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原本围困高平城的高车部落也都是乌合之众,慕容绍宗带来的一千骑兵只是两轮冲锋,他们就吓得溃散,白白留下了不少牲畜逃跑了。

    于谨人如其名,他打仗就是一个谨慎。

    虽然早就认识慕容绍宗,但于谨还是一丝不苟的核查了慕容绍宗的符信,最后才打开高平城门。

    高平城欢呼雀跃,终于等来了救兵,但是于谨在笑容后还是带着忧虑。

    于谨在城中设宴,款待带兵救援的慕容绍宗,等到宴席后,于谨才在郡守府的密室中,向慕容绍宗问道:

    “邵宗,将军怎么说?”

    慕容绍宗说道:“将军让于太守放了胡琛。”

    于谨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这让慕容绍宗非常的敬佩。

    苏泽麾下的将领,每个人都有自己带兵的特点。

    慕容绍宗擅长防守,擅长以势压人,通过人数上的优势击败敌人。

    侯景擅长突袭作战,他的天赋就是能看出敌人军阵中的薄弱环节,擅长使用奇兵把握战场机会。

    侯景手下都是一群骄兵悍将,经常能够以少胜多。

    但是苏泽也评价过两人,慕容绍宗打仗过于中规中矩,需要更好的后勤和准备才能打胜仗。

    侯景过于信奉进攻和突袭,一旦遭遇挫折就是一蹶不振的大败。

    只有于谨,可以说是攻守兼备,是仅次于苏泽的兵法大家。

    慕容绍宗也是敬佩于谨的。

    在适宜防守的时候,于谨都是谨慎小心的,可一旦陷入到了劣势,于谨也会主动出击制造机会。

    历史上的于谨也就是这样一名谋将。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第一次六镇之乱,于谨在广阳王元深麾下效力,他利用自己擅长胡语的才能,说服了草原上新崛起的铁勒部,击溃了破六韩拔陵的六镇军。

    慕容绍宗就不理解苏泽的计划,为什么要释放胡琛。

    但是战略高度和苏泽差不多的于谨,一下子就看出了苏泽的意图。

    慕容绍宗看向于谨,想要听他的解释。

    “打仗这种事,并不是占领的地盘越多越好的。”

    “苏将军用兵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此至理之言也!”

    “高平郡人心不在朝堂,扣着胡琛只会让矛盾越来越激烈,迟早就有人会再站出来。”

    “还不如放了胡琛,反正胡琛部族那块地方,本来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且由着他去闹起来好了。”

    慕容绍宗疑惑的说道:“既然如此,既然可以放了胡琛,为什么将军让于郡守一来高平就控制胡琛呢?”

    于谨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我初来乍到高平,如果不立刻控制胡琛,怕是连高平城都控制不住,囚禁胡琛这半年,是给我争取了时间。”

    “如今高平城内归附,只要胡琛不是傻子,也不会攻打高平城,只要维持住高平郡和河州的联系,那胡琛就没办法完全控制高平郡。”

    “我们兵力不足,就只能先守住高平城,等待时局变化了。”

    于谨说完叹息一声说道:

    “如果能多五千兵,我有信心扫平高平郡,但是现在手里的兵太少了。”

    慕容绍宗也叹息。

    他是接到了苏泽的命令,才将新城的防御任务交给副手王惠,自己带领一千骑兵奔袭高平城救援于谨的。

    没办法,地盘扩大这么多,苏泽手上可用的精兵也不多了。

    于谨又说道:

    “这胡琛不过是中人之姿,不足为虑,但是他手下的万俟丑奴和宿勤明达,确实帅才,放了胡琛可以,这两人不能放。”

    于谨又说道:“不过这胡琛只要还有脑子,一定不会攻打高平城,我估计他十之八九要攻打泾州。”

    慕容绍宗不解的问道:“泾州?”

    泾州,在高平以南,秦州以东,因为泾水从其州内流过而得其名。

    泾州南接秦州雍州二州,东连华州,又是泾水流域,比高平郡这个曾经还是军镇的穷郡富庶不少。

    当日,让胡琛部族意外的是,在高平城下官军取胜的情况下,让将囚禁了半年之久的高车豪帅胡琛放归。

    一身褴褛的胡琛,充满仇恨的看了一眼高平城,在族人的簇拥下返回了部族。

    胡琛深恨于谨,于是他回到部族后,果不其然举起旗帜开始造反。

    胡琛自号高平王,纠集了高平镇的胡人豪帅们,宣布起兵响应秦王侯刚的号召,反叛朝廷。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胡琛造反以后并没有攻打高平治城高平城,而是领兵向南,准备攻打泾州。

    这下子慕容绍宗更佩服于谨了,果然和他所料的那样,胡琛果然去攻打泾州了。

    而胡琛带领部族离开后,于谨小心的派出军队,控制高平郡北部的地区,打通与河州的通道,将地盘和苏泽的地盘联通起来。

    紧接着于谨向朝堂请罪,报告胡琛起兵的消息。

    忙碌了一阵子,局势稳定下来,慕容绍宗才向于谨求教道:

    “于太守,为什么你预计胡琛会攻打泾州?”

    于谨说道:

    “原因有几个,第一是胡琛被囚禁的日子,也知道高平城不好打,他刚刚起兵,是需要功绩和威望的时候,不会在高平城下和我死磕。”

    “其次,泾州的民怨要比高平还大,只是泾州内部没有足够力量的豪族领兵叛乱,胡琛宣布攻打泾州,泾州很快就要乱了。”

    慕容绍宗有些不解的问道:

    “泾州可要比高平郡富庶多了,为什么也对朝堂这么离心?”

    于谨叹息道:

    “还是前任泾州刺史奚康生的缘故。”

    慕容绍宗曾经随苏泽返回过洛阳,听说过奚康生,他问道:

    “是不是现任右护军将军奚康生?这位老将军不是骁勇善战,又对朝堂忠心耿耿吗?他担任泾州刺史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吗?”

    于谨叹息说道:

    “奚将军于国是有功劳的,但是他在泾州刺史任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武将的时候杀业太重,所以在泾州大兴佛寺。”

    “当年奚康生是平定泾州沙门之乱而就任泾州的,杀了不少的沙门子弟,后来他在泾州刺史任上都睡不好,梦到自己死后坠入阿鼻地狱,于是又征调泾州百姓,开凿了北石窟寺和南石窟寺。”

    于谨本身也是信佛的,但是对于奚康生当年劳民伤财,无休止的征调民力开凿石窟寺的行为也是反感的。

    其中北石窟寺规模最大,足足有窟龛三百个!而佛像的数量更是丧心病狂的多达两千多具!

    这个数量虽然比不上敦煌石窟,但是要知道敦煌石窟可是从前秦时代就开始开凿了。

    而北石窟寺是在奚康生刺史任上才开始开凿的,只用五年就完工了。

    期间不知道多少百姓被征调服了劳役,不知道多少工匠累死在石窟中,为了开凿这座石窟,泾州百姓被奚康生疯狂盘剥,又要出钱又要出力。

    以至于奚康生调回洛阳后,依然没人敢来做这个泾州刺史,州内的事务都是泾州别驾金猥在处理。

    甚至可以这么说,泾州现在还没造反,反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

    苏泽在护卫的陪同下,骑着马正在梁州的乡野巡查。

    他身后紧紧跟着苏备(【大夏龙雀备身】),再之后就是精锐的骑兵护卫,苏亮和羊侃也都穿着轻甲,骑马跟着苏泽。

    在苏备身后,是头戴面甲的吕秀宁,这些日子以来,吕秀宁的心是越来越乱。

    她所设想的情节一样都没有发生,苏泽似乎忙着处理公务,似乎将她给忘了。

    不过也不能说是完全忘了,每次吕秀宁转身,或者背对着苏泽跪坐的时候,都能够感受苏泽炽热的目光。

    可苏泽也就是偶尔动动手,一开始的时候吕秀宁还会用手拍掉苏泽的手,但是慢慢她也就习惯,甚至有时候苏泽忙起来不动手动脚,她反而有些失落。

    吕秀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丑了?

    没办法,吕秀宁从小就立下志向,非英雄豪杰不嫁。

    可是在见过那么多人后,吕秀宁不得不承认,苏泽是目前最符合她英雄豪杰标准的人。

    他能征善战,轻易击溃了自己的阿爷,击败过各种强敌。

    他礼贤下士,对属下提出的意见从善如流,下属都将他奉若神灵。

    士兵们拥戴他,豪族们畏惧他,敌人们恐惧他。

    这不是英雄,那什么是英雄?

    可这和自己期待的英雄相遇不一样啊?

    吕秀宁患得患失,苏泽如今也不是情场的雏儿了,自然对她的心思转变一清二楚。

    但是苏泽没有立刻下手,也是为了体验一下这种感觉。

    如果只是贪图吕秀宁的姿色,比她姿色好的女子太多了。

    享受的不就是这种拉扯的感觉吗?

    不过苏泽今天带着众人出来,不是为了和吕秀宁玩情感游戏的,而是来视察梁州土地情况的。

    在实地见过之后,梁州的情况实在是很糟糕。

    现在已经是九月了,最晚的秋收已经完成了。

    不过秋收完毕,农活还是忙的。

    一些粮食还要晒干水分,储存过冬,所以田间支起了萝扁,粮食铺在上面,正在进行秋晒。

    除了秋晒之外,现在也是果树成熟的日子。

    汉中尤其适宜种植枣树,不仅仅果园,道路边上也种植了不少枣树。

    苏泽一行人在路边休息,亲卫从道路边上摘下一些枣子,清洗后送给了苏泽。

    苏泽将几个枣子递给了吕秀宁,她摘掉鬼面具咬了一口,鲜甜的汁水化开了骑行的疲惫,她高扎的马尾扬了扬,苏泽知道这是她吃到好吃东西时候的反应,这才抓起一颗枣子吃了起来。

    吕秀宁瞪了苏泽一眼,这狗东西又让自己尝味道!

    苏泽不以为意,这时候羊侃和苏亮也拿着干粮过来,苏泽倒是也不讲究,只是让亲卫在地上铺上行军的毯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种坐姿是不雅的,踞萁而坐都被视为是粗鄙武人的坐姿,苏亮和羊侃都是世人,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跽坐。

    其实这个时代已经有胡凳了,民间也有方便携带的马扎了,不过苏泽倒是习惯了直接坐在地上。

    “刚刚这些都是谁家的田地?”

    羊侃说道:

    “是汉中杨氏的田庄。”

    “杨氏?可是张鲁的谋士杨松的家族?”

    羊侃有些意外,苏泽竟然对历史这么了解,完全不像是一个粗鄙武人。

    杨松,曾经做过张鲁的谋士,他所在家族从汉代开始,就是汉中首望。

    曹操征汉中时,杨松因收其金银,先害庞德使之投曹,后又为曹操内应,破南郑城,张鲁遂投降曹操。

    但是杨松却因卖主求荣,曹操即命斩之于市示众。

    可是杨松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弟弟却得到了曹操的表彰,经历了这么多年,汉中杨氏依然传承至今。

    这就是从曹魏以来,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

    上面的统治者换了无数个,下方的豪族还在那里。

    这些豪族可能会有变化,有些豪族会没落,有的豪族会崛起,但是豪族把持地方的事情却没有解决。

    统治者和豪族媾和,互相开价收买对方,梁州这种夹在北魏和南梁之间的地区,没有因为南北征战而扩大,反而在两边反复横跳更加坐大。

    汉中杨氏就是的例子,在汉末三国经历了张鲁、曹操、刘备三个时代的统治,家族势力依然不减,还绵延至今成为梁州首望。

    羊侃回忆父亲留下的文牍,对着苏泽介绍道:

    “梁州的两股大的豪强,一个是汉中杨氏的汉人豪强,另外一股也姓杨,是武兴附近的白马氐杨氏。”

    苏泽立刻说道:

    “可是建立仇池国的武兴杨?”

    羊侃点头,他说道:“仇池国数次立国又被灭国,最近一次是二十年前被家父讨灭的,当时的仇池国主被送往洛阳斩首,但是白马氐依然生活在武兴附近的大山中,如今又日益坐大。”

    仇池国,是个汉中地区的小强政权,五次建国五次灭国,一直闹腾到隋唐。

    在之前苏泽攻打武兴县的时候,白马氐没有参与任何一方,战后也派人向苏泽表示了归顺。

    但是这个汉中杨氏就比较不给面子了,苏泽在南郑探望傅竖眼的时候,汉中杨氏都没有派人拜见。

    苏泽这次出行,除了考察梁州农耕情况,就是看一看梁州这些豪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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