部落衰落了,自然会崛起新的部落取代他们成为草原霸主,那时候可能是突厥人,也可以是回鹘人,还可以是契丹、女真人、蒙古人。

    这时候苏泽才明白,于谨这样一个懂得草原局势的将领是多么难得。

    于谨虽然也没有去过草原,但是靠着祖父留下文书和信件,对于草原上各部的情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还精通好几种草原胡语,能对草原上的局势进行分析。

    等到送走了于谨,苏泽将前几日召唤的紫色随从【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喊到了面前。

    “从今以后你就叫苏译了,伱会说几种胡语?”

    这名羽林斥候低着头说道:“回主上,几种主流的胡语属下都能说,一些冷僻的方言也能交流。”

    “那草原各部的情况呢?”

    这名紫色随从说道:“属下只知道这些部族的起源和习俗,对于部族之间的局势并不了解。”

    苏泽微微有些失望,但是他很快又觉得正常了。苏译毕竟只是一个紫色随从,自然和未来八柱国的于谨不能比,但是能说几句胡语,对于进入草原打探敌情也有很大的帮助。

    ——

    在李崇的催促下,几天后大军越过了管涔山,刚刚进入北秀荣地界上,苏泽就感受到了脚下山谷的震动声。

    难道是柔然人已经打到了北秀荣了?

    李崇也满脸严肃的站在白虎幡下,但是当看到举着“尔朱”军旗后,大家紧张的心才放下来。

    但是李崇还是命令全军戒备,一直等到看清楚了整个队伍后面跟着的羊群,这一看就是尔朱氏送来劳军的羊群。

    李崇这才露出笑容,派遣苏泽前去接应。

    等苏泽看清楚了押送羊群的军官,脸上露出惊讶的笑容:“刘兄!”

    没想到押送羊群来犒劳大军的,竟然是苏泽的旧友刘贵。

    刘贵见到苏泽,也露出惊喜的笑容,自从洛阳一别后,刘贵就前往秀荣,担任尔朱荣军府中的骑兵参军。

    如今的尔朱荣,在洛阳公卿眼中不过是个有钱的乡下土财主,根本没有卿贵子弟愿意在他手下出仕。

    刘贵这种学识和能力,在尔朱荣麾下自然是鹤立鸡群,很快得到了尔朱荣信任。

    当柔然入寇的消息传到秀荣,尔朱荣立刻决定亲自押送一批骏马去洛阳支援,这就有了苏泽和尔朱荣在洛阳的见面。

    等到朝廷大军开拔之后,尔朱荣又派亲信抢先赶往秀荣,让刘贵算好日子,准备好劳军的物资,在管涔山这边等候大军。

    刘贵和从兄刘伯之的信件中,也知道了苏泽在洛阳的事情,他亲热的说道:“苏兄果然非池中物,恭喜苏兄得授羽林校尉!”

    刘贵也有些感慨,两人初见的时候苏泽还是一个小小的羽林军士,可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成为朝廷正品的羽林校尉,甚至还和自家主公结拜。

    不过刘贵是真心认可苏泽的能力,所以更为苏泽能被授予朝廷正职而高兴。

    “是尔朱将军派你在此等候劳军的吧?我带你去见李大将军!”

    苏泽带着刘贵来到李崇的帅帐前,李崇对于尔朱荣的上道也十分满意,下令大军在管涔山附近山谷驻扎,现场宰杀刘贵送来的羊犒劳大军。

    苏泽和刘贵是老友重逢,等刘贵向李崇交接完羊群后,就和来到苏泽营中,两人谈起了别离后的事情。

    等到叙旧完毕,双方自然就谈起了如今北境的局势。

    北秀荣临近恒州,消息自然比晋阳更准确,刘贵皱眉说道:“这次柔然入寇,倒是和以往不同。”

    “以往不同?”

    “苏兄有所不知,近些年来,柔然人几乎是年年都会入寇,只是前几次都是掠夺六镇周边,很少会攻打镇城,但是这次却一反常态的围攻了武川镇,甚至还有一些柔然骑兵越过了白道,出现在平城附近。”

    苏泽也低下头思考起来,柔然近年来入寇,但是朝堂都没有接到边关告急,原因自然是很简单的,对于北魏朝堂来说,如果柔然人只是在六镇周边劫掠,他们是根本不理会的,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六镇每年需要朝廷转运粮草济养,这些底层的归降部族,很多历经了几代人,依然没有任何汉化的迹象,在洛阳朝堂上看来,六镇边民和夷狄野兽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只是六镇周边的匈奴高车降部遭遇攻击,那平城方面都不会向洛阳报告,反正柔然人也是来抢劫的,抢够了他们自然会退兵。

    但是这一次不同,柔然人攻打武川,这就是向大魏挑衅了,而平城是旧都,如果平城附近都出现柔然骑兵,那平城留台必然要向洛阳报告了。

    苏泽也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也难怪从进入秀荣之后,李崇也谨慎了很多,不断派出函使往来于平城,打探恒州的情况。

    苏泽打开系统地图,在并州地区整个地图大概都是黄色区域,但是更北方被迷雾笼罩的恒州区域则是代表危险的红色。

    要不要也派出斥候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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